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濴皇宮,映月樓內一個執事太監神色慌張地急急走進內室。
「樊公公。」映月樓內的宮女見這太監進了內室,急忙躬身請安。
「皇上要召見秀女了,我有幾句話要交代秦秀女,你們先退下吧!」
那太監摒退了宮女,向坐在妝台前,正執著梳蓖緩緩梳理秀髮的華服少女道:「君姑娘,皇上要在迎暉苑中召見各地晉選入宮的秀女——你,一切是否準備妥當?」
那少女緩緩回過了頭來,那太監只覺一道艷光奪目,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容光奪人、清艷無雙的絕色麗人。
「那狗皇帝終於要召選秀女了嗎?」那少女拍起妝台上的胭脂,輕巧地在額心間點出了一朵紅如瑩玉的梅花,「我等了一年,總算等到今天了。」
「噓!君姑娘!這兒可是宮中,你說話得當心。」那太監神色警戒地望了望四周,倉皇道,「你大仇在身,不要還沒見到皇上的面,就先洩了自個兒的底。」
那少女笑了,一抹輕淺的紅妝將她的笑容點綴得益發明亮耀人。
「樊公公,你怕什麼呢?我既然冒充婉儀妹妹的身份入了官來,早就已經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她站起身來,向著那太監款款拜下身去:「我今日能有入宮刺殺皇帝的機會,全仗樊公公成全。不管大仇是否得報,昭陽今日只怕無法活著出宮——樊公公相助之恩,昭陽在這裡先行謝過了!」
那太監急忙扶她起身,心中一酸,眼眶不禁紅了:「君姑娘千萬不要這麼說,君大人生前對樊德曾有救命之恩,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助你報君大人冤死之仇啊!」
「我要報的豈只是先父冤死之仇?」那少女聲音平靜幽忽,緊咬的下唇卻已經咬出了猩紅的血絲,兩排貝齒緊緊咬合著,「還有揚州上萬無辜慘死的百姓性命啊!」
這少女正是君昭陽。她眼神淒離飄忽,彷彿又回到了一年前揚州屠城那個夢魘般的夜。
那個夜裡,火光燒紅了天。打著鳳翔皇子旗幟的禁衛軍在城裡燒殺擄掠,屠戮百姓,並放火燒宗廟官府,揚州城,一夜盡成焦土。
當君昭陽趕回城裡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那曾經有著最繁華街道、精緻樓閣,詩人筆下爭相傳誦的美麗揚州,怎會一夜之間變成了屍骸遍地、哭聲震天的鬼城?
然而更殘酷的人間慘劇還在知府衙門裡等著她——當她趕回府衙時,所見到的,卻是君之謙那無頭的屍身;而當夜曾和她一同遊湖放燈的少女們,一個也沒能安然返家!
「一年前,皇上聽說君大人要造反,所以派鳳翔皇子領兵前去鎮壓屠城。」樊公公歎息道,「三天後,鳳翔皇子提著君大人的頭回宮覆命——我中濴不幸,暴君無道,再加上一個助紂為虐的鳳翔皇子,只怕百姓永遠沒有安身立命的一天啊!」
「鳳翔皇子……」君昭陽美眸中燒灼著仇恨的烈火,溱鳳翔——她的殺父仇人啊!「是他奉了狗皇帝之令領兵屠城,是他砍了我阿爹的頭!一年前我曾向蒼天立誓——今生今世,必要他和溱泓那狗皇帝償還揚州血仇;我要他們以血還血,以命償命……」
她慘然一笑,淒恨道:「只可惜鳳翔皇子始終躲在深宮內苑,不出宮門。今日我就算能夠殺了狗皇帝,只怕也無法活著出宮——鳳翔皇子和我之間的殺父之仇,恐怕我今生是報不了啦!」
「殺不了鳳翔皇子打什麼緊?他也是奉皇帝的命令行事,我中濴的災難全由暴君而起,能殺了溱泓那狗皇帝才是最要緊的事!」樊公公歎息道,「這一年來,各地官府都在追緝你這個漏網的知府千金,而你居然能逃出揚州,毫髮無傷地避過追捕,想必是君大人在天之靈庇護著你,不忍心看著君家的血脈就此斷絕……」
他望向君昭陽,猶豫地道:「君姑娘,你可要想清楚,這到迎暉苑刺殺皇上,不論是否得手,肯定無法逃過宮中的禁軍追捕……你這一去,是絕無生還的機會啊!」
君昭陽一陣恍惚,感覺到一陣冰涼溫潤的觸感熨貼著胸口——是玉,是她貼身藏著的那塊九鳳玉珮;她十分清楚明白,這一年來無數次救了她性命的,是這塊鳳凰佩!
揚州屠城三日,她曾數次遇見凶狂殘暴的禁衛軍,可那些殺紅了眼的禁衛軍一看到她胸前的王佩,竟無人敢為難她;這一年來,各地官府追緝「叛賊之女君昭陽」,每逢官兵盤查身份,她只要亮出這塊九鳳佩,官府兵馬總是對她的身份問也不問,便揮手放行。
她當然清楚官兵們怕的不是這塊玉珮,而是玉珮的主人——想起在瘦西湖上所遇到的那個尊貴俊美、宛如天上鳳凰的神秘男子,她心中驀地湧上了一股甜蜜,一陣酸楚,一縷淒傷。
那是一種細細微微的疼,就像他用針在她心口刺了烙印,只要一思念,便會牽動她心頭那份尖銳卻又甜蜜的痛楚……
那一夜邂逅的種種情景,總是時時在她眼前清晰浮現,卻又恍然若夢——今生,她怕是無法再見到他了吧?
而他,可會記得曾在瘦西湖上遇到一名女子,撿了她的姻緣燈,贈了她一塊玉珮,還曾和她有過相濡以沫的親呢纏綿?
溫熱酸楚的情緒在她胸中翻湧著,她只覺視線模糊,淚水湧上了眼眶。
樊公公自然不知道她千回百轉的女兒家心事,見她眼中泛上淚光,只當她是怕了,便溫言道:「君姑娘,你如要後悔,現在還來得及。我會設法帶你出宮,刺殺皇帝之事,就此作罷吧!」
「就此作罷?樊公公,你可知我為了這一天,費了多少的心血?」君昭陽眨去眼中淚光,神色變得冷厲而決絕,「我逃離揚州,隱姓埋名,趕到無錫,向秦家告知婉儀妹妹因揚州屠城而生死不明的噩耗。我千求萬求,在秦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求得秦家人原諒,答應讓我頂替婉儀妹妹的名,在今年進宮來晉選秀女。這一年中我拜師學舞,托人入宮找您,求您在我入宮時擔任我的內應……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她望向樊公公,明亮的眼中有著誓死的堅決:「我不只是為了報父仇,報揚州屠城之仇,更是為了全中濴的百姓——只要暴君一日不死,我中濴百姓就永無寧日!只要能夠殺了溱泓那個狗皇帝,死我君昭陽一個人算得了什麼?」
樊公公動容,躬身向君昭陽拜倒在地:「君姑娘,你這份豪志節氣,連男子漢也要自歎弗如!我樊德在這裡代中濴的百姓多謝你了!」
君昭陽連忙扶他起身:「樊公公,您真是折煞昭陽了。」
「轎子已經在映月樓下等了。」樊公公眼中淚光隱隱說道,「我會先去迎暉苑中等候,並藉機調開守衛的侍衛,等宮轎把你送到迎暉苑後,你見了皇帝,不管刺殺是否得手,一定要設法逃走,就算生機渺茫,你也絕不能束手待斃,知道嗎?」
君昭陽點了點頭,感受著胸前玉珮的冰涼與溫潤,驀然綻開一抹燦亮明妍的笑靨,轉身走下映月樓。
看著君昭陽臨行前那燦麗妍絕的一笑,樊公公只覺熱淚漫進眼眶,因為那笑容太美,有著訣別的意味,他十分明白,君昭陽這一去是沒有生路了。
他舉袖拭去淚水,急急跟下樓來,只見四個宮監抬了一頂軟轎,將君昭陽扶入轎中,他急忙趕在前頭,領著轎子繞過十二道宮門,往迎暉殿去了。
☆ ☆ ☆
迎暉殿裡,花光滿室,金蓮生光。
斜臥在軟榻之上的泓帝看著手中的秀女名冊,再望向拜伏在階前的三十個妙齡少女,不甚滿意地搖了搖頭,道:「今年中濴四十州縣所選出的兩千名秀女,其中最美麗的三十名秀女就是這樣了嗎?我中濴沒有美人了嗎?」
他身旁隨侍的內監總管連忙道:「今年的秀女魁首秦婉儀姑娘已在殿外等候召見,聽說她不但艷冠群芳,還擅長早已失傳的漢朝飛燕之舞,絕對不會讓皇上失望的!」
「哦,你是說漢成帝的皇后趙飛燕所跳的舞嗎?這世上還有人會跳飛燕舞?」這下子泓帝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來了,急切道,「那就快宣召入殿啊!」
「奴才這立刻宣她人殿。」內監總管揚聲道,「宣,無錫秀女秦婉儀入見!」
他話聲方落,樊公公已領了一個體態窈窕、婀娜輕盈的絕美少女從殿外走了進來。
泓帝只覺眼前一亮,只見那少女神清似水,貌艷如花,果然是一個美麗絕倫的絕代佳人。他嬪妃雖多,卻未曾見過這樣的人間絕色,一見之下不由得心神激盪,魂兒都飛了,瞇瞇笑道:「好一個美人兒,走近前來,讓朕瞧清楚些。」
那少女走到玉階之前,款款下拜,說道:「臣妾秦婉儀,無錫人士,今年剛滿十七,值陛下旨意,點選秀女,上冊入宮。」
她才至階前,泓帝便覺有一種如蘭似梅的香澤撲至鼻中,令人心醉,再聽她溫言軟語,聲音甜婉,更是喜歡,只覺魂兒都酥了,笑道:「好好好,好一個秦婉儀,果然是天姿國色,謫仙下凡,朕一生中見過無數美人,卻沒一個兒及得上你一半美麗!」
「皇上過譽了。」身穿雲英紫裙,碧瓊輕綃的君昭陽嫵媚一笑,軟語道,「臣妾為了討皇上歡喜,特地苦練了飛燕舞,這就表演給皇上瞧,好嗎?」
泓帝見她秋波流轉,嬌腮欲暈,早已神魂飄蕩,心癢骨軟,這時聽她這麼說,便笑道:「你用不著跳舞,朕也被你迷得神魂顛倒了!不過既然你為了朕,費心練舞,那就跳吧!不過你可別累著了,朕可是會心疼的!」
樊公公示意一旁的御樂班吹笙奏樂,只聽悠揚的樂音響起,君昭陽寬抽一揚,翩翩舞了起來。
只見她輕如飛燕,腰肢婀娜,不停地旋轉,髮絲飛揚,像一朵漣漪花。
她迴旋到泓帝身前,舞姿蹁躚,泓帝只覺香澤襲人,神魂迷醉,禁不住摟住了她纖纖不足一握的細腰,笑道:「不要跳了吧,這麼細的腰怎麼禁得住?只怕要折斷了呢!」
君昭陽眼中殺光乍現,一年來她所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從袖中抽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寒森森的刀刃毫不猶豫地直往泓帝心口刺去。
泓帝只覺胸口一陣震痛,短刀已直沒入胸。
樊公公見君昭陽一擊得手,叫道:「君姑娘,快走!」
迎暉苑內霎時大亂起來,人人騷動,內監總管扯直了嗓子大喊:「有刺客,來人啊,有刺客!」
君昭陽瞠著圓圓的大眼,望著眼前因過度驚嚇而呆怔住的泓帝,他面色如土,眼神惶懼,卻沒有絲毫痛楚神色。
她驀地倒抽了口氣,突然領悟到一個事實——她,沒有得手!
還容不得她細想,樊公公已扯了她的袖子把她拽下玉階,尖聲叫道:「君姑娘,快走啊!」伸手一攔,擋住了衝上來的內監總管,把君昭陽往殿外推去。
怎麼會?怎麼會?她那勢若雷霆,可死不可生的一擊,竟然沒有得手?君昭陽腦中一陣昏亂,求生的本能讓她住殿外直奔,慌亂中,她隱約瞧見樊公公拚命攔住內監總管,隱約聽見殿內人人在高聲叫喊「拿刺客」、「拿刺客」……
她奔出了迎暉殿,只聽得四下裡都是傳令吆喝的聲音,還好迎暉苑是泓帝尋歡作樂的內苑深宮,素來不喜有太多護衛干擾,而惟一值守的少數幾個禁軍侍衛事先都被樊公公調到別的殿所守衛,一時還來不及趕過來,因此她竟順利地逃出了苑外。
她汗流浹背,慌不擇路地奔上了迴廊,見遠處火把明亮,知道有禁衛軍往這裡趕來,急忙奔入花園之中,鑽入假山之後,往花叢裡躲藏。
幸好宮中遍植奇花異卉,樹木蔥鬱,可以遮蔽她的身影,她喘著氣,心如擂鼓怦怦急跳,不辨路途的亂走亂竄,不知不覺竟來到了一處櫻花林中。
落英紛飛,粉色花瓣鋪滿了一地,櫻花樹下,卻有一個修長優雅的身影飄然佇立。
驀地裡看到這個頎長修挺的背影,君昭陽只覺心中一震,神魂幽幽晃蕩起來,有些緊張,有些迷惘,有些倉皇……
這背影,好熟悉,她肯定見過的——這一年來,她在夢裡見了幾千幾百次,絕不可能錯認這抹身影!
會是他嗎?會是他嗎——她屏住氣息,怔怔盯住那修長身影,心顫得幾乎沒法兒呼吸。
輕風吹落漫天櫻花,那人一拂衣袖,回過身來,君昭陽看清了他的面容,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起來,似乎連魂魄都顫動了。
只見他面如瑩玉,燦然生光,依舊是一身說不出的魔魅與邪氣,瞳底隱隱流轉著魅惑的褐光,彷彿他只要眼兒一挑,便可以勾人魂,攝人魄。
而她的魂魄,只怕在一年前便早已被他奪走了阿!
那人見到君昭陽,神色間閃過一絲訝異,眼中卻有著抑不住的欣喜光芒。他低低沉沉笑了起來,輕聲說道:「我有沒有認錯人——君昭陽?你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兒?」
依然是這般低沉慵閒的聲音,喚起她的名字來依舊是這般煽情魅惑,君昭陽身子一軟,緩緩癱倒在地,晶瑩如露的淚珠緩緩滑落出眼眶。
入宮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怕死,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是怕的——她怕自己就這麼死了,怕今生今世再也見不著他!那男子大踏步走到她身前,撈起她虛軟的身子,擁入懷中,修長手指緩緩劃過她柔嫩的面頰,拈起她的淚水,送到唇邊輕輕一舔,笑道:「嗯,美人兒的淚,嘗起來果然是香的。」
依舊是這般輕薄無禮,放蕩無忌。君昭陽含著淚緩緩綻開了一朵笑花,經過了方才刺殺皇上,生死懸於一線之間的驚心動魄之後,她突然覺得生命中再也沒什麼好顧忌的,這一年來她日思夜想的,除了報仇之外,便是這個人——她所要的、所想的,也不過是再見到這個人,見到這個開啟了她對情慾的猛烈感受,激發了她對男女之愛懵懂渴望的邪魅男人啊!
那男子揚眉,一雙丹鳳眼兒微微上挑,有著說不出的輕佻與邪氣,他將手指劃過她嫣紅的唇瓣,輕笑道:「喲,你居然沒甩我一巴掌?若不是你傻了,就肯定是我認錯人了,你不是君昭陽嗎?」
君昭陽「噗哧」一聲笑了,始終緊繃的心弦完全鬆懈下來,她懶懶地倚在他懷中,癡癡望著他那俊美無雙、冠絕塵寰的清貴面容,望著他那雙合邪帶魅的勾情眼——這一年來,這雙眼在她的夢中出現過無數次,喚著她蟄伏欲動的春心……她越想忘,偏生越忘不掉!
那男子看到君昭陽眸中流動的波光,始終佻達的眼神驀然變得深邃,幽幽沉沉的望著她。
兩人眼光交纏,彷彿有絲絲縷縷的蜜戀情絲纏住了若即若離的兩顆心……
就在這如夢似幻的恍惚之中,櫻花林外傳來紛亂喧嘩的呼喊之聲,直嚷著捉拿刺客,君昭陽回過魂來,神色間漾過一絲倉亂與驚惶,忍不住抖顫著往男子的懷中縮去。
那男子聽了櫻花林外的喧嚷之聲,再望向緊偎在他懷中不斷顫抖著的君昭陽,他眼中閃過恍然的神色,沉下面孔,若有所思的盯著君昭陽。
「我該說你傻還是笨呢?竟想進宮來刺殺皇上?」他附在她耳畔低語,暖暖溫冽的鼻息拂過她頸畔,搔著她惶懼不安的心,「你難道不知皇上隨身穿著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嗎?」
金絲軟甲?君昭陽愕然抬頭,呆呆望著他俊美魔魅的面龐,終於明白方纔她那一刀,明明刺中了泓帝的胸口,泓帝卻毫髮無傷的原因了。
她正錯愕間,那男子突然將她的面孔壓入自己懷中,一雙鐵臂緊緊鉗制住她的嬌軀,她正覺喘不過氣來,想要掙扎時,卻聽得錯落紛沓的腳步聲奔進了櫻花林中。
十多個宮中侍衛手執火把奔進林中,高聲吶喊著捉拿刺客,君昭陽只嚇得縮在那男子懷中,一動也不敢動。
「你們吵什麼?沒看到本宮正與愛妾在這兒賞花嗎?」
那男子臉色一沉,低聲喝叱著冒失闖入林中的禁衛,聲音雖然不大,卻威嚴異常,震懾住了所有闖進林中的侍衛軍。
君昭陽將臉蛋緊緊埋在他寬大溫暖的胸膛之中,只覺得他低低沉沉地聲音在胸腔間震動著,有一種凜不可犯的尊貴氣勢從他身上散發了出來。
「屬下見過鳳翔皇子!」帶頭的侍衛急忙躬身向他行禮,慌聲道,「因為宮中闖進了一名刺客,冒充秀女刺殺皇上。屬下們正在追捕刺客。不知六皇爺鳳駕在此,冒犯了六皇爺,還請六皇爺見諒!」
鳳翔皇子?六皇爺?
君昭陽渾身一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聽到了什麼?
她如遭雷殛,出其不意的震驚幾乎麻痺了她所有意識。她心魂俱摧地抬起頭來,望著他那邪美得幾近不可思議的俊貴面龐,只覺眼前一片漆黑,像掉進了萬丈深淵。
「現在你們既然知道了本皇爺在此,還不速速退去?」鳳翔皇子沉聲道,「擾了本皇爺的興致,可別怪本皇爺治你們的罪!」
宮中侍衛知道鳳翔皇子向來喜怒莫測,善惡難辨,這時見他沉下臉,哪還敢在林中逗留?更別提要盤查他懷中的女子身份了,急忙向他行禮,躬身退去。
一股戰慄從背脊開始,爬遍全身,好冷——君昭陽抑不住身子的冷顫,一顆心直打著哆嗦,只覺胸口的血全冷了。
「你,是溱鳳翔?」
宮中侍衛退去之後,宛如受到重擊般的君昭陽掙開了他的懷抱,昏亂而痛楚地問。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老天爺會跟她開這種玩笑;她不相信命運真會如此殘酷而無情地對待她……
「是,我是溱鳳翔!」鳳翔皇子沉靜而難測地望著她慘白如雪的容顏,望著她那瞬間變得淒厲而絕望的空洞眼神,冷冷緩緩地道,「我是鳳翔皇子,同時也是你的殺父仇人!」
君昭陽的十指深陷掌心,血,緩緩從掌心中滲出來。
一股寒徹心肺的悲哀與痛楚凍結了她的身子和心神,在那樣狂亂複雜的創傷中,她腿一軟,跪倒在地,不能遏止的淚水瘋狂滑落在她淒美而絕艷的面頰。
淚水,止不住地奔流著;淚光迷離中,她看到漫天飄墜的櫻花和他那俊若天人,卻神情莫測的容顏……
老天爺有意和她為難——她明白了,這是注定毀滅的宿命,他和她,誰也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