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靜靜落下,冬季的第一場雪,來得如此娉婷從容卻又毫無預警,教人在癡癡凝睇之餘,一顆心也措手不及,驀地凌亂慌張。
雪,靜靜落下,翩然憩息於紐約冰冷的大地,像女子薄薄地勻上一層細白粉妝,然後,在藺長風默默瞪著她純澄無瑕的潔白時,又調皮地在臉頰上渲染淡淡嫣紅。
是血。
他顫著手撫上雪地,指尖沾起白裡透紅的細雪怔怔地瞧著。
是血--寒蟬的血!是寒蟬為了掩護他不在自己親手安排的爆炸中受傷,不惜拿自已窈窕的嬌軀當成保護他的外衣,終於因而重傷流出的鮮血……
是寒蟬的血。藺長風瞪著自己的指尖,半晌,緩緩地送人嘴裡,閉眸細細品嚐。
沁涼中融著微溫,像熾熱的火星不意間落入了寒冰,冰火相融--
原來竟是暖的。藺長風的心驀地揪緊,他一直以為她的血應該和他一樣,早凝成凍人的寒冰--原來竟還是暖的。
他倏地展開眼瞼,朝懷中的女子望去,她墨密修長的眼睫不知何時已顫顫揚起,露出一對迷霧濛濛的星眸。
「寒……寒蟬,」他顫著話聲,失去俐落說話的能力,「你……你……」
反倒是她的檀口微弱地吐逸他想問她的問題,「你……沒事吧?」
「沒事,我很好。」他搖頭,語音不覺有些尖銳。有事的人是她啊!
她輕輕頷首,微微一扯唇角,柔柔的,噙著淺淺笑意,彷彿很為這樣的消息感到高興。
那笑顏如此清甜、如此美麗,他從來不曾見過,從來不曉得她也能笑得那麼溫柔、
那麼動人!
他的心臟更加緊絞,「為什麼?寒蟬,為什麼要這樣保護我?」
她不語,呼吸逐漸細碎,凝睇他的眼神亦逐漸迷濛。
他驀地心慌,雙臂開始輕輕搖晃她虛軟的身子,「寒蟬,寒蟬!」
「笑……請你笑一個……」她模糊低語,看得出來正強自收束隨時可能抽離的神智。
「為什麼笑?」他銳聲問道,心底忽地燃起一股怒火,不知是針對她,或是自己,
「我為什麼要笑?」
「求你……」
「我不笑!」他厲聲反駁,雙臂用力擁緊她逐漸沁涼的身子,心底絕望地流過某種空虛與無力感,「你知道我一向不笑的,你不也是?」
「我……不笑,是……因為你……不笑……」
「什麼?」藺長風怔了,沒想到緊迫的逼問換來的竟是這樣出人意料的答案。
他怔了,看著漫天雪花靜靜落下,固執地攀附她清冷容顏,輕緩地,在她髮際、頰畔抹上蒼白雪妝。
他看著,忽地被一陣瘋狂的焦躁攫住,手臂一揚,粗魯地開始拂去膽敢佔領她容顏的冰冷雪花。
它們敢--它們怎麼敢掩埋她的容顏、她的身軀,怎麼敢妄想讓她消失於他眼前!
「醒來!寒蟬,我要你醒來!我命令你醒來!聽到了沒?我命令你--」神智癲癡的他狂妄地、反覆地命令著,絲毫沒想到這樣的命令針對一個已然無法控制自我意志的人只是可笑的枉然。
「醒來!」他可笑地命令著,鐵臂拚命搖晃著懷中恍若一尊破敗娃娃的女人,試圖喚回她早已沉淪的意識。
她只是緊閉著眼,蒼白的、靜謐的,一動不動。
是暈厥了?或,已死去?
他不曉得,更鼓不起勇氣去確認,而原本厲聲的呼喚逐漸嘶啞,低微成教人不忍卒聽的滄涼。
雪與淚,同時在他面上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