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曼不發一言地立在床沿,自責與不捨在心中流竄,表面上卻仍力持嚴。
床上的她仍有一絲氣息,但就是雙唇緊閉,不論侍女怎麼哀求也不肯張口進食,長長的睫毛平靜地下垂,很明顯的,她在等死。
就像上次一樣嗎?寧死也不願待在他身邊。堤曼不自覺地握緊雙摯,擔憂與憤怒齊攏在心頭,她是第一個讓自己覺得不能隨心所欲的人。
大手一揮,掃落一地食物,他咬著牙低吼:「全給我滾出去……」
侍女們遲疑著,畏懼地看著他。
「滾!」他不容置疑地再次重申。
這會見,只剩下兩個人。
他失去耐性地握緊劉靚的雙肩,搖晃著她,「靚兒,你要我怎麼做?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靚兒……你為何要三番兩次的違抗我……」他氣魄全失的低喃:「漢宮裡一見,我整個人便你吸引,我想對你好,可你總是莫名的抗拒,這到底是為了什麼?你的心真是那麼排斥我嗎?」
劉靚不為所動,心底卻在淌血。
「我娶蘭玥,心卻在你身上,你為何無法諒解?」
猛地他仰起頭,眼中淨是屈辱,「我不許你這麼對我!」自負地將她從床上抱起,無視帳外重重疑慮的眼光,走到他與蘭玥的新房內。
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地把她往床上拋去,劉靚愕然地看著他褪去身上衣物,報復地走向她。
「你……」話未及出口,已遭他堵住。
懲罰似的親吻,似乎不打算給她喘息的機會,對她渴望已達到潰堤的地步,堤曼自顧自地攻城掠地,雙手粗魯地剝開她的衣服,直搗前胸,在這麼密集的攻虜下,劉靚沒有反抗的空間,喉間想擠出的抗議,在出口時卻意外成了曼妙的呻吟,她皺起眉,但很快地遭他撫平,不可思議的是,她驚覺自己居然很享受這種過程,她好喜歡他原始奔放的吻啊!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明顯透著歡迎的訊息,微弱的血液也有力地拂騰了起來,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本能地迎合著他。
感受到她善意的回應,堤曼的狂風驟雨逐漸轉趨綿柔,擬春風化雪般,慢慢融入她體內,他們互擁、互吻,迎合彼此……
她慵懶地枕在他臂彎裡,背對著他,剛喝完侍女送來的熱羊奶,身體暖烘烘,心裡也暖烘烘的。
堤曼只手不規矩地在她身上遊走,唇舌則忙著在她滑膩的背肌間蠕動,劉靚雙眼微閉,陶醉在他溫柔的愛撫中。
「靚兒……」堤曼的唇滑至劉靚耳邊,輕嚙著她柔軟的耳垂。他不規則的氣息拂過肩頸,惹起一陣酥麻,她再禁輕哼了聲。
他翻身,撥開她額前髮絲,烙下深深的一吻,欣賞地瀏覽她明亮五官,「真的……好喜歡你……」他略顯孩子氣的說著。
劉靛聞言胸中一柔,眼中泛著淚光。
「你知道新婚之夜為何不見蘭玥嗎?」柔柔地問她。
她嘴角唯美地勾起,有興趣地等著他的答案。
他專注的眼神直射入她眼中,小指輕柔地描繪著她的唇線,「這輩子我只渴望擁抱一個人,那就是你。」
她笑開了,雙唇感激地吻上他,身體則自然地弓向他。
※※※
北地漫長的冬季終於過去,春天降臨,積雪開始融化。漢景帝掛念遠嫁的女兒,特地遣使送來豐厚的物品以及一封親筆信,劉靚就著爐火,滿心欣喜的看著。
日已西沉,堤曼卻仍未回帳。冬末以來,他便一直是這樣,即使回帳,與她溫存過後,也都還起身埋首於政事中,直至天明。
她嗅到戰爭的味道,她有預感,就在這個春天,匈奴族會有一場內戰,引發這插戰爭的是右賢王赤都。
派在赤都身邊的探子不斷往返於本部與右賢王王庭間,赤都想篡位為王的意圖已經很明顯,由於他聯合了氐、羌及月氏國,再加上出走的蘭玥及蘭氏一族也向赤都靠攏,對堤曼來說,這場戰爭威脅極大,因此他格外謹慎;除了全心研掇對策,加強軍事訓練外,已完成部署的句黎湖也即將率兵前來,共同討伐赤都。
劉靚眼見堤曼鎮日皺眉深思,神經緊繃,除了心疼,更有些許自責。如果不是她的固執,蘭氏一族不會倒向赤都,那麼形勢就不會這麼失利了。
要是父皇能出兵支援的話就人好了,她不禁這麼想。可是她也知道,站在漢朝的立場,一定巴不得匈奴內亂,力量銳減,漢朝便得以免除北方的憂患。所以要求父皇出兵,根本不可能。思及此,悠悠一歎。
「怎麼啦?看到家書還不高興嗎?」堤曼突然自身後一把抱住她。
她驚呼著,隨即佯裝怒地拍了下他置於自已腰間的手。
堤曼笑著,一點也不以為意,反而動作迅速地在她藕上、頸上印下好幾個吻,吻到劉靚終於笑著求饒。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句黎湖他們明天早上便會到達了。」
「真的?那太好了,我終於可以見到湘綺,好想念她喔!」
見她欣喜若狂,堤曼不覺有些吃味,試探性地問著:「要是你也數月不見我,會不會這麼想念我啊?」
她轉頭朝他皺鼻,笑而不答,隨即又煞有其事的反問:「那要是你數月不能見我,會不會想念我呢?」
原以為他應該會說些什麼不可能讓她離開之類的話;沒想到他神色一凝,意味深長地道:「我會非常想念……」
劉靚聞言眼光一柔,撲進他懷裡,撒嬌道:「我才不會離開你。」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深刻的感受到她不能沒有堤曼。
堤曼伸手摟緊她,頗有感觸,「如果可能的話,我也不想讓你離開。」
戰爭的氣息逼近了,他的目光變得深邃,這是他繼任單于以來,最重要的一場戰役,贏了,他便真正掌握住整個匈奴;輸了,輸了的話……他阻止自己繼續往下想,此刻只能抓住每一個與劉靚相處的片刻。
※※※
湘綺變漂亮了!看得出句黎湖對她的呵護,更重要的是,她已經有了句黎湖的孩子。而她自己似乎毫無所覺,行動方面仍是率性自然,害得句黎湖提心吊膽,一雙眼睛始終不放心自她身上移開。
「公主!」
一見劉靚,她更是興奮地提腳飛奔,顧不得身後句黎湖擔憂的叫聲。
「奴婢參見……」
「別跪!」劉靚趕忙將她扶起,笑意盈盈地提醒她,「你我已經不是主僕關係了。」
「可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的公主。」
看著她微凸的肚子,劉靚甚感欣慰。當初陪嫁時,還擔心會因此誤了她的青春,如今看來,錯中有對,反而讓湘綺找到了終生的依靠。看句黎湖陽光般溫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湘綺身上,就可知道她的確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
兩人一見,有說不完的話,堤曼和句黎湖識趣地退到一旁,他們兄弟倆也有大事要商量。
※※※
「我不答應!」劉靚首先站了起來。
「靚兒,這是為了你好,這場戰役非比尋常,你留在我身邊,隨時會有危險。」
「我絕不到雁門郡,我要守在你身邊,跟你同生共死。」她意志堅決。
湘綺與她聲氣相通,也向句黎湖哀求著;「我也不走我也要留在你身邊。」
堤曼與句黎湖對望一眼,這種抗拒本在他們的預期當中,因此他們也早就擬好對策,由句黎湖首先發言:
「公主,你聽我說,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這次戰役非比尋常,我們遭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中部王庭這兒非常危險,我要往西切斷氐、羌跟月氏國的聯結,堤曼則要直撲右賢王王庭與赤都正面交戰。你沒有見識過戰爭的場面,兩軍交戰,通宵達旦,居無定所,而且隨時有可能被衝散,你在雁門郡,我們打敗赤都之後,可以很輕易的找到你;若是你跟著我們,不小心被敵軍衝散了,北方地廣人稀,我們要如何找你呢?更何況戰事一起,草木皆兵,到處會有流民四竄,你要是迷失方向,那就更加危險了。」
「是啊!靚兒,句黎湖說得沒錯,這場戰事可能會持續很久,你跟著我,隨時會有情況發生,我要全心對付赤都,到時無暇顧及你的安全。你跟湘綺到雁門郡塞下,萬一有突發狀況,你可立即退回關內,那兒畢竟是你父親的轄地,匈奴軍隊是不敢隨便逾越的。」
劉靚啞言,他們分析的有道理,她跟著堤曼只會讓他分心。此次戰事動員了所有軍力,王庭本部在戰事一起便頓成空城,餘下的老弱婦孺隨著春天來臨也即將逐水草而居;她們若留在本部,是極端危險的,列雁門郡等待他們歸來的確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可是……我……」
「我知道你不願和堤曼分開,我又何嘗願意跟湘綺分開呢?」句黎湖深深地看著湘綺,眼中有著無奈。「然而這次戰爭關係著整個匈奴族的存亡,若不能全心應戰,很難有勝算的把握,所以我們得把兒女情長暫拋一旁。」
「好吧,我到雁門郡便是。」她幽幽地答應了。
戰火燒眉,凡事刻不容緩,既已決議送劉靚與湘綺到雁門郡塞下,待她們點頭,堤曼便著令整裝送她們出發。
堤曼挑選一支精良的軍隊護送她們到塞下,自己則準備在劉靚離開後,舉兵西進,征討赤都。
他與句黎湖送了她們一小段路,侍不得不分離時,才與她們告別。
「靚兒,我不能親自送你到雁門郡,但是我保證,一定很快到雁門郡接你。」他深深地看著她,企圖將她的影像牢牢烙印在心。
她撲進他懷中,忍不住離情依依的輕泣起來。她心裡很沉重,這是他們成親以來第一次分離,這一別將不知何時再見;戰場上生死難料,堤曼縱然英勇過人,然而置身於戰火中,誰也沒有把握穩贏不輸,這教遠在雁門郡的她怎能不憂慮呢?
「堤曼,你答應我,一定小心謹慎好嗎?」抬起淚眼,戰爭之事她無力幫忙,只能這樣要求。
他泛起笑,輕柔地抹去她的淚水,輕吻著她的額頭,慎重其事地點頭答應。
這邊的堤曼、劉靚難捨難分,那邊的句黎湖與湘綺就比較沒那麼傷感了。湘綺生性豁達,凡事都往好處想,因此他們現在煩惱的是孩子生下之後到要叫什麼名字。
「不要、不要!你想的名字都不好,念起來一長串,再加上你的姓,將來孩子要學寫自己名字一定痛苦死了。一個字的就好!」她伸出食指,硬性規定。
句黎湖為難了,匈奴人的名字翻成漢文本來就比較長,可是不這樣取名,在匈奴族看來又怪怪的。為了這問題,他們討論過很多次,到現在分別在即,還是沒個決定。
「我不管了!」湘綺率性地道;「反正,如果孩子生了之後,你還沒來接我的話,我就自己為孩子取名,我要取一個既簡單又好寫的名字,將來孩子一定會感激我這個母親的英明。」
「那怎麼可以?」句黎湖抗議著。
「為什麼不可以?」她湊到他面前,「除非孩子生下來前你能來接我。喂,句黎湖。」她語氣忽然一轉,神色凝重,「孩子生下之前,你一定會來接我對不對?」
「那當然。」他自信滿滿,臉上的笑容依舊像陽光般溫暖,「我要親眼看著我的孩子出世,我要給他一大群牛羊,一匹好馬,等他長得像羊一樣高,我便教他騎馬射箭。」
有了他的保證,湘綺快樂地摟著他的頸項撒嬌,「你說的喔!我相信你!」
※※※
在三千精銳騎兵的護送下,劉靚一行人終於遂漸近雁門郡。依照堤曼的計劃,由於雁門郡屬於漢朝的轄地,轄地外與匈奴領土接壤處築長城並沒有關口,他們並不準備真正進入雁門郡,而是在雁門郡外圍屬於匈奴的領土上紮營,一來避免驚動漢朝;二來這兒離戰區很遠,不致被戰火波及。再者,萬一真有流軍衝入,堤曼的軍隊可掩護劉靚迅速逃入雁門郡內避難,她畢竟是漢朝公主,邊防守軍對她不會置之不理。
然而千算萬算,卻沒有料到蘭玥竟會親自率軍途中攔截,堤曼騎兵雖然勇猛善戰,但終究寡不敵,頑強抵抗沒多久,便給擊潰,絕大多數人當場陣亡,餘下不足百人,拚死保護劉靚與湘綺衝出陣外,往雁門郡急奔。
「追!」蘭玥在馬上喝令著:「絕不能讓他們接近關口!」
為甩開蘭玥的追擊,他們放棄平整的大道,改走山路,進入雁門郡的平城縣。平城縣三面被山包圍,渾河支流穿越,形成了天然谷道和山隘,以往單于常常驅使匈奴士兵從這些隘口南下入侵漢朝。如今,為了保護公主平安進入平城,他們必須盡速穿越谷道,翻過白登山,到達平城邊防軍駐守處。
但天不從人願,蘭玥的兵馬迅速追至,將他們逼至一處斷崖,劉靚身邊的匈奴士兵忠心護主,圍在她們四周,誓死保護。然而這些肉牆在蘭玥的箭雨下,終於一個個倒下,瞬間只剩劉靚與湘綺二人。
湘綺伸張雙臂,將劉靚擋在身後,無畏地迎視馬上的蘭玥。
「呵呵!」蘭玥輕蔑地笑著,「賤婢,你以為就憑你一個人,能擋得了我這幾千隻箭嗎?」
「擋不了也要跟你同歸於盡!」
湘綺怒喊著,一躍向上準備將蘭玥踢落馬,卻被機敏的蘭玥一鞭在空中打落,當場皮開肉綻,在地上翻了幾翻後才停止。
「湘綺……」
劉靚欲撲向前接住她的身子,不料蘭玥另一鞭又接踵而至,這次的目標直接針對劉靚,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鞭中前胸,劉靚身形往後騰翻,無奈身後已無地可退,她踩中崖邊的松石,整個人往下滑落。
「公主……」湘綺翻身及時抓住她的手。
「湘綺……」她的身軀在半空中飄搖,自知已無法挽回,「你放手……」
「公主,你抓緊我,我不會放手的……」
「你放手!」她堅定地道,「若是你有機會能再見到堤曼,告訴他,我永遠愛他……」
「不!你別鬆手,」湘綺狂叫著,「我救你上來……」
「傻丫頭……」劉靚虛弱地笑著,抽出腰間的短劍往湘綺手背刺下,這一痛逼得她反射性地鬆開了手,「你保重……」她最後的聲音迴盪在山谷中,身體成了遠方的一個小點,終至不見。
「公主……」湘綺聲嘶力竭地朝谷底叫喊,然而回答的只有谷底反傳上來的回音。
「捉住她。」蘭玥在身後命令著,自己則下馬查看。
「深不見底……」她滿意地笑著,卻又覺得有點可惜,「本來是要活捉你,在堤曼面前親手殺了你的,不過這樣也好,你的死訊一傳到他耳中,他一定會當場潰不成軍;再加上左賢王的愛妃在我手上,我看你這場仗還能怎麼打,呵呵呵……」
仇恨已經蒙蔽了蘭玥的心智,新婚之夜的羞辱,她要加倍討回!
※※※
劉靚墜崖的消息傳到堤曼耳中時,已是數月之後。當時他正在焉支山脈與赤都的主力軍團血戰,雙方雖互有輸贏,但赤都的軍隊已疲態漸露,堤曼的軍隊卻是越戰越勇,再加上句黎湖已經成功地斬殺月氏國王,正在整軍朝氐、羌國前進。因此整體上來說,勝負已逐漸分曉。誰知平地一聲雷,聽完負傷逃脫騎兵的報告,他悲憤得簡直無法自己,幾度欲衝出帳外,都被右骨都侯勸阻住。
「靚兒……靚兒……」他哀痛逾恆,五臟俱裂,恨不能插翅立刻飛至白登山尋找劉靚。
「單于,請節哀。」右骨都侯苦勸著,「眼下不是傷心的時候,赤都的軍隊已經窮途末路,單于切不可在此時亂了方寸啊……」
「是的,單于。請您為大局著想,赤都身邊的幾名大將都已陣亡,餘下的士兵沒人帶領,無法成軍,我們得一鼓作氣發動攻勢,避免赤都與氐、羌國聯結上……」
「靚兒……靚兒……我要殺了蘭玥為你報仇,我一定要殺了蘭玥……」
他狂吼立誓,將見他悲傷的模樣皆於心不忍,右骨都侯再進一言:
「單于,我們應該化悲憤為力量,為死去的陽寧閼氏報仇!」
堤曼聞言驟抬起眼,語氣堅決;
「不!她沒死!我不相信靚兒會就這樣離開我,你……」他伸手指向那騎兵,「你帶五千騎兵,把白登山整個翻遍,一定要把靚兒找回來。」
「單于!」右骨都侯一聽,趕忙苦勸:「這時不宜調動兵馬,會影響土氣……」
堤曼大手一揮,阻止他再說下去,「你放心好了。」他一整哀傷神色,頓轉銳利深沉,「赤都還剩多少兵力,我一清二楚;現在句黎湖應該已經在攻打氐、羌,我們今天晚上發動奇襲,赤都那傢伙打了一天的仗,現在一定摟著愛妾在欽酒作樂,我要把他徹底摧毀……」他握緊雙拳,劉靚的失蹤對他而言固然是個沉痛的打擊,卻也因此使得他的戰鬥精神大為提升。
「蘭玥……」他咬牙恨道:「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
果然不出堤曼所料,這幾日由於雙方主力軍交鋒,經常晝夜血戰,傷亡慘重;赤都認定堤曼的兵馬一定疲累至極,亟需休養,因此不可能發動攻擊,所以正摟著他的愛妾,與將官們飲酒作樂。
蘭玥對他這種輕敵的態度懊惱極了,毫不客氣地指責他:「大敵當前,你還有閒情飲酒作樂?你就不怕堤曼今晚發動奇襲嗎?」
赤都不以為意,張口灌酒,隨意答道:「蘭玥啊!你根本不懂戰爭,狗逼急了也會跳牆的,我的士兵與堤曼軍大戰數日,整個精神都崩緊了,若不稍作舒緩,怎麼面對明天的戰事呢?」
「我只聽過強攻慎守面對敵人,方能致勝;沒聽過在鬆散的情緒下還能打勝仗的!」
「所以我說你不懂嘛!堤曼的軍隊今天被我給打退了,整軍休息都還來不及,哪有餘力發動奇襲呢?」
「是啊、是啊!蘭玥,你就別窮緊張了。」旁邊有人這樣贊同附和著。
蘭玥氣憤不已,怒遭:
「你們根本不清楚自己交手的對象,你們以為堤曼像漢朝一樣被動嗎?我派去的斥候回來報告,渾邪王跟休屠王已經在堤曼的大軍壓力下投降了,句黎湖的軍隊也在向氐、羌挺進中,說不定現在已經在攻打他們了,到時我們很有可能腹背受敵,你們還在這兒醉生夢死!」
「哎呀!你緊張什麼?」赤都懶懶坐起,「氐、羌二國沒那麼容易攻下,渾邪王跟休屠王手下的軍隊不過萬人,根本無須擔憂,更何況今天堤曼吃了敗仗,絕對不敢貿然發動攻擊的。」
「勝負要到最後一刻才分曉,」蘭玥忿忿地強調,「而遭致失敗的人,通常就是大意輕敵的人!」
赤都不以為然,不再跟蘭玥辯解,逕自摟著美妾繼續與將士們飲酒喧嘩。
眼見此,蘭玥去意暗決,當下回自己帳中,招來己方兵士,押著湘綺,趁夜脫離赤都。
不久,堤曼的軍隊果然來攻,將赤都的營帳團團圍住,赤都正喝得酩酊人醉,大吃一驚,率領衛士數百人衝出重圍,向北逃遁;但在堤曼的追捕下,死於亂箭之中。
蘭玥雖然先行遁逃,但在流亡數十日之後,也終於被捕獲,她流淚跪於堤曼面前,祈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饒她一命。
「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待,奈何你不滿於這個身份,卻要來當我的敵人。」
「堤曼。」她仰起頭淚流滿面,「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你,從小我就盼望能成為你的妻子,若不是公主的出現,你不會在新婚之夜那樣對我,我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下場……」
堤曼聞言低頭,心有愧疚,但蘭玥的叛變已成了無法改變的事實,她必須死。
「你……自殺吧!」他丟給她一柄短劍,算是給她的恩惠。
蘭玥捧起劍,收起淚,「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面對蘭玥期望的眼神,堤曼的心揪緊,遺憾地道:
「我只把你當妹妹一樣看待……」
「妹……妹妹……呵呵呵……」蘭玥在醒悟與怨恨的狂笑聲中,親手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至此,堤曼終於得以真正一統整個匈奴部落,他任命另一位值得信任的兄為右賢王,並將赤都大部的軍隊併入自己的軍隊,湘綺則隨他返回王庭,等待句黎湖的軍隊回朝。
※※※
輾轉又過了二個月,搜索劉靚的軍隊始終沒有任何好消息傳回,堤曼本人進出白登山數次,也毫無所獲。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使他變得委靡不振,意志日趨消沉。句黎湖不忍他繼續沉溺在哀傷中,於是自作主張,替他安排上狼居青山打獵,以轉移他的情緒。
狩豬行動到晚上仍在持續著,火光照亮了整個山上,很遠的地方都能看見這樣的光亮。
一隊商旅在林中紮營,他們在漢朝內地採購絲、絹、精美刺繡與各式寶石,準備運至匈奴,販賣給王公貴族。火堆上燒烤著美味的肉食,旅人們圍坐著閒話家常。其中有個顯得特別纖弱,一路上不發一語,即使像現在大夥兒聚在一起,她也只是默默坐在角落,特別的是,她的臉大部分被深藍色的粗布遮住,沒有人看過她真正的模樣。偶爾有人好奇想向前探看,但一見她身旁彪形大漢嚴厲的神色,便不得不退縮回來。
他們本是整隊成行,進入漠地後才分散採購,出塞了再集結—起,共同返回匈奴做生意。其中有對母子檔,出發時本來是兩個人,回來時卻多了現在那個神神秘秘的人,整天用布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通風,令其他人難辨雌雄,雖感好奇,但左右刺探總是不得要領,末了只好作罷。
「呵!你們看山上那耀天的火光,今兒個單于一定是獵得相當順手,不然怎麼徹夜不歸呢?」隨著他指的方向,眾人眼光一致望向火光處。
神密人一聽「單于」二字,身體不禁震動了下,忍不住抬眼望去,「那是單于正在狩獵嗎?」她低聲地問了句。
「是啊!」坐在她身邊的瑪葛多這樣回答。
她將臉抬得更高,黑暗中的眼顯得淒迷,眼淚落在藍布裡沒人瞧見,內心破碎支離也沒人看見。一路上走來,不斷有其他商旅在傳遞消息,單于打敗了赤都,勝利返回王庭,慶功的酒宴連開數天,全民沉浸在一片喜悅當中。
聽聞此訊,心中更加淒惻,他終於勝利了……而自己卻再也回不去了……撫著右半邊臉,即使透過藍布仍能明顯感覺到它的凹凸不平,手顫抖著順著臉頰下滑,她的心
「我就說她是個女的嘛!」坐在她另一邊、約隔三步遠的男子突然像發現新大陸般地跳了起來,興奮地道:「達株,你的白玉環得輸給我了,我剛剛聽到她的聲音,細細軟軟的,絕對是個女的!」
叫達株的人立起身來,不相信地叫囂:「怎麼可以憑聲音就認定是個女的,這不准,我不認輸……」
「怎麼可以不認,不然我掀起她的遮布給你看……」
他這麼說著,突然欺近劉靚身邊,強行將她臉上的藍布掀起,只聽到她一聲驚呼,火光照映下,一個右半邊臉佈滿肉瘤的面孔赫然出現,嚇得人當場驚叫、後退好幾步。
瑪葛多憤怒地搶回藍布,重新為她蓋上。
然而經此一鬧,大家都知道,原來她是因為有張醜陋的臉而不得不用布遮住了。
望著眾人驚駭的眼光,劉靚更加確信自己容貌的可怕,崩潰地逃離現場,悲痛地縱聲哭泣。
「我警告你們!」瑪葛多向眾人咆哮:「下次你們誰敢再這樣任意傷害她,我絕對不會輕易饒過的!」說完,急急朝劉靚而去。
被這麼一吼,眾人臉上一陣愕然,「喂!」他們問著瑪葛多的母親:「你們家瑪葛多從哪兒弄來這麼一個醜八怪啊!」
「唉!別提了……」瑪葛多的母親一臉的不耐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