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他個性古怪、脾氣暴躁。你就乖乖地待在家裡,不要惹事。」
紅衣忽地被眼前傾下身吻她的黑影所籠罩,就在她意識渾沌的時候,她承諾他會乖乖待在家裡,盡量不惹事,而且每天要向他報告一天的行程,還要想著他。
「我的開心果最乖了。」
耳邊彷彿又響起他誘哄她承諾的甜言蜜語。為什麼她總是無法抗拒他的柔情和蜜語呢?
紅衣甚至到現在才理清他所說的話。巽烈有個設計電腦遊戲的公司同事遭人莫名地偷襲,為了確保他的安全,他要送他去國外。
整個過程,他好像全說了,但又好像沒說似的,怎麼當時她沒聽出其中的漏洞呢?
頰上染上羞赧的暈紅,她知道她的大腦為什麼又停擺了,因為他又吻得她暈頭轉向。
「紅衣,在想什麼?」紀月鏡輕拍了下紅衣的手背。
「我……我……我在想……想……」她支吾著不知該如何解釋,僵硬地露出一個苦笑。「我結巴說不出來。」
「交了男朋友嗎?」
面對姨媽溫柔的詢問,她只能默默地點頭承認。
「是誰能讓我們家的紅衣動心?」能讓個性大刺刺又單純的紅衣動心並不容易。
見姨媽一臉關心的樣子,紅衣遲疑著。一方面是羞於啟口,一方面是苦思該如何說明。該說他的外在紳士表現,還是該誠實地說出他在她面前滿嘴甜言蜜語只求詭計得逞的無賴樣呢?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她與巽烈之間的關係。
最終,她想到一個最安全、誠懇的說法。「他救過我好幾次。」
「是嗎?」紀月鏡極為訝異,烈都沒有告訴她這些事,難道……
「他甚至為了救我,被玻璃瓶重擊,還差點送了命。」說起那一段驚心動魄的回憶,至今還讓她餘悸猶存。
手機聲響起,紅衣連忙拿出口袋裡的手機,她滿心期待地按下通話鍵,因為這隻手機是巽烈送她的專機,也只有他才會打來。
「我在……呃……外面,你……你在哪裡?」為難地望向姨媽,紅衣為自己的撒謊而心虛得結巴。
「你已經在家裡了?!」欣喜的聲音隨即轉為驚恐。「不……不用……我……我自己回去。」
他竟要來接她!這怎麼行?這樣他不就知道她是故意不告訴他她下山是要來姨媽家報到的事了嗎?!
「臭巽烈!不准你來接我聽到沒有!」轉過身低吼完,她旋即掛上手機。
一旁的紀月鏡聽到紅衣叫出巽烈的名字時,著實感到意外。
「姨媽,呃……他……他要我……」紅衣手指向門外,結巴道:「要我去……去見他。」
「好,下次再來陪姨媽一起做玫瑰梅酒。」強壓下心中的震驚,紀月鏡起身送紅衣出門。
「姨媽,對不起,我先回去了。」
紀月鏡站在門口,目送匆忙離開的紅衣。她沒有想到紅衣的男友竟是烈。烈是真的喜歡她嗎,還是只是為了保護她……烈會傷了紅衣的心嗎?
* * *
紅衣看到巽烈臉上青腫一片時,擔心地急急問道:
「你臉上的傷……怎麼會傷成這樣?」
「和幾個好友互揍了一場。」巽烈笑說。
「你說清楚一點。」
原來之前巽烈說道人攻擊受傷需要被保護的那個同事叫斐徹。斐徹脾氣古怪,受了傷不肯住院就算了,竟還動手打巽烈。
紅衣看巽烈說得很開心,一副似乎被朋友打得很過癮的樣子。
「那個斐徹是不是挺厲害的,不然受傷得那麼嚴重竟還能跟你們打群架。」紅衣說道。
巽烈笑說:「才不呢,徹根本不會拳腳功夫,也不擅長打架,後來是我們把他打昏才送進醫院的。」
巽烈保守地敘述當時的狀況。事實上,阿徹只參與了前三拳,徹倒地之後,他倒是和亞瑟、赤驟打得盡興。
「這好像是你第一次跟我說有關於你的事情。」看著巽烈說得興高采烈的模樣,她赫然意識到巽烈似乎從來不談論關於他自己的事,她對他的背景也完全一無所知。
「是嗎?你還想聽什麼,只要你問,我會盡力說得精彩。」只要紅衣願意聽,他會讓她知道所有有關他的事。
紅衣一時不知該從何問起,隨口說道:「那說說你的家人,或是你有趣的家庭故事什麼的。」
「這樣好了,我告訴你一個我聽過最可悲的一段故事。」巽烈抱著她躺進沙發。
一個名叫風的六歲小男孩,親眼看著身為情婦的母親,瘋狂刺殺父親的元配妻子,卻在混亂中失手殺了心愛的男人,而那個情婦也隨即自殺了。
紅衣聞言,嚇白了臉,她望著一臉認真的巽烈,緩緩問道:「這是你從哪聽來的可怕故事?」
巽烈定定看著她,撫著她的臉,思索著該如何接續他的故事時,電話驀然響起,他起身接電話。
只見巽烈平靜的表情忽地轉變成震驚、痛苦的樣子,他失神地掛上電話後,紅衣緊張地追問: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哥哥他死了。」巽烈忽地彎身緊抱住她,深深埋入她頸窩中。
紅衣聞言一驚,感覺到頸部傳來微微的濕度,是淚。
* * *
「姨媽,你家可不可以借我住幾天?」紅衣紅著一雙大眼,哽咽地問道。
「當然可以。紅衣,發生了什麼事嗎?」紀月鏡趕緊拉她進門。
「姨媽!」紅衣驀地抱住她放聲大哭。
昨晚巽烈抱她,在她頸肩落了幾滴淚後,便要求她明天一早暫時回山上,等到他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再去接她,然後接著就出門了。
她一個人呆呆地等到天亮,決定到姨媽家暫住,她不想回山上,她只想待在離巽烈最近的地方。她承諾過,她不離開他的。
「紅衣,你不要嚇姨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紅衣的舉動讓紀月鏡憂心如焚。
「巽烈的哥哥,他……他突然死了。」紅衣哽咽地說道。
紀月鏡聞言,臉色慘白的渾身發抖,她萬萬沒想到竟會聽到為風那孩子的死訊。
「他……他是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紅衣抬起頭,看到姨媽一副受驚的模樣,以為自己貿然的舉動嚇壞了她。「姨媽,我嚇到你了嗎?對不起,我……」
「沒有,你沒有嚇到姨媽。」紀月鏡強自鎮定,拉著紅衣進屋,領她走進客房。
「你先睡一下,姨媽有點事要忙,你好好地休息。」說完便轉身離去。
她必須靜一靜,不能讓不知情的紅衣看出她的哀慟。為風那偏極的孩子竟……
* * *
「讓烈接手我的位子,由你輔導他進入狀況之後,全權讓他發揮。」
「是的。」沒有片刻遲疑,馬薩領命離去,不需要多餘的交代,他的任務是輔助新老闆。
一身黑衣的馬薩走進另一間會議室,省去所有開場贅詞,他朝巽烈開門見山地說:
「老闆指名由你接任,交代你全權主導公司的運作方向;其他多位主導人全數同意由你接手,所以請你務必出席下個月的會議。」
巽烈震驚地站起身,充滿血絲的雙眼直視著馬薩。馬薩一直是他大哥的得力助手,信任的心腹。
「亞瑟王朝是個需要強大後盾保護的年輕組織,集團強大的力量是它最佳的運用資源。」馬薩直接切入重心地點出亞瑟王朝的需求。
巽烈面色凝重地轉過身面對窗外,始終不發一語。
在絲毫未察覺下,大哥已設下了一場棋局。
為了擁有在國際網絡上無遠弗界遊走的特殊身份,發展他的長才,他從未出席會議、發表任何意見或參與任何一項表決。他屬於集團的高層,擁有獨立作業的能力,負責追緝、嚇阻任何想破壞集團軟體的駭客。
而巽烈與同伴共組「亞瑟王朝」的動作,他並沒有刻意隱瞞,因為他心知肚明自己是不可能瞞得了集團的。
就在他自以為每一步走得隨意自主的時刻,大哥早已棋高一著了。他的死,便是棋局的最後一步——將軍。
* * *
強烈陽光的照耀下,盛開的玫瑰顯得格外嬌媚。
紅衣抬起頭,享受烈日的照射,在金黃色的眼簾中想到了巽烈。
他現在大概忙得焦頭爛額,連傷心的時間都沒有。
她從未聽過他提及有兄長的事,失去手足的悲傷她無法想像。若是她失去姐妹們,噢!她甚至不敢想。而向來理智一定的巽烈,他能從極度的悲傷中恢復過來嗎?紅衣擔心地想著。
忽地,巽烈給她的專機響起,她急忙接起。
「喂,你……你還好吧?」語氣輕柔,她問得小心翼翼。
「嗯。你在哪裡?」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聽來似乎很疲倦。
「我……我……」紅衣欲言又止。
「你沒有回山上,還待在公寓是嗎?」
「不,我沒有在公寓裡,我在我姨媽家。」她誠實地回道。
他沉默不語,紅衣以為巽烈生氣了。
「我……對不起!我騙了你,之前我被趕下山,就是要被送到姨媽家寄住的,我故意隱瞞你是因為我覺得丟臉。」「你等我,我去接你。」
「接我?不用啦!我住這裡很好,你忙你的,我等……」
「你等我一個小時。」說完便掛斷。
「喂、喂……」她茫然地望著手機螢幕。
他知道她姨媽家在哪嗎?她並沒有跟他說過姨媽家的住址不是嗎?紅衣心中疑惑著,站在路口掃視往來的車輛。
一個小時後,巽烈的車果真出現在她眼前。他停在她身邊,替她開車門。
「你怎麼知道我姨媽家?」紅衣疑問。
「等一下再告訴你。」巽烈撫著她的臉,朝她溫柔一笑。
他的眼睛佈滿血絲,臉上也長出了鬍渣。
「你看起來好累。」她心疼地伸出手,撫上他的臉,感受他刺手的鬍渣。
抓下她的手,巽烈輕吻她的指尖,他好想念她哪!從未有人能讓他如此掛心,而這樣的心情,更讓他很難告訴她真正的實情。
* * *
「你要帶我去哪裡?」紅衣忽地驚問。「你走的路線是我回家的路。你該不會也知道我的家在哪,準備要做什麼吧?」
看著他往她家的方向前進,她害怕他又要做什麼瘋狂的事來嚇她了。
「我希望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他深情地望向她。
紅衣的眼神充滿疑惑,覺得巽烈很怪。
車子停在山腳下的一處已開始動工的公園預定地,他刻意停在一顆大樹邊,巧妙地讓她無法順利開門逃離。
「從這裡開上去,就是我的家了,你該不會真要到我家去吧?」望向自己以前每日必經的熟悉地方,她開始懷疑身邊這個向來喜好嚇她的無賴男人又想做什麼?
「紅衣,你愛我嗎?」他問得平靜,而且認真。
「嗄?」她瞬間滿臉通紅,尷尬得頻頻轉移目光,支吾不已地說道:「你……你怎……怎麼這樣問啊?我是喜……喜歡你,也……」嚥了回緊張的口水,她頻頻搖頭。「我說不出口啦!你很肉麻耶!」雙手連忙搗住火紅的臉蛋。人掌包住她捂著自己雙頰的手,巽烈傾身深情地印上一吻,然後在她唇邊輕聲呢喃「記住你是愛我的這個事實好嗎?」
在他的愛情催眠之下,她只能點頭承諾。
「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些實情,你靜靜地聽我說完。」他嚴肅地看著她。
意識到氣氛的凝重,紅衣順從地點了下頭。
「我是紀月鏡的兒子,巽為風的弟弟。」他平靜地道自己的身份。
臉上閃過一抹錯愕,紅衣困惑地望著巽烈,彷彿要求他再說清楚一點,她無意識地伸手撫著自己狂跳的心臟。
「之前我不是曾向你提及一個故事嗎?故事中名為風的男孩是我的哥哥巽為風,而你的姨媽就是故事中的妻子,後來她領養了當時仍是嬰兒的我,養育我長大。」
紅衣驚愕地睜大眼,一時間,她只能直愣愣地看著巽烈。
「當初是母親請我找尋失蹤的你,而讓我遇見了你,發現我生命中惟一的真愛。」
看著紅衣深受打擊的樣子,他仍執意要繼續說下去。今天,他會把所有的實情告訴她,即使,他將會失去她。
他視她為最愛的伴侶,所以她有權知道所有有關他的事。
「之前在山上私人土地上動用私刑,其幕後主導人便是我哥,現在,我必須繼承他的工作。」巽烈的視線望向遠方,續道:「或許我做事的方法與我哥哥會有不同,但仍稱不上光明磊落。在你無法理解的領域中,有許多不堪的事都有可能發生,它是你所看到光明背後的陰影,它無法不存在。」巽烈盡他所能,在她聽得懂的範圍中,說明黑暗面存在的必要性。
「你能接受這樣的我嗎?」目光緊盯著她已經紅了的雙眼和一臉呆滯的表情。
淚水滴落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惟一可以確定的是,她聽懂了些;即使深奧,但他說的每一句,她都明白。
驀地,她轉身開門,但車門被大樹擋住,她放聲大說:「放我出去!」
「紅衣……」巽烈從身後緊緊抱住她狂亂掙扎的身軀,呼喚著她的名,心想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抱她了。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她嘶聲尖叫掙扎了一會兒,隨即靜止在他緊緊的懷抱中,轉為低鳴。「放開我……你……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
紅衣的腦海裡忽地響起巽烈曾一再重複的要求——記住愛他的事實。而這個事實,令她傷心欲絕,無力面對。
「對不起,我的開心果,讓你傷心了。」他擁著她向她道歉,他可以感覺得出她此刻有多麼的傷心。
「放我走,求你。」紅衣無力地提出她的請求。現在,她無法面對他,這瘋狂脫序的現實令她只想逃離。
「如你所願。」他輕輕地在她耳邊回應她的請求。
他向來是介在光明與黑暗夾縫中求生存的人。遇見了紅衣後,她帶領他踩入光明世界的一角,但他的黑影卻拉扯著他進入黑暗;現在,紅衣拉住他的手已然放開,而他的眼前,只剩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