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叛逆孤僻、桀驁不馴,蓄著像小男生一樣的短髮,不喜歡笑、不喜歡被瞭解,總是獨來獨往、面無表情,沒人知道她心裡想些什麼。
也因此不意外的,她高中三年並沒有交到什麼知心朋友,甚至同一年,她還惡意缺席大學聯招的考試,抱了顆鴨蛋回家。雖然沒遭到任何責罵,但看到母親對著父親默默流著眼淚的情景,卻驚動了她微乎其微的良知。
最後,她小小的妥協,答應母親隔年會重考,條件是她不上補習班、不要家庭教師、不待在家裡自修。
「那你要去哪?」女兒的回答讓楊綺珍呆若木雞。
「外婆家。」
扼要答了三個字之後,她拎著一袋行李獨自搭乘南下火車,再轉乘公車,搖搖晃晃來到楊綺珍的娘家,一個瀕海且靠捕魚維生的小村。
甫下公車,她的目光驀地被什麼吸引住,隔道矮牆見到一幕很新奇的景象,連帶也留住她的腳步。
一個理平頭且身著軍服的阿兵哥,很突兀地在一處四合院裡和一堆小朋友在玩母雞帶小雞,扮演的正是那只威風凜凜的老鷹;看他張牙舞爪、齜牙咧嘴的耍狠模樣,真是有趣極了。
本來嘛!他的個頭那麼高,身形又魁梧健壯得很,夾在不過七、八歲的小孩中間簡直像個巨人,雖然他很明顯的壓低身段又放慢速度,但還是引人發噱。
「噗──」看著看著,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明明笑得很小聲,哪知那個阿兵哥竟突然回頭,兩人視線在空中短暫交會,似乎還迸出耐人尋味的火花?
她身子微震,立刻收斂笑意,端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疏離,一仰臉,便驕傲地甩頭走掉。
走是走了,她卻感覺那道目光還陰魂不散地緊緊跟著她,這是心理作用抑或她神經過敏?或者就像大家說的,那種在當兵的阿兵哥最好色了,隨便看到個女人都會流下滿地口水。
不管他了,頂著大太陽的時候,還是別想那些煩躁瑣事。
拎著行李抵達楊家,她客客氣氣地跟外公外婆,以及舅字輩的人問了好,簡單寒暄之後,二舅媽婉容便領她上二樓客房休息。
楊家在村裡算是有頭有臉也頗有地位的家族,近幾年還將房子重新裝修,變成四層樓高的洋房。外觀看起來很有古早味,但房內的佈置卻像都市人一樣講究設計感與整體化,初走進去還真無法適應。
進房推開紗窗,來到還算寬敞的陽台,她一眼就愛上遠處那片汪洋大海,對於自己的選擇總算多點信心與安心。
但兩天後,她和那位扮過老鷹的阿兵哥在村裡主要街道上不期而遇。
今天的他沒穿軍服,身上穿著米色無袖棉質上衣和靴形牛仔褲,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因飽受太陽的洗禮而呈現健康的古銅色,看來既瀟灑又不羈,渾身散發出陽剛的男性魅力;跟那個玩著母雞帶小雞的蹩腳阿兵哥有著不小落差。
令人厭惡的是,他竟像個無聊登徒子趨前向她搭訕。
「嗨!」
露出一口整齊漂亮的白牙,對方展現出很有禮貌又帶點靦腆的表情。
她瞧也不瞧他半眼,態度既高傲又輕蔑,同時加快腳步往前步行,緊抿的菱唇未有鬆動的意思。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嗎?不過,我沒有惡意,只是很好奇你是打哪兒來的?因為我在這村子住了這麼久,還沒見過你……」
她倏地停步,側過臉來冷望他。「難道這村子裡的每個人你都認識嗎?」平板的嗓音沒有絲毫溫度。
「是啊!」他答得理直氣壯而又自信。「別以為我在說大話,不信的話你可以隨便拉個人來考考我。」
「我沒這麼無聊!」語畢又繼續前行,但後頭那位阿兵哥顯然並不死心,也立即趕上她的步伐。
「我能不能請教一下你的名字?」他好奇地問。
「不能!」啪地就冷冷回絕。
「別這麼冷冰冰的嘛!要不我先自我介紹好了,我姓杜,全名杜頌喬,頌揚的頌,喬裝的喬。」噙著無害的笑,他一派開朗熱絡。「不過大家都叫我阿喬,你也可以這麼喊我,那你呢?」
繃著臉,她擺明不想回答他任何問題,卻怎麼也擺脫不了他的糾纏。
正當她按捺不住想破口大罵的時候,一個扭頭卻發現他不見了。
耶?人呢?
她怔忡愣在原地,朝四方張望尋找他的蹤影,這才驀然發覺,他是跑去扶一個行動不便的老太太過馬路。
看那位老太太一臉感激的拚命向他道謝,而他臉上面容又出奇的溫柔與親切,這剎那,心中猛地有某種東西開始融化。
咬住下唇,她竟一動不動地乖乖等他返回,等他帶著吃驚的表情站定她面前時,她抬起依舊倨傲的臉,悶著聲音說了。
「……我叫堂惜鈺,楊世懷是我外公。」
瞪大漂亮的一雙眼睛,他還是那麼吃驚,甚至是有點受寵若驚了。「噢。」
噢?他的回答讓她為之氣結,一轉身,氣呼呼地走人。
「堂惜鈺?」他後知後覺地追上去,神色欣喜地問:「是憐香惜玉的惜玉嗎?」
「不是,」她悶著嗓。「是金字邊的鈺。」
「挺別緻的名字嘛!算命取的?」
「不是,你問的未免太多了。」
「那我……」來不及說完想說的話,她態度冷峻地打斷他。
「對不起,請你不要再跟下去了!」
「呃……好吧!」他極有風度地微笑止步。「相信我們有的是機會見面。」在她身後大聲說著。
「不會有的。」
「一定會有的!」他存心跟她唱反調。「你就等著瞧嘍!」
堂惜鈺不再去理會他,哼了一聲快步走遠,腦海中卻浮起那張神采飛揚的瀟灑面孔,胸口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伏著。
這樣沒頭沒腦的相遇,究竟意味著什麼?
一向篤信緣分與宿命的她,心中似懂非懂,有了模模糊糊的答案。
楊世懷一共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女兒楊綺珍嫁給了富貴財團的堂四川,一個風流成性但有情有義的男人,堂四川的個性雖是嚴肅拘謹,但年輕時的他對女人特別沒有招架力,於是前後娶了四個女人進門,四個女人也分別為他生了一個女兒,堂惜鈺即為其中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這四個女人都是心甘情願要跟著他,而且無怨無悔,也在他尚未發達前就成了他的妻,不求名分也不會爭風吃醋,算是頗讓人嘖嘖稱奇之處。
然而四個大小妻子和睦相處,並不表示其所生下的女兒也都能和睦相處,就像堂惜鈺雖身為老么卻最不得寵,也最教堂四川頭痛。
這也是現在,堂惜鈺會選擇到外婆家居住的原因……
「叩叩叩。」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拉回她些微飄遠的思緒,她精神一振,望向門口。「誰?」
「是我,二舅媽。」婉容柔聲應道。
「請進,門沒鎖。」
穿著兩截式睡衣的婉容,先是探頭笑望她一眼,接著手捧一杯蒸騰著熱氣的熱牛奶走到她身旁,將馬克杯擱到桌上一隅,自己便在床沿坐下來。
「我看你這麼晚還沒睡,所以沖了杯牛奶給你墊墊肚子。」因為剛懷孕的緣故,所以她半夜總會爬起來上廁所,也因此才發現惜鈺房裡的燈還亮著。
「謝謝二舅媽。」她低低的答。
「真可怕,這些書都是要看的嗎?」望著那厚厚好幾疊書本,婉容咋舌的問。
「嗯。」
「好恐怖哦!我勉強念到高職畢業就不行了,從沒想過要去念大學。」她聳肩。「反正在我們這個村子裡,女人年紀到了就找個對象嫁了,念太多書也沒什麼用。」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頓了良久,堂惜鈺發自內心地答:「每個人要面對的環境和未來總是不同。」也許是二舅媽小了二舅十幾歲的關係,因此堂惜鈺總覺得跟她說話比較沒距離。
「這倒也是,我想這就是我要的生活吧。」她笑笑。
「嗯。」
「所以如果今天要念這麼多書的人是我,我一定會瘋掉的。」
堂惜鈺沒說什麼,只是盯著自己的膝蓋,神情有些苦澀。
「那你好好唸書吧!我不打擾你了。」婉容開懷地拍拍她的肩膀。「不過記得要把牛奶喝完哦!」
「嗯。」她頓了頓,突又抬起頭。「二舅媽!」
婉容回過頭來,帶點驚訝地微微一笑。「怎麼,還有事嗎?」
「二舅媽,我想問你一件事。」
「好啊,你要問什麼?」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杜頌喬的人?」
「杜頌喬?」婉容顯得有些迷惘。
「嗯,好像大家都喊他阿喬。」
「哦──」她恍然大悟。「原來是阿喬呀!」她猛點頭。「當然認識啊!我們村子就這麼丁點大,只要喊得出名字的,我大概都有印象。啊……不過你怎麼會問起他來?」
經她這麼一反問,堂惜鈺頓時也心驚地縮了縮脖子,冷意直竄背脊。糟了!她怎麼想也不想就問起那個人的事?
「阿喬在我們村裡也算小有名氣,每個人只要一提起他,大概都會豎起大拇指說贊!」婉容忘了繼續向她追問,反而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不過他這男生真的不錯哦!很孝順、很優秀,做什麼事都認真負責,我要是再年輕個十歲,說不定也會去倒追他呢!」她開玩笑道。
「是這樣嗎?」
「而且他的樣子也挺好看的,高高壯壯的,雖然算不上白馬王子,但也是個黑馬王子喲!呵呵。」
堂惜鈺沒再說什麼,只覺得自己真是奇怪透頂,怎麼沒事會想去問起這號人物?這實在太沒道理。
等二舅媽一走,她甩甩頭不再去想這些沒意義的事,將心思全放回課本裡。
對她而言,現階段只有想辦法把書念好才是最重要的。
「爺爺,我回來了!」
背著帆步包大步跨入家門,甫從軍營放假回來的杜頌喬,在第一時間便來到後院,探視他唯一的親人杜民鈞。
聽到寶貝孫子愉悅的喊聲,正在養花種草的杜民鈞連忙直起半彎的腰,扭過頭來,看著一身軍裝的杜頌喬,喜不自勝地睜大了眼睛。
「啊,你又放假了呀!」
「是呀!而且我這次放五天假,總算可以好好在家休息了。」摘下軍帽,他露出三公分不到的扁塌平頭。
杜民鈞懊惱地擊掌。「唉唉,你也不先打個電話回來,我好去市場抓隻雞回來給你燉補。」
「不用了啦!這麼熱的天還喝雞湯,會中暑的。」
「什麼話!要不我現在去黃昏市場買幾樣你愛吃的菜,晚上煮給你吃。」他走去水龍頭前洗了洗手,說著便往屋裡去。
「爺爺,你年紀都一大把了,用不著為我張羅吃的啦!」
「不行不行!現在只剩咱們爺孫倆相依為命,爺爺的下半生還靠你,當然要給你吃好一點。」儘管年屆七十歲,但杜民鈞的身子依舊健朗,在六十歲以前,他甚至都還能出海捕魚去,要不是阿喬強迫他退休在家頤養天年,他恐怕都還待在漁船上跟風浪拚鬥呢!
「就是因為您的下半生要靠我,所以這頓飯應該由我來煮啊!平常我都照顧不到你。」
「你這傢伙能煮什麼來著?」杜民鈞沒好氣的搖頭。「爺爺我可不吃泡麵和水餃那些冷凍食品。」
「您這樣太瞧不起我了,要不晚上我煮海鮮大餐給您嘗嘗,看我的手藝有沒有進步。」
「海鮮大餐?真的假的!」不是他愛給孫子漏氣,但他實在不認為他這個金孫會做海鮮料理。
「安啦!晚餐就看我的吧!保證讓你大開眼界。」
爺孫倆就這麼哈啦了老半天,直到杜民鈞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阿喬,你認識世懷伯的外孫女啊?」
杜頌喬驚訝地頓了頓。「你怎麼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世懷伯跟我可是老朋友了,他跟我說的啊!」
「哦?」
「他說他那外孫女有天無意間跟她二舅媽問起你,結果她二舅媽覺得很吃驚,便又偷偷跟他們說,我才會知道的嘍!」
「真的?」他有些難以置信的,心裡也有點小得意。原來那丫頭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滿不在乎嘛!竟然還偷偷打聽他的事,嘿嘿!
「不過你們怎麼會認識?」
杜頌喬沒回覆這個問題,轉而納悶問:「爺爺,世懷伯那個外孫女怎麼會來咱們村子?」
「噢,這個說來話長,因為她大學沒考上,又不想待在自己家裡唸書,所以就跑來這裡自修,打算明年重考。」杜民鈞一邊說著,一邊仔細觀察孫子的表情變化。嘖嘖,他就知道這兩個年輕人有問題。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第一回看到她時,她手上才會拎著行李。」
「你還沒說,你跟她是怎麼認識的?」他試探地再問。
「也沒什麼,只是在路上遇見罷了,沒什麼大不了。」他四兩撥千斤地扼要答。「你也曉得咱們村子很少出現生面孔,所以看到時難免會覺得好奇。」
「只是這樣而已啊?」
「是啊!」他聳肩。
「那曉伶的事你解決沒有?」
聽見這個名字,杜頌喬的表情微微一變,他無奈地苦笑。「曉伶……應該差不多了吧!我能幫的就這麼多了,剩下的得靠她自己。」
「唉,這丫頭也真傻。」
「是啊……她真的很傻……但,我想既然是她的決定,我們就尊重她吧!畢竟她也滿十八歲了。」
「這個我知道,總之,曉伶是你的青梅竹馬,你能幫就幫吧!要不她那酒鬼阿爸也只會動手動腳打人而已,連自己女兒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
「嗯……」他長歎一口氣,原有的笑容完全隱去。「我盡力就是。」
碰到了就碰到了,他能不擔著點嗎?
噘嘴呼出長長一口廢氣,堂惜鈺站在二樓陽台上,面向遙遠無涯的湛藍天際,手捧課本,清澈熠亮的瞳眸卻眺望著那片海洋。
鹼鹼海風迎面吹拂,驅散走身體那難耐的悶熱,她卻還是靜不下心來好好看完一頁考古題。
「喂──」
聽了一下午的蟬鳴聲,耳邊突然闖入一個粗裡粗氣的叫喊,她登時精神一振,直覺地低頭往下看。
嚇!怎麼是他?
「好久不見呀!終於找到你了。」仰起曬得黝黑的臉,杜頌喬的唇邊綻出晴空般的燦爛笑容。
她面目扭曲地垮下肩頭,難以置信這傢伙竟厚臉皮的找上門來。
「怎麼,不會是忘記我了吧?」陽光下,他那口潔白的牙齒恁地刺眼,狹長好看的眼眸裡充滿興味。
只見她秀麗的眉眼不滿地攏聚,聲音清清冷冷。「你為什麼在這裡?」
「這還用問嗎?我是來找你的呀!」他甚覺有趣地掀了掀眉,彷彿她問了個不大聰明的問題。
「找我?我又不認識你!」
「嘿!說話憑良心哦!我們一個月前明明都自我介紹過了,你可別想賴。」
「你亂講!」她惱然地頓足。
「我還記得你說你叫堂惜鈺,你外公是世懷伯,這我沒說錯吧?」
她真恨他記得這麼清楚,也恨自己那天發神經把名字報出來。「廢話少說!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企圖?」他愣愣地重複這兩字,幾秒後不禁莞爾笑了。「沒這麼嚴重吧?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而已。」
「我不需要朋友。」
「少來了!你怎麼可能不需要朋友。」他不以為然的皺皺鼻子,很不給面子的翻了一記白眼給她。
什麼跟什麼嘛!他們明明就不熟,他幹麼這樣「吐槽」她。她氣得牙癢癢的,瞪著他的眼睛活像在噴火。
「我需不需要朋友不關你的事!」
「當然關我的事,因為,」原本吊兒郎當的表情瞬間變得溫柔而誠懇。「因為我想做你的朋友嘛!」
「你煩不煩哪你!都跟你說了我不需要朋友,更何況是你這種無賴。」顧不得外公外婆可能會聽到她的咆哮聲,她豁出去的吼。
「呃……」
突然,杜頌喬伸手摀住胸口倒退三步,整張臉皺成一團,彷彿受到什麼刺激。
「你……你幹麼啊?」她莫名其妙到了極點。
「我……我被你的獅子吼給震斷了心脈,受到很大的內傷。」他搖身一變成了古代俠士,雖受了重傷但仍英姿勃發。「但無礙,只要姑娘你肯下來見我一面,我死而無憾。」
堂惜鈺傻眼再傻眼,覺得自己就要「起肖」了,為什麼她會招惹到這個從龍發堂裡逃出來的神經病?
「喂!你快下來啦!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在她嘴角尚在抽搐之時,杜頌喬已經恢復正常,嘻皮笑臉重現。
「你煩不煩哪!你……」她又好氣又好笑,他的理所當然與直截了當,教她沒有說不的餘地。
於是擱下了書,她在外公外婆強裝若無其事的笑臉中出門,然後看到那個杜頌喬一刻不得閒的蹲在花園前,食指戳玩著一隻翻身的金龜子。
「噁心死了!」把話一丟,她率先走出去。
杜頌喬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她身側。「真高興你肯出來,我真怕我在那裡哀了老半天,你還是理都不理,那我肯定會被街坊鄰居笑。」咧大的笑顏有著那麼點得意的意味。
「我會出來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自己想出去散散心。」她哼。
「不管怎麼樣,總是把你給勸出來了。」
「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說了我想去散心,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行──」他倒也乾脆,兩隻胳臂舉起放在後腦勺。「我也還是那句老話,很高興你肯出來。」
「無聊!」她呿了聲。
「是啊!我就是無聊才來找你,你要知道我們這個村子,還真沒幾個像你這種年紀的女孩子。」
她瞠大美目,立即毫不留情地停步怒斥他的話。「我就知道你心懷不軌!你這個滿腦子邪惡思想的阿兵哥!」
「沒這麼不堪吧?」他無辜地垮下臉。「我承認當兵的男生是會比較哈女生一點,但我也不是都不挑的。」
張著口,堂惜鈺真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回答。「你這什麼態度?我有很差嗎?」
「也不是差啦,只不過澀了點。」他攤手。
「色?」脹紅雙頰,她簡直氣壞了。「我哪裡色?色的人明明是你!」
看她亂激動一把的,杜頌喬不明就裡的揚起眉梢。「噢,澀的人是我?那你就不該說我滿腦子邪惡思想,不是嗎?」
「色的人當然滿腦子邪惡思想,不然呢?」她咬牙切齒。
歪傾腦袋,他突然擊掌恍然大悟。「哦──我懂你的意思了,原來是這樣。」
「氣……氣死我了!」握緊拳頭,堂惜鈺氣呼呼地又走了。
「喂喂!你別走嘛!」
「你走開啦!」
「我不是說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嗎?」他興致勃勃地跑到她面前,半倒退著走。
「我又沒說要跟你去!」
「你不去一定會後悔的。」
「跟你去我才會後……啊,不要拉我!放手啦──」她一邊叫,一邊想盡辦法要掙脫掉他的鉗制,那溫熱的掌心掌控住她的手臂,擾得她心跳加快,整張臉莫名地燒紅。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拐進磚砌的狹小巷弄裡,她已經氣得臉紅脖子粗。
「別緊張啦,這村子又不大,你還怕自己生命有危險嗎?」
「再小的地方也會有死角!你別想唬弄我!」
「你放一百個心,因為我是正人君子,這四個字你一定要牢牢記住。」
「誰曉得你究竟是不是,我跟你又不熟!」
「確實是不熟,但你還是出來了呀!」他回過頭拋給她一個勝利自大的笑容,嬌小纖細的她被他結實有力的大手拉著往前,只覺身體熱烘烘的,不知是被毒辣的太陽給曬熱的,還是被他逾越的舉動給氣熱的。
正當她惱火的想發出第三度疑問時,他終於停了下來,然後轉身。
「瞧那邊!」
順著他所比的方向望過去,堂惜鈺的嘴巴不由得慢慢張大。
「這……這是?」
那是一棟隱蔽在樹林裡的房子,木造建築加上樹屋造型的格局,真像是童話世界裡七矮人所住的地方,入口的拱形大門爬滿樹籐與紫白色牽牛花,而樹屋周邊也植滿了各式花卉及綠色盆栽,看來綠意盎然又五彩繽紛,很有夢幻的味道。
站在那兒,她整個人呆了很久,似乎不相信這村子裡有這樣的地方。
「歡迎來到『阿爾卑斯花園』,」他俯身做出個很紳士的動作,雙目炯亮有神地笑睨著她。「這可是我們村子裡的五星級餐廳哦!」
她怔怔地轉過臉來。「五星級餐廳?」
「是啊!你別看它蓋在這裡隱蔽得很,它的生意可好了!」
「可是,它外頭怎麼沒掛招牌?」她不解地問。
「因為這家店的老闆跟老闆娘當初只想做村裡人的生意,不想出名,加上這兒也是他們自己的住家,所以更沒掛招牌的必要了。」
堂惜鈺恍然大悟,卻對這家樹屋餐廳更加好奇了。「那……那我可以進去嗎?」她忸怩不安地問。
「當然可以,我就是要帶你來吃下午茶的呀!」他嘻嘻一笑。
「可我不是村裡人……」
「你怎麼會不是,何況你外公外婆都住這村子六、七十年了。」
「真的沒關係嗎?」她有些退卻起來。
「安啦!有我帶你進去,怕什麼?」他拍胸脯說道,二話不說拉住她的手腕。「走吧!」
「啊……」
被他這一拉,她無風無浪的心海再度起了波濤,激起了謎樣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