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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戀 第八章 作者:茉曦

  「莊主,就是這裡!」宜兒急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曲琉衣抬起頭,望著漸行漸近的眾人。

   「就是她,她害死了表姑娘。」宜兒指著曲琉衣,義憤填膺地大喊。

   砌九霄趨近,一見著地上躺臥的人兒時,身子急遽搶前。「放開她!」他從曲琉衣手中抓過舒綠戀的手臂。

   曲琉衣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眼前的男人冷漠地令她感到陌生。

   砌九霄的濃眉往下壓迫著眼瞳,宛如一條黑龍正踩在密佈烏雲上,炯黑的眼不悅地瞇起。

   他量測著舒綠戀的脈波後,不發一語地抱起她,未曾看過曲琉衣一眼。

   「是曲琉衣,她害死了表姑娘,她見莊主對表姑娘好,就心生歹意,嗚,沒想到表姑娘這麼好的一個人,就被她……」宜兒摀住臉龐,嗚咽地無法繼續說話。

   原本噤若寒蟬地看著莊主抱著表姑娘離去的眾人,一向平和的目光沾滿了怒意及輕視。

   「蛇蠍美人!」人群中有人突然喊道。

   「人面歹心——」,「最毒婦人心——」。此起彼落的怒罵聲,灌入曲琉衣的耳際,她漠然地昂起頭,掃過每一個淬著毒的目光,美絕的臉龐上是一片不可侵犯的凜然。

   「哎,表小姐好苦,害她的兇手還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樣,嗚……」宜兒又哭又喊聲淚俱下。

   眾人被宜兒這麼一挑撥,兩名壯漢忽然衝上前來,一左一右地抓住曲琉衣,扭緊她的雙手。「我們押她回去,讓莊主定奪。」

   「對,一定要給表姑娘一個交代。」人聲沸騰,理直氣壯。

   曲琉衣半斂的眉眼遇到了臔兒的目光,臔兒黯然別過頭,不去看她。

   她仰望著天際,冬雪未到,她的心卻已慢慢結冰了。

    

          ☆        ☆        ☆

    

   「跪下!」

   「憑什麼!」曲琉衣直挺挺地望著發號施令的宜兒,她沒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她不跪。

   宜兒避開她的眼,在心虛的作祟下,她拚命激化眾人的情緒。「大夥兒瞧瞧她一副吃人的樣子,表姑娘被她害了還不夠,她還想捉了我宜兒來補,大家可得護著我些。」

   押著曲琉衣的壯漢憤慨於胸,合力想將曲琉衣壓跪在地上。

   曲琉衣咬著牙,抗拒著肩上的重壓,可她的力量怎抵得上兩個大男人,「跨」一聲,她整個身子都被壓倒在地面上。

   「你們做什麼?」剛收完地租的總管張隆,一回來見大廳內擠滿了人,他擰眉問道。

   「張總管,您可回來了。」宜兒忙不迭地向前,眼眶微泛淚水。

   正想詢問發生何事的張隆,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影時,驚呼出聲。「琉衣?你怎倒在地上,快起來。」

   宜兒見張隆只注意著曲琉衣,怒火更加中燒。「張總管,你別理她,她害死了表姑娘。」

   張隆扶起了曲琉衣,他聞言一愣,偏轉過頭,不可置信地望著宜兒。「你再說一遍。」

   「曲琉衣將表姑娘推下水池,表姑娘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房裡,莊主正在裡頭看顧著她。」宜兒抹乾眼角的淚珠,傷心地說道。

   張隆看了默立的曲琉衣一眼,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事情怎麼發生的?」

   「傍晚時,我看見曲琉衣鬼鬼祟祟地離了主屋,往僻遠處走去,我覺得可疑,於是就跟在她後頭,沒想到走到了湖邊,竟看到表小姐渾身濕淋淋地躺在草堆裡,她一定是被曲琉衣推下去的!」宜兒口誅筆伐地指著她口中的罪人。

   她一路跟著曲琉衣和舒綠戀兩個人走到了湖邊,她躲在樹後窺望他們,過了不久,曲琉衣忽然先行離去,一時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宜兒心生歹念,想將舒綠戀推下湖,再將她救起,等她清醒時,將向舒綠戀表明兇手是曲琉衣,沒想到舒綠戀竟看見了她的臉,她只好一不作二不休,眼睜睜地任舒綠戀沉入湖底。

   可是,舒綠戀既沉入了湖底,後來怎會躺在湖邊的草地上?難道是有人看到了她的行為,乘她走後,就趕緊把表小姐救上岸來?

   「宜兒,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嗎?」一道冷冽的語音突然響起。

   宜兒聽見莊主的聲音,心一驚,腳下一軟,竟跪倒在地上。

   眾人被砌九霄漫天的怒氣給嚇得膽戰心驚,身子不由自主地讓出一條路,讓他通過。

   他坐上了廳中的主座,震怒的神情,讓眾人想起了當日兀立在江上威風赫赫的景象。

   「你要敢有一絲假話,我撕爛你這張嘴。」曲琉衣冷硬地撂下狠話,她的心中有一股悶氣,她不懂為何宜兒會一口咬定,是她將舒綠戀推下河,活似宜兒眼睜睜看到般。

   「放肆!」

   砌九霄的黑眼佈滿怒潮,忿然的眉像條黑龍穿過滿空的烏雲,直向曲琉衣襲來,黑襲利爪一伸,抓破了她強掩的防盾。

   「說,為何將綠戀帶到綠湖邊,你居心何在?」砌九霄的指尖撫向左耳上的銀環,可沁涼的銀環卻無法紓解他滿腔的怒濤。

   「是她硬跟來的。」

   砌九霄掌心陡然用力一拍,椅上的把手應聲而碎。

   曲琉衣毫不畏懼,揚起目光,冷冷地睨向他。「我不懂她為何要誣賴我,但我絕沒有將舒綠戀推下池,不管你信或不信。」

   「不是你,難道是綠戀自己跳下池子。」

   「也許事實真是如此。」曲琉衣坦然地與他怒放的眸子對望。

   她瞇眼想找尋她眼裡存有的任何一絲信任,可是她失望了,黑眸裡只有狂潮怒濤,她自嘲地笑歎。「或者,最該沉入湖底的是我,而不是她,砌九霄,你說是嗎?」

   「別惹怒我。」砌九霄的呼息頓時收緊,陰沉的神情如暴風雨之前的天空。

   「難道不是嗎?此刻,無論我說任何話,你都認定我是在說謊,我再辯解又有何用?反正我曲琉衣在你的眼中就是個蠻橫任性,無惡不作的人,我早就不在乎了。」

   對著砌九霄,曲琉衣不顧一切地吶喊發洩,她所嘶吼出的每一字,都是受著鞭撻的心所發出的每一聲痛呼!

   她狠狠咬住下唇,像要咬斷曾有過的情念。

   「不在乎,會喊得如此激動?」砌九霄深不可測的眼燃著嘲弄。

   「你!」曲琉衣咬破下唇,殷紅的鮮血沿著唇角滴落下來,點點染紅了衣襟。

   砌九霄恣黑的眸子染上一層血色的紅艷,他眉睫微斂,輕啟薄唇。「你問都不問綠戀身子如何嗎?」

   「她……還好吧?」曲琉衣一愣,想起了生死未卜的舒綠戀。

   「看不出你挺關心她。」砌九霄挑起眉,冷哼聲從高挺的鼻樑中逸出。

   「我要等她醒來,證明我的清白。」曲琉衣無視砌九霄的嘲弄,刻意收拾起自己臉上洩漏的情緒,一層一層包覆在逐漸僵硬的心下。

   「很好,來人!」砌九霄一揚手,兩名壯丁迅速向前。

   「莊主?」

   「將曲琉衣押入柴房,等表姑娘醒來之後,才放人。」砌九霄一說完,兩名大漢迅速地押住曲琉衣。

   「哼!砌九霄,你犯不著使出這麼卑劣的手段,我絕不會逃,等舒綠戀醒來,我一定要你還我一個清白。」她深藏在心底深處的情念,被砌九霄無情的言辭給活生生地折斷,剩下的只有不甘被誣陷的怨氣。

   砌九霄面無表情地望著她被押下。囚禁她,是為了不讓她離去。若不將她關在柴房,他怕她在氣憤之餘,會像隻鳥兒飛出他的世界……

   在他診視綠戀時,曾發現她的身子有一股弘大的內力流入,若不是這股內力,恐怕早已回天乏術,是誰?琉衣和砌風山莊的家丁不可能有如此修為,難道是有人潛進莊中加害了綠戀,可是既然將她推下湖,又為何要救她,砌九霄百思不解這其中的原因。

   「宜兒。」砌九霄叫喚呆在原地的宜兒。

   「莊主?」宜兒凝懼交加地向前。

   「再將你所看到的一切,仔細道來。」漫天的怒火已平息,砌九霄回復冷靜的思緒,要宜兒再詳說一遍,看自己是否有遣漏些什麼。

   「是。」

   於是,宜兒又將適才的話再重說一次。

   「你說你一路跟著曲琉衣,那麼,曲琉衣的一舉一動,你應該是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嗎?」砌九霄偏著頭,銳利的目光細審著宜兒。

   宜兒困難地嚥了下口水,緊張地抓著裙裾,她害怕莊主的目光,像是會穿透人心般。

   「回答我。」

   宜兒不甚自然地點頭。

   「既然如此,曲琉衣一直在你的視線範圍之內,她為何會有機會將綠戀推下池,若有,我相信你一定會阻止她的,對嗎?」

   「我……」

   宜兒正要爭辯,砌九霄截斷她的語尾,繼續分析。「你看見的只是曲琉衣『剛好』站在濕淋淋的綠戀身旁,所以驚慌之餘,不細想,就推測綠戀是被曲琉衣推下池,你認為我說的對不對?」砌九霄將各個疑點一一擊破,眾人隨著他的剖析,才恍然大悟。

   「說不定,是曲琉衣先將表姑娘推下池,然後再踅回池邊,看表姑娘是否已身亡。」

   「這也只是你的推測,怎可因你一時的胡猜,而將曲琉衣當成殺人兇手,若是可以無憑無據地指控,那我也可以說是你宜兒先將表姑娘推下池,再誣陷給曲琉衣,你認為這公平嗎?」砌九霄字字句句都反問著宜兒,也給在座的眾人上了反省的一課。

   宜兒如遭雷極地垂下頭,不敢稍動,她怕自己一動,便會讓砌九霄識破,她不要被眾人所唾棄。

   「況且,她有什麼原因要害綠戀,曲琉衣根本沒有推綠戀下池的動機。」

   當他看見綠戀躺在地上,而琉衣被指稱為兇手時,忿怒的確取代理智,他擔心綠戀的身子,可最令他痛心的是此事竟由琉衣的任性所造成,他以為她已丟棄了任性驕蠻的劍弩,沒想到,劍弩未棄,反被她磨得鋒利,深藏在角落。

   及至她的一句不在乎,才讓他沸騰的情緒冷卻。他承認他有私心,他想為她開罪,因為他相信她的每一句話,她寧願死去,也不會說一句謊,這性子是天生的,改變不了。

   眾人在砌九霄的拂退下離去,出了門,他們開始為了適才的魯莽而愧疚。是啊!怎可因宜兒的三言兩語,而誤以為曲琉衣是兇手,琉衣的性子直挺了當,雖然有些富家小姐的脾氣,卻毫無心機,不會害人;宜兒的性子卻善妒自利,他們都吃過她的虧,怎還會輕易地被迷了心智。唉,希望表姑娘快些醒來,讓曲琉衣快些放出來,否則他們的心會日夜不安的。

    

          ☆        ☆        ☆

    

   月明星稀,透過窄小窗戶的月光,僅能照射到柴房內的一個角落,緊閉的門內,只有些微的風從窄窗飄入和乾燥的柴草混成一塊。

   曲琉衣蹲伏在陰暗的一角,螓首抵在膝蓋上。

   日落月升,日昇月落,她數不清已經歷了多少個晨昏,昏望和鬱悶像兩輪上下的石磨,碾磨她的意志,日子一天天過,她愈覺心灰意冷,看不見出路。

   舒綠戀說砌九霄愛的人是她,這真是天地間最大的笑話,他若愛她,為何她不能感受到他的愛?

   愛一個人不是應該極力地保護她,為他挺身而出,為何他反而讓她暴露在狼群中,任人宰殺,而坐視不理,難道,這就是他愛她的方式?

   如果是,她無法接受。

   她徹底明白,無論她愛他幾分,他完全不能回報以同樣的愛情,她不要同舒綠戀一樣,一味的付出後,代價竟是沉潭了結。

   她不要這樣的愛,不要可悲地竟要用「死亡」才能讓所愛的男人一輩子惦記著自己!

   這樣的愛情所結成的果實,怎叫人不苦澀難嚥?

   曲琉衣極力排斥著心中最深的情感,心傷、失望,化為一顆顆賭氣的頑石,一點一滴地埋藏有關他們的記憶。

   「卡——」柴門下的一個小洞,推入一個木盤,盤上放著一碗白飯和一碟菜。

   「別再拿來了,我不吃。」曲琉衣嫌惡地將木盤推了出去,依她以前的性子,木盤早被她砸壞了。她恫嚇地威脅著外面的人。

   這些天,她一見到食物便反胃,僅靠夜晶的露珠果腹,食慾不振再加上鬱悶難消,她的脾氣已瀕臨暴發的臨界點了。

   她不會隨意地發洩在他人身上,她要一點一滴地貯存,好好地爆發在砌九霄的身上,他才是始作俑者,她要在舒綠戀清醒時,給砌九霄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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