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公平!」身邊的女同學跟她抱怨:「我們班只有七個女生,他們辦聯誼,我們都沒份!」
「哎喲!」坐前頭的男同學聞言回頭:「清大女生那麼少,漂亮的又早早被訂走了,我們不聯誼怎麼辦?反過來說,在這種情形下還需要聯誼的女生,除非是恐龍,不然不必推銷都有人搶著要……」
「你說誰是恐龍?!」女同學怒問。
說著說著,他們吵了起來。這種「清大無美女」、「清大無帥哥」的論調,胡晶瑤打從入學就聽到現在,早聽煩了!
「……你說是不是啊?胡晶瑤?」男同學巴巴地問。
「什麼?!」她回神。
「別妄想了啦!」女同學興災樂禍地刺激他。「我們數學系的冰山美人,你只有看的份。就算她跟鄧智淵分手,還有一堆T大帥哥作候補,你乖乖去跟恐龍聯誼吧!」
她與鄧智淵鬧翻的事,紙包不住火,就在校園裡傳開。頓時又成為「無主之物」的胡晶瑤,宛如陷入一群飢不擇食的餓狼當中,一票曠男都打她的主意。
梅竹賽首日,她領著一票T大帥哥出入校園,被那個守在X齋的校園記者拍下,隨後又爆出「情變」傳聞,那四個傢伙就真的成為可疑對象。究竟誰是其命天子?答案尤其受到追求者的關切。
想明哲保身,還是得掛上旗幟才行,就像可憐的釣魚台。
當初接受鄧智淵,也有小部分原因是為了驅狼趕虎。可是,胡晶瑤不想再這麼輕率對待任一人;雖然她真的曾經感動過,也很努力想愛上鄧智淵,但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勉強交往的後果卻是損人不利己,她也錯過真正喜歡的人。
「你喜歡的是君啟揚,對不對?」得不到答案的鄧智淵每次必問。
惡言對待君啟揚之後,胡晶瑤反覆自省,她對感情的態度不能再這麼曖昧——選擇不愛的,再偷偷愛著不敢選擇的,一次傷害兩個人,自己也難過。
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對,我喜歡的是他。」胡晶瑤迎視他審問的目光。
沒料到這一次她會坦白承認,鄧智淵一時無措,隨即像抓著把柄,惡狠狠地說:「你甩了我,就是為了和他在一起,對吧?」
她搖頭,垂下眼。「他不喜歡我。」
「那……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啊!」他轉憂為喜,又恢復了希望。「你可以慢慢忘掉他,我不介意!」
「同樣的話我也可以回送你,不是嗎?」她抬頭,反勸他說:「你也可以慢慢忘掉我,我們不一定要在一起呀!」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是單相思的人用來安慰自己的。人人盲目抱守的後果就構成一條你愛我、我不愛你而愛他、他卻不愛我的單行道。既然知道感情的投資可能有去無回,有智慧的人在確定是條單行道後就該轉向;自已若堅持不轉向,情願走下去,又怎能怨怪前面的人不肯回頭呢?
鄧智淵的臉上閃過各式顏色,良久,他以受創的聲音低問:「是不是因為他比我優秀的關係,你才不喜歡我?」
「『喜不喜歡你』跟『有沒有第三者』是兩回事,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胡晶瑤直視他說:
「雖然我跟他中學就交往過,但那是以前的事了!在這種情形下我們的交往,根本沒有第三者的問題。記得我們怎麼開始的嗎?你一面追求我,一面散佈喜歡我的消息,讓大家知道你對我多麼好,得到大家的認同,周圍的人都勸我接受你……雖然我也感動過,可是你不能否認,我們的開始是你用輿論壓力促成的,對吧?然後,你干涉我的行動,也聽我抱怨過,為什麼不改?雖然我催眠自己會喜歡上你,誰知道還是不能……這在君啟揚出現之前,問題就存在了,跟他優秀與否有什麼關係?你這麼沒自信,只能用『跟監』和『控制』的方法維繫關係,不管有沒有君啟揚這個人,我還是會離開你,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沒有以往的咆哮叫囂,他似是認真地琢磨在心。
這不是條件的問題,胡晶瑤凝望著地。鄧智淵夠優秀了!能考進清大,哪個不是自小被捧在掌心的優等生?何況他也是個甄試保送生,成績數一數二;他偏偏為了愛情,對她折腰討好,更因為成績不如她,承受不少外界的壓力。她勸過他不必在意,他仍然耿耿於懷,倘若他沒自信,他們終究會走上分手一途。
優等生總是好強,中學生比分數,大學生比校系,連在情場上還要和敵手爭高下,和戀人也要較量成績,這是什麼愛情?只怕他出了校門,對情敵、對女友、對老婆,照樣要比工作成就和收入高低!鄧智淵如果看不破,還是找個沒壓力的女友吧!
「謝謝你喜歡我……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微微向他頷首,所有的歉意涵蓋其中。
鄧智淵還是沒說話,但他一反常態地沒再哀求、威脅、嘶吼……胡晶瑤知道,這一次,他終於放過她了!
身後這條單行道斷了,那麼,她眼前那一條呢?
那條愛情拋物線,只怕她還是會繼續地畫,眼前的單行道她也會走下去。不論君啟揚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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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晶瑤第二次踏進T大校園,是應侯燦玉之邀。
「別緊張。」見她戒慎地左右張望,侯燦玉一再安慰她。「君啟揚不在校本部上課,不會突然出現,純粹只是我們幾個想找你聚聚而已。」
那……為什麼上一次君啟揚要帶她來這裡?
胡晶瑤沒問出口,免得又招來懷疑,像是逼問他們幾時背著大家在這裡私會什麼的……嗯?君啟揚告訴了他們沒有?這群雞婆是不是奉命傳話來的?
「曼媛呢?」胡晶瑤忐忑地隨口問。
「她?!」陳豪生用不屑的口吻說:「那個不能沒有男人的女人,大概在她第N號男朋友那裡吧。」
「那她三天兩頭去找君啟揚,不怕她的男友們抓狂?」駱家堯質疑問。
「哄抬身價嘛!要是可以把君啟揚也列入她的花名冊,那些男人可不就更緊張、競爭也就更激烈了?」陳豪生冷笑著說:「她上大學以後就像開了竅一樣,腦容量膨脹一倍,臉皮厚了九層,荷爾蒙分泌旺盛到要嗆死人,熏得一大群發春的白癡暈頭轉向……」
「你夠了沒?」胡晶瑤瞪他。「如果人家是心甘情願,你管他們那麼多?怎麼我聽你的口氣好酸、好嗆,該不會你沒被她的花名冊收錄,不甘心就罵人?」
陳豪生噤口,也只有胡晶瑤的衝撞能讓他收斂些,他一向不對女孩的話認真;但該扮白臉的侯燦玉竟也無暇暖場,異樣地陷入沉思,這讓人不解。
只剩駱家堯有餘力說:
「這麼久不見,大家邊走邊聊,你們別吵了!」
他們從操場邊繞過,胡晶瑤瞥一眼白鵝悠遊其上的那片湖綠,心驀地揪痛。
星期五下午,她考完期中考,專程北上走了這一趟。
侯燦玉約莫知道她的心結,邀約時再三向她保證君啟場不在場。胡晶瑤很想知道他們究竟有何目的?純粹敘舊而已?事實上她是既怕見到君啟揚,又期待能見到;來時忐忑且期待,來了失望但又鬆一口氣,矛盾得很。
從T大側門一路切入「雲深不知處」的計算機中心,胡晶瑤聽他們說著各自的近況。他們很識相地沒問起她和鄧智淵的事,只有駱家堯嚷著要她介紹那位交大女啦隊長。胡晶瑤納悶他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駱家堯見了女孩子只流流口水,調笑幾句,也沒見他對誰下手過,眼界似高得摸不著邊際;陳豪生一張賤嘴依舊,讓人想甩他幾個耳光;侯燦玉溫文的笑容則有些恍惚,仍是那麼捉摸不定。奇怪了!這三個變態傢伙,個個看來超高檔,怎對女孩子場地惡劣?
他們風騷依舊,一趟走下來,不知吸引多少目光;有對他們的欽慕,也有對她的艷羨。她忽然想起君啟揚的話,實在很難想像有哪個女孩曾將他們一一「玩弄」過,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呀?!
胡晶瑤參觀了他們幾人的系館和工學院大樓。漫步繞完一圈後,她確定T大校本部裡確實不見任一幢跟醫學系有關的建築物,一股失落感悄然浮起。
「咦?!那是!」駱家堯玩味地指著馬路那一頭。
熟悉的願長身形霎時抓住胡晶瑤的眼睛,那是她魂縈夢繫的渴盼。她振奮地提步飛奔,一時竟沒注意號志,瞬間一陣緊急煞車和客車駕駛的怒罵,嚇得幾人臉色大變!要不是侯燦玉即時拉住她,回身將她護在懷裡,也許她已經成為輪下魂了!
「小心一點!」侯燦玉緊張地拍拍她說。
「嘿!到底是李曼媛把君啟揚收入花名冊,還是她被君啟揚收入花名冊?!」駱家堯的聲音吸引大家注意力。「你們看,她單挑醫科女生,鹿死誰手?不管怎樣,要泡君啟揚還是不容易啦!」
輕輕掙開侯燦玉懷抱,胡晶瑤迫不及待一探究竟。
號志那頭,君啟揚似是因煞車聲而注意到他們。他驚恐的模樣彷彿不樂見她出現,他身旁伴著李曼媛和一個面生的女孩,難道就是那位垂涎君啟揚的醫科女生?
耳邊喃喃是侯燦玉的道歉,說著「不曉得君啟揚怎會出現」之類的話,她全無反應,只是怔怔望著他們走來。
「耶?張同學,這麼巧?又見面啦!」駱家堯不懷好意地說:「好像有君啟揚在的地方,就有你耶!」
這麼辣的諷刺,張惠晴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但無人注意她的困窘;他們都嗅到君啟揚與胡晶瑤之間的異樣,跟著警戒起來。
胡晶瑤咬著下唇,欲言又止;君啟揚的驚恐不見,只餘冷然。兩人的僵局突然被駱家堯用力一敲——
「嗯哼!這位張大美女,還有李曼媛小姐,我們有榮幸請你們喝杯茶嗎?」
張惠晴詫異多於驚喜,李曼媛馬上應和:
「好啊、好啊!可以敲他們三個竹槓,難得的好機會呢!我跟你說,我以前就很欣賞你了!如果你對君啟揚不是那麼……」
「走啦!囉嗦那麼多幹什麼?有話坐下來聊!」陳豪生推著她,一群人拉拉扯扯地走了。
終於只剩他倆。
「你沒課?」君啟揚淡淡地問。
「今天考完試……」胡晶瑤鬆了唇,擅長演算的腦細胞竟組不成像樣的字句,她只能找到一點聲音說:「我……上次很對不起……你……嗯……」
「沒關係,我才不應該多管閒事。」他微笑,笑意敷衍得不達眼底。「我要去上課了!拜!」
「等一下!」沒問他到底在哪裡上課,她忙問:「那我可以等你下課嗎?」
「有事?」君啟揚一愕,看看表:「我五點才下課,你要等兩個小時?」
「沒關係!」
在她臉上梭巡了下,他略作考慮,指指馬路對面那家速食店說:「那五點半在那裡見,我可能會晚一點到。」
「嗯。」她欣喜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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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好慢……
才四點而已,胡晶瑤茫然望著窗外。明知時間還早,她還是盯著對面的T大側門。
君啟揚對她的出現彷彿很意外,那麼這一切是巧合嘍?也不像,他們清場的手法很拙劣,可能又是這幾人的雞婆。不過這一次,她倒是很謝謝他們的雞婆。
這幾個踐得二五八萬的傢伙以前那麼看不起她,現在又一反常態撮合他們,連出現了醫科女孩都想辦法趕走……胡晶瑤愈想愈好笑,他們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吧?!
那……君啟揚呢?
看得出他那天的氣還沒消。她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面子、裡子全不要了!準備豁出去懇求他原諒,還要向他告白,問清楚他到底還喜不喜歡她……
現在的她被寵壞了!男孩們將她捧得高高在上,她的虛榮心也被灌得飽飽地,要她低頭求問一個男孩子的感情,有傷她與日俱增的自尊心。但有什麼辦法呢?若不投石問路,這條路就永這是單行道,忍了這麼多天,她實在忍不下去了!
四點半,她在攤開的紙上畫著座標與一條開口向上的拋物線,並塗滿那一塊「感情總面積」。
等一下告白的後果,這條拋物線是會往上遽增,或者告白失敗?咬了咬唇,先作點心理準備——
倘若失敗,這條線還是會往上走,但會轉為斜率遞減的曲線,表示她的思念一時停不了,仍會緩步上揚;當有一天她終於心死,還可以找出最高點,並驗證鄧智淵切入的不是最低點而只是相對低點,果然愛情沒有絕對的呀……然後,線條轉趨向下,變成斜率為負的曲線,再隨著時間的過去,慢慢成為一個漸趨於零、但永不
歸零的極限值。君啟揚從此成為她生命中一段不會消失的記憶,但已是可有可無。
趨近於零、而非零的極限值,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慌亂地畫個大叉叉,揉掉那張紙,她不能這麼悲觀!要她放棄這個象限,再在另一個象限起一段新戀情、新曲線,目前她不願設想。
時間快到了!胡晶瑤迫不及待拿起背包,出了速食店。
為自己找些利基打氣吧!他願到新竹來看看她,起碼對她還有點在意;他會過問鄧智淵的事,又願意幫忙,應該也是關心她的;至於還喜不喜歡她……
七上八下地,時間過了六點。
茫然無措間,天色愈來愈暗,再低頭看表已經六點半了!君啟揚呢?!他出了什麼事?
想撥電話問問侯燦玉或李曼媛,又不敢離開,深怕離開的空檔讓他找不著她……
七點了!難道他在耍她?報上次的仇嗎?如果是,那也好,他還肯生氣,表示對她的在意,只要他肯到就好,晚一點,沒關係……
慢慢地,行人少了!她不再左右張望。她的頭低垂,站立的腿也漸漸麻木,飢餓的肚子甚至忘了咕叫。
她沒勇氣看表,原來他是用行動告訴她,他們已經連朋友都不是了……
滴滴晶淚無言落下,滴在指著十一點十分的表面上。不能再晚了!所有的車班都快停駛,再晚就回不去了……
她抹抹淚欲起身,前面有人擋住去路。她垂首繞開,對方也跟著挪動,試了幾次確定對方是故意的,她抬頭,看清對方的臉孔後,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你……」一股強烈的委屈感使淚又狂湧而出,她低下頭,快步欲走。
「為什麼等到這麼晚?」君啟揚擋住她問,聲音低郁。
這應該是她問的!他為什麼讓她等到這麼晚?!她負氣說:「我馬上走!」
「等一下!」君啟揚又擋住她,疲憊地道:「你有什麼話,還是說完再走吧。」
坐到人已稀少的店裡,趁著未打烊他點了幾樣東西,無奈她毫無胃口。面對面就座,他用壓抑的聲音問:
「你這次來,又是跟他吵架了?」
她抬頭,一臉白霧,不明所以。
「抱歉讓你等這麼晚。」君啟揚忍耐著說:「我本來不想赴約的……我在想,如果又要我幫你趕走鄧智淵,你找燦玉他們也行。你等我等到這麼晚,有什麼事情非我不可的?你要訴苦,我實在沒把握有那個耐性……還是他指名要我解釋?」
「這跟鄧智淵有什麼關係?我怎麼可能為他哭得這麼遜?」胡晶瑤氣他是個睜眼瞎子,委屈的淚愈湧愈凶。「你這個笨蛋!誰說你聰明?我去咬他!連我喜歡你你都看不出來!還是你故意裝傻?你討厭我,想把我推給他,就直說好了!讓我白等這麼久,這哭成這樣……我真是笨!笨蛋應該是我……」
語無倫次地說完,她心灰意冷,低著頭不敢看君啟揚。
「好了!我說完了!你討厭我也不用說,我知道,不用再見,我走了!」她搖著臉,欲起的身軀被他壓下,他旋風一般坐到她身邊,和她同擠連座椅。
「你說的是真的嗎?!」他狂喜又焦急地按住她雙肩。「你再說一次!」
意識到他行動背後的意義,她懷著期待,顫抖地說:「我喜歡你……」
尾音未消,她整個人已落入他寬大又溫暖的懷抱。
「你……天!我還以為……」久久,他稍微一鬆開,臉上有真摯的笑容。「我怎麼會討厭你呢?我喜歡你都來不及了!你不說,我才真的以為你討厭我呢!我、我好高興……」
「真的?!」她又驚又喜地問:「那、那你為什麼老是要把我推給他?」
「我犯過錯,一直想彌補,也希望你過得快樂,如果你喜歡他,我當然要幫你。」他微皺眉又說:「哪知道我痛改前非,不給其他女孩一點機會,連玩笑都不太敢開,也不交女朋友,專心喜歡你一個,你居然告訴我你是利用我……對我真是重大打擊!」
「誰教你以為,我憔悴都是為了他?!還不都是你害的?!害我氣起來,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難過了好久!你怎麼可以把我讓給別人?!」她邊說邊捶他,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下。
「我想是這麼想,其實心裡很不情願。下午你又來找我,我以為你們這次鬧得更嚴重,你還是放不下他,所以非找我幫忙不可。一想到你竟然那麼喜歡他,不惜低聲下氣來求我,我就生氣!你等愈久,我就愈生氣!我才不敢妄想你是為了我。你從以前就對我很絕情,一分手連解釋都不聽……可是看到你哭,我好捨不得,你從來沒在我面前哭過!我還是投降了!你要我怎麼幫你,我都做!就算要我為你去求他,我也去!」
一抹深切的感動從胸口爆開,君啟揚那麼驕傲的人,肯為她去向情敵低頭?胡晶瑤軟倒進他懷裡。
「上次我也哭了,你要是回頭也看得到,是你不肯回頭的!到底誰比較絕情?以前不理你,是因為打擊太大,連你求和的動機都讓人懷疑。我是謹慎,誰要你的腦袋這麼複雜!」
「你真不喜歡他?還是……你比較喜歡我?我還需要跟他競爭嗎?」君啟揚猶有不安地問。
她搖頭。「雖然很對不起他,可是我實在沒辦法接受他。從上次見面以後,我就一直想著你……」
簡單解釋一下她與鄧智淵的關係,君啟揚釋懷地輕笑。「他人不錯,可惜你太強,他才那麼緊張。你放心!我不會有這個問題。」
還是那麼拽呀!
「是啊!我們離那麼遠,你也沒辦法控制我,我想跑就能跑啊——」被他懲罰式地緊緊抱住,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不要這樣嚇我!我沒辦法再忍受另一個三年!」他一臉陰鬱地說。
「對不起……」她歉然,又羞赧地說:「其實通知曼媛的時候,我就想過,她有可能把你們找來。也許那個時候我就偷偷期待你能來,只是不願意深思是為了你,想不到她真做了!」
「她做得可徹底了!還故意說是燦玉通知她的,在我這猛煽火!」拾起一張紙巾為她拭淨殘餘的淚水,君啟揚輕輕說:「其實下午我們見面的時候,我已經沒課了。他們知道我的課表,所以有可能故意帶你來堵人,曼媛應該也是跟他們串通好,設計我們碰面。看到你差點被撞,我嚇壞了,可是一想到他們這麼大費周章很可能是為別人作嫁,我心裡又不平衡,還想罵他們呢!所以賭氣讓你等,就看你能等多久,看看你有多喜歡那個傢伙……」
「我沒有!」她哀怨地叫。
「我現在知道了……終於知道了……」他憐惜地摟她入懷。
廝磨一陣,他們靜靜享受這片刻,胡晶瑤像又想起什麼地問:
「你到底在哪裡上課呀?他們說你不會出現在校本部……」
「又是騙你的!」他輕歎。「我們系大三才遷到醫學院,不過這次要謝謝他們了!如果你早點行動不就更好?隨便找個理由,什麼園遊會、社團迎新、聖誕舞會……統統都可以,找一個理由約我們去新竹,也不用等這麼久了!」
「我們學校沒那麼多活動啦!」她嬌嚷。「梅竹賽是最像樣的,其它的小活動就太說不過去了!好像……好像我迫不及待要見你,什麼跟什麼嘛!」
「好好好!是我迫不及待想見你,總可以了吧?」
愛情走到轉折點,面子、自尊成了關鍵,彷彿誰先拉下臉,誰就矮一截,君啟揚不低頭,她當然也不肯。
但當兩人同時退讓後,卻又開始自責怎不早些低頭,他們也就不用浪費那麼多時間了!
熾熱的眼神盯緊她的紅唇,他覬覦已久,早垂涎以待。面對她迷濛的眼睛,他直接以行動宣告他的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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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啟揚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念了清大,直至有一次電話讓胡晶瑤的父親接到——
「哦?你就是上次那個一中榜首是吧?!你念了T大醫科呀?哎呀!真了不起!我們晶瑤本來也可以念T大數學系,可是她就是不肯,還說什麼崇拜華……華什麼的?他是誰……哦,你也知道?所以了!她是第一志願考上清大的,實力可不輸T大的……」胡自省連番強調說。
崇拜華羅庚不是主因,畢竟北京清大銀台灣清大時空完全不相干。主因是她實在受不了繼續在家裡供父親逢人獻寶。
「我還以為你真的只為了作你的武俠夢呢!」君啟揚笑著說:「駱家堯還猜,你那個時候是不是很氣我,氣到想躲我。」
「你有那麼偉大?」胡晶瑤嘿嘿地笑。
甄試面試時,清大教授撂下了一句話:「我們只要以清大為第一志願的學生。」言下之意,清大不檢T大不要的,這是門戶之見,但也是一種自信的堅持;加上家裡因素和對清大的憧憬,她當天就填了清大為第一志願。
三點鐘的T大餐廳裡,沒有用餐時間的人潮,氣氛也好得多。胡晶瑤挨著他:「那個一一『玩弄』過你們的女孩子,到底是誰呀?」
「說了,陳豪生會恨死我的!」君啟揚為難地說。
「只是形容一下有什麼關係嘛?反正我又不認識她!」她拉拉他的袖口。
「不行!」他苦笑地環住她,忽視四周投射過來的灼灼視線。
幾個君啟揚的朋友上前打個招呼,一雙雙探究的眼睛繞著胡晶瑤打轉,她當然也注意到了!他們離去後,她一時興起便說:
「T大的女孩子好時髦,比我們學校搶眼得多……嗯,你在這裡有人追嗎?」
他揚揚眉,很高興她表現出的介意。「有是有,但一個巴掌拍不響呀!」
距離構成愛情的美感,也增添了不確定性。他既然不能要求她什麼,只能從自身做起,不論胡晶瑤是不是在意他週遭的花花草草,他都不願再有任何陰影疑慮存在他們之間。
於是他大方地放風聲給週遭同學朋友——他有個念清華數學系的女朋友,以打消某些學姐與女同學過熱的親切與不必要的遐想,並進一步攜著胡晶瑤在學校裡走動。
剛入學時,他想擺脫女孩們的癡纏,對於他與李曼媛走得很近的傳聞並不刻意撇清;而現在,胡晶瑤則是當然人選了!
「這位……真的是你女朋友呀?」來人是君啟揚的同班女同學張惠晴,她不只臉帶八卦,一雙眼睛的亮度也是最強的。她左看右看,笑瞇瞇地說:「這下T大多少女孩子都要哭死了!你不曉得光我們繫上,就不知道多少學姐喜歡他呢!」
「我追到晶瑤,清大多少男孩子也哭死了!」君啟揚回應她說:「上次去新竹看她,差點從校門口打到她宿舍門口,唉!追女孩子真是辛苦。」
這麼維護女友的態度讓張惠晴愣了下,她一臉慶幸地說:「我本來還以為你喜歡的是中文系的李曼媛呢!她有那麼多男朋友,很難想像你也會去插一腳;你有女朋友,最難過的大概是她了吧?」
三句話就透露出一股忌妒和離間的味道。胡晶瑤猜測,君啟揚有女友,最難過的應該是這位小姐才對。
「才不呢!」胡晶瑤瞟他一眼說:「曼媛那麼受歡迎,啟揚就算想追她,還不見得追得到喔!」
「你也認得李曼媛?」張惠晴奇問。
「認得啊!高中就認得了!她是我在台北的眼線,君啟揚有什麼風追草動,她都會告訴我。」她輕鬆地將李曼媛的嫌疑撇清。
張惠晴尷尬地笑。想製造危機感沒成功,她還發覺這位清大女孩並不好惹,但又不甘心就此離去。還沒來得及找話題,駱家堯一行人已經走過來,找藉口清場了!
「嗨!又見面了!張同學,有君啟揚的地方,真的就看得到你耶!」駱家堯身邊跟著其他幾人,包括李曼媛。
「湊巧路過而已。」再次這麼直接地挑明,任張惠晴的臉皮再厚也有些吃不消,她勉強擠出笑。
「你們這堂沒課?醫科有這麼好混?」陳豪生狐疑地問。
「這還用說嗎?君啟揚一定是蹺課了啦!他們平常週末都不見人影,今天才星期五就急著要見面,晚上想必有節目……」駱家堯故意曖昧地說:「張同學,你也跟他一起蹺?當電燈泡不太好吧?君啟揚是PTT,我們奉命看守他在台北的一舉一動,你應該不是『可疑人等』吧?」
「你別胡說好不好?誰像你思想這麼齷齪!」侯燦玉出言輕叱,好心地替張惠晴找個台階下。
張惠晴真氣君啟揚自始至終都作壁上觀。他們幾人自成一個滴水不漏的小圈圈,李曼媛一直是個特殊的存在,T大人盡皆知,她想不到胡晶瑤竟也是其中之一。自知再說下去也討不了好,她匆匆說:
「呃……嗯,你們聊吧!我要去上課了,拜拜!」
三兩下把這位女同學給趕跑,幾人同時會心一笑。
「奇怪了!這個醫科女生,頭腦好,論外表也沒長得天怒人怨,她條件這麼優秀,怎麼追起男孩子來比其他人都遜?連人家有女朋友都不管。」陳豪生不解地說。
「她這種高嶺之花,眼睛長在頭頂上,偏偏她往上看得到的男孩子已經不多了,看得上眼的大概也只有君啟揚一個……她可能以為追求異性就跟考試一樣,只要擊敗對手就可以了吧。」侯燦玉溫溫地笑著說。
他也失敗過,由他來詮釋優等生的心態,那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對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你們兩個,非好好敲一頓不可!」駱家堯看著他們如膠似漆的形影,不爽地說:「我們這麼好心撮合你們,謝媒酒也不請一杯,說要介紹學姐給我,人咧?」
「下次你來,一定介紹。」她陪笑。「還有曼媛,我有幾個同學人不錯,你想不想認識?」
「她?!」陳豪生嗤一聲說:「拜託!她最不缺男朋友了!女人愈笨,喜歡她的笨蛋就愈多,天下笨蛋那麼多,她就不用你操心了!」
「意思就是你現在變聰明了?!」駱家堯嘲笑說。
「喂!見鬼!我一向很聰明的!」陳豪生大聲疾呼。
李曼媛縮著脖子不吭聲,無辜地眨著眼。
這種場面胡晶瑤已經很習慣了!但這一次,當中所透露的訊息,讓她幾乎合不上嘴。
陳豪生曾經「笨」過?
他嫌李曼媛笨,開口就沒好話,但又老是衝著她。以前這一幕常讓胡晶瑤為她抱不平,然而現在再看,似乎有些異樣……
君啟揚不方便說,是否就因為她也認識那女孩?如果是,眼前唯一與他們幾人有深厚淵源,而她又認識的,不正是李曼媛嗎?
陳豪生喜歡過的是她?!
現在呢?!
她知道李曼媛心儀的是誰,不是君啟場,而是……陳豪生若也……那……
君啟揚適時拋來安撫的微笑,示意她不動聲色。
唉!難怪他們不肯透露一點訊息了!胡晶瑤恍然大悟。
李曼媛幾乎與他們四人都牽扯過,這顆地雷如果爆起來,威力遠遠強過她不知多少倍呢!
老天很公平,天之驕子也掙不脫愛情的網。
她與君啟楊相視一笑,所有的甜蜜與感動,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