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輕快的嗓音,常寺斌自英文雜誌中抬首,一見她臉上信任的笑意,原本滾在舌尖的話變得難以出口。「少艾,那個……」
徐少艾莫名不安,有些遲緩的放下報告,
「出了什麼事嗎?」
不能怪她疑心病重,實在是他每次使喚人做事都一副頤指氣使的口吻,她還沒見過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呢!
「你應該知道我弟弟是學校交響樂團的指導老師兼指揮吧?」
常寺斌訥訥的開口,一句話問得沒頭沒腦。
「知道啊,常寺禮老師在國內的音樂界頗富盛名,」雖然她對音樂一竅不通,但還不至於孤陋寡聞至此。
只是,教授的表情真的詭異到了極點,他的笑容過分的和藹客氣,教她的兩隻手臂不由得爬滿了雞皮疙瘩。
他的樣子教她不惶恐戒慎也難。
「他是很優秀沒錯,當初接受T 大的聘請來擔任樂團的指導,跌破了不少人眼鏡,認為是大材小用,他有能力往更好的地方發展。」
對於那個不聽勸的ど弟,常寺斌顯得沒轍。
「嗯。」徐少艾下意識的附議,絲毫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他的陷阱,「國內不是有多所藝術學院嗎?常老師應該到那兒去一展長才、培育英才。」
看她點頭應和,常寺斌的心終於安下一半,更加矯情的擺出黯淡神色,小心的用字遣詞說道:
「他的一顆心都在T 大了,和團員的感情密不可分,要他換環境宛如登天之難。」
在她開口表示意見之前,他搶先又說:「你聽說『音樂爵士』米契·費雪要來台灣的消息嗎?」
「喔,前幾天的報紙好像有刊登這則消息。」徐少艾漫不經心的回答,壓根不曉得那個叫米契的男人來台與否和她的工作有何相關性。
事實上,那則新聞吸引她的注意完全是因下得斗大的標題,而讓她分心閱讀翻找卻起於她的好奇心。
至於她的好奇心嘛,就和一般人沒兩樣,不過就想看看造成各國引頸期待他的公演的男人長成哪副德行。怎知她翻了又找,找了又翻,一份報紙都要教她翻爛了,仍看不到他的一張相片。
在她放棄之前,不死心再仔細閱讀報導內容一遍,這才知道原來音樂爵士從不公開拍照!
真是的,搞神秘也不事先通知一聲,害她浪費發呆的寶貴時間在尋找一張相片上頭,而且還不知看到的男人會不會荼毒眼睛呢!
「沒錯,最近新聞都爭相報導他的生平,不過除非親自到場聆聽他的演奏會,否則沒人看得到他的長相。」教英文的常寺斌哪懂得這麼多,這些全是弟弟告訴他,而他照本宜科的重述一次給徐少艾知道。
「這次米契回費雪的全球巡迴公演,第一站就給了母親的故鄉台灣,的確具有特殊的意義,台灣的聽眾得以早他國民眾一步見著他的廬山真面目……」
他還在滔滔不絕,徐少艾已經有些厭煩的插嘴,「教授,如果為了犒賞我平日工作辛勞,你想請我去聽他的演奏會,那麼不如折現吧,我怕自己在那種燈光美、氣氛佳的場合會情不自禁的睡著,到時候害你被人取笑帶個不懂鑒賞的土包子與會就不好了。」
她是平民人家命,聽的就是流行音樂,到KTV 唱唱芭樂歌,和這種尊貴雅痞人士突顯氣質的音樂會八竿子也打不著關係,去那邊只是更加突顯自己的鄙俗罷了。
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該鼓掌,這種讓她渾身不自在的音樂會還是省省吧。
瞧她將自己的動機用意說成誠摯的邀請,常寺斌窘然不已,「少艾……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其實米契這趟來台,有多所大專院校力邀他到校演講或是展露身手一番,常老師一直以為T 大不會有機會教他看上,畢竟他的團員都是一些對音樂感興趣、半路拜師的學生,沒有認真學過樂理,對樂器的熟知度遠不及道地藝術學院的同學……可是哪知T 大居然雀屏中選了,米契答應到校演講,並破天荒的舉辦一場小型的獨奏會!」
「真的?!怎麼可能?」徐少艾訝呼連連。驀地驚覺自己的態度不對,連忙又改口,「那不是很好嗎?」
奇了、怪了,他們T 大名不見經傳,在私立學校中猶擠不上前三名,那個音樂爵士瘋了不成?
常寺斌視線不著痕跡地又溜了她一圈,「好是好,可是學校經費有限,常老師為了給他賓至如歸的感受,當初不惜開出來台三個月五星級飯店總統套房招待的條件,現在根本付不出來……」
兜兜繞繞好久,他終於將難處說出來了,差點要了他這條從不和人唯諾懇求的老命。
徐少艾蹙緊眉頭,「常老師應該有幾分能力做幾分事嘛,現在不是擺明這是張空頭支票嗎?」
她擔心的是學校的信譽一旦因此受了影響,可能導致沒有學生肯來就讀,連鎖效應之下,她的工作就要泡湯了。
「不不不,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張支票跳票!」常寺斌猛然搖頭,塗上厚重發油的整齊頭髮差點晃亂了。「現在只有靠你了!」
「靠我?!」徐少艾匪夷所思的指著自己的鼻頭,聲音拔尖不少。
「少艾,你不是一個人住在獨棟豪華別墅嗎?」為了親兄弟的前途著想,常寺斌不得不拉下老臉,幫他當說客。
「常教授,你不是打那棟別墅的主意吧?」他算計的詢問口吻,教她心底發毛。「我可不是別墅的主人喔……」
因為二姨與二姨丈長年待在外國工作,房子晾著也是晾著,乾脆教她搬進去幫忙看家。
「少艾,你就幫幫常老師這一回,學校的教職員裡就屬你住的房子最氣派,不亞於五星級飯店了,何況屋主不是你的親阿姨嗎?告知一聲他們應該不會介意吧?」
「教授,那樣根本不對……」他一放低姿態,徐少艾就要舉白旗了,她最受不了人家的哀求。
「如果你是擔心安全問題,那麼大可放心,他們音樂家都很潔身自愛,不會做出傷風敗俗的齷齪事。」
「我不是怕被他強暴,我只是不想和個老頭子住一起!」她徐少艾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那個音樂爵士斗膽越雷池一步,她就剪斷他的命根子餵狗!
「少艾,為了T 大全體師生,你就委屈一點,好不好?我是忘了米契到底幾歲,但應該不會很老才對……」
「教授,你和常老師這不是趕鴨子上架,讓我沒有回絕的理由嗎?」徐少艾真想哭天搶地悲歎她的命運,可她能說什麼?
倘若有其他的法子可想,依教授的性子,決計不會來求她的。
而她是靠教授提拔才有今天,既然他有困難,她說什麼也不能見死不救。
唉,這就是她千盼萬盼的春天嗎?為什麼盼來的竟是一個老男人?
這不叫幸福吧,根本就是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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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今天的報紙又有米契·費雪的報導,徐少艾一下課便急匆匆的跑進便利商店買報紙,然後在店門外就迫不及待翻找了起來。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既然事情已成定局,無法扭轉與米契「同居」的命運,當然得事先掌握一下他的個性與脾氣。她可不想同居後被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唉,霉運一來,城牆都擋不住!」報紙一攤開在摩托車的座椅上,她忍不住又哀歎起來。
仰頭長歎的瞬間,一張熟悉俊美的男性臉龐不期然映入眼簾,嚇了她好大一跳。
「啊——」徐少艾原本拿著報紙的手反射性地抬至胸前抓著衣襟,報紙滑落地面。
「嗨,又見面了!」唐琛噙著似有若無的淡笑,睇視她驚愕的表情。
「你……」怎麼又是他?
「我嚇到你了?」
徐少艾恢復鎮定,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廢話!你很喜歡玩這種人嚇人的遊戲嗎?改天我被你嚇死了,看你怎麼辦?」
唐琛聳聳肩,「你要我怎麼辦就怎麼辦囉。」他意味深長的回答,直視她晶燦的眸子。
徐少艾沒來由的心悸,咕噥了聲,迅速別開臉。只是隨口發牢騷而已,她又沒別的意思,他幹嘛回答得那麼認真又曖昧?
為了掩飾自己不尋常的心跳速度與躁動的心緒,她彎下身撿拾報紙,動作緩慢又遲疑,本以為他會走開,怎知她的腰都酸了,視線前方的那雙大腳依然沒有離去的打算。
「你直不起身了嗎?」
一道戲謔的音浪飄入她耳中,徐少艾立刻將報紙拾起,背脊挺得直直的,挑釁似的斜眄他一記。
「誰說的!」
唐琛幾乎可以看透她腦海裡打轉的思緒,卻不拆穿她。眼前生嫩青澀的小女人,對他而言是一種嶄新的吸引。
他首次想要一樣東西,不是別人勉強他喜歡或接受,而是因他的心神受到了牽引。
「你不是有話要告訴我嗎?」
「啊?」什麼話?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只知道她緊張得半死,滿腦子都是她上回在他面前鬧出的笑話,恨不得有隱形的功力,哪裡還想和他說話?
這個男人優雅如她在探索頻道看到的野生豹,精斂而危險。俊帥的臉龐、挺拔健碩的體格,以及神秘高貴的氣質,讓周圍所有男人為之失色……
哎,莫怪她會挑上他了,這是本能啊,雌性動物在挑選伴侶時,當然會揀個最優秀的……
等等!她……挑上他?!
驀地,徐少艾想起了她上回離去前留下的伏筆,心臟頓時像從嘴裡跳出去一樣,有三秒鐘的缺氧狀態。
唐琛不打算給她機會上演失憶症,馬上提醒道:「上次你說了,下次見面有話告訴我,現在,我們又見面了。」
說著,他又輕輕一笑。他並不是愛笑的人,也或許從來不笑,但是一遇到她,他的情緒就失去了控制,她說話的樣子、不說話的樣子都給人一種安詳可親的感覺,讓他忘了原有的脾氣。
「呃……那個……我……」徐少艾的舌頭突然打了好幾個死結,不知如何為她衝動下的言論善後。
「嗯?」唐琛鼓勵地對她眨眨眼。
徐少艾差點看癡了,這個男人無疑是老天爺用來對付、收服女人的致命武器,他哪裡需要施展什麼魅力,光是一個微笑就攝去她的心魂了!
她可不承認自己犯花癡,真的是這個男人太震撼人心了。
「那個……」他的眼神教人失措,她支支吾吾,拚命想找一個適當的理由來搪塞,情急之下,指著報紙上的標題大叫——
「對了,沒錯,我就是想問你知不知道米契·費雪?」
總算找到了一個借口,她解壓似的吐了口氣,覺得體內的細胞肯定因此死了上千上萬個。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要和我說的話?」唐琛不笨,自然明白米契絕對不是她想和他談論的話題,但還是順勢演了下去。
「對啊……」徐少艾有些心虛,差點因為聲音顫抖而露了餡,「你不知道現在全台灣都在討論這位音樂爵土嗎?」
「略有耳聞。」
「我最近被他的事情煩得都要失眠了!」說失眠太誇張,她是那種頭一沾枕就呼呼大睡的人,就算七級地震也晃不醒她,不過最近卻因為米契要住到別墅來而搞得白天神經緊繃。
「他的事情?」唐琛心中有說不出的驚訝,目光瞅著她。
「對啊!『』徐少艾非常哀怨的歎氣,大有博取同情之意。」你不知道……「她才想多說些米契害得她多慘,卻頓時察覺他只是個陌生人,連忙住了嘴。
老天,她在幹什麼?
他沒有誘導她的意思,她卻主動告知私人的事情,就算他有一雙笑起來會勾人的眼睛,但她的行徑也太扯了吧?
「怎麼不說了?」
「沒事,反正說了你也幫不了我。」她是一代忠臣遭陷害,不得上訴。
「你不喜歡米契·費雪嗎?」唐琛試探的問。
「兩天前我才知道他這個人,怎麼喜歡他?」她翹首睇著他,「你呢?你認識他嗎?」
「有點研究。」
徐少艾似乎不怎麼相信,心裡卻矛盾的想聽聽他的說法,於是問道:「我看報紙寫他曾經是維也納愛樂的成員,也是最年輕的一個,聽到這個消息的人,無一不露出無法置信又妒羨的表情。維也納愛樂這麼了不起嗎?」
「我是不知道了不起如何定義,不過聽說要成為維也納愛樂的成員非常不容易,首先必須是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管絃樂團的成員,第一年是試用期,三百場歌劇演出是鍛煉,一年後或者被錄用為歌劇院管絃樂團的正式隊員,或者被告退,再過兩年,才有資格申請加入維也納愛樂。」
唐琛說話的音調並未有絲毫的變化,在他臉上看不到讚歎或是羨慕米契的表情。
「那麼辛苦只是有資格申請加入而已?!」徐少艾驚怪不已,「經過這些非人哉的訓練換來的不是保障名額,會不會太苛了?」
「確實很苛,但數以萬計的人擠破頭想進人維也納愛樂,因為愛樂樂團裡沒有常任指揮,每個樂手都是樂團的主人,是他們尋找適合自己胃口的指揮,而不是讓指揮來改變樂團,在愛樂裡,樂手有絕對的自我與自主。」自我與自主,他多渴盼的兩個詞。唐琛自嘲的想。
徐少艾聽得一愣一愣的,恍若被他低沉好聽的聲音箝制,看
他更是看到入神,最後不自覺地愈靠愈近,近到可以算出他的眼睫毛有幾根了,幸好一陣緊急的煞車聲拉回了她放縱的注視!
心慌地鎮定心緒,發現他的表情沒有過大的變化,她安心了些,趕緊開口,「這麼說來,米契有辦法進入不是很厲害嗎?」
「不,那傢伙有著得天獨厚的領悟力與技巧,他沒有經過任何的考驗,十八歲時,維也納愛樂便主動邀請他當客席獨奏家。」
「真……的嗎?」眼睛愈瞪愈大,她用力的吞嚥口水,像在聽故事一般認真。
「不只維也納愛樂,紐約愛樂亦習請他在灌錄的唱片中另外獨奏一曲。」
「他那個音樂爵士的封號,不會是因為很多人拿他當爵爺般尊敬奉承而起的吧?」每個人都想拉攏他,那個老頭子豈不比各國總統還威風?
她的聯想力教唐琛一怔,悶笑在心裡。沒聽過哪個人如此解釋這個封號,她的思考模式確實異於常人。
「音樂家如此稱呼他,純粹是他們認為放眼天下,爵士鋼琴無人能出其右,沒人可以彈奏得比他更撼動人心、觸碰靈魂所在的位置。」
「難怪常老師不敢得罪他……」徐少艾喃喃念著,平凡如她竟然能和一個那麼不得了的人物「同居」,多少人希冀巴望的好運卻分配給了她,管米契是不是老得走不動了,她應該都要與有榮焉才對。
和個名人住一起哪,打通電話回家,說不定爸媽都要放鞭炮慶祝了。
「上次你提到T 大,據我側面聽到的消息,米契好像答應了貴校的邀請。」
「唉……」想想米契再看看他,徐少艾的喜悅立刻跑得無影無蹤。如果米契可以年輕個三十歲,她一定心甘情願招待他。
「你會和他一見如故的。」唐琛意有所指的說。
「一見如故?誰……」她會跟個老頭子一見如故!抬頭看見他笑得斯文,徐少艾硬是吞回所有粗魯的咒罵。
「你是T 大哪一系的?」
「外文系。」
「改天我到T 大可以去找你嗎?」
「找我?你要到T 大?!」徐少艾跳了起來,他的這句話將她脫韁的思緒全部抓了回來。
「不歡迎嗎?」
「我……怎麼會?」她只是覺得奇怪而已,他又不是T 大的學生,沒事到校園參觀嗎?
事情真的好詭異,先後兩次都在這家便利商店外頭遇見他,幸好她不是厚臉皮的自戀女人,要不然還以為他在這邊守株待兔等著她呢!
嗯……徐少艾思緒頓了一下,突然驚嚇過度地望著他。
怎麼辦,才說她不是自戀狂,可是她心裡真的起了這樣的質疑!
就是嘛,否則怎可能那麼湊巧,他們都那麼剛好遇見,一定是他每天都來這裡等她,因為上回見過她後,他就對她有了好感
「你不舒服嗎?臉好像愈來愈紅了。」唐琛見她蹙眉又皺鼻的,不知她心裡想些什麼。
「啊……」活像偷看限制級影片被逮個正著,徐少艾熱紅了粉嫩的臉頰。他會不會看出她不害臊的自以為是了?
視線根本不敢瞟他,徐少艾覺得簡直丟臉丟到家了。她明明不是一個忸怩的女人,為什麼一碰上他,總會彆扭得連她自己都嫌噁心?
「我要回家……」吞吐了半天,她只能擠出這句話。
「要不要我送你?」他體貼的提議。
「不用、不用——」
徐少艾惶懼的跳上機車,管他報紙散落一地,有了上回的教訓,她的愛車已換過電瓶,就為了應付這樣的緊急情況。
迅捷發動後,咻地一聲,她加速逃逸,讓他站在原地被機車排放的黑煙繚繞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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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艾,我跟你說,那個米契·費雪來了!」常寺斌拖著一身年過半百的老骨頭,驚魂未定地跑進活動中心附設的辦公室。
「教授,你怎麼了?」徐少艾一臉納悶,他是被狗追還是身後有鬼,喘成一副狼狽的樣子。
「少艾,聽我說,等會兒米契進來,你盡量不要和他說話,他今天心情好像不怎麼好。」想起那兩道駭人又冰冷的眼神,他忍不住猛打哆噱。
「教授,到底是怎麼了,你幹嘛怕成這樣?」難不成那個鋼琴家真的那麼難伺候?那她豈不慘了,未來和他一起生活的人可是她耶!
「等會兒你看到他就曉得了!」常寺斌呼了口氣,伸手抹了抹額頭上不爭氣的涔涔冷汗。
音樂家和藝術家一樣,脾氣都很古怪,令人無福消受。
「他呢?」教授都進來一會兒了,為何還不見他的人影?
「常老師正帶著他從明誠樓過來,我怕你被他的冷酷嚇到,所以先跑來通知一聲。」
「他到明誠樓做什麼?」明誠樓是T 大外文系的專屬大樓,除了一至四年緝的外文系教室外,視聽教室也在那兒。
「我也不知道,常老師說他踏進校門的第一個要求便是參觀我們學校的外文系。」
「他有病啊,應該先去聽交響樂團的練習吧?」徐少艾一頭霧水,抓不準音樂家的思路與行徑。
「大概是聽說T 大外文系的風評不錯吧。」身為外文系的教授之一,常寺斌忍不住自吹自擂,將米契·費雪繞了外文系一圈後,臉色愈見陰沉的這一段跳過省略。
聞言,徐少艾差點將今天中午吃的便當吐出來。啐,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對了,少艾……」自我吹捧的話說完了,心情又藹回原點,反覆猶豫了片刻,常寺斌仍舊決定據實以告,「老實說,米契的脾氣……有點難以捉摸,所以請你多忍讓了。」
他說得十分委婉,至於實際情形怎樣,他只能說——剛剛的情況,在場的個個心驚膽顫。
明明知道她是T 大和弟弟的救星,他們只能靠她了,他不該說這些教她心生畏怕的話,因為她極有可能臨時退縮,拒絕他們的請求……可是他又不希望欺騙她,讓無辜的她去得罪冒犯米契。
「教授,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嗎?」徐少艾一肚子的苦怨。
他們先是將她送上船,當船駛至大海中央時,才讓她知道船身破了洞,他們想要她怎麼辦,棄船跳海嗎?
她不敢的,她又不會游泳,寧可繼續待在船上,等待十分渺茫的生機。
常寺斌欲開口平撫她的怨氣,耳邊就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探頭出去一看,「啊,米契來了!」
他趕忙退了幾步,那副戰戰兢兢的樣子看傻了徐少艾的眼。
她心裡還在想這個真人不露相的米契·費雪究竟是怎樣三頭六臂的人物,居然讓自視甚高的常教授如此卑怯,那廂自門口走進的人立刻給了她答案。
「他……你……」徐少艾回首看了常教授一眼,見他的頭不知何時已經垂得低低的,於是又將視線調回那個將門框填得滿滿的頎長身軀。
「費雪先生,這位就是我剛才向你提起的徐少艾助教……如果你不接受敝校的住宿安排,我們可以再商量……」常寺禮好歹也是國內喊得出名號的音樂家,可在這個後生晚輩面前,氣勢卻硬生生削短了好幾截。
「誰說我不答應了?」
米契拋了個凍徹心扉的眼神給他。
他討厭備受控制的生活,厭惡什麼事情都得照著計劃來,嫌棄這些阿諛奉承的嘴臉,然而,倘若他們安排的住處是與她一起,他很樂意接受。
「啊?」常寺禮措手不及的瞪大眼睛。怎麼和剛才說的完全不一樣?
他才四十七,身體算是健壯,應該沒有健忘症吧?他明明記得方才和米契談起學校的盛情美意時,他是一臉的鄙夷不屑,眼神明白的表示不需要……怎麼才換個場地,態度完全不同了?
為了手足之情,常寺斌甘冒被冰霜封凍的威脅,跳出來打圓場,「費雪先生,你誤會了,舍弟的意思是怕你還是比較習慣飯店有人服務的便利——」
「我有手有腳,不需要誰來服務張羅。」
他冷冷地撂下話,眸光移至徐少艾身上時,斂去寒意,不自覺的溫暖許多。
「嗨。」
微微揚起了嘴角,他向她打招呼。
常家兩兄弟霎時面面相覷,無法置信他們看到了什麼又聽到了什麼——
那是笑吧?視線在空中相交,常寺禮無聲的問著辦公室內側的哥哥。
我又沒見過他笑的樣子,怎麼知道?常寺斌亦驚愕不已,以眼神回答了他的疑問。
「這麼說費雪先生是答應敝校的安排,來台三個月的食宿問題願意信任徐助教的款待了?」常寺禮小心翼翼的問。
米契有些不耐煩的點頭,「我想先和徐助教互相認識一下,你們方便給我們一點私人的空間嗎?」
「當然、當然……」
發現這位難纏的貴客對待徐少艾的態度似乎客氣了些,兩名老男人落得輕鬆的將重責大任交予她,爭先恐後的離開這座冰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