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人影佇立,凝諦無言,今夜,只有窗外春醒初醒的海棠與他相伴。
一名僕從端茶進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斜瞄一眼,低道:「怎麼是你?凌護衛呢?」晚膳過後,多半都是由華凌親自進房奉茶。
「凌護衛他……交代小的過來侍候少爺。」僕從有點緊張,他很少有機會如此貼近少爺、服侍少爺,這以往都是凌護衛的工作。
西門訣側過身,勾起冷笑。「你沒回答我後面的問題。」
僕從突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聽其他下人說,凌護衛好像抱著一個女人,急急忙衝去南院大夫那兒——」西門家自雇一位大夫常駐府邸,他就住在位於南邊的 院落。
「他什麼時候開始跟下人搭在一起了?」西門訣不敢置信,以為僕從口中的女人是府裡的奴婢。華凌知道他對女人的習性,所以他從不碰府裡的侍女。
「不是府裡的人,是住在蒼翠閣的舞伎。」
心,猛然抽了下。
「是誰?」他的聲音繃緊。
「回少爺的話,小的不清楚。」
一定是她!為什麼要找大夫?是出了什麼事?要不要緊?
他驚覺,現下盤旋在腦海裡的,全是對她的擔憂和疑慮。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壓抑、無法對她的存在視若無睹。
是啊,過度強壓的情緒如洪浪,一旦潰堤,就再也收不住——
他旋風般離開房間。
南院。由一道翠竹圈成籬,蜿蜒圍繞成一座小小的院落。
眼睫輕顫,她幽幽睜開眼。
「你醒了?」華凌坐在床邊,看她醒來,才寬心的暗吁了口氣。
雪兒環顧四周,儘是陌生的擺設。她在哪裡?陡然間,想起她昏倒的原因,手急忙探向小腹。
「孩子?我的孩子有沒有怎麼樣?」她一急,輕喘了起來。
「別太激動,大夫說你就是這樣才會動了胎氣。」華凌趕緊安撫她。「孩子沒事,倒是你有沒有覺得哪兒不舒服?」
雪兒閉上眼,鬆了口氣。「謝謝。」她輕說。
「這是哪裡?」
「南院。雪……我可以直接叫你雪兒嗎?」他問。
雪兒淡勾嘴角微微點頭,心想,這人幫了她這麼大的忙,怎麼還這麼客氣?而且,雪兒現在才回想起,他和第一次見面時的神情不大一樣,好像少了什麼又多了什麼,可她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
「雪兒,你——」華凌遲疑了下,才說:「你打算怎麼辦?」
雪兒睜開眼,一雙清澈瑩亮的眼眸不解地看著他。
華凌明白她的疑惑。「我的意思是,你真要生下這個孩子?孩子的爹——並不在,是吧?」他問得小心翼翼。
「他是我的孩子,我當然要生下他。」雪兒刻意避開另一個問題。她試圖坐起身子。
華凌扶著她身側,從床尾拿了一條毯子墊在她背後,好讓她倚靠著。
「謝謝。」她的嗓音柔柔細細的,十分悅耳、且足以引人遐想……
華凌斂了斂心神,說:「不知道為什麼,剛聽你這麼一說,我忽然聯想到,也許少爺的母親當年也是這麼想。」他注意到雪兒一聽到他提起少爺,眼神倏而認真起來。
他尷尬一笑。「失言了。我做下人的,怎能在主子背後說話?這好像是在道人是非。」
「不會!」雪兒急道,這才覺得是自己失言了,趕緊緩了口氣,說:「我並不這麼想,也不會介意,而且我不會告訴別人——」說罷,她甜甜一笑,想借此抿去方才突兀的口吻。
「從少爺進西門家那天開始,我就跟著他,十幾年下來,少爺真的變了不少。」
雪兒很仔細的聽著,但華凌似乎不打算繼續說下去。
「瞧我,淨想和你說話,應該讓你多休息才是。我不打擾你了。」華凌邊說邊站起身。
雪兒正覺得奇怪,他的話怎麼有一搭、沒一搭的?想開口問他,卻被開門聲中斷,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令她頓時啞然!
「少爺。」一見西門訣入內,華凌躬身福禮。他對西門訣的到來,似乎並不感到驚訝。
三人都沉默著,房內的氣氛有些尷尬。
雪兒一臉愕然,沒發現華凌又回復平日戒慎的表情,而西門訣突臨南院,更讓華凌確定了心中原有的猜想,於是他什麼也沒說,當然也不敢說什麼,自顧先離開。
西門訣踱步到床旁,直接往床沿坐下。
雪兒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她有股想哭的衝動,卻抿嘴強忍著。
「明知道自己有身孕,還長途跋涉到揚州?還在宴席上放肆跳舞?你是不要命了嗎?」
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悄然滑落,她趕緊用手背抹了幾下,一個小小動作,卻讓他凌厲的眼神稍懈,黑眸顯得深邃,他常想起這個她慣有的孩子氣舉動。
雪兒手貼在小腹上,囁嚅說道:「他很乖的,所以我才會沒事——」
他看著她的手,想到肚子裡的小生命,是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怎會來揚州?我以為——你已經回去和家人團聚。那塊東西用來替你爹還債,應該還綽綽有餘——」他的口氣很冷淡,卻聽得出來是刻意的。
雪兒明白他是在說那塊紫玉。可是,他為什麼要用這麼冷淡的口氣和她說話?
好像他們之間從沒發生過什麼似的?
她解下掛在胸前的紫玉,傾身丟給他。「還你!我壓根兒沒想過要賣掉它——」
她的樣子像極了在鬧脾氣的小孩子。
雪兒一氣惱,眼淚又奪眶而出,她再伸手抹了幾下臉頰。「我、我……是為了幫阿敏才來揚州,一個月之後就回去,就真的『回家』!」話一出,雪兒更惱自己,她從來沒有口氣這麼沖的和人說話!
他將紫玉塞回雪兒手上。
「拿走啦……」她語帶哽咽,嬌柔的口吻卻十足的孩子氣。玉的冰涼質地微微劃過手心,讓她想起他的手指劃在她手心時,溫溫熱熱觸感,這回她沒再丟開它。
西門訣偏過身背對著雪兒,垂眸似在思索著些什麼。
兩人之間靜默無言,不知誰會先開口。
「我十歲那年被接回西門家……」低沉的嗓音緩緩說道。「我從來不知道被人真心對待是什麼感覺,直到被一個傻傻的女人救了」
傻傻的女人?除了她還有誰?雪兒沒瞧見他輕抿笑意的嘴角,直覺他分明就在話裡嘲弄她,加上方才令她惱怒的事,一張小嘴翹得比天高。
「我幾乎攬盡天下的財富,要什麼有什麼,可是我卻常想起她輕聲細語的模樣,她笑起來的時候,總讓人覺得這世上好像沒有煩惱似的,我也常想起她生氣、對我發小孩子脾氣的樣子,想著她會有的每一個動作……這些東西就算傾我所有的財富也買不到……」
雪兒霎時換了副表情,整個人啞口呆然,愣愣地望著他,想把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全烙印在自己的心上。
「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覬覦著這份家業,只知道這些人想盡各種方法對我下手,人的貪念是很可怕的。我以為保護她的最好方法,就是將她隔絕在我的世界之外。即便這回她又出現在我眼前,我還是這麼想——」他稍頓了下,繼續說:「直到——我知道她有了我的孩子,想自己一個人生下他。她這麼做,會讓孩子和她在將來吃盡苦頭,我娘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我決定改變心意——」一雙細緻的小手從背後攬住他的腰。
「我的女人!我自己保護。」
他感覺到背後嬌小的身軀微微顫動著。
「我……從沒後悔……給了你……有了孩子……」紛紛的淚水,拓濕了身上的衣衫。「可是……看到你……對我視而不見……對、對別的女人……我好難過……
好難過……」
他一側身,將她抱個滿懷。「傻瓜!」他輕斥一聲,那些女人全是她的替代品而已。
「願意做西門家的人嗎?」他柔聲問。
「我只想做你的人。」她悶在他胸前含糊回答,很小聲,不想讓他聽到。
「那還不是一樣。」他笑說。
***
除了當事人,對其他人來說,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訣兒.你當真要娶一個舞伎?」四叔突然聽到西門訣的決定,頗為訝異。
「我像是說說而已嗎?」他反問,慵懶地往椅背靠去。
「可是,她這種身份——」西門訣凜然一瞥,教四叔噤了口。
他不打算繼續討論這話題,藉機說:「四叔,這麼多年來,你為什麼願意一直跟著我?我爹當年立我為繼承人,也同時從家業中分出四份家產給他的兄弟,你為什麼不收?」
四叔眼神略黯淡了下。「對西門家的人來說,這世上最容易得到、最珍貴的東西就是財富,因為我們有,別人沒有。可是我們得到的並不見得是最珍貴的,你懂嗎?」
西門訣並沒有回應,他等著四叔繼續說下去。
「有很多事我不能說,因為這關係到我們兄弟之間太多的問題,原本九個兄弟,到大哥繼承時只剩五個,現在就剩我和三哥了。我只希望你相信四叔是真心護著你,即使我知道你並不相信。」
「二叔的事處理得怎樣?」西門訣微微偏頭,抬起沉穩目光,換了另一個問題,他知道四叔是不會說明白的。
「我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二哥是會服毒自盡的人,他不是那種個性。」
「當然,他從好幾次兄弟之間的血腥鬥爭中存活下來,怎會尋短見?」西門訣淡淡說道。「四叔,你不覺得很巧嗎?」
「什麼事?」
「當年五叔也是奪了九江造船坊之後自盡,二叔在分了造船坊之後,也做出同樣的事,下一個,或許是三叔也說不定。」
「這我倒沒想到。」
「不過,也許二叔會沒事。」
「什麼意思?」四叔忽然懂他話裡的乾坤。「你懷疑是三哥幹下這事?」
「不知道。」西門訣若無其事般的聳了聳肩。「也許守株待兔會是個不錯的方法。」四叔隱隱覺得他話中有話。
「如果用抽絲剝繭的方式來查這事呢?」四叔提出這建議。
「西門家含括百業,要從何查起?就算是先從鹽、茶、造船三業著手,也不是一時之間就能找出在幕後操控的人。總之,這事擱著,先幫我把婚事辦一辦。」
四叔看著他,微微愣了下。他第一次看到侄兒臉上,流露出毫無防備的笑意,就像當年第一次見到那個他準備帶回西門家的小男孩——
是什麼改變了他?
「怎麼了?」西門訣防備心又起。
「沒,我這就去替你準備婚事。」
***
春意鬧鬧,喜上眉梢。
西門家大喜之日,席開數百桌,徹夜喧喧騰騰,好不熱鬧。而座落在滿園春杏的新房與之相較,就顯得雅靜許多。
他進房走向喜床,看著床榻上新嫁娘的模樣,嘴角不禁向上彎起。
雪兒嬌小的身子蜷在床側,粉琢的臉蛋清新而誘人,一身紅艷照眼的衣裳半敞,露出淡粉色低胸貼身羅衣。她手上拿著一件杏黃色絲衫裙,一看就知道她打算更衣,可是怎麼換到一半睡著了?
他彎身抱起雪兒,輕軟的身軀似乎感受到暖意,下意識地往他胸前偎去。
「訣……」雪兒恍恍惚惚輕聲喚他。
他抱著雪兒往床上躺下,伸手為她寬衣。
雪兒似乎知道他在做什麼,可意識還不太清楚。她遞上絲裙,含糊的說:「換衣服……」
他輕笑一聲,拿開絲裙往床外丟去,低道:「不必換了。」
為什麼?嗯,她記得穿這身衣裳睡覺會很不舒服的呀?
雪兒惺忪睜開眼,一臉迷惑的看著他,才發覺身上貼身的衣物也被他著手褪去。
「雪兒,我要抱你。」他滑下一隻手,來回撫揉她白皙的胴體。
他示愛的舉動讓她整個人完全清醒過來,但想起那唯一一次歡愛的情形,不自覺想要退縮……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禁得住……
雪兒一臉為難,抬起頭看著他的下巴,囁嚅著:「不行啦,你、你那樣……你會讓我……」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晚他們卷雲暴雨地糾纏了一夜,只喃喃說道:「我怕傷到孩子。」
他低頭埋在她頸側,邊嚙咬敏感的耳下,邊允諾:「我會溫柔一點。」
「嗯……」雪兒無助的弓起身子,他知道如何讓她完全棄守。
他的唇往下,吮吻著喉頭、鎖骨,手在渾圓處揉捏,雪兒發出無法忍受似的呻吟,雙腿不自覺勾起,貼上他的大腿。
他略抬起頭,輕道:「你好敏感,一碰就有反應。」
雪兒含羞帶怯地緊緊抱著他,發出近似哀求的聲音。「我、我不知道……」
他輕笑一聲,低頭合住胸前粉紅色的突粒,時而嚙咬、時而吸吮。雪兒像要逃開似的扭曲上身,可是游移到下身的手,制住她身軀的躁動。
雪兒的吟哦像哭、像笑、像生氣、也像撒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羞得緊閉雙眼,咬了一下唇,又情不自禁的鬆開嘴,放出聲音來。
他拉開她的手,起身半跪在她雙腿之間,以極快的動作撤下身上的衣物。
他抓住她的腳踝,左右拉開她,將慾望推入已為他準備好的溫潤甬道。
「嗯……」雖不像第一次如此裂疼,但她仍感覺到他的火熱正極度的撐開她。
「放鬆……」他柔聲安撫。
雪兒察覺愈來愈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她需要他來駕馭。
「抱我……」她幾近無措的哀求。
他傾身抱起她,和她面對面坐在床上,雪兒的腿勾在他腰上,她的胸脯緊緊壓住他的胸膛。
他俯在她耳畔,低聲說:「別急,慢慢來,我們有一整夜……」
雪兒以輕聲吟哦回應他,毫無保留地交出自己,附在他身上隨之擺動。她根本不知道是怎麼結束的,只知道自己的身子抽搐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