貓四處望,才發現自己竟在腳手架上睡著了。幸虧暖氣開得大,要不非凍死不可。
她笨手笨腳攀下來,雙腳一踏上堅實的地板便像彈鋼琴般打顫。撲通!一屁股跌到地板上,還沒來得及感受屁股的痛,鼻子便突地奇癢,張大嘴——「哈啾!哈啾!哈啾!」連打三個噴嚏。怎麼搞的?暖氣不是很足嗎?她身上也挺暖的哩!
貓站起身,往外走。昏昏沉沉,搖搖晃晃。咚!是哪個缺德鬼裝滿桶水擺在門口?這下可好,流得滿地都是。貓蹲下,扶住桶,用抹布往桶裡吸水。忽地漿糊腦袋閃過一絲靈光,呀!那缺德鬼不就是自己嗎?這桶水正是自己昨晚,不,凌晨拖到這門口來的。
貓嘻嘻傻笑起來,然而不一會就變成了苦笑。走道上肥皂水橫流,連客廳也遭了殃,乳白色的地毯濕了一大片。好在水不髒,要不死魚定會罵死她!
呀,死魚!她想起來了,那傢伙說要帶未婚妻來,勒令她把衛生搞好,結果卻搞成這樣!趕快,趁他現在還沒回來,加油弄乾淨!
貓跪在地上奮力地擦,然後又揪起地毯咬牙使出吃奶的勁擠出裡邊的肥皂水。
正忙得不亦樂乎呢,大門突地被推開,呼啦啦,鬧哄哄進來一堆人。
貓直起身子,回頭。呵,好長一溜,一二三四五,總共五雙眼晴,齊刷刷瞪著她。
「呵呵!」貓傻笑,「這麼早就回來了啊?」情況似乎不太妙喔!有一雙眼裡噴出的火焰幾乎快把她手裡揉捏得變形的地毯給點燃。
這雙眼的主人自然不是別人,正是那條該死的魚。「還早?睜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都已經十一點半了!叫你昨晚就幹好的事,你到現在還給我弄成這樣,你是不是廢物?」尊龍暴跳如雷。自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見到貓就火氣剎不住。
身旁的費澤承可聽不下去。在他那法國紳士的腦殼裡,無論如何也容忍不下這種欺侮女孩子的事,當下一掌拍向尊龍的後腦勺,「閉嘴!沒教養的傢伙,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小姐?」
尊龍立馬一記鐵沙掌拍回去,橫眉怒目,「是誰沒教養?我教訓我的傭人干你屁事?」
費澤承一縮頭躲過鐵沙掌,怒道:「傭人也有人權!尤其是女孩子,你絕不能這麼粗魯!」
「怎麼回事?」許仙用肘抵抵身後的東方聖,悄聲問,「貓怎麼成了尊龍的傭人?」
「噓,別吱聲,觀戰就是了!」東方聖拉著她大咧咧坐到沙發上看戲。
一身唐裝長髮披肩的童瞳則站在原地冷眼做壁上觀。心底一道危險的聲音提醒她:「你的對手出現了!」但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敵人看起來竟如此根本不值為敵。難道竟是她讓向來灑脫的尊龍變得陰陽怪氣嗎?怎麼看都沒這能耐嘛!
費澤承走前幾步把仍呆呆楞楞蹲詭在地上的貓扶起來,溫柔地說,「對不起,我代他向你道歉!」
貓直勾勾瞪著費澤承那比女孩子還美的臉蛋,忽地驚喜道:「呀,我記得你!我們在聖德魚族館門口見過面的!」
費澤承端詳著貓臉,忽也驚喜道,「呀,我想起來了,你叫貓,對不對?我還說有機會要向你展示聖德最美好的一面。只可惜,」他面色忽又沉下來,不屑地瞟尊龍一眼,「唉,讓你看到的是聖德最糟糕的一面!」
尊龍根本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麼,全副注意力都放在那兩雙互握的手和兩雙互望的眼上,幾乎氣炸。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一見到男人就眉來眼去你依我依,是不是當他不存在?
他怒騰騰大步上前,一把分開那兩人,拽著貓拖到水桶邊,吼道:「你難道只擅長勾引男人嗎?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我沒忘。」貓輕聲答,蹲下聲拿起抹布。
「尊龍,你小子太過分!」費澤承衝過來,匡!一腳踢翻水桶,伸手拉起貓,「貓,別理他!」
「費澤承,放開她!」尊龍陰著臉怒喝。
「我偏不放!」費澤承反把貓的手握得更緊。
「你找死!」尊龍大力拉開貓,推到身後,然後猛一拳揮向費澤承下巴,打得他倒退兩步。
費澤承舔舔牙雕滲出的血腥,冷笑道,「我看是你找死才對!」握緊雙拳撲上來。
貓按著額角,看著地上那好不容易收集起來的肥皂水又四處氾濫,歎一口氣又瞅著那扭打成一團難分難解的兩個大男孩,只覺頭痛欲裂。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阿聖,去勸勸架吧!」許仙推穩坐如山的東方聖,站一旁的童瞳也朝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勸什麼?」東方聖撇嘴,「讓他們打好了!這兩禍害,打死一個少一個!」
忽地他瞪大不可置信的雙眼,一躍而起。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忽地衝到那兩禍害中間,尖聲大叫:「別打啦!」正是不怕死的貓。
一個鐵拳停在她鼻端,一隻大腳停在她腰間,立馬雙縮回去,同時響起兩個男生的暴喝:「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貓呆楞在那,也不禁為自己的大膽捏一把冷汗。若那一拳一腳同時招呼到身上,多半小命休矣。
童瞳走過來,手裡端著一杯茶,送到面色發青的尊龍唇邊,柔聲說:「先喝杯茶,消消氣!」她實在不願擺這樣小女人的姿態,但危機感卻讓她不得不採取懷柔政策。
尊龍喘著粗氣,一顆驚俱的心狂跳不已。剛剛摹然出現在他拳頭下的貓臉幾乎讓他魂飛魄散,不敢想像這一拳若是接下去會有什麼結果。眼見面前出現一杯茶,立即不假思索接過來一飲而盡。他實在很需要什麼東西來壓壓驚。
童瞳微微一笑,斜眼瞅瞅貓,忽地驚呼道:「呀,我見過你!對了,就在飛天科技,你在那裡上班對不對?」
完了!這又點燃另一條導火索。好不容易怒火才稍稍平息的尊龍立馬又火冒三丈,不住跳腳,「你居然還在那地方上班?我叫你辭職為什麼不辭職?你是不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啊?」臉色嚇人,似乎隨時會把貓撕成碎片。
費澤承趕緊踏前一步準備護花。
貓抬頭直視尊龍,一臉漠然與無所畏懼,「只有這一天我才是你的傭人,其餘時間我上哪有必要向你報告嗎?你是我什麼人?」
尊龍氣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錯,我確實不是你什麼人。但現在,我是你的主人!」手一甩,茶杯飛到牆角,啪!四分五裂,「去,收拾乾淨!」他指著碎片,瞇眼抬頭,頤指氣使。看她不動,有冷哼道:「去呀,傭人!這不正是你的職責嗎?」
這下連東方聖也看不下去,沉著臉喝:「尊龍,你太過分了!」
「沒關係!」貓笑笑,轉身走向牆角,手卻被人猛力拖住。
「不要去!」費澤承在耳邊大吼。
頭好暈。貓甩甩頭,輕輕掙脫他的手,走到牆角蹲下來,撿起一塊碎瓷片。忽地手被人握住提起來,一回頭見到費澤承怒意勃發的臉。
「不要撿!也不要再給那混蛋做事!他付你多少薪水?我付雙倍請你離開他!」
老天!許仙不忍卒睹地摀住臉。阿澤是不要命了嗎?沒見那只吃人的獅子正站在他身後?果然,只聽咚!彭!乒哩乓啷!兩個好戰的傢伙立即有打成一堆,戰況比開始那一場更慘烈十倍。許仙透過指縫,看到貓正呆呆地站在一旁,為恐戰火波及到她身上,許仙立即衝過去將她拉開。
「你,」她看著慘白的貓臉,「你不要緊吧?」
貓緩緩搖頭,忽聽「噹噹噹……」牆上掛鐘敲響十二點。她虛弱地朝許仙笑笑,「十二點,我下班了。再見!」轉身如遊魂般慢慢飄出門。
許仙怔了怔,趕緊追出去,「貓,等一下!」正看到貓站在電梯前,張開一直握成拳的左手。一塊碎瓷片跌落,赫然竟沾滿鮮血。
「天啊!你受傷了!」許仙驚呼著撲過來,
電梯門打開,貓抬腿跨進去。
許仙忙跟著擠進去,「貓,讓我看看!天,這麼多血我送你去醫院!」
貓一伸腳抵住電梯門,沉聲說:「麻煩你,請讓我一個人離開。」
「可是,你的手?」許仙執起她的傷手,「還有這個又是怎麼回事?」她指著食指上纏著的已被手心滲出的鮮血染紅的紗布。
貓抽回手,淡淡道:「昨天弄的,一點小傷。謝謝關心。」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
許仙只得默然退出去,看著電梯門在眼前合上,阻隔了毫無生氣的貓臉,忍不住義憤填膺,大喝一聲:「尊龍,你個混賬,我要殺了你!」咚咚咚,樓板蹬得震天價響。衝進門,左右一瞄,抄起地上的鐵桶,就要問那仍在殊死搏鬥的兩人打過去。
「住手!」東方聖趕快攔腰抱住她,「會出人命的!」
許仙仍把桶憤憤朝那兩人扔過去,尖叫道:「他們還打下去,就真的要出人命啦!貓已經快失血過多而死啦!」呃?是不是有些誇張?
戰爭立停。兩張驚愕擔心兼青一塊紫一塊的臉同時望向她,「你說什麼?」
「嗯,我是說,貓的手心紮了塊碎瓷片,受傷了,流了好多血!」
費澤承一聽便往外衝,「我去送她上醫!」
「不准去!」尊龍暴喝,伸手拽住他,「大驚小怪什麼?流一點血而已,又死不了人!」他的拳握成團,心也緊揪成團,卻偏要死撐著一臉不在乎。
狼心腸的男人,等會看你怎麼哭!許仙暗罵,惡毒地又加上一句,「但是她昨晚的舊傷也裂開了,看樣子很嚴重,如果感染的話,可不止流一點血而已!」
尊龍咬著牙,臉頰不住抽搐,終於再也忍不住狂奔出去。
電梯電梯!快來呀!他心急如焚地按著鈕,但電梯似乎跟他作對似的,停在一樓動也不動。尊龍大吼一聲,衝向樓梯。乖乖!其速度之快足以創造一項新的吉尼斯紀錄:下樓之最(當然跳樓者除外)。
衝出大廈,冬日暖陽諷刺地打在他臉上。左望右望,前後張望,又咚咚咚衝到公車站一把揪住一個等車人的衣領,膛目厲聲問:「有沒有見到貓?這麼高,瘦瘦的手上還流血的女孩,有沒有見過?有沒有——」雙目赤紅,眼眶烏青,鼻孔冒血(輝煌戰績是也),活像地獄來的魔頭。
可憐的等車人到底是招誰惹誰了?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瘋子駭得當下雙手抱住車牌柱,扯開喉嚨死命大喊:「救命!救命啊——」
隨後趕來的東方聖一行人趕忙上前七手八腳把尊龍拉開,女士們安撫面無人色的受驚人,男士們則朝尊龍一頓炮轟:「你發什麼瘋?她在的時候怎麼不表現你的緊張?現在人被你氣走了,哭死你也活該!」
尊龍安靜下來,歎一口氣,垂頭喪氣走進大廈。東方聖回頭,看見一臉鬱鬱寡歡的童瞳站在身後,便說:「小瞳,現在尊龍很需要安慰。」
童瞳搖頭,「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空間。」轉身藉然離去。
東方聖品味著這句話,忽道:「看來我們之間,最瞭解尊龍的,還是小瞳。」
許仙皺起眉,「雖然童瞳是不錯,但我還是站在貓這一邊。何況尊龍也喜歡貓多一些!」
東方聖摟住她的肩,「我是擔心,尊龍孩子氣十足,貓跟著他也不知是福是禍。」
鼻青臉腫的費澤承朝東方聖眨眨眼,調侃:「喲,果然是有家室的人,說起話來有水平多了!」
許仙不可一世地昂起頭,「那是因為我調教有方!」
/*/*/
貓怎麼樣了?傷口會不會感染?她有沒有去醫院檢查?她生我的氣了嗎?會不會從此不理我?尊龍揪著一顆心等待。
一個星期過去,貓沒出現。尊龍想給她家打電話,提起話筒卻放下。跟她說什麼?道歉嗎?可這事並不全是他的錯啊。是貓先傷了他。原本他是打算跟貓和解的,誰知貓卻把他的真心擲回來打在他臉上,所以要道歉也不是他先。那麼叫貓來見他嗎?倒像他很想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似的。貓定會嘲笑他。那麼還是催她來履行佣人職責好了!不,這個更行不通!好像他存心欺壓她似的,貓定會恨死他。
於是打電話的事作罷。又等一星期,還是沒見貓。尊龍開始變得焦躁不安。再等,發展到喜怒無常。繼續等,呃!雷公轉世!
寒假來臨,轉眼又逼近年關。這段時間尊龍一直沒回家,就住在公寓裡,而且很少出門。雖然打死他也不會承認原因是怕貓來時會見不到他,但心底深處,他卻不知把兩人再見面的場面演練多少回。
又一個週五。清早,尊龍掙開眼,盯著頭頂的天使們,神色複雜。百位天使已經完成,他該去向母親報備。就在今天,除夕,母親的祭日。
公墓,歐倩長眠,孝子魚尊龍立。
墓前,放著一束白菊花。兩個人深深鞠躬,其中一個坐在輪椅上。
「阿天,」輪椅上的歐佳如握住丈夫的手,「你想姐姐會原諒我嗎?」
魚飛天深情地凝視妻子溫柔的眼,「佳如,不要再自責,她的死不是你的錯!」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我們相愛讓她受刺……」
魚飛天忙摀住她的嘴,「不要再說了!」
歐佳如一雙眼望向遠處,抓下丈夫的手,輕聲說:「尊龍來了。」
遠處的台階上,尊龍悄然仁立,懷中抱著大束百合。
「你先走吧!」歐佳如拍拍丈夫的手,「你在這,他不會過來的。」
「好,那我在外面等你。」魚飛天五味雜陳地看兒子一眼,歎一口氣,垂頭離去。
尊龍慢慢走過來,把花放在墓前,又鞠了三次躬,這才回頭喚:「姨媽。」
歐佳如愛憐地打量她,微笑道:「你越來越挺拔英俊,跟你父親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
尊龍臉一板,「錯了!我一點不像他!」
歐佳如歎氣,「為什麼你不肯原諒他?他很疼你的。我想如果姐姐在世也不會樂意見到你們父子鬧成這樣的!」
「如果不是因為他濫情花心,我媽也不會不在世!」尊龍恨意難消。
「那你應該連我一起恨,因為我也是罪……」
「你是受害者,」尊龍打斷她的話,雙眼緊盯輪椅,「我媽的死跟你沒關係。」
「意思就是,我的腿如果沒被鋸掉的話,那麼你是打算也一輩子不原諒我嘍?」
「不是啊。」尊龍搖搖頭,也不知該怎樣回答。
「你呀,就是太倔強!難道一定要到失去才知道珍借嗎?」歐佳如無奈地歎氣,推著輪椅緩緩自殘疾人通道離去。
尊龍默然,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夜。貓在家吃著年夜飯,卻吃得心神不寧。
「貓,你怎麼了?」貝貝問。
「沒什麼。」貓勿匆扒完飯,便抱著拉登進了臥房。拉登長得膘肥體壯,只然已是一隻大號貓了,「拉登,你說我是不是很沒出息?」貓舉著拉登,愁眉苦臉地傾訴,「他都那樣欺侮我了,我卻還是老想著他。」倒頭想一會,又說:「你說今晚他會在哪?」自嘲地笑笑,「當然在家過年啦!難道還獨守空閨嗎?那麼——」皺眉沉吟,「如果我去那裡看看,應該不要緊哦?反正他又不在,就當是去看天使好了!」
決心已下,貓出門,把拉登仍給貝貝,「我出去有點事,一會就回來!」
望著她急驚風的背影,貝貝媽奇怪地問:「大過年的,貓跑出去幹嗎?」
「誰知道?」貝貝不屑地撇嘴。
貝貝媽若有所思,「莫非——聽說現在有些女學生在外面做那個什麼交際的,難道貓也在幹那個嗎?啊呀那可不行,咱們可不能讓她再住在家裡了。一來別人會說閒話,二來假如把什麼病帶回來就不好了!」
「媽你沒發燒啊?」貝貝翻翻白眼,「盡講些胡話!把她趕出去咱們吃什麼呀?」
/*/*/
金鑫大廈,十三樓。
電梯門一開,貓便見到公寓門大敞著,裡邊黑乎乎一片。
該不會是道竊了吧?誰家的小偷這麼勤奮連過年也加班?貓攝手攝腳接近門口,探頭探腦。靜悄悄,看來小偷己經收工下班了。那就沒什麼可怕。貓進門,準備開燈。
霍!黑暗中忽然揚起一點火星,在半空中飛舞。「啊!——有鬼!」貓尖叫,撒腿逃命。
「是我啦!」一個沙啞的聲音不耐地吼。
呃?!貓剎住腳步,驚魂末定的心臟反而跳得更劇。他怎麼在這?他為什麼沒回家?雙腿有些發軟。是進去還是逃走?不,不能走!倒顯得我心虛似的。錯的明明是他,我怕什麼?
主意打定,貓便回身,理直氣壯地大喝:「黑漆抹烏的幹嗎不開燈?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伸手打開燈。
霍!貓又嚇一跳:「喂,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做成酒糟臘魚?」
滿屋煙味酒味繚繞。尊龍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雙目無神地望天花板,指間夾著根煙,身旁則橫七豎八一大堆空啤酒罐,至少一打半。而他的臉,憔悴而落寞。頭髮也長長了些,倒下來,不再是一貫的板寸頭。
貓感到心底某根弦被扯了一下,隱隱作痛。痛也不打緊,貓的忍耐力是超強的。
「喂!」她雙手叉腰走過去,居高臨下俯視他,「雖然我是你的傭人沒錯,但傭人的工作範圍是有限度的,可不包括幫一個醉死鬼收屍!」
尊龍斜眼膘她,然後心裡就憤憤不平起來。怎麼她面色紅潤,氣色反而更加好了?難道不見他真這麼讓她高興嗎?那他這一個多月的等待擔心煎熬又算什麼?
「傭人?」他冷笑,「真榮幸你還記得你是我的傭人,我還以為你已經打定主意賴賬了呢!」
「今天過年,我懶得跟你吵!」貓不理他,逕自露出個垃圾袋開始收拾那堆啤酒罐。
尊龍卻恨不得咬掉自己礙事的舌頭。設想了無數見面的場景,沒一個像今天這樣的。他捻熄煙頭,歎一口氣坐起身,瞇著眼看貓來來去去忙碌,耳邊又響起姨媽的話:「難道一定要到失去你才知道珍借嗎?
酒勁上湧,他打一個隔,重又躺下,「貓,過來!」他喚,看貓緩緩踱過來。由下往上仰視,他有些頭暈,「坐下來!」拍拍身邊的地毯。
貓依言坐來,也不知自己為何這樣聽話。
「過來一點!」他說。她便移過去一點。他的臉比以前瘦了,難道他都不吃飯嗎?
她輕觸他的臉,「你吃飯了嗎?」聲音有些啞。
尊龍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沒吃飯,但卻一點不餓,大概被酒脹飽了吧!他抬起頭,很自然地枕上貓的腿。「我頭疼,幫找揉揉。」
貓便把手指插進他濃密的黑髮,輕柔地按摩著。曾經他們也有過這樣的親密,似乎是很遙遠的事了,雖然只不過一個多月前。那短暫的二十一天啊!貓心頭酸酸楚楚,而甜蜜。
「今天是我母親的祭日。」尊龍忽地說。
貓一怔,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來。
「我去看她了。」他頓了頓,續道:「他們也去了,我姨媽,還有——我父親。我還是無法原諒他。雖然我媽媽的死是咎由自取,但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花心,我媽也不會因妒成狂而屢次犯罪。可他始終是我父親,我不想恨他,卻又不能不恨他!貓,你說我該怎麼辦?」
貓無法回答,只能溫柔地撫他的發,給他無言的安慰。
「一百個天使己經畫完了。貓,你說我媽的靈魂會不會升上天堂?…
「會的!」貓肯定地點頭,「她現在己經在天堂上了!」
尊龍欣慰地笑:「謝謝你,貓!」
「為什麼謝我?」
「你幫我畫了一對翅膀,最美的一對。」他仲手輕撫她的頰,甜蜜得讓人心醉,「知不知道我把床搬到了那間房?夜夜望著你的翅膀入眠。」
「那是天使的翅膀,不是我的。」
「你就是最美的天使。」他的大拇指來到她微真的唇,「每夜你都會載著我的夢飛翔。白天我見不到你,只好晚上早早入睡,因為夢裡有你,而且那麼溫柔,就像現在一樣。貓,我現在是不是在做夢?如果是,那就永遠不要醒。我受不了一醒來你就消失不見的感覺,好痛苦!貓,別離開我好不好?」
一滴淚墜到臉上,尊龍大驚,坐起身來,著急地問,「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了?」
「。討厭啦」貓捶他,一邊擦去臉上的淚,「我本來是在恨你的,可你偏要講這麼感性的話,叫我怎麼恨得起來?」
「貓,」他沙嘎地喚,輕輕捧著她的臉,就像捧著易碎的珍寶。哭過的眼如此清幽,小小的鼻翼一張一翕,嫩紅的唇微微嘟起,似在邀請他的品嚐。他慢慢俯下頭,「貓,我可以再吻你一下嗎?」最後一個字是貼著她的唇說的。
呼吸相融,唇舌交纏。埋藏己久的熱情一旦被挑起,立即便以燎原之勢熊熊燃燒起來。
尊龍的唇由臉頰而耳垂直至她纖細的頸,厚厚的衣物阻止了他的唇舌之旅。他不許!他必須排除障礙。
貓的棉衣被脫掉。貓的毛衣被脫掉。
「貓,你穿得真多!」他不滿地喘息抱怨。
貓忽地驚醒!不!她不要!她不要在地板上!她的第一次決不能如此草率。
「不要!」她尖叫著推開尊龍。
他跌坐一旁,大口大口喘著氣平息慾望。然後轉身背對地,悶聲說:「對不起!」
「呃!」貓垂下頭,「我是說,我不要在地板上啦!」聲音細如蚊蚋。
「你說什麼?」尊龍猛地回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貓又說了一遍。頭垂得更低,聲音更細。但尊龍已聽得很清楚。
「意思是說,」他小心翼翼求證,「在床上就可以囉?」他屏息以待。
貓默然。小腦袋幾乎垂到地上。好燙!臉上的溫度用來爆玉米都有餘啦!
「你為什麼不早說?」尊龍一躍而起,狂喜地抱起貓,以閃電速度衝進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