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前,立於沙漠的星空下,超脫的寧靜,葉沙出乎意料的冷淡,少了逼迫,她那顆渴望自由的心也緩歇下來。一趟蘇丹之行,當做旅行也不錯。
一整晚,葉沙都沒有盡過做主人的職責,只是放任她在陌生的人群中孤獨自處,反正她早有心理准,高傲如他,又怎可能屈尊來招呼她這個小角色呢?她只是眾多待選之一。而且,這傢伙不僅高做,還粗魯得可以。
被他捏過的手臂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肚子好餓!到達蘇丹後,已有兩天未進主食,原本以為今夜可以好好吃一頓,然葉沙始終未離開,他與她在大廳的兩端各有天地,互不干擾,他似乎在與雷薩交談,一雙凌厲的眼卻不放過她,芽過人群,直射在她的身上。他在看她,繆臻敏銳地感知,偶爾,左右環視,一不小心對上他的眼後,也會驚得立即避開。實在無法與他對視,他眼中的嘲諷意味絲毫無意隱藏,幾乎羞斃了她。
他怎樣看她?一個純粹的拜金女郎?
一包餅乾早已解決乾淨,臨近深夜,她餓得虛脫,不找些食物填填肚子,今夜,她別想睡著覺。
纓臻在黑暗中摸索。依稀記得,廚房在前廳的左側,也知道,葉宅的僕人們都有各自的住所,所以,她可似放心,沒有人會把她當小偷一樣逮起來。
她摸到了電燈的開關,剛要開燈,便聽到有一聲粗重的呼吸聲,她的手被某種物體包裹住。黑暗中,月光下,一雙棕色略帶透明的眼睛盯著她——法沙?
纓臻倒吸一口冷氣,她已無路可逃,這一次,不會幸運得再有葉沙救助。如果她要逃開身體被生生撕裂的痛苦,只有一條路可走。
「撲通!」
葉沙怔住了。他扭開燈,纓臻倒在地上,秀髮四散於大理石的地板上。他瞭解自己的冷酷及暴躁,有時,只需他的一句話或一個眼神,有女孩尖叫、哭泣、逃跑,但會昏死過去的,二十九年來,僅此一個。更何況,他什麼也沒做。
法沙顯然也感困惑,它在纓臻身邊轉圈,再用鼻子嗅,沒有發現地望向主人。葉沙抱起纓臻。她在他的懷中輕得無份量。葉沙擰一下眉,她不應該瘦,一身紫色的露肩晚禮服相當突出她的標準身材。
法沙已躍出廚房,在前面領路。沒有猶豫,葉沙朝二樓他的臥室走去。
第二十三位待選新娘在葉星的安排下,住進了三樓的西屋。在回蘇丹的途中,雷薩報告,他的口氣平淡卻難以掩飾他的驚訝——
在葉宅,除了葉沙及雷薩,未經葉星允許,誰也休想一窺屋內的風景。因為那間房屬於她死去的母親。
而那個叫纓臻的女孩竟住了進去。她有何與眾不同之處?葉沙也訝異,卻不動心。他會需要女人,卻從不讓她們在他心中佔有位置。並非他排斥,而是能讓他想要佔有的女人,這世上,也許永遠也不會有。
前二十二位待選新娘,沒一個能在他眼中停留一分鐘。她們美麗的外表包裹著嬌生慣養的脾性;何況,她們前來和親,同時身負著家族的使命。妄想以虛假的愛來套住他的心及他的家族,他從心底裡鄙夷她們。
她也是?葉沙看此刻睡在他床上的纓臻。她的純白薄衫在黑色的床罩上突兀得觸目驚心。她清秀,但絕對稱不上出眾,與前二十二位佳麗相比,她更不足為奇。
那麼,纓建秋送出姿色平平的女兒,要在葉家得到什麼呢?她又要以什麼樣的手段引誘他上勾?
漆黑的房間裡,葉沙的笑比黑色調更森冷,一雙眼睛卻的烈得發亮。
纓臻正在醒來,呻吟一聲,下意識繃緊肌肉,怕危險仍存於四周。身上沒有被撕裂的痕跡,純白的睡袍依舊潔白無暇。法沙還在,棕色的眼睛離她一尺遠,它略帶好奇,在等她「復活」,好提起它戲弄獵物的滿足感?
纓臻手心滲出汗水,她直起身子慢慢向後移,只要能避開它的追蹤,去哪裡都好。
「別動!你最好就保持原來的姿勢,乖乖地坐著。」
她移進了一副鋼鐵般的胸膛,森冷的鼻息呼在她的耳畔。
一隻寬大的手掌撫上她的背脊,止住她後退的意圖。燈打開,屋內亮了起來。法沙正用前爪攀住床沿,孩子般眨著眼睛探索動靜。葉沙坐在她身邊,就像一個丈夫正在等他的妻子醒來,他已等了很久。纓臻迎上他的眼,心中微微一顫。他不友善,一雙眼更是含滿譏諷之意,他在取笑她。法沙忽然打了個哈欠,白白的尖銳牙齒在夜色中閃動,纓臻又要暈過去了。
這一次,葉沙扶住她的腰側,幾乎將她攬人懷中。
他的另一隻手遞過一杯牛奶。
「喝下去。」
他的聲音不帶半點感情色彩。怪異的畫面。他將她擁入懷中,動作溫柔,卻從心裡封住感情,冰凍住所有女人在他懷中可能滋生出的幻想,他是冷血的。
牛奶濃郁而新鮮,本已微微絞痛的空胃在聞到刺鼻的腥味時,差點翻吐出最後的殘渣。纓臻噁心地扭過頭,拒絕他的命令。頭還是暈暈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覺,只要法沙能離她十里以外。
「要我幫你忙?」葉沙舉著杯子,開始不耐煩,聲調又降了一度,他不會伺候女人,也無此心情。若她再不吭聲,他會考慮直接將牛奶灌進她嘴裡,早喝完早了事,雷薩還在辦公室等他。手掌下的肌膚輕輕顫慄,纓臻終於抬起頭,在他的半包圍下更顯楚楚可憐。葉沙將牛奶湊近她的唇邊,他很滿意,因為看得出,她怕法沙,更怕他。在蘇丹,最強壯的男子也會敬畏他三分,何況,女人」
本該臣服於男人。
「法沙可以省下它的夜宵。」他指牛奶,而纓臻以為他指她,所以,他假意地給她 一杯牛奶,讓她安安全全穩穩當當地睡上一覺,好讓她明早成為這頭笨獅子的早餐。
「啪!」
纓臻推開葉沙的手,不設防下,杯子飛出去落在地上,碎了。她哪來的勇氣?法沙轉過頭,看著它的夜宵,喉問已發出了低低的吼聲。葉沙的動作更快,瞬間。他的手從她的腰側移到她的胸前。他一把抓住她的衣領,薄薄的睡袍在他的巨大力量下迸裂。「嘶」的一聲在寂靜的空間猶為刺耳。她盡量貼近他,因為,薄衫之下再無遮攔。葉星警告過,她必須收斂。他的行動更讓她相信這個警告是對的。
這個男人有天生懾服人的魄力。
「我可以絞死你。」葉沙咬牙,聲音結成了冰,眼睛裡的光芒也結成了冰。他真的生氣了,沒有人敢拍開他手裡的東西,對他不敬的人只有死。
「我不是你的族人,你無權要我死。」
葉沙冷笑:「你在我的土地上,權力在我手中。」
他冷血到極點,一個人的性命去留全在他的好惡之間,侵犯他尊嚴的人,就該死。「你要怎樣向纓建秋交待,你殺死他的女兒?」
纓臻冷靜下來,開始要挾他,但,根本沒用。
「你的死有一千種理化,」葉炒放開她,忽然向外走去。「——法沙也是一種。」不知為什麼,見她慘白的臉蛋,他有了捉弄她的心情。
纓臻叫起來,他殘酷地將她扔給法沙,清楚她的弱點,若要她再落人獅口,她寧可被絞死。法沙已躍上床,趴在床角。葉沙走了,他的威嚴仍在——法沙代表他,這隻猛獸閉上了眼睛,慵懶得像只大貓。纓臻則將身體完全貼合於床頭,她不敢動,法沙是敏銳的,稍有動靜,它便豎起腦袋,盯視她。她終於知道父親所謂「有損繆萱」的意思了。從小心臟脆弱的纓萱,不能激動,不能害怕,不能悲傷,不能快樂,所有偏激的事均會置她於死地。她絕對受不了這種折磨,父親早料到這一點,為了保護繆萱,他不惜犧牲女兒。纓臻的身體已經僵硬,一口氣險些順不上來時,就看見葉沙去而復返,他的手裡多了一杯牛奶和一塊麵包。看見主人,法沙跳下床,伴在主人身邊監視她,葉沙居高臨下俯視,他的眼睛裡有絲難以察黨的笑意,暗暗欣賞她滲白的唇在黑色的陪襯下所發出的光澤,倔強的女孩就該得到教訓,好深刻明白自身處境。
「你最好老實些。」他撕開一片麵包,送到她面前,纓臻乖乖吞下。她已經不能不老實了,法沙就有讓她束手就擒的本事,再加上野蠻、霸道、不講理的葉沙,這是他的房間,每一個角落都充滿危險氣息。而且她保證,他一定不懂什麼叫風度。
吃下第三口麵包,喝下第三口牛奶,食物不合胃口,她沒有吃第四口的慾望,葉沙的手停在她的唇邊,纓臻只能搖頭。
「不要。」
「再吃一點。」麵包才解決五分之一,牛奶也是,她怎麼可能吃得飽?富可敵國的葉沙讓一個女孩餓死,這不是他的待客之道,他面元表情,聲音卻不自覺地軟弱下來。
纓臻扭過頭。她第二次拒絕他?葉沙的臉已繃緊,沒有人敢違抗他,她也不會例外。
他一隻手穩住她的臉頰,迫她張開嘴,眨眼間,麵包進了口,再和上一口牛奶,纓臻險些嗆出來,一遇到那張結了冰的臉,她才勉強嚥了回去,她已經呆了。他可真是霸道,連吃飯也有迫人就範的本事。
將剩餘的食物放在桌邊,葉沙交待:「吃完就睡覺。」
他站起來,拍拍法沙的頭。他的手段在生意場上從未失利過,對付一個女人,更是綽綽有餘。纓臻不動,她預備挑釁?
「沒聽懂我的話?還是……」他邪邪地扯唇角,戳她要害,「要法沙陪你?」
法沙立刻點頭,又要跳上床,看來,它對纓臻也有獨特的好感。纓臻變了臉色,不讓葉沙有說第二句話的機會,立刻躺下,閉上眼睛。。
夜已深,燈已熄,黑暗中,葉沙出乎意料地扯開唇角,笑了,他能掌控她。
主臥室的隔壁是葉沙的辦公室。雷薩坐在黑色的單人沙發上,葉沙旋開門時,他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法沙躥進來,直起身體用前爪趴於他的腿上,而他則探手伸人它的頸項以示親熱。
「差五分鐘一個小時,一頭牛也殺完了。」
法沙有吃夜宵的習慣———杯牛奶,葉沙不在時,他會代為照顧小獅子。今夜未免也太久了些,剛才聽到臥室裡有女孩的驚叫,他的耳朵一向是最靈敏的,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一一
* * *
「出了什麼事嗎?」實在忍不住好奇。葉星看好這位新娘,那麼葉沙呢?
「沒有。只是不經意地抓住了一個精靈,夜間的遊蕩者。」葉沙淺笑。
「啊!」裝傻,「有小偷?」
「如果是,也是個最膽怯的小偷,」
眼睛轉轉,雷薩試探,盯著葉沙,問:「一整夜的觀察,可否有心得?明早,要不要叫格力亞送這位小姐回去?」
葉沙沉默,眼睛裡卻閃出興奮,與葉星初見纓臻時同樣的異樣光芒。雷薩笑了,葉沙已起了掠奪之心嗎?
「暫時不用。」終於吐出四個字,雷薩閉上了嘴,明白他的意思,他們之間真有外表看不出的默契。
葉沙翻開卷宗,他們會用整夜的時間討論拓展業務的事。
雷薩要出去,奇怪的是,他避開守備著的大門,穿越草坪,在停機場附近無人的角落,躍牆而出,他身手矯健,只輕輕一躍,咖啡色的身形便消失在夕陽中。
葉星坐在二樓的窗台,雙腿朝外騰空,浸沐於晚霞中。她看著雷薩的一舉一動,眼睛亮了起來。她好奇,但,卻沒有動。因為,她心裡還塞著一件事,比雷薩更讓她好奇,更讓她興奮:纓臻在葉沙的床上睡了一晚!
這是她今早發現的,纓臻直到現在還沒醒。昨夜發生了什麼事?葉沙竟肯讓女孩沾他的床,這可是宅中,乃至族中最大的新聞。
暮色中,法沙搖著尾巴領路回來,葉沙跟在後面,直到他們走到窗台下,葉星算準時間,算準距離,縱身跳下。這一次,她直接跳進了葉沙懷裡。
葉星勾住了他的脖子笑。葉沙一點也不意外,就好像他隨時準備好妹妹會從什麼地方跳下來。他繃著臉,再抬頭看了看窗台,好像準備把她扔回去。他向來說話算數。
「別想!你只說不准跳樓梯,沒說不准跳窗台。」
葉星眨著眼睛笑,她很有把握,在她笑的時候,很少有人會記得她犯過的錯。法沙當她是從天而降的怪物,蹦來跳去玩她的腳,被她一腳踹開。葉星從哥哥懷中跳下來。
「昨夜發生什麼事?」她睡得不沉,耳朵也很靈敏。
葉沙保持沉默,她更好奇。
「你是不是打算留下纓臻?快告訴我。」她拉住葉沙的衣袖,止住他前進的步伐。
葉沙終於回頭看她。很少有人在他的掌握之外,葉墾就是其中之一。從小她便去美國讀書,獨立有主見,堅決不依靠家族的力量。以德拉的聲望及驚人的財富,葉星理應從小過優裕的生活,上名校,開名車,穿名牌一一況且,德拉極寵愛這個惟一的外孫女。但她不要,一切唾手可得,別人眼中不可求的物質財富統統被她拒之門外,小小的怪異腦袋裡裝著強迫自己磨練成人的主意。
她的堅持令所有人束手元策,德拉只得下令暗中照顧,至少不能讓她餓著。直到半年前,修完所有學業後,才回到他的身邊。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寒暑假她也未必會回蘇丹,寧可在美國打工賺錢,用她的話講,這也是磨練之一。偶爾,葉之會飛去與她共度,也許是因為年齡相近,兄妹四人中,他們兩人的感情是最好的;而他,出差到美國視察公司業務時,也會去探望,看看她過得可好,每一次,她都不曾讓他失望。也許,他瞭解惟一的妹妹,她的心比她的人更像男生。她一直都希望能像三個哥哥一樣,繼承外公的血液。所以,他更加寵愛她。
他已不能沉默,這是葉家人的特徵,如果要證明一件事在他心中的份量,那就看他的眼,若非興奮,他的眼決不會的亮。
現在,葉星的眼睛就閃著光芒,亮如星星。
「畢業有半年了,除了每天遊玩閒晃外想於些什麼?」葉沙揉她的短髮,臉上的剛硬線條有一瞬的緩和。
他是她哥哥,卻不曾盡職照顧她,她回蘇丹半年了,雷薩與她相處的時間比他更多,「或者,先給些族中以往的資料你看,熟悉的同時也可試著幫我。」
葉星立刻叫:「拜託!我可不感興趣。」
葉沙挑眉:「如果我沒記錯,你在學校的主修課好像是金融商貿。」沒興趣,不是很奇怪?
「也是最差的一門。」她咕噥,只要一接觸與數字有關的書籍,她的腦袋立刻變成漿糊。「我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啊,比如路拳、擊劍、射擊、棒球……呃,金融嘛,備不時之需,以防萬一啦。」葉沙的前沿大將多得排隊等上任,這家族重任到死也落不到她身上,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預備什麼?防什麼?等我垮台的一天?」葉沙取笑她。
「葉沙!」
葉星跳腳,瞪著難得有戲濾心情的大哥。
再沉默一陣,葉沙開口問:
「葉星,想到香港住一陣子嗎?」
「德拉會生氣。」
「別擔心,我會想辦法。」
葉星變了臉色,退一步,警覺地看他。
「不!」
「葉漠打電話,每次都會提起你。」
提到葉漠,葉星板起臉,葉沙說完最後一個字,她消失了。踩著牆上的石塊,躥上了二樓窗台,來得快,去得也快。
風揚起,捲起沙,吹皺了葉星才拉過的衣袖。葉沙抬起頭,看她消失的窗台,神色黯然。葉星的輕盈身手是葉之教的,她愛葉之,也愛他,不知為什麼,偏偏拒絕葉漠。即便有仇恨,那也是上一代的事,葉星沒有理由恨愛她關懷她的二哥。
他要拿她怎麼辦?他惟一的妹妹。
忽然,爽朗的笑聲又響起,葉星又從窗口探出頭,眨眨眼睛。
「卡米拉已經擺好餐桌,可是你的女人還在睡覺。」
他的女人?他的!
世界各地,專屬他的財產數不勝數,專屬他的女人卻一個也沒有,要想冠上他的姓氏並不容易,會是她嗎?
葉沙輕輕坐在床畔,她依然睡著,卻睡得不安穩。
嬌小的身子蟋縮在被單下,警覺而易醒。葉宅每一個角落都有監控設備,夜晚甚至不需要守衛。那麼,她佔著他的床一天一夜,防備的該是他——她怕他的侵犯?這個想法立即讓葉沙擰起眉。
他一把掀開被單,手指還未沾上她的衣邊,纓臻像隻兔子似的跳了起來,她沒有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識地退到了離他最遠的床角。葉沙的怒氣更大,伸手擒住她的小腿,拖至身邊,瞬間,手已沒人她的發問,完全控制住她的行動。
他要她明白,只要他有意碰她,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元用。
「你怕我?」他扯痛了她,她眼神如此顯示,卻一聲不吭,但太過倔強對她沒有好處。
「我敵不過你的力量。」纓臻只願承認這一項,自我慣了,爭取絕對自由,就必須自私一點,人與人本就平等,她從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可是,為什麼在他的怒火閃爍之下多了一絲絲介意呢?他要扯斷她的頭髮嗎?
葉沙盯著她一陣子,沉默問,忽然勾起一方唇角。
那笑,化開了所有他臉上的剛硬線條,原來他是英俊的。
「也許你真的不怕我。」他放開她,自他的衣櫥拿出一件黑色的長袍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滿意地看她的身子在寬大的外套下嬌小瑟縮的模樣。
他圈住她的腰,將她帶下樓梯。長袍太長,她不經意踉蹌了一下,立刻被葉沙抱起,她驚呼一聲,卻惹來葉沙低沉的笑。
這個男人可真是不避嫌,他要帶她去哪裡?他是族長,抱著女人四處閒晃合適嗎?至少,他該檢點一些吧。走進大廳,才發覺天色已沉,是晚餐時分。葉星坐在桌旁,看到親密情景,毫不掩飾地笑,卡米拉也在,垂手而立,眼中的幽怨更多了幾分氏他將她安置在身邊的位於,卡米拉開始上菜,葉沙則分了好大一塊肉在她的盤子中。卡米拉立於他身旁時,他的臉又變得剛硬而不易親近。他怎能如此?在征服了一個女孩的心之後,再將她捨棄。以前,他定十分愛卡米拉,否則,她怎肯甘心做他的女僕?「我不餓。」纓臻推開盤子,口氣有些沖。不知為什麼,這個想法讓她極不舒服,再加上昨夜的牛奶已讓她的胃極不舒服,頭也昏昏的,想必是水土不服的關係,此刻,她更需要休息。「吃一點。」葉沙停下動作看她,他們為什麼每次都要在吃飯問題上浪費時間?「不!」
「現在不吃,又想半夜遊蕩,好嚇昏了,被人抱上床?」葉沙也火了。
纓臻怔住,這個卑鄙的男人根本不會顧及別人的臉面,非得扭曲事實,瞧葉星與卡米拉的表情,她不是蕩婦。
「你……你不會認為我故意倒在地上,好有機會接近你吧?」
「不是嗎?」
真……真是恬不知恥,他以為自己是誰?纓臻被氣得說不出話,倏地站起的同時也撞翻了椅子,激烈的舉動元疑是在挑釁。葉星變了臉色。葉沙則深沉地看不出任何情緒,這是個危險時刻。
「這兒的食物不適合我,生活也不適合我,我要回香港。」
「什麼?」只是兩個字,火山即將爆發。
「明天就走。」
「我不允許。」
哈!她沒聽錯吧?真以為自己是皇帝,他不能總用強迫的手段來處理人際關係,她不屬於他。噢,去他的!
「我不聽從野蠻人的指令。」她轉身。身後有盤子跌落的粉碎聲,纓臻還來不及回首,已遭到鉗制。葉沙的動作迅速而利落,輕元聲響。一個箭步,他將她按在牆上,纓臻雙腳騰空,與她對視的眼燃燒著火焰,他的力道大得駭人。
「難道纓建秋沒告訴過你,除非我不要,否則,你就是我的妻子。」
纓臻冷笑以對。
「你以為你是誰?葉沙,像你這樣粗魯的男人,我保證,除了你的族人敢委身下嫁,沒有人會親近你。」
他幾乎捏碎她的骨頭,真的好痛!努力掙脫不開,纓臻本能地曲腿撞他的肚子,一聲低吼,怒火燒燬了所有理智。
纓臻給了他畢生未有過的羞辱——無論是舉動亦或言語。他的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毀了她,他掐住她的頸項,看著她的唇色在他的力量下漸漸轉為慘白。「大哥,住手!」葉星衝過來,早就警告過纓臻,必須收斂她的倔強,雷薩至今還未歸,她可沒把握招回暴怒時的葉沙的理智。她很少稱呼葉沙為大哥,關鍵時,希望可以挽救她一命。葉沙重重一震,看著跌坐於地急速喘息的纓臻,他做了什麼?他雖易怒,卻能在怒火中燒時更冷靜地處理每件事情。可她,始作誦者,真的差些讓他成為野蠻人,進而害死自己。「走!葉星,帶她離開,回她的房間。」葉沙下指令。
只有她從他面前消失,才能止住他的怒火繼續爆發,大步朝外走去,他必須讓沙漠的冷風來吹熄怒火。
* * *
面對落地窗外浩翰的沙漠,她仍下意識地瑟瑟發抖。怕嗎?她真的被嚇壞了,一刻鐘前,她險些喪命在葉沙的手中。他決非守法者。在蘇丹,權力在他手中,他不是說說而已。他扼住她的一瞬間,她清晰地意識到,他的尊嚴不容侵犯。葉星送她回房,她沉默,眼中帶著擔憂,她警告過,她卻不聽、不懂,也不信。怎麼可能,若葉沙永遠不應允,她真要留在這裡,成為與卡米拉同樣的奴僕?鏡子裡映出葉沙在她頸上留下的瘀血,追求自由的她從一個束縛又跳進了另一個束縛,殘忍的父親可曾想過,她的倔強也會置她於死地——死在葉沙的權力及威嚴中。
門輕響,纓臻驚嚇地回頭,又是葉沙?一方紅色紗中在暗中顯現,纖細的身體移進來,是卡米拉,她托著一盤食物,輕放桌上。
「為什麼不開燈?」第一次聽到這個神秘女子開口,她竟也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葉家人及身邊的人都會講中文,這真奇特。
纓臻躲進暗處,她倔強,即使心存恐懼,也不需同情。
「這場戲演得不錯。只是太逼真了,會送命。」卡米拉無意離開,她忌妒,滿腔的恨意掩不住。住進葉宅五個月,卻第一次有機會踏進這問屋子——葉家人珍惜如命的屋子,只因這是他們死去的母親住過的。未經允許,踏進這問屋子的人只有死路一條,而這個女孩卻得到了權力,葉家給了她權力,葉沙愛她嗎?
她卻需要葉沙,可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有明確的地位,在葉沙眼中,她只是個美麗的女僕,也許,連美麗也不是,葉沙從未正眼瞧過她一眼。
「是嗎?」她逼近,為什麼不回答?纓臻始終背對她,是戳中要害了嗎?「每位和親的女子都擔負著不同的使命,引誘葉沙。無疑,你獨具至力。誰都清楚,葉沙未有過得不到的東西,欲迎還拒的把戲——你確實抓住了他的弱點。」
她說什麼?欲迎還拒?把戲?纓臻忍不住皺眉,她可不是風塵女子,哪懂那些?不想多作解釋,反正她將她視為情敵,已成事實。但她似乎尚元資格質問她,所以,她反問:「你呢?說別人的同時,又擔負著什麼樣的「使命,引誘葉沙?」咳嗽一聲,葉沙留下的後遺症,她的喉「嚨沙啞。
「我愛他。」
纓臻怔住。卡米拉定是愛慘了那個惟我獨尊的男子,才會不顧一切,拋開古老民族特有的女性矜持,坦誠她的感情。然而,她能得到回報嗎?葉沙可是個不解風情、蠻橫的掠奪者呵。卡米拉的敵意,讓她心驚。她累了,更無意夾在他們之間做一個虛幻的第三者,畢竟愛與不愛,未蓋棺定論前是分不清的,更有些人,耗盡一生也不瞭解要的是什麼!
她的宣洩對像該是葉沙,而非她。
正想要求卡米拉離開,卻發現她眼中的恐懼,順著她的視線尋去,葉沙站在門前,手中拿著杯牛奶。
卡米拉是敏銳的,她大熟悉他的氣味了,葉沙出現的地方,空氣會自動凝結。他冷冷地看著她,彷彿要把她冰凍在原地。以為被纓臻褪盡尊嚴的葉沙會徹夜不歸,可她料錯了,難道他已落人纓臻演的戲、布的局?她以最恭謙的姿態彎腰退出,在葉沙驅逐她之前離開他的視線。那杯純白的牛奶是她最渴求的溫情,可她被劃傷的心由誰來撫平?
門關上,纓臻膽怯地退離屋子,貼合在陽台邊緣的欄杆上。風捲起沙粒打在臉上,寒冷透過皮膚,而使她冷得打顫的是步步逼近的葉沙。
她下意識地護住脖子,他反悔了嗎?要為他的怒氣剷除根源?
「別逃開。」他的語氣有些無奈,「你說過不怕我。」
葉沙用紫色的床單把她裹成木乃伊,將她圈在懷中的同時背轉過身,替她擋住風沙,他的胸膛是溫暖的。
而,天上地下,她已無路可逃。
「我不想死得大快。」這是惟一的解釋。
葉沙托起她的下巴,審視他在她身上造成的傷痕,他懊悔:「我保證,沒有人敢要你死。」
「除了你?」她看他,他的眼睛好亮。
「你不該惹我。」
「我只是表達意思,說心裡想的話,這也有錯?沒人違背過你嗎?還是表達自己意見的人,都有了『應有』的下場?」
她還真會惹他。
「什麼意思?」葉沙咬緊牙關,在她的口中,他像獨裁者,他並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他圈她的手臂收緊,讓她極不舒服,又來了,只要一不順他心,施壓政策立刻上演。
「你不能強迫我,我可不是你的奴隸。」她在他懷中掙扎。
「誰是奴隸?在我的土地上,每個人都平等。」
平等?她不能理解的平等。纓臻扭過頭,不去看他,蠻荒異族,會理解人與人平等的真正含義嗎?
「你究竟要什麼?」葉沙問。從來他只關心自己要什麼,可這一次,若她不再提離開,他願意滿足她的要求。
「自由。」她輕輕吐出兩個字。不單指他,還有父親、家庭、責任、所有一切束縛她的東西。她所渴望的是真正的自由,但那似乎只是個夢,遙不可及、抓不住的夢。
葉沙將她的頭貼合在胸膛上,不願看她臉上孤寂的線條。不是太明白她的意思,本以為想要接近他的女人腦袋裡裝的都是錢,為什麼她不是?但,他憐惜她。
「放棄自由。」他用力抱住她的嬌小身軀,「相信我,你會得到比自由更珍貴的東西。」
比自由更珍貴?是什麼?
明月,照射在金黃的沙漠上人口一張虛幻的風景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