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二年級的時候,早就已經為即將到來的忙碌國三生活做好心理準備,不過那也僅限於課業方面。
向來,她總以自己的細膩心思和前瞻的個性為傲,卻萬萬猜不到,某件事的發生竟完全脫離她的預測。
「聰美,我聽說英國人都很紳士,男生也很帥,如果我到那裡認識了不錯的男生,我會介紹給你,你可以先和他通信,然後暑假再叫他過來和你見面喔!」
那個脫軌演出的事情,就是田馨馨要到英國去了!
田馨馨五歲的時候,她爸爸因為工作的關係去了英國,當初因為一些問題,所以田媽媽和田馨馨才沒有一起過去。
到了現在,一方面工作穩定了,一方面女兒也大了,曾經顧慮的問題也都被時間給一一解決,所以才在這個時候決定全家移民。
「不用了,我不喜歡阿斗仔。」
剛剛敲了下課鐘,背起書包,范聰美直往教室外面走,而田馨馨則跟在她旁邊,不停說著英國的事。
「哎呀!別不好意思,你跟我都那麼喜歡『接招合唱團』,他們也是英國人、阿斗仔呀。你現在跟我說不喜歡,我不相信。」以為范聰美只是害臊,她還拿手指戳戳她圓呼呼的臉。
「那是過去。」兩人往車棚的方向走。
「但是幾個禮拜前,你不是還在跟我討論那個羅比威廉斯怎樣怎樣的,怎麼會是過去?」
「幾個禮拜前,many weeks ago, ago表過去型態。」到了車棚,把腳踏車牽出來,范聰美頭也不回地騎出車棚。
「聰美!等等我啦!你騎那麼快做什麼?」田馨馨隨後也騎著腳踏車追了上來,不過范聰美仍是沒有理她。
跟著,兩人就這麼沉默著,而且以比平常快一倍的速度騎過幾條小巷、幾條大馬路,一直來到某個十字路口。
「聰美,我要從這邊走了!」落後的田馨馨大聲地喊。
她住東區,范聰美住北區,之前的每一天,她們總是在這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下說再見,而今天,可能是最後一次在這個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下道別了。
看著黃燈開始閃爍,原本范聰美可以直接通過馬路,但是她卻沒過去,反而慢下速度,最後停在燈桿旁。
早已經累得騎不動的田馨馨,一見范聰美停下來,便立刻催車趕上去,她雖然氣喘吁吁,但仍忍不住笑開。
「嘿嘿,我以為你真的不理我了,呼……累死我了,騎這麼快。」
從學期剛開始,到現在過了一個多月,她們兩個說過的話,扳指頭都算得出來。
縱使是最好的朋友,也有分離的時候,她知道聰美現在的心情肯定也和自己一樣難受。但是到英國的事情已經確定,她也莫可奈何。
「聰美,明天我不來了,但是後天晚上同學們幫我辦了一場餞別餐會,你……會來嗎?」田馨馨見范聰美定在原地不動,話也不說一句,只是背對著她,只好開口問了。
「我不會去。」定眼看著前方來來往往的車輛,范聰美堅定地回絕。
聽她這麼說,田馨馨好難過,眼淚就快飆出來。「那……」
「我不去是因為我會難過。還有,在你上飛機之前都別再找我了,你到那邊再打電話給我!」就這樣說再見是最好的了,她最好的朋友,希望在異國的天空下,能夠無憂無慮地展翅飛翔。
話說完,綠燈也正好亮了,范聰美跳上腳踏車,加足腳力,把車騎得宛如鳥飛,她一路飆回家,並且一回到家就躲進了棉被裡。
在那之後,她原本以為田馨馨會依照她說的不再找她,但是就在她離開台灣的前一天晚上,她還是偷偷來過,還把一封信丟進她家。
補完習,回到家,才推開門的范聰美就撿到了那封信。
那封信裡塞了幾張信紙,信的內容除了依依不捨便只有懷念。本來以為所有的情緒都在前幾天發洩完了,但是看了信,她的淚就又忍不住流了下來。
她幾乎是在兩眼紅腫的狀況下,把信勉強讀到最後的。
不過也因為把信讀完,當她看見最後幾行字時,她那止不住的眼淚卻給莫名地……收住了。
我知道,聰美是最講義氣的朋友,而且除了你,我也沒有其它朋友可以托付這樣重要的事情。請你順便且務必幫我把另外一封信交給他,那是我……最後的願望。
它雖然是個小小小的願望,但卻是我心中的渴望,如果不完成它,我的青春就不完美了……
什麼跟什麼!她的青春不完美?她真的是小說、漫畫看太多了。
范聰美翻翻手上的幾張信紙,並沒有看見田馨馨所說的另外一封信,於是她又找了一下,最後才在信封裡找到一封折成心形的信。
接下來當著門口昏暗的燈光,她看了下信紙外頭寫著的人名,等看清楚,她的臉──也僵了。
☆ ☆ ☆
原來她喜歡的三年級學長是柏瑋仁,而且還要她幫忙傳情書給他!
老天!這樣棘手的事居然丟給她!她自己怎麼都不去說,這種朋友實在很過分!
因為柏瑋仁去年畢業進了高中,所以范聰美只能把信帶到他家。
經過一個晚上的痛苦掙扎,隔天她卻還是只有勇氣站在與他家隔著一條馬路的電線桿下發呆。
乾脆……把信丟到店裡面,然後走人!這是她的第一個念頭。不過最後因為怕信被貓呀狗的咬破,或者是被進出店裡的客人不小心踢走、踩髒,所以作罷。
要不然,拿給他阿公好了,然後叫柏阿公轉交給他,這樣就不會太尷尬!
這是她的第二個想法,不過那個想法頂多在腦子停留一會兒,就被剔除了。原因是拿情書給老人家,萬一被問東問西怎麼辦?她才不想自找麻煩哩!
再不然,把信綁在石頭上,然後丟到他的房間。她抬頭看著柏家的二樓,遲疑了一下……
還是不行!她又不知道柏瑋仁睡不睡前面這一間,萬一是他阿公睡的,豈不是很慘。
站在馬路邊,范聰美左思右想了許多方法,但是都因為信不能「平安抵達」柏瑋仁手中而作罷。
雖然心裡很想打退堂鼓,但這不是她的作風!想到這裡,她不免又在心裡咒罵了田馨馨幾句。
七點三十五分,這個時間他一定在家,等他一出現,把信親手交給他後就走人。瞄了眼手腕上的卡通表,范聰美於是鼓起勇氣,來到麵包店門前。
可是事情並未如她想的那般順利,因為柏瑋仁並不在店裡,她只看到柏阿公一個人在冷藏櫃前面忙著。
於是她又在玻璃櫥窗前左徘徊、右磨蹭,直到最後沉不住氣,終於推門進去。
叮叮!玻璃門上的鈴鐺響了。
「你好,要買什麼?」老人手裡正端著一塊十二寸的巧克力蛋糕,他問向那個只將頭探進店裡的人。
「我……那個……」范聰美支支吾吾地。
「喔,是你呀!要買麵包嗎?只剩吐司了,還是要買蛋糕?」老人笑笑。
這個小女生他很熟,雖然不曾在他店裡買過東西,不過卻時常光顧他店裡的櫥窗,也算是這附近他從小看到大的小孩。
「這個……嗯……」又是吞吞吐吐。
看著范聰美眼睛直盯地上,老人立即明白,「你要找我們家瑋仁嗎?」
「嗯!」這個老人家不得了,到目前為止她也不過說了幾個字,他就猜出她的來意了。「……對,他在嗎?」
「他不在喔!去讀書了。」
「讀書?」很意外,因為她對柏瑋仁的印象全然和這兩個字搭不上。
「他去補習了,你找他什麼事?」剛剛還在手上的巧克力蛋糕已經被放到冷藏櫃裡,老人得空,轉過身,朝門口走過來。
范聰美一嚇,趕緊把捏在手上的信塞進裙子的口袋裡。「沒……沒什麼事,我下次再過來好了,阿公再見。」
慌慌張張退出門外,才一轉身,卻不小心撞進某個剛好要進門的人懷裡。「啊,對不起!」
「沒關係。」
「咦?」本來想轉個方向溜掉,但是聽那聲音?天哪!怎麼這麼剛好。
「呃……我……」范聰美抬起頭,看著柏瑋仁。
「有什麼事嗎?」奇怪,今天他怎麼覺得她瘦了一點點。
進入高中後,他已與她不同校,不過偶爾還會看到她在店附近晃來晃去,也因為這期間看她都是隔點距離地,所以也不覺得她有什麼變化。
還是騎樓燈光不好的關係?於是他上半身往後微仰,讓燈光灑在她臉上。
「沒……沒什麼事,隨便看看而已。」奇怪了,以前她不都和他應對自如的嗎?怎麼現在像作賊一樣,好像很心虛。認真來說,情書不是她寫的,暗戀他的人也不是她,她有什麼好緊張的!
拋下一句,范聰美閃過柏瑋仁,正想加快腳步離開,哪曉得這時麵包店的玻璃門被推開。
「咦?小妹妹,你不是要找瑋仁嗎?」伴著鈴聲響起的,是柏阿公疑問的聲音,他及時喊住范聰美。
哇咧!這下好了!背對著柏家兩個人,范聰美不得已停下來,背脊挺得又僵又直。
而柏瑋仁自然很意外,而且還有點……高興吧。他盯住范聰美有點壯碩的背影,等待她的回應。
「嗯,是呀。」范聰美不得已回過臉來,尷尬地笑。
「你……找我?」
就說是了,還問什麼問!「對啦對啦!你有沒有空,我有事告訴你。」
「我有空,什麼事情?」不曉得怎麼搞的,他居然有點迫不及待,說不定人家只是心情好,想找他吵架也說不定。
「什麼事情……」范聰美看著那個仍站門口的人,即使有話,可能也說不出來了。
「喔,呵呵。」不知道哪裡來的好奇心,老人杵在門口,本想看看這個小女生要跟他孫子說什麼,沒想到還沒竊聽成功就被發現了。他笑咪咪退回到店裡,旋即發現自已忘了交代事情。「我差點忘了,瑋仁,你幫我送兩盒蛋糕到客人家去,客人剛剛打電話來說沒空過來拿。」
「喔。」真是巧,這個時候派任務給他!
「但是其中一盒蛋糕比較大,我怕你一個人騎車不好帶。」
「沒關係,一塊放踏板,一塊綁後面就好了。」
「這樣不保險啦,要是掉了就不好。要不然找個人跟你過去好了,然後大塊的讓她拿。」
「找人?誰呀?」
「嗯……誰喔?」老人想想,目光飄向站在柏瑋仁後面的范聰美。
「小妹妹,你不是剛好有事情找瑋仁嗎?可不可以順便幫阿公忙啊?」
☆ ☆ ☆
朋友要她「順便」送情書,老人家要她「順便」送蛋糕,這一「順便」,居然從柏家的一公里,順到客人家的十五公里,他們還真是順喔!
坐在老爺機車後座的范聰美,肚子前面塞了個十四寸大蛋糕,她是連動也不敢動,而且每當機車顛一下,她的心臟就跟著狠狠抽一下,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碰壞了盒子裡嬌弱的蛋糕。
不過幸好有個大蛋糕隔著,要不然和柏瑋仁太過「親近」,她還是會感覺怪怪的。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阿公會叫你和我一起送蛋糕。」
出發後三分鐘,由柏瑋仁講了兩個人之間的第一句話。
「沒關係。」即使有關係也來不及了,木已成舟了還能怎樣。
因為蛋糕剛從冷藏櫃拿出來,所以能夠感覺一股冰涼正從紙盒中透出來,那冰涼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蛋糕香味,惹得范聰美頻頻將鼻子湊過去聞。
「真的沒關係嗎?你沒要補習什麼的?」一邊說話,一邊把車速由時速三十公里加到四十公里。
「沒有。」這味道是奶油蛋糕耶!
雖然隔了一層阻礙,但是鮮奶油的味道對范聰美來說已經太過熟悉,所以她輕易就能分辨。
「對不起喔,因為家裡的小貨車壞了,所以只能騎機車出來,這樣來回可能要四十分鐘。」四十分鐘還是保守估計,因為車速太快,萬一碰上緊急煞車,那蛋糕就危險了。
「沒關係。」看在護送蛋糕的份上,她不計較。
「我知道到客人家有一條捷徑,等一下我從那裡騎,那你就可以快一點回……」
「喂!都跟你說沒關係了,你是嫌我太重,騎得很累嗎?」范聰美很不情願地從對鮮奶油的陶醉裡抽離,抬起頭,瞪住柏瑋仁的背影。
「不是這樣啦,而且我騎的是機車不是腳踏車,沒有差。」
「你什麼意思啊!」可惡,那他這話是暗示累的是機車,不是他囉?
「什麼?」柏瑋仁一時沒反應過來。
「唉……沒事。」算了,跟沒頭腦的人說話只會氣死自已。她撇撇嘴,眼睛飄向前方的夜空,今天晚上的天氣不錯,雲很薄,星星和月亮看得格外清楚。
晚風吹,賞月光,還有一鼻子的鮮奶油香,真的讓人不知不覺有了幸福的感覺。
「你今年就要畢業了?」這時,前面的人又插了一句。
「嗯。」視線已經回到蛋糕上。
「你高中想讀哪一間?」
「A女。」唯一答案。
她是資優班的學生,讀全國第一志願是理所當然。「A女在外縣市,那你以後不就不住家裡了?」
「嗯。」答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現在讀H高中嗎?」剛才在他家時,她發現他背了印有H高中校徽的書包,實在出乎她意料之外,因為H高中也是不錯的學校,分數得到某個標準才能考得上的。
「對。」在國三的最後幾個月,一向不怎麼喜歡讀書的他可是下足了功夫,那時候幾乎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最後好不容易考上H高中。
「喔,那……厲害喔!」
「你不相信?」聽她的口氣是這樣。
「沒有。」雖是這麼說,她心底是真的有點不大相信,因為如果以他後段班的能力要考上那所學校,只有兩個可能,一不是聰明絕頂,二就是拚了命!
「數字不是絕對,像我成績這麼遜的人也能考上好學校,不就是最好的證明?」
數字不是絕對?難不成他是為了證明給她看,所以才這麼拚命?
而且這句話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了。她曾經聽過,當一個人習慣說相同一句話,那麼多少能夠從那句話裡猜測出他的個性。如果這是真的,那麼說出這樣一句話的他,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是不服輸,還是自負?不由地,范聰美開始在心底分析柏瑋仁。
久不見范聰美接話,柏瑋仁只好繼續騎他的車,他把車轉進他之前提到的「捷徑」,直到他想起一件事才又開口。
「對了,你不是有事要告訴我嗎?」
「啊!」沒想到柏瑋仁會突然問起這事,范聰美冷不防叫了出聲。
「什麼事啊?」眼前這條捷徑是條田埂小路,人少又安靜,所以一路下來除了機車引擎聲以外,就沒有其它聲響。因此范聰美那突如其來的一叫,就顯得格外突兀。
「沒……沒事,你騎你的,我等一下再跟你說。」真是的,沒事突然想起來做什麼,害她嚇了一跳。
臉微偏過來瞄了范聰美一眼,看她一臉鬼祟,難免有點懷疑。只是當他再轉過臉看路時,一道黑影就這麼從車前面閃過。
「嘰──」第一時間,柏瑋仁按了煞車,也幸好他技術好,沒一下將煞車踩到底,所以停下來之後,車子只是往一邊翻倒,而不是整個滑出去。
「哎喲!」車子一偏,坐在後座的范聰美也跟著摔了下來。
「你沒怎樣吧?」柏瑋仁手腳靈活地兩腿一伸就站了起來,他急忙回頭問范聰美的狀況。
「沒……」除了剛剛跌下車時,腳稍微扭了一下,其它都沒事。范聰美爬起來,第一個反應是去查看著手上的大蛋糕,還好蛋糕安然無恙。「幸好我把蛋糕抱得很緊,要不然就完蛋了。你為什麼突然煞車?」
剛才她很專心在想事情,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是貓!」指著一隻坐在路邊正用腳抹臉的黑貓,要不是他反應快,肯定會壓到它,他們兩個不死也半條命。
原來是貓!范聰美心有餘悸地瞪大眼睛,再看看四周。「啊?你真的抄近路喔!怎麼都是稻田,還有……那個。」
距離他們不到十公尺的田邊有座墳,風一吹來,氣氛丕冷。
「走這裡來回起碼可以減少十分鐘時間。」
「又沒人催你,我才不會為了節省十分鐘賠上一條命。」她翻了翻白眼。
「沒那麼嚴重吧?而且你也不能保證走平常走的路就不會出意外,騎車出門的十個裡面有八九個緊急煞車過,有六七個差點撞到貓或狗,有四五個會摔進路邊水溝,有兩三個骨折過,只有一個比較衰,他可能……」
「喂!你說夠了沒!」好白目的一個人!誰跟他扯這麼多了。范聰美瞪住柏瑋仁,眼球左右翻了好幾轉。
瞧她一臉橫肉,好像想跟他吵架一樣,柏瑋仁也不想再鬥嘴。「反正沒事就好,我們走吧。」
正轉過頭想去牽機車,才發現他居然忘了另外一塊蛋糕。
「死了!」先叫出來的是站在一旁的范聰美,她盯住機車旁邊那一塊「翻肚子」的十寸蛋糕盒。
「毀了。」柏瑋仁看了也忍不住哀號,他蹲了下來,把蛋糕盒翻過來,雖然他的動作既快又輕,只是不消想也知道裡面的東西已經一塌糊塗。
「怎麼辦?那不是人家訂的嗎?」
「沒辦法,都爛了,回頭拿別的蛋糕補又怕時間來不及,等一下就跟客人道歉好了。來吧,你先幫我拿著蛋糕,我把車子牽起來。」
「喔……」看來也只有這樣了。
范聰美走了過來,從地上抓起繫在蛋糕盒外的塑膠繩,想把蛋糕提起來,哪知道那繩子一鬆,整個紙盒居然就這麼翻了過去,她另外一隻手還提著一盒蛋糕,眼見地上的蛋糕即將落地,她想也沒想就用腳去接。
啵!
不接還好,這一接就把蛋糕整個踢翻了過去。
「哇塞!你在搞什麼呀?」柏瑋仁無法置信地瞪住地上爛成一攤的蛋糕。
「我……我……」
「你什麼你!我就沒看過這麼白癡的人!」站在蛋糕前,柏瑋仁急得跳腳。
「你那麼大聲做什麼?我哪裡白癡了?那是反射動作,換成是是你……你還不是有可能會拿腳接蛋糕!」她惱羞成怒。
「拜託,我連想都不會去想。」
「廢話,當然連想都不會去想,要不然怎麼叫作『反射動作』!」
「算了算了,不跟你吵,再吵蛋糕也不會回來。」他蹲下來,看著一地爛成大大小小不等形狀的食物,不知道從何收拾起。「嘖,爛成這樣,檢也撿不回去,弄乾淨還要花很多時間,好浪費……」
「撿回去做什麼?直接吃掉不就好了。」這時,范聰美隨口答了一句。
那苦無良策的柏瑋仁聽了這話,卻抬起頭來看著她。
「看什麼看!」她皺眉。
柏瑋仁沒說話,再把視線調回蛋糕上,突然抓了一塊掉在盒子裡的蛋糕塞到嘴裡。
「你……」不會吧,她只是隨便講講,他卻真的在路上吃起來了!
「你也一起來吧,蛋糕摔成這樣你也有份,一起解決比較快。」
「我……」看看馬路兩端都沒人,范聰美心裡掙扎著,所以站在原地並沒有動。
「這一塊乾淨的,拿去。」從盒子裡拿了一塊鮮奶油很多的部分遞給范聰美,「快吃吧,吃了這一塊回家不要吃晚餐就好了。」
「呃……」
「快吃啦,還要送蛋糕耶!」
「喔!」軟軟白白的鮮奶油蛋糕實在太誘惑人了,比較起來,那怕胖的矜持也就不算什麼了。
拿過蛋糕,吃到嘴裡,因為好吃,范聰美的唇角忍不住上揚。
「好吃吧!我家做的蛋糕絕對品質保證,所以不把它吃掉就是對不起它。」
「唔,也是。」范聰美猛點頭稱是。
吃著吃著,她的腦子裡不禁浮現一個畫面。他和她,在很久以前好像也有這樣一起吃過東西,而且還同樣吃著鮮奶油!
想起七年前的那一次,范聰美忍俊不住,竟是噗哧一聲。
「笑什麼?」柏瑋仁問她笑什麼,自己卻早已笑開了。
「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有一次騙了一個女生去幫你做工,最後你還因為把巧克力奶油做成大便所以被你阿公打?」她一邊吃著蛋糕一邊笑。
「有嗎?」
「有啊,而且你鬼叫的聲音大到連隔壁那條街都聽得到!阿公──那不是我弄的!不是我啦!嗚嗚嗚……」
嘻嘻!那時候聽到他哭得死去活來,她心底居然有著莫名的快感。一個才八歲的女孩竟有這種幸災樂禍的想法,會不會太可怕了?
「是這樣嗎?」
「你都忘了嗎?不會吧!那一天你還說你想要變成什麼了不起的蛋糕師傅啊……」
范聰美開始說起柏瑋仁當時的糗事,她說得興致勃勃,還笑聲連連,幾乎要忘了摔車打翻蛋糕的倒霉事,還有前無人煙、後有荒墳的毛骨悚然。
而一旁的柏瑋仁呢,除了努力看她大笑和口沫橫飛地說話之外,心裡不免有點驚喜。
原來,她並沒有忘記小時候的事情,甚至記得比他清楚!
其實從那一天起,他便已經對這個有點惡劣的女生念念不忘,一是因為他曉得她陷害他,二是因為她挺聰明而且還有點古怪。
雖然之後不管是在學校或是在店裡,他和她之間總有著一段距離,但是他始終注意著她,理由不是因為她有三隻手、五條腿還是長得比一般人圓,而是因為她的特殊。
也許最早初初懂事的他也曾想過要報復這個狡詐的女生,不過隨著時間過去,那種屬於兒時的恩怨也就消失了。
現在,他只覺得這個圓呼呼的女生有點可愛。奸得可愛!
「聰……嗯,你不是有事要告訴我嗎?現在可以說了。」柏瑋仁一邊問,一邊從卡其褲的口袋裡掏出衛生紙,還遞一張給范聰美。
嚥下嘴裡的蛋糕,接過衛生紙把手擦乾淨,范聰美從口袋裡拿出信,遞給他。
「這個是?」柏瑋仁看著手上那封折成心型的信?
頓時,柏瑋仁的腎上腺分泌加快。他兩眼晶亮地看著那擦過手,卻又再伸手撈食物的人。
吃完最後一塊乾淨的蛋糕,范聰美說:「解決了!還有,那個不是我寫的,我不會寫那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