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一家頗具規模的書店,她在雜誌架上取下一本專門刊載有關賽車資訊的雜誌。 才翻開前兩頁,便見到一幀醒目的彩色照片,照片中的人就是她五年來魂縈夢繫的── 杜於。
照片中的杜於一手高舉著冠軍獎盃,另一手攬著一位美女的腰,他臉上顯得意氣風 發,而美女一身暴露的穿著令她衝動得就將那頁給撕了下來。她的異常舉止不僅引來旁 人的異樣眼光,甚至也讓書店的人員向她要求賠償。
「小姐,你毀壞書籍是要賠償的。」
「賠就賠!」她又像恨不得把那美女給碎屍萬段似的將那頁報導給撕成碎片。
紀紹雲的暴力行為嚇壞了書店的管理人員,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精神異常的人 ;但她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只因她此刻已怒火攻心了。
「要賠多少錢?」她問。
「賠書價的兩倍,這是本公司的規定。」管理人員說。
「接受刷卡嗎?」
對方點點頭。
她掏出金卡丟給他,然後說道:「這本雜誌你們裡面還有存貨吧?」
「應該有,但數量要調查才能確定。」
「好,那你馬上給我查,有多少本我買多少本。」
「小姐你……」這女孩是個瘋子!
「我什麼我,快去啊?不然我打電話向你們老闆投訴你服務不周。」平時的她絕對 不是個驕縱跋扈不講理的女孩,她會這麼失常,完全是因他而起的呀!
杜於,你真是只呆頭鵝!
望著桌上的蛋糕,和夏梅的那一聲生日快樂,夏竹淚盈於睫。
「姊,快許願吧!」
她對著蛋糕上的燭火許下願望說:「我希望可以讓你早日重獲光明。」
「姊……」夏梅感動得涕零。
「傻瓜,哭什麼?」她為妹妹拭去淚水。「我們一起吃蛋糕,嗯?」
由於蛋糕是杜於賠給她的,是什麼口味她並不知道。
「姊,對不起!我……」
「對不起什麼?」夏竹拍拍她的手背。「這蛋糕好漂亮,看起來令人垂涎、食指大 動。」
「你喜歡嗎?這口味……」
「很捧的口味,有鮮奶油還有水果夾心、還有我愛吃的巧克力,相信你一定是特別 選的吧?」
她當然不敢把下午被杜於車子撞倒一事告訴夏竹,以免她擔心。
夏竹才吃了口蛋糕,胃部又泛疼起來。該死!醫生交代過要注意飲食,誰知她在醫 院打過點滴,胃部好些之後,她到便利店上班,一忙不但忘了吃晚餐,連藥也沒吃。她 連忙掏出藥包,倒了杯開水將藥丸吞了下去。
「姊,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不敢把她在公司暈倒生病的事告訴夏梅,胡亂地找了個借口搪塞說 :「我只是突然覺得口渴,想喝點水。」但她的胃疼已讓她對蛋糕提不起一點興趣。「 很晚了,梅,你早點休息,明天你不是還要到醫院去作檢查嗎?」
這是夏梅失明後每兩個月都要作的例行檢查。
「我……不想去了。」夏梅放下手中的叉子,頓時也對蛋糕失去了興趣。
「為什麼不去?」
「作了檢查也沒有什麼用,只是浪費錢罷了。」夏梅幽幽地說。
「你又胡思亂想了。」夏竹甚是心疼地摟著她:「姊答應過你,一定盡快讓你接受 手術,讓你重獲光明。」
「姊,不要再為我的事操心了,你也知道我作這個手術的成功機率只有一半,萬一 我失敗了,不是就……」
「我不許你說喪氣話,我相信一定可以成功的!」夏竹鼓勵著她。「你不是常說, 只要有信心,總會成功的。答應我!你明天一定要到醫院作檢查好不好?」
「嗯!」夏梅知道自己的反對一定不會成功的。
夏竹又像想起什麼似的交代道:「對了!你一個人出門一定要多加小心、特別注意 ,尤其最近有許多人總愛開快車,你過馬路時,一定要提高警覺知道嗎?」
在台灣,殘障人的生存是相當困難的。不論在生活還是在一般行動上,畢竟台灣的 無障礙空間,並沒有施行得很透徹。
「我知道了。」現在夏梅更慶幸自己沒有把下午的事告訴夏竹,否則,不知又要讓 夏竹操多少心。
想到下午……夏梅不禁摸摸一直放在口袋的那張紙條,那個叫杜於的男孩子究竟是 開她的玩笑還是真心的?夏梅有些迷惘了。
杜於是個標準的夜貓子;最近兩個月內是賽車季,他常常因練習而到了三更半夜才 回家。像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半了,他才回到家裡。
其實這並不是真正的杜家,而是杜正中住在陽明山上的別墅。這幢位於天母的別墅 ,是杜正中,給他們母子三人特別的住處。
在杜於上中學之前,他們母子三人都一直住在陽明山的別墅中。但是不知為了什麼 原因,蔡雪琴──也就是杜瑋的母親,突然不願意與他們母子三人同住,常常找他母親 的麻煩,因此杜正中也就讓他們母子搬出來。
其實從他們兩兄弟有記憶以來,就感覺到蔡雪琴一直在排擠著他們的母親,甚至對 他們兩兄弟充滿了敵意。要不是看在杜瑋從少就和他們相處得十分融洽,他根本不願意 叫蔡雪琴一聲大媽。
為了怕吵醒他母親,他把腳步放輕,但在經過杜岳的房門前時,發現門縫有著光線 。他是個睡覺習慣把燈全熄的人,顯然地他也還沒有睡。
由於作息的時間不同,他們雖然住同個屋簷下,但卻很少碰面。所以,他敲了敲杜 岳的房門。然而,沒有回應?莫非是睡著了忘了熄燈?於是他打開門──出乎意料的是 杜岳並還沒有睡,佇立在落地窗前,像在沉思。對於杜岳的沉思,他並不訝異。
從少,兩兄弟的個性即是南轅北轍。杜岳沉穩、內斂;他卻外向、桀驁不馴。杜岳 是個凡事會深思熟慮的人;而他卻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型的人。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和 杜瑋比較談得來的原因,因為杜瑋融和了他們兩人的特性。
「二哥。」他叫。
但杜岳仍沒有回應,顯然連他的闖入,杜岳都還沒發現。
他見過杜岳沉思,但卻未見過如此的怪異;當他走近杜岳時,發現他除了沉思外, 手指上還夾有香煙這可教他詫異了,因為他從不知道杜岳也會抽煙?眼見杜岳手指間的 煙都快燒到他的手指,杜於一時心急伸手就把煙給抽掉──「三弟,是你。」杜岳回過 神。
「二哥,是不是有什麼事困擾你了?為什麼你看起來相當煩心?」不是他善於察言 觀色,而是杜岳太怪異了。
「煩心?」杜岳笑了笑。
「是不是為了女人?」他知道杜岳在學校頗受女學生們的歡迎,經常會有愛慕他的 紙條出現在他的辦公桌上或課本中,最教杜於記得清楚的是,曾有個女孩子還差點為了 杜岳的拒絕而自殺。
「你別瞎猜。」杜岳搖搖頭,三兄弟掫受女孩子歡迎的就屬杜於,而他到處留情也 是出了名。他就是有辦法叫那些女人對他服服貼貼。
「你最近很忙?」他岔開話題,試圖不讓杜於看穿他的心事。
「怎麼,媽咪跟你抱怨我了?」杜於知道自己的母親並不喜歡他賽車。
「媽咪沒說什麼,倒是……」
「老子在生氣?」杜正中尤其反對他賽車。
「你打算一輩子賽車?」杜岳明白賽車是個正當的興趣,但是他卻不贊同杜於把興 趣當成職業。
「當然不!我有自己的生涯規畫,我打算三十五歲以後就退休,然後從事教練的工 作。」
「但還脫離不了賽車!」
「拜託!」杜於求饒地歎了口氣:「你看看你說話的口氣,簡直和我們老子沒兩樣 。」
「老子?他是爸爸,你可不可以不叫他『老子』?」對杜於這種吊兒郎當的態度, 杜岳相當不高興。
「OK,OK,『爸爸』是嗎?」杜於太瞭解他的個性,如果不停止這個話題,兩兄弟大 概又要發生齟齬。
「二哥,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子……」
這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但卻是第一次見他用這麼認真的口氣說。
「怎麼?終於有人可以管管你了是不是?」
「你扯到哪裡去了?她只是個『小』女生。」他強調「小」字。
「小心人家父母告你誘拐未成年少女!」
「Oh,MyGod!」杜於一副「你饒了我吧」的表情。「瞧你把我當成什麼色狼似的。 告訴你,這小女孩是個瞎子,今天下午我開車撞倒了她……」
「對方受了重傷?」
「呸!呸!你別這麼有想像力好不好?」杜於啼笑皆非的。「她沒受傷,只是我見 她怪可憐的,我想收她當妹妹,你覺得怎樣?」
「不干我的事。」他沒興致的。
「怎麼會不干你的事?如果她是我的乾妹妹,那麼以後,也就是你的乾妹妹,改天 我介紹你們認識。」
「別扯上我!」他還是沒有心動。
「冷血動物!我真懷疑,你這輩子是不是要當和尚?算了,我有點累了,我要去睡 了。」他打了個哈欠逕自走開去。
妹妹?和尚?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杜岳實在想不出這兩件事有什麼牽連?
夏竹一早到了公司,發現四周的氣氛十分詭譎,尤其一些女同事的眼光像對她充滿 了敵意和嘲諷。就連一直和她最談得來的賴小萍也是怪怪的,一早就擺出一張撲克臉, 活像夏竹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似的。
「小萍,你怎麼了?」夏竹有點受不了兩人之間的低氣壓。
「沒什麼,只是有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賴小萍意有所指。
「小萍,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她一頭霧水。
「唉!會咬人的狗是不會叫的,平時裝得跟聖女貞德似的,竟然也會花巧心思去勾 引總經理,我真是有眼無珠。」賴小萍夾槍帶棍的譏諷像一把利刃劈向了夏竹。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一早會有那麼多充滿敵意的眼光,看來昨天她昏倒被杜瑋 送醫急救的事,已經引起所有女同事的公憤了。別人可以誤解她,她不會在乎。但是賴 小萍對她的誤解、冷言冷語令她心寒;她一直把賴小萍當成好朋友,然而她還是錯了。
「無話可說了吧?」
賴小萍的指控她決定不加理會;她相信謠言止於智者。拿起桌上要分送的文件,她 轉過身去;這時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賴小萍接了起來。「呃,在!好……我知道, 我馬上告訴她。」賴小萍對著話筒刻意裝出的嬌柔聲,但一放下話筒,馬上又惡聲惡氣 地說道:「李秘書要你上頂樓去,總經理要見你。」
夏竹皺皺眉,她想不出杜瑋為什麼會指名要見她,這可是史無前例。她懂了!說不 定是因為自己違抗了「命令」,所以杜瑋想把她給解雇。
如果真是這樣,她又該如何是好?她不能失去華大這分工作的。
電梯一路往上升,而她的心卻一直在下沉。踏出電梯,李玉珍馬上迎上來──對李 玉珍昨天所托之事,她滿懷歉疚地說:「李姊,昨天……真的很對不起。」
「沒事的。」李玉珍不以為意,反倒關心起她問:「你身體好一點了嗎?如果還沒 恢復,請幾天假在家休息吧!」至少還是有人關心她的。
「好多了,謝謝李姊的關心。」
「你等一會兒說話時要小心點,總經理今天的情緒好像不大好。」李玉珍好心地向 她警告。
看來華大這個飯碗她弄砸了。
杜瑋發現自己簡直是吃錯藥了!他幹什麼為了一個不懂愛惜身體的女職員而情緒大 亂?但是自他獲知那個叫夏竹的女孩,竟然不聽勸告而離開醫院,他心中就像失了控制 般,他實在對自己這種莫名奇妙的反應厭惡透頂了。
夏竹──一個看似柔弱,但卻相當頑固又不聽話的女孩。他實在很好奇了。
一早他特別從人事處調出她的個人資料──她的個人資料和其他的員工的資料並沒 有什麼不同,但是當杜瑋看見她在父母欄的是「歿」時,他心中卻沒來由的對她起了憐 惜。原以為她是個孤兒,但是在兄弟姊妹欄上,杜瑋知道她還有個妹妹。
他也從人事考核成績中,發現夏竹的工作態度一致被評為優等,而且令他不敢相信 的是,從她到華大上班之後,她一直都是保持著全勤的紀錄。使得杜瑋不禁納悶,她之 以不肯住院檢查是不是就是這個原因!?
「叩!叩!」想必是夏竹。
「進來!」他把她的個人資料收回抽屜。
「總經理!」夏竹忐忑不安地走到杜瑋的辦公桌前。
杜瑋從來沒有這麼愚蠢過。他望著夏竹,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他開始後悔叫她上 來了。
畢竟,他不能因她不肯住院就責罵她一頓吧?他這個總經理的職責也沒有這個權利 去干涉職員的私生活。
不過一見她蒼白如紙的臉色,他心中沒來由便冒起一股無名火。
結果他還是說了:「你為什麼不住院檢查?」
對杜瑋的指責,夏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謝謝總經理的關心,我覺得自己好多了,沒有必要住院。」她有禮貌的口氣和態 度更顯得杜瑋好像沒事在找碴似的。這讓他更加火大了。
「你看看你的臉色蒼白跟個鬼似的,兩隻黑眼圈活像個熊貓,你這模樣叫好多了? 」他的口氣不像個上司,倒像個丈夫。
「我……」夏竹沒料到他會用這麼可怕的語氣,一時嚇呆了。
「一個不懂愛惜自己身體健康的員工,又如何會對公司盡心盡力?我可不要讓外面 的人認為華大的員工都像你這樣說昏倒就昏倒,人家會拿什麼眼光看我們華大?」
其實,他根本不想把話說得這麼苛刻,但是,他今天的情緒就像是脫了軌的火車頭 。
夏竹可以確定自己的猜測了。「總經理的意思,我懂了。」
「你真的懂了?」他有什麼意思?
「我會在這一、兩天辦好手續的。」她指的是辭職。
「很好,我很高興你可以明白我說的話。」他指的卻是住院檢查一事。
桌上的對講機在此時響了──「總經理二線電話,董事長打來的。」
夏竹知道沒有留下的必要,向他行個禮之後就退出辦公室。
「怎樣?總經理罵了你了是不是?」李玉珍十分關心地問。
「李姊,這一年來謝謝你的照顧。」
「夏竹,你──」李玉珍大吃一驚。「你還好吧?」
「我現在就去寫辭呈。」她負氣地走向電梯。
李玉珍一時還無法接受似的喃喃念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杜岳的視力一直是保持左右眼各1.0;從小到大,他幾乎可以說是沒上過眼科的。然 而,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一早起床,發現自己的右眼竟有著刺痛的感覺,而且瞳 孔裡還佈滿了血絲,為了怕自己是得了什麼傳染性的病而傳染他人,他只有向學校請假 到醫院就診。
他從不知道眼科的門診也是門庭若市。經過醫生的詳細檢查後,他是患了角膜炎; 而且是會傳染給別人的,以至於醫生建議他用紗布將右眼遮起來。就這樣他成了獨眼龍 。
就在護士為他的眼睛點藥、遮紗布時,他聽到醫生正在對另一個患者解釋病情。
「夏小姐,你的眼睛不能再拖下去了。如果你再不開刀,你手術的成功率就會減少 ,我希望最短在三個月內你就得接受手術,這對你的眼睛有益。」
「三個月……」夏梅喃喃地念道。
醫生肯定地點點頭:「對,你回去之後一定要告訴你姊姊,知道嗎?」
由於在她眼睛受傷後,一直是由這位醫生為她治療眼睛,所以醫生也認識夏竹;她 知道動手術要花很多錢,雖然她嘴巴說好,但是她卻不準備把醫生的交代告訴姊姊。因 為她知道,一旦讓姊姊知道了這件事,必定更增加她姊姊的困擾;姊姊的負擔已經很重 了,她不要再讓姊姊的負擔加重。
突然只能用單只眼睛看東西,杜岳感到十分不習慣,令他不禁想起眼睛失明的人是 何其的不方便和痛苦了。所以他注意到走在他前面的那位女孩子。
剛才在診療室,他和她照過面,也聽到醫生對她說的那些話。一個正值青春的女孩 ,竟然失去了光明,令他不禁為她感到惋惜。
由於他還要取藥,所以他走向藥局,但女孩卻直往醫院大門口走去。令他感到欽佩 的是,女孩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她顯然相當獨立,在完全沒人陪伴下,她竟然行動自 如,若不仔細觀察,很難相信她是個失明的人。
領完藥,杜岳正準備開車回學校,卻聽到呼救的聲音──「非禮啊!救命啊!」
杜岳循聲發現,前方停車場處正有兩個小太保圍住一個女孩。
「你們要錢是嗎?我給你們,請你們不要為難我。」女孩子顯然嚇壞了,連忙把身 上的錢掏出來。
「錢我們當然要!」其中一個小太保一把將夏梅手中的錢搶走,但卻仍不放過她似 的扣住她的手腕。「走,我帶你去玩,包準你會開心。」
另一個小太保也跟著架住夏梅。
「不!放開我!放開我!」夏梅掙扎著,卻徒勞無功。
就在此時,杜岳伸出援手。「放開她!」
兩個小太保斜睨著他,口出穢語:「操!王八蛋,我和我女朋友吵架,你管什麼閒 事,你給我閃一邊去涼快!」
「不,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夏梅話才說一半,只見小太保一個耳光甩了過來。
「住口!你胡說什麼?」
「我真的不……」
眼見一個巴掌要落在夏梅身上,杜岳已伸手扣住小太保的手腕。
只聽見小太保直討饒。「呃──輕一點!痛,好痛!」
以前杜岳可是大學跆拳道的社長,別說兩個小太保,就算十個大漢,他都可以應付 。
「放了她,否則,我將你的手給扭斷!」
雖是小太保,但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道理,他們還懂;他們很快地放開夏梅,逃之 夭夭。
也許是驚嚇過度,夏梅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你沒事吧?」杜岳扶著她。
「沒事……謝謝你!先生,真的謝謝你!若不是你,我恐怕……恐怕……」她不敢 往下想,捂著臉哭了起來。
「放輕鬆一點,一切都過去了。」他知道女孩被嚇壞了。
「謝謝!謝謝!」夏梅不知道除了謝謝,自己還能說什麼。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夏梅此時才想起,剛才身上的錢,全被小太保搶走了,身上一毛錢也沒有。
「糟糕!」
「怎麼了?」杜岳關心地問。
「我……」夏梅欲言又止。「先生,可不可以麻煩你借我一百元?剛才我的錢全被 搶走了,我沒有車錢回家。」
杜岳想了一下,不放心地說:「借你錢無所謂,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搭車,我車子 就停在前頭,不如我送你回去好了。」
也許是他先前曾救了她、也許是他說話的口氣誠懇無比,夏梅的直覺告訴自己,對 方不是個壞人,所以就沒有反對。
紀太太被女兒一身奇怪的打扮給嚇呆了。
「紹雲,你怎麼穿得像個男孩子似的,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賽車。」
「啊?」紀太太的嘴張得可以塞得下一顆鹵蛋了。「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去賽車 ,再說你又怎麼會賽車?」
「媽!誰規定女孩子就不能賽車?國外有不少女賽車選手,再說我也有賽車的經驗 ,你別擔心好不好?」
為了學賽車,她可也下了番功夫,一切都只是為了他──杜於。
「不成!不成!」紀太太知道賽車的危險,從電視上看見不少賽車手在比賽中喪命 ,何況,紀紹雲是他們夫妻倆的掌上明珠、心頭肉,她豈能讓女兒玩這麼玩命的事?
「媽,你別這麼保守,賽車是很正當的娛樂。」紀紹雲萬萬沒想到母親會表示反對 。
「這不是保守問題,我是關心你呀!」紀太太說:「你應該記得杜伯伯他那個第三 個兒子吧?他也是個賽車手,兩年前,差點就命喪在賽車場中。」
對這件事,紀紹雲記的可比母親清楚;她記得那時身在國外的她有一次和媽媽講電 話時,媽媽無意中提到杜於受傷的事,為此她哭了好幾天。
「媽,我不會有事的。」就是為了這件事,才使她立志學賽車。
「呸呸!說什麼話?」紀太太怒斥她道:「總之,我不會答應你賽車,而且你爸爸 也不會答應。」
從小到大,她要做的事,母親從不會反對,而且還會與她同一國,但這件事──有 點棘手了。
「媽,我知道你最疼我的,所以你絕不會告訴爸爸這件事對不對?」她用一貫的撒 嬌口氣。
紀太太只要女兒一撒嬌,馬上就軟化了。「紹雲!」她真不知道該拿這個女兒怎麼 辦?什麼不好學,學賽車?
「媽,拜託啦!我答應你,一定以安全為原則好不好?」紀紹雲有把握可以說服得 了母親。
「紹雲!」瞧!紀太太口氣已有些軟化。
「媽咪,我保證!我發誓!一定以自身安全為首要,絕不會讓你擔心。」她舉手作 發誓狀。
「唉──」歎氣顯示了紀母的妥協。「我現才明白,為什麼你爸爸這麼心急地想把 你嫁出去,是該有個人好好管管你了。」
如果他們以為一個丈夫就能管得住她,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
「媽,求求你別再提這件事了好不好?」她實在不喜歡父母這樣亂點鴛鴦的計劃。
「其實,杜瑋是個相當好的男孩子,如果你嫁給他,一定是你這一生最大的幸福。 」
喔哦!又來了!如果她不快些離開,恐怕耳根子又沒得安靜。
「媽咪,你要是和爸爸這麼早就把我嫁人,你一定會很捨不得的。我到英國讀書時 ,你記不記得你哭得跟淚人兒似的,就算你捨得我,我也捨不得你呀!」
「捨不得還是要捨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只怕留來留去留成『愁』,你也不少 了,是該嫁人了。」
「噯?我才二十二歲耶,拜託別把我說得好像『老太婆』似的,女人四十一枝花, 我現在還是含苞待放的,行情看漲呢!」她不服氣地。
「就是因為你有這個條件,所以你爸爸才會自豪地要把你嫁給杜瑋,你們兩人是郎 才女貌,杜瑋這孩子……」
「媽咪!」紀紹雲怕接下來又是沒完沒了的「杜瑋話題」,連忙打斷紀太太的話。 「我快來不給了,媽咪!我先走了,拜!」她匆匆在紀太太的臉頰上啵兒了一下,像逃 難似的逃開去。
「就讓我在巷子口下車就行了。」由於巷子很窄,只能供行人出入,所以夏梅便開 口向杜岳說。
杜岳照著她的要求把車子在巷子口停了下來。
「謝謝你!杜先生。」在回家路上,他們由談話中認識了彼此。
「我送你回去。」
杜岳的心意,夏梅為之感謝。「不用了,這附近我都很熟悉,你可以送我回來就已 經感激不盡了。」
「我還是送你回到家門口,我比較安心。」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杜岳仍不放心。
也許仍心悸猶存,夏梅沒有再開口拒絕。
巷子不但狹窄,而且相當陰暗、潮濕;路面更因常年失修而凹凸不平。
杜岳跟在夏梅身後,不禁為她捏了把冷汗。然而他的緊張卻是多餘的。顯示夏梅對 路況相當瞭解,就連哪裡有溝縫,她都可以輕易避開。
夏梅的腳步停在巷底一間鐵片蓋成的平房門口。對杜岳而言,他很難相信樣的地方 可以住人?要不是因兩旁有著高樓聳立,恐怕一陣強風就可以將這一幢鐵片屋給吹散。
明知住處相當簡陋,但是基於禮貌,夏梅還是開口邀請道:「杜先生,到我家喝杯 茶再走吧!」
她以為他會婉拒;他也以為自己會說不用了,豈知卻聽到自己應允說好。但說出去 的話如潑出的水,不能收回。
夏梅將門輕輕一推就打開了。在這種地方、這樣的一個房子裡,小偷是不會光顧的 。
屋內的簡陋,杜岳不再感到訝異;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令杜岳意外的是屋內整理得相當乾淨、整齊,有股別有洞天之感。但教杜岳真正吃 驚的是,夏梅在屋子裡的表現,實在令人無法相信她是個失明的女子。
她相當熟悉屋子裡的擺設、方向,很快地一杯清淡卻可以令消暑的開水便擺到他的 面前。「杜先生,請用茶!」
杜岳道了聲謝謝,環顧四周問:「你家裡其他人呢?都不在嗎?」
「姊姊上班去了,要晚上才會來。」
「那你父母呢?」
「一年前就去世了。」夏梅幽幽地垂下眼瞼,雖然已經一年多了,但每當提起父母 雙亡,不免又令她感到傷心。
杜岳痛恨自己的好奇心。「對不起,我惹你想起傷心之事。」
「無所謂,我已經可以完全適應了。」她微微一笑,這不經意的一笑竟令杜岳看傻 眼了。
也許她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孩,但是她的純真卻牢牢吸引住他。
「你一個人在家要小心。」他瞄了一眼門板上那稱不上是鎖的鎖。
「不會有事的──今天是個意外。」
杜岳不禁要為她沒有危險意識而憂心忡忡。
一個意外可能會教人改命,甚至更會令人留下烙印,他很想告訴她,但又怕把她給 嚇壞了。
「還是要小心一點。」他只能這麼說。
「你的口氣和我姊姊有點像。」
「你姊姊?」在平時聽到這句話,他會相當不悅,但是此時他卻相當高興她會把他 和她姊姊相提並論,只因當她在說出姊姊兩字時,臉上有著一股相當特殊的光采。
「我姊姊叫夏竹,自從我們父母去世後,她就一直照顧我,要不是為了我眼睛受傷 ,她也不必這麼辛苦地工作。」
原來她的眼睛不是先天性失明,而是後天受傷所造成的。
「你的眼睛……對不起,我不該探你的隱私。」老天!他今天是怎麼了,成了一個 好奇寶寶。
「沒關係。」夏梅毫無芥蒂地把她一年前發生的事告訴他。
水火無情,大概就是如此吧!
「那平常你一個人在家會不會無聊?」
「有時候會,但是我會看看書,或者是畫畫,就不會無聊了。」
「看書!?」
「呃,應該是『聽書』吧!」她搬出一個鐵盒子,裡頭放有好多錄音帶,像獻寶似 的說:「姊姊在有空時,會為我錄下一些書的內容,然後讓我學著自習,姊姊說只要我 眼睛開刀之後,恢復正常我就可以繼續上學,所以她怕我課業荒廢太多,才會用這個方 法,讓我複習功課。」
杜岳不得不欽佩起夏竹的用心良苦。
「你喜歡上學?」
「嗯,我很喜歡,而且我一直希望上大學,我還要上美術系。」
「我就在T大教書,T大也有美術系,不如,我安排你去當旁聽生如何?」
「啊?你是大學老師?」夏梅小臉蛋淨是崇拜:「我真的可以去旁聽嗎?」
「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吧!」他允諾地。
「太好了!謝謝你,杜先生。」夏梅的臉上再次綻開花朵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