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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懷送愛 第七章 作者:喬南儀

  「下個禮拜是爸的生日,你記得吧?」

   辦公室裡,關成奕問著正站在檔案櫃前的關健。

   「我記得。」他心不在焉的點頭,走回關成奕的對面坐下。

   「那就好。」關成奕露出微笑。「我已經陸續寄出了邀請函,打算請爸爸一些商場上的老朋友來聚聚。晨曦園好久沒熱鬧了,他應該會很開心。」

   「爸爸怎麼說?他不是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嗎?」

   「這回情況不同。他已經悶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有個借口可以熱鬧熱鬧,自然是再好不過。尤其你又願意搬回來家裡,雖然爸爸嘴上不說,但是他心裡其實很高興。」

   「我決定搬回家裡去,不代表就是和他妥協。」他銳利的盯了關成奕一眼。「只要出現利益衝突,我仍然會繼續和敦品集團競爭,絕不留情。」

   關成奕停頓了一下,目光直視著他。

   「你還不能原諒爸爸嗎?」半晌之後,他緩緩地道:「你的母親是誰對我而言並無差別,你仍然是爸爸的兒子,是我惟一的弟弟,難道你要一輩子和他敵對?」

   「在我和他反目成仇開始,他就對我失望透頂,我懷疑就算改變也無益於我們之間的情況。」關健露出一個毫無笑意的微笑。「倒是你,大哥。別忘了你這個弟弟一直在扯你後腿,你難道不怪我曾經勾引你的未婚妻?」

   關成奕顯然沒料到他會舊事重提,空間裡有了好一會的靜默。

   「事倩已經過去了。」關成奕一會兒後才開口說道。「我相信你!」

   「那麼,你是不相信你的未婚妻了?」關健揚起唇角。「你真的這麼愛她,愛到連她和別的男人有所牽扯都可以不在乎,而且這個男人還是你的親弟弟?」

   關成奕沒有馬上回答。沉默持續,四周靜的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關健往後沉入椅背,目光緊盯住關成奕的表情。這些年來,雖然關成奕以行動來證明對他這個弟弟的信任,對這件事絕口不提,但他卻從來不知道關成奕心裡怎麼想。他當真可以毫不在意?

   也或者,他只是不願在弟弟和父親之間的戰爭再摻上一腳罷了?

   你是故意要激怒他們,讓你的報復更有借口罷了!那天和安以姮的一番對話又在他腦中響了起來,令他蹙緊濃眉。從來沒有女人如此輕易便能洞悉他的心思,令他幾乎無所遁形。讓他為此感到惱怒!

   「我和蘭欣認識不是一年兩年了。咱們兩家是世交,她或許有些性格上的小缺點,但還不至於無法原諒。」關成奕片刻後才慢慢說道。「再者,蘭欣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們都喝了點酒,我想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但即使你娶了胡蘭欣,你心裡永遠會有個疙瘩,懷疑我和你的妻子是否有過曖昧不倫的關係。」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也許你不該這麼相信我,大哥。你是爸爸的大兒子,將來繼承他的企業是理所當然;難道你不怕我將來會和你爭財產?」

   或者這正是他從小到大一直認定的「母親」對他如此冷淡的原因,他苦澀的想。

   「你是我的弟弟。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這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關成奕的神情變得嚴肅。「爸爸的企業原本就該是由我們兄弟共同經營,你肯回來敦品集團是再好不過,哪有什麼爭不爭的問題?」

   見他還想說話,關成奕舉起一手。「不談這個。其實蘭欣最近和我提到結婚的事。」

   「喔?」他有些訝異。「那你的意思是?」

   「公司最近忙了些,我打算過兩天詢問一下爸爸之後再作的決定。」

   關健正要回答,辦公室的門響起輕敲,紀少輔的臉探了進來。「關大哥。我聽秘書說你在關健的辦公室裡,就過來打聲招呼。我沒打擾什麼吧?」

   「當然沒有,我正打算要走。」關成奕起身,朝關健一點頭。「那就不打擾你們談公事了。記住,這些天你可別再和爸起衝突了。」

   「你是在暗示我給爸爸買份禮物,討他歡心?」關健悶哼著。

   關成奕笑而不語,走到門口時又像想到什麼似的轉過頭來。「對了,我還邀請以姮一起參加爸爸的壽宴,順便謝謝她這麼盡心的照顧爸爸。更重要的,是她將你勸回家裡來的,對不對?」

   「誰說我是為了她?」他立刻否認,口氣不怎麼好。「我的決定和任何人無關!」

   「別否認。我可從沒見過哪個女人這麼有能耐,讓你一提起她就這麼坐立難安的。」關成奕頗有深意地道:「你很在乎那小妮子的想法,嗯?」

   沒有等他回話,關成奕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你大哥說的沒錯,你最近真的是有些不對勁。」直到門再度闔上,紀少輔才下了結論。

   關健沒有理他,臭著一張臉走回他的辦公椅坐下。「什麼事?」

   「沒事。」紀少輔對他的怒氣不以為意,笑嘻嘻地說:「你知道嗎,我前兩天才和以姮見過面。她真是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難怪辦公室裡那票王老五至今還念念不忘……」他吹了聲口哨加強語氣。

   「你最好收斂一點,免得將來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抿著嘴唇。以姮,叫得多親熱?他感到心裡一陣莫名的焦躁。

   「拜託,我連對清純貌美的小護士有性幻想都礙著你啦?」紀少輔將腳蹺上茶几,斜睨著他。「怎麼,你對安以姮沒興趣?」

   「我對任性潑辣又愛管閒事的女人沒胃口。」

   「是嗎?」紀少輔咧嘴一笑。「既然這樣,我也不用勸你和她保持距離了。」

   「唔,」他從鼻子裡哼出聲,「我看起來像個蹂躪純潔少女的變態狂魔?」

   「人家已經有個論及婚嫁的男朋友嘍。怎麼,以姮沒有告訴你?」

   有個論及婚嫁的男友?關健微微一愣。「你怎麼知道?」

   「當然是芳綺說的。她們可是閨中密友,幾乎沒有秘密。」

   關健靜了半晌。「那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的聲音不在他預期中的粗嘎。

   「好像是她父親的學生。你知道以姮的父親是個美術老師吧?」

   見他點頭,紀少輔接了下去,「聽芳綺說那個傢伙還挺優秀的,年輕英俊又才華洋溢,目前在巴黎藝術學院深造;以姮一直很努力工作,就是想等存夠學費之後到法國去和他會合。他們距離這麼遙遠,情感還能維繫也真不容易……」

   見他不搭腔,紀少輔愉快地接著說道:「所以嘍,看在人家那麼辛苦的分上,對人家友善一點,別把人家嚇跑嘍。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道以姮還能忍受你暴躁的脾氣多久……」

   「你有完沒完?」他以粗暴的低吼掩飾內心的騷動。

   見他的臉色不怎麼好,紀少輔摸摸鼻子,決定還是暫時打住,識相的轉移話題。「下禮拜你父親的六十五歲大壽,你會帶女伴出席嗎?」

   「再說吧。」他拿起桌上的檔案夾。「與太和集團的案子談得怎麼樣了?」

   察覺他不想再繼續原來的話題,紀少輔識趣地拿起桌上的文件。關健翻開手上的卷宗,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回公事上,卻發現腦中混沌一片。該死的!他是哪根神經錯亂?這當然不可能是嫉妒!以安以姮的條件,沒有十個八個追求者才是見鬼了,她有個愛人在國外干他什麼事?

   想是這樣想,他卻感到心裡一陣古怪的緊縮,莫名其妙的心情惡劣。天殺的,打從他遇見這個小護士開始,他的腦袋就一直處在紊亂狀態。

   從來沒有女人能影響他,他也不打算從現在開始,他野蠻的告訴自己。

   他非得想辦法解決這種情況不可!

  

  

   關德宗的六十五歲壽宴,就設在「晨曦園」佔地千坪的庭院裡。

   其實安以姮並不認為自己需要盛裝打扮,但既然這是個正式場合,所以她還是給自己上了一點淡淡的妝,換上一身簡單的白色衣裙,長髮端莊的挽在腦後。

   打扮妥當之後,她攬鏡自照,鏡中的女孩清新而飄逸,看來還頗有幾分上流社會名暖淑女的味道。

   不知道關健今晚是否會帶女伴出席?她心不在焉的順著裙擺。她並不想和他的女伴媲美,但她的確想讓關健對她另眼相看。她要讓他知道,她這個小護士平常雖然不修邊幅,但只要稍加裝扮,她也可以是個傾倒眾生的美人兒。

   搞不好人家美女見得多了,連看都懶得看你一眼哩。她對自己皺皺鼻子,走出房門正要下樓,忽然聽見另一頭傳來爭吵的聲音。她停下腳步,本能的循著聲音來源望去,一眼便瞧見關成奕和胡蘭欣正站在房門口爭執著。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這件事能不能過幾天再說?」關成奕的聲音有些壓抑。

   「過幾天?你還要我等多久?」胡蘭欣低聲怒喊,「你還是不相信我,是不是?不然何必找借口推托?你根本就……」

   「蘭欣!」關成奕警告地道,顯然也瞧見了安以姮就站在一旁。安以姮進退兩難的站在原地,有些尷尬。

   「喔,是你爸爸的小護士來了。」胡蘭欣轉過頭來看她,冷嘲熱諷地道:「看不出來這個嬌嬌嫩嫩的小護士這麼有能耐,她才來多久的時間,不但老的對她疼愛有加,連小的都被她馴得服服帖帖;可不知道這安的是什麼心?」

   「你在胡說什麼!」關成奕皺起眉頭。

   「我難道說錯了嗎?」胡蘭欣哼了一聲,目光依舊輕蔑。「你之所以僱用她,不也是因為看上了她年輕貌美?你們兄弟倆倒是臭味相投,不但老是看上同一個女人,對同一個女人奉承巴結,又想同時把一個女人甩了……」

   「夠了,蘭欣!」關成奕沉聲喝道,溫文的臉上開始有了怒氣。「別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待會兒咱們還得去招呼客人,難不成你想在大家面前出糗?」

   胡蘭欣住了口,但那不是因為關成奕的警告,而是因為她突然想起她還未裝扮完畢。她先是撇撇嘴,然後態度高傲的扭頭離開,臨行前還不忘狠狠地瞪了安以姮一眼,彷彿她是害他們爭吵的罪魁禍首。

   「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以姮。」關成奕歉疚地道。

   安以姮勉強一笑,有些遲疑,「是不是我讓胡小姐誤會了什麼……」

   「不關你的事。」關成奕很快地道。「蘭欣只是在鬧脾氣,過兩天就沒事了。咱們下樓去吧。」他極為紳士的朝她伸出臂彎。

   安以姮將到口的問話又吞了回去,沒有拒絕關成奕伸出的手臂。下了樓進到大廳,儘管時間未到,偌大的庭院和客廳裡早已是衣香鬢影、冠蓋雲集,滿室的笑語喧嘩和沸騰的人聲頓時令她有些怯步。

   「別讓這個場合嚇著了你。」顯然也看出了她的不安,關成奕安慰地道:「放輕鬆,嗯?」

   她點點頭,柔聲說道:「你去招呼客人吧,別管我了。」

   不知道關成奕和胡蘭欣之間出了什麼問題?目送著關成奕的背影,安以姮想著。胡蘭欣時常在晨曦園出入,對關德宗的態度一向是敬畏有加,儼然是關家理所當然的大少奶奶;而她和關成奕的關係與其說是未婚夫妻,倒不如說是對相敬如賓的朋友還來得恰當些。

   胡蘭欣對關健又是什麼樣的心態?她不由得猜測著。撇開他們在涼亭被她撞見的那一幕不談,關健和胡蘭欣可說是毫無交集,即使偶爾在餐桌上見到面,也是保持著客套而疏離的關係,兩個人從不多做交談;若不是她已經知道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她還真看不出關健和胡蘭欣曾有過一段情。想這些做什麼?那並不干她的事啊。她對自己搖搖頭,將目光調了回來,下意識的梭巡著關健的身影,只見客廳和庭院裡人聲鼎沸,到處是周旋的賓客,但是……沒有,她沒瞧見關健。

   「你在找誰?」一個聲音在她身旁響起。「關健?」

   安以姮倏地回神,發現關德宗不知何時已經拄著枴杖走到她身邊。雖然因腿傷未癒而無法久站,但關德宗的神情看來非常愉快,顯然也對兒子為他辦的這場生日晚宴感到十分開心。

   「才不是。」她故作若無其事地道。「今天來了許多幫您祝賀生日的人,您一定很有面子。」她胡亂扯了個話題。

   「當然,在商場打滾了幾十年,總得有些人脈。」關德宗沒有忽略她臉上的紅暈,但也沒打算再揶揄她。「有空就去和那些年輕人聊聊天、跳跳舞,別老陪著我。」

   「那怎麼行,我得時時刻刻盯著您呢。」她正經八百地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您的計謀。為了慶賀您的大壽,我已經請廚房另外做了幾道清淡的菜色,高鹽和高糖分的食物一律不准碰;十點鐘一到,不論還有多少賓客,您一定要上床休息,知道嗎?」

   「哼!」關德宗發出一聲不滿的咕噥。「從來沒有人敢這麼管我。」

   「這是為了您的健康著想。您還是隨時可以開除我,董事長。」

   「甭想!我可對那個第八號護士沒興趣。」關德宗故意板著臉,眼裡卻閃著寵愛的笑意。

   安以姮對他皺了皺鼻子,兩人同時微笑了起來。

   這段日子以來,她和關德宗朝夕相處,早已摸熟了他的脾氣,兩個人更是早已超越病人和護士的關係,培養出像是父女般濃郁的親情。

   等她離開這兒之後,她會想念關德宗的,她想著。

   「走吧,這屋裡頭人多,咱們到外頭去透透氣。」關德宗朝她努努下巴,在她的攙扶下坐回輪椅上。

   接下來的時間,安以姮陪著關德宗到客廳和庭院裡,和所有前來祝賀的賓客寒暄打招呼。關家兄弟的確有心,只見偌大的草坪上擺放著提供各式美食的長形餐桌,游泳池畔則散置著供賓客休憩的白色涼椅;草坪中央有一個置溫馨的小小舞台,一隊小型的管絃樂團正演奏著悠揚的古典音樂,幾位賓客已隨著樂聲翩翩起舞,氣氛既優雅又浪漫。

   「對了,你瞧見關健帶的那個女朋友了嗎?」逮了個空檔,關德宗問她。

   安以姮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不太費力便瞧見關健正站在游泳池畔。他沒有穿西裝外套,酒紅色的襯衫捲至他的手肘處,合身的襯出他寬闊的胸膛和臂膀肌肉,挺拔的身形在人群中顯得格外搶眼。

   一位時髦亮麗的女郎正勾著他的臂彎,明艷的臉龐笑靨如花。她出神的望著那出色的一對,感覺心裡冒出一絲酸意。

   「他的女朋友很漂亮。」她勉強擠出微笑。「您認為呢?」

   「不好。」關德宗嗤了一聲。「矯飾、俗麗,瘦不拉嘰的,活像具濃妝艷抹的木乃伊。那渾小子不僅良心叫狗給啃了,連品味也這麼差!」

   他毫不留情的批評令安以姮噗哧一笑。「夠毒辣,董事長。您難道不知道這才是時下美女的標準嗎?」

   「在我看來,你可比那些所謂的名媛淑女漂亮多了。」關德宗的目光打量過她的一身裝扮。「我倒一直忘了問你,你有沒有男朋友?」

   她聳聳肩膀。「誰看得上我?」

   「不對,應該說有誰配得上你。」關德宗露出深思的微笑。「你喜歡關健那小子,是不是?」

   關德宗直截了當的問話令她緋紅雙頰。真有那麼明顯嗎?

   「他很有成就。」她半晌後才輕聲地道。「這都是您的功勞。」

   「只怕他不這麼想。」老人微瞇著眼睛,注視著舞台中央的人群。「從小到大,我一直最器重他,花了很大的心力去教育他、鞭策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繼承我的衣缽,沒想到最後這卻成了他報復我的武器。」

   他停了停,而後微微一笑。「無論如何,我還是很感激你將他帶回我身邊。別否認!雖然我不知道你跟他說了什麼,但我知道他是受了你的影響,否則他才不會勉為其難的回來照顧我這個老爸爸呢。」

   望著他認真的表情,安以姮默然不語。雖然表面上關德宗對關健的態度仍然強硬,但私底下卻極為關心他的工作情形,不但頻頻向關成奕詢問他的公司狀況,甚至頗為他的成就感到得意。

   而關健呢?他的想法是否也逐漸改變了?這麼想著,她不由得再度瞥向關健的方向,關健也在此時抬起頭朝她望來,那雙黑亮的眸子和她相遇。

   她立刻像觸電般的垂下目光,故作鎮定,卻發現雙頰竄起一陣熱氣。

   「您太高估我了,董事長。」她輕輕地說。「關健會願意搬回來住,是因為他也關心您,再怎麼說,他都是您的兒子啊。」

   望著她姣美臉龐上的那抹堅定,關德宗的眼裡漾起笑意。

   「不談這個。」他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我一直想問你,如果有一天你不當護士了,你打算做什麼?有什麼目標嗎?」

   「噢,有啊。」說到這個,她頓時神采飛揚了起來。「我想當個美術老師。」

   「美術老師?」

   「是啊。我的父親是個藝術家,他從小就教我繪畫,後來為了『生計』我才改念護理。」她笑容可掬地道。「不過我還是沒有放棄我的理想。將來有能力的話,我希望能到法國去進修,幫我父親完成開畫展的心願。」

   「喔?」關德宗揚著眉毛。「這需要一筆不小的經費吧?」

   「是啊,所以我還在努力當中——如果我沒因為失業而餓死的話。」她朝他擠眉弄眼一番。「你知道,這年頭的病人毛病多,很難伺候的。」

   關德宗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改天有機會,你一定要讓我看看你的作品,順便幫我畫張人物肖像。將來你若是學成歸國,我一定贊助你開畫展。」

   「這可是您說的。到時如果您忘了,我一定會記得提醒您。」

   關德宗再度笑了起來,正想再說話,關成奕的聲音響起,「爸,原來您在這兒。」

   安以姮抬起頭,只見胡蘭欣笑盈盈的挽著關成奕的臂彎,一點也看不出方才和關成奕有過一番爭吵;而關健就站在兩人身後。

   「伯父,您該去切蛋糕了,一堆人等著您呢。」胡蘭欣嬌滴滴地說。

   「你和成奕先過去,我待會兒就到。」關德宗點頭。

   「好的。」再瞥了安以姮一眼,胡蘭欣勾著關成奕的手臂離開了。

   「你去找幾個年輕人跳跳舞,玩得開心一點,別顧慮我。」關德宗朝安以姮努努嘴巴。

   安以姮遲疑了半晌,終究有些不放心。「您要記住,不能吃太多……」

   「我知道、我知道。」關德宗直翻白眼,看著她綻開笑靨,而後轉身走遠了。

   直到那個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另一邊,關德宗才瞄向站在身邊的關健,只見他也直盯著安以姮離開的方向。他重重的咳了一聲,將關健喚回神來。

   「別打她的主意,兒子。」他說。

   關健側過頭來面對父親,微微挑眉。「為什麼?」

   「因為你配不上人家。」關德宗不客氣地睨著他。「老實說,我還真巴不得有這麼一個女兒,聰明、乖巧、善解人意,比我兩個兒子討人喜歡多了。再說,人家也不見得看得上你。」

   關健微微蹙眉,紀少輔的話一秒不差的躍上他腦門——以姮早已心有所屬,那個才華洋溢的男人在國外……他一甩頭。

   「走吧。」他粗聲說道,推著關德宗朝草坪中央的舞台走去。

  

  

   安以姮坐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遙望著舞台上正在發表談話的關德宗。

   和關德宗相處愈久、認識愈深,她愈發覺關德宗不像關健說的那樣冷漠無情。年輕時的關德宗或許是商場上的冷面梟雄,但那是形勢所趨,或許有時會太過殘酷,但他絕非是個不通情理的父親。

   醫生的警告又在她腦中響起——董事長的病情必須盡快到醫院去做治療……無論關德宗對關健的母親是否有所虧欠,現在的他只不過是個風燭殘年、為病痛所苦的老人罷了,她怎能眼睜睜看這兩父子將時間浪費在無用的仇恨上?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托盤上的咖啡已經冷了,裸露的胳膊也感到一陣涼意。她不經心的拍掉裙子上的草屑,正想起身回屋裡去,一個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你躲到這兒來了。」

   她回過頭,看著關健由一株樹叢後走了出來。

   「是你。」她將那抹驚喜壓下,朝他身後望了一眼。「你不用去陪你女朋友嗎?」

   他的反應只是聳聳肩膀,不置可否。

   她揚著眉毛,看著他扯鬆了領帶,然後在她身邊坐下,和她一起凝望著前方的熱鬧景象。「爸爸今天晚上很開心。」他說。

   「當然,老人家其實是很容易取悅的。」她眨眨眼睛。「你只要灌他幾句米湯、說些讚美的話讓他高興,不用費太大的心思,這比給小孩子一盒糖果還有用。」

   他有半晌沒有說話,最後才靜靜地開口,「他很喜歡你。好久以來,我沒瞧他像這陣子這麼開心過了。」

   她側過頭來看他。他的表情平和,和他過去常有的憤慨不同。她沉靜了半晌。

   「其實董事長並不是個難相處的人。」她潤潤嘴唇,柔聲說道:「這些天來我和他聊了很多,發現你和他非常相像,你們都關心對方,卻又拚命不讓對方知道,生怕這是示弱的象徵,這就是你們之間的問題。」

   他的微笑稍褪了些。「我不想談這個話題。」他想起身,手臂卻被她拉住。

   「別逃避我的話題,關健。你知道我是對的。」見他不吭聲,她聲音輕柔的接了下去,「我知道你現在仍然無法原諒你父親,但我要告訴你,沒什麼是父子之間解決不了的問題。你現在只是在和他賭氣罷了,等有一天他不在了,你一定會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後悔自己當初沒有時間多陪陪他。」他的手臂肌肉一緊。「你是在告訴我,他快死了?」

   「不,不是。」她猶豫了一下,決定不隱瞞他。「醫生說只要藥物控制得當,暫時還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最好的方法還是得到醫院去做詳細的診斷和治療。不過董事長根本不願意到醫院去,我希望你能勸勸他。」

   「你憑什麼認為他會聽我的?」

   「他會,因為你是他兒子,他喜歡知道你是關心他的。」他仍然不發一言,她柔聲接續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我要告訴你我的事。我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我是和父親相依為命長大的。他從小就教會我獨立、堅強,珍惜眼前的一切,不管遇到任何挫折,都要學著勇敢去面對,因為只有你自己能克服生命中的難關。

   「擔任護士到現在,我見過太多生老病死,也學會尊重生命。你和你父親的戰爭根本無法論輸贏,就算你贏了又如何?你會恨他也是源自於愛,你從來不曾真正恨過他,不是嗎?」

   關健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注視著那對柔和的眸子。她的目光明媚而溫柔,那坦然且毫不保留的暖意令他心中一陣悸動。

   「或許你說的對。」他半晌後才啞聲說道。「我愛他,卻害怕自己愛他。他或許在商場上英明果斷,但在感情上卻如此怯懦;他終究無法放棄他的岳家給他的榮華富貴,而我的母親……她只是個可憐的犧牲品。」

   他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將它包在自己寬大的手掌心裡,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傾聽著蟲鳴聲和夜風吹拂樹梢的聲音。

   「和我跳舞。」他突然說道。

   她微微訝異的揚眉,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將她拉了起來,眸裡閃著一抹淘氣的笑意。她柔順地環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隨著隱隱傳來的樂聲移動,感覺他的大手在她的背脊游移。

   「我有沒有說過,你今晚很美?」他嗓音低啞地道。

   「你今晚跟多少女人說過這句話?」她不想讓自己聽來像個打翻醋罈子的老婆,但話卻已脫口而出。

   他的反應則是低聲笑了起來。「我似乎嗅到了酸味,你該不會在吃醋吧?」

   「才沒有。」他的笑聲令他的胸膛震動,一朵紅暈泛上她的臉頰。她發現自己喜歡他的笑聲,他笑起來的模樣好迷人,足以令所有女人心生動搖。

   「我瞧見蘭欣和你說話的樣子。」他的下巴摩挲著她頭頂,手指卷弄著她肩上的髮絲。「她對你似乎不是很友善,嗯?」

   原來他也注意到了?她感覺心頭泛過一絲甜蜜的暖流。

   「或許她不喜歡我和董事長太親近吧。」她用鼻尖擦擦他的肩膀,聲音有些含糊。「說說你和她的事。」

   「什麼?」

   「你和胡蘭欣。」她揚起睫毛,瞅著他看。「你真的和她交往過?」

   「是的。」他沉寂了半晌,並未否認。「我認識蘭欣的時候,她已經和大哥論及婚嫁。或許是報復的心態作祟,也或許是想和大哥一別苗頭,我開始私下和蘭欣有了來往。

   「後來我發現這是不對的,決定終止這段關係,但蘭欣根本不聽。有天晚上她到房間來找我談判,我根本無法和她講理;正在爭執和拉扯之間,我的父親就站在門口,親眼目睹了那一幕。」

   安以姮沒有說話。她可以想像那個畫面。「你愛她嗎?」

   「愛?」他的聲音帶著些許澀然。「從來沒有人教會我這個字眼。我的父親愛我,但他的愛有太多顧慮和負擔;我的親生母親或許也愛我,我卻根本沒有機會感受。不……我根本不懂什麼是愛。」她靜靜的偎著他,給他無言的安慰,知道要他承認這些話有多不容易。在那一瞬間,她驀然能感受他內心的紛亂,明白這些年來,他一直用冷漠的面具武裝自己,以為只要夠強硬就不會再受到傷害。

   「瞧,你應該怕我的。」他抬起一手輕劃她的臉頰,低啞地說道:「離我遠一點,小妞。離開這兒,回到你原本單純的世界去,只要你在晨曦園,靠近我就不安全。」

   「我已經在這兒了,不是嗎?」她抬起眼來凝視著他,輕輕地說:「你不要我捲進你的世界,但是我已經捲進來了。我要陪著你,不管你怎麼說,你休想把我趕走。」

   他的眼色變深了,所有強自壓抑的情感彷彿在一剎那間全爆了開來。天知道,他試過要離她遠一點,然而那對清亮的眸子卻有如最溫柔的火炬,燃進了他的心底、看透了他靈魂最深處的地方,令他所有的偽裝全然節解。

   他輕吟一聲,低下頭去攫獲住她的唇。他先是輕柔的吻她,而後挑逗的加深,兩人都感覺熱力由身體升起。她毫不抗拒他有些粗魯的吻,感覺他的手穿過她頸後的發瀑支撐住她,雙唇急切的探索她甜蜜誘人的芳津。

   他身上的熱氣透過衣物燒灼著她,令她渾身輕顫。他不像她幻想中的白馬王子,他的性格複雜,內心深沉且危險,和她所遇過的人都不同;他嘗試過要逼走她,然而這卻反而令她更加靠近。她想更貼近他,渴望分擔他內心的苦痛和哀傷,陪他度過這一切。只要他需要她,她會在他身邊。

   當他終於離開她的唇時,他的手臂仍然緊箍住她,胸膛仍因狂野而溫柔的感情而沉重起伏,但他奮力地克制自己,小心不讓自己傷到她。他不想嚇壞她。

   「我該拿你怎麼辦?」他苦惱的貼在她耳際低語。

   她的微笑被他的胸膛悶住了,手指輕擦著他頸後的髮絲。她要自己遠離他的決心上哪兒去了?每當他如此靠近她,她根本無法堅定意志。

   「咱們進去吧,董事長可能已經開始在找我們了呢。」她溫柔地說道。

   他點點頭,牽住她的手朝屋裡走去,兩人都沒發覺另一旁的樹下,有一對眼睛正穿過黑幕,充滿嫉意地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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