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西落,清涼的晚風輕盈地拂過亭內兩個對弈的身影。
「平位五六路。炎夜,你輸了。」玄煜拈起一枚白子,笑道。「輸家罰酒三杯,這回可不許你耍賴了。」
「誰耍賴了?宮內珍藏的百草美酒乃是世上一絕,我巴不得整壇灌下去呢!」炎夜連飲三伓,笑道。「你焉知我不是故意輸你,好騙得美酒喝?」
「認一聲輸有這麼難嗎?」玄煜斟酒自飲,微笑道。「要喝酒還不容易?要贏棋可就難了。」
炎夜笑而不答,把玩著酒伓,神色若有所思。
玄煜道:「咱們這盤棋還下不到半個時辰,你便一敗塗地。我瞧你心不在焉,心事重重。是什麼事令你如此為難?」
炎夜沉吟半晌,終於像是下了決心般地從袖中掏出一柄菱形烏篆匕首,目光炯炯地直視玄煜。「你可還認得這把匕首?」
「鏘」一聲,玄煜手中酒杯落地,碎成片片。
「你怎會有這把匕首?」他緊捉住炎夜的肩膀,激動欲狂,心神震撼之下連聲音也顫了。「你找到她了?你有她的消息下落,是不是?」
「她托人傳言,要我前去一聚。」炎夜嘲諷地笑了。「你知道她托的人是誰?是永欣啊!」
「她在哪兒?」玄煜對他的問話聽而不聞,全心全意只想問出她的下落。他猛力搖晃著炎夜的肩膀,嘶吼道:「告訴找她究竟在哪兒?為什麼她找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她不想見你。」對玄煜的激狂,炎夜一派平靜,絲毫不為所動。「她知道橫亙在你們之間的問題並沒有改變,即使她出面求你也不可能換得雍王的性命,見了面只是徒增你們兩人的痛苦和煩惱,相見爭如不見。」
「她在哪兒?」玄煜心中直如排江倒海一般,猛力擊碎面前的石几,雙手鮮血斑斑。「你明知我找她找得多苦,你也知道這五年來我對她相思欲狂,而你居然瞞著找她的下落?」
「我去見過她,她要我幫她兩件事。」炎夜氣定神閒地自斟了一杯酒,慢條斯理地飲下。「第一件事是安排她進天牢探望雍王;第二件事是絕不許洩漏她的行蹤
「而你該死的答應了?」玄煜眸中燃著灼灼烈焰,暴怒失控得幾近瘋狂。「你若不肯說出她的下落?信不信我會將你打入大牢,嚴刑逼供?」
「哎唷,我好怕喔。」炎夜惺惺作態,神色卻是一派悠閒地蹺起二郎腿,吊兒郎當地道:「想不到我炎夜一世忠心,換來的竟是『打入大牢,嚴刑逼供』這八個字。唉,莫怪古人常說伴君如伴虎、天威難測啊!」
「你再不肯說出她的下落,我會恨樂意親自對你用刑。」玄煜咬牙切齒地道。「她到底在哪兒?你說是不說?」
炎夜見耍弄他也要弄得夠了,才笑笑道:「好吧,我再不說,只怕項上這顆人頭便保不住了。」
他放下酒杯,拈起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上位七八路之上,笑吟吟地道:「誰說我輸了?瞧,這著反撲起碼可以吃掉你的七個白子,雖未能反敗為勝,卻也未必是個必輸之局啊!」
玄煜揮手一掃,打翻整個棋盤,眸中的火焰已燃到沸點。「這盤棋就當是你贏了,我認輸行不行!」他斟了三杯酒,仰頭一飲而盡,臉色鐵青如要噬人。「我再問你一次——她究竟在哪兒?」
「江陵城外,雲水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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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剎夕照,梵音隱隱。
玄煜牽著馬,緩步走上山道,順著曲折山徑直上山巔,雲水庵在煙雲縹緲之間。
他一顆心怦怦狂跳不止,天可憐見,今日他終要和庭雪相見了!他顫著手,拉起庵門上的銅環,砰砰砰敲了三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他感覺像是有一輩子那麼長,格格聲響,大門終於緩緩地開了,木門後出現一個光頭緇衣的尼姑向他合十行禮。
「阿彌陀佛,晚課已過,施主光降本庵可有事嗎?」
「南烜蕭玄煜,特來尋訪故友,懇請師太指引。」
「本庵都是清修的出家人,恐怕沒有施主要尋訪的故人,天色已晚,本庵素不收留男客,施主請回吧!」
「不,我查得很清楚,她確是在貴庵之中。」玄煜擋住她要關上的木門,激動而懇切地道:「求師太轉告江庭雪姑娘,就說玄煜在此相候,請她務必出來一見,不見不散。」
那尼姑蹙起眉頭。「本庵並無一位姓江名庭雲的姑娘啊!」
「是了,瞧我糊塗的。她在這兒並不叫江庭雪,而是有個法號,名喚悟癡!」玄煜說著,心中卻不禁一酸。
庭雪啊庭雪,你隱身佛門之中,當真參得了情、悟得了癡嗎?倘若你真能悟透,又何必取個名號喚做悟癡,時時提醒自己要悟得癡愛,忘了癡心呢?
「你是說悟癡師妹啊?」那尼姑搖頭歎道。「她素來不見外客,除非她自己願意,否則你是見不到她的。」
「她一日不見我,我便等一日;一年不見我,我便等一年;若是她一輩子都不肯見我,我便等她一輩子。」玄煜堅決地道。「只求師太轉告庭雪,便說玄煜在此相候,至死方休!」
那尼姑定定凝睇了他一會兒,顯是被他的癡情所感動了,好半晌才道:「本庵有條規定,日落以後,便不許男客入寺了。你若執意要見悟癡,這樣吧,本庵後山有個待客亭,你去那兒等候。我會勸悟癡前去見你,不過成與不成,小尼卻是沒有把握。」
「師太肯替玄煜傳遞訊息,玄煜便已感激不盡,謝師太成全。」玄煜感激地合十道謝,牽了馬,往後出走去。
★ ★ ★
月上中天。
細雪自夜空中飄落塵世,月下梅花娉婷而立,映著小塘瀑布,渲染出一幅如晝的人間山水。
玄煜細數花影殘雲,癡癡地望著梅樹發呆。他不知自己已等了幾個時辰,也不覺得倦,更不覺得冷,一顆心恍恍惚惚的,只想著要和庭雪相會。
她怎能這般狠心?明知自己在此苦苦相候,就是不肯出來見他?
月漸西斜,玄煜癡癡地望著天上銀輝,月圓了,人卻未圓。究竟要等到何時方能人月兩團圓呢?
一聲幽幽低歎,似細雪般輕輕飄落。
「我若始終不肯見你,你便當真在這兒等到老、等到死嗎?」
玄煜如遭電擊。他跳了起來,旋身望去,只見一個白衣女郎盈盈立在雪地之中,默然凝視著他。
新雪初霽,皓月當空,她輕步向他走來,在月色和雪色之間,她是更清更艷的一抹絕色。
玄煜全身劇烈地顫抖著,無法動彈。五年了,離別了五年,他終於又見著她了。這情景,他在夢裡夢過千百回呵,每次夢醒後,只有更深的痛楚、空虛和寂寞。而這一次,他真的不知道這是不是夢……
相逢恍如隔世啊——淚水湧上玄煜的眸,他卻是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相對無言,只是癡癡怔怔望著彼此,心中都有著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愫。終究是五年不見了,五年前憾恨地離別,五年來欲絕的相思,那些曾經難以釋懷的悲傷往事,都在兩人交會的眸中款款流過……
玄煜望著她霜雪般晶瑩的肌膚,如花似用的容顏。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只是她更清瘦了,彷彿若有病容,卻越發顯得清麗。而他自己呢?兩鬢青絲早生華髮,偶爾臨鏡,連他都快不認得自己了。
他惆悵她笑了。「庭雪,你怕是不認得我了吧?」
「你縱使化成灰,我也認得的。」她凝視他良久,伸手輕撫他持邊白髮,溫柔道:「玄煜,你老了。」
「相思催人老。庭雪,我是為你而老啊!」玄煜熱淚盈眶,捧起她清靈逼人的臉蛋,激狂地望著眼前這五年來魂夢牽繫、無日或忘的容顏。「總算老天憐我,等了這麼久,終於讓我又見到你了!」
「見著了又如何?不見又如何?」庭雪淒然笑了。「五年了,玄煜,你始終是想不開。」
「我沒辦法想得開,五年了,我沒有一時一刻能夠忘記你。你知道嗎?你走後,我的心使整個空了。」他捉住庭雪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五年來,它不曾跳動過,只有痛!我不知道碎了的心、空了的心也會痛,但它是那麼的痛!庭雪啊庭雪,你不會知道這種心碎欲絕、相思欲狂的滋味,因為你是那麼狠心、那麼決絕啊!」
淚水悄悄滑落庭雪絕麗的容顏,不心碎嗎?不識相思滋味嗎?若真能如此,她又何以心病難癒,數年來要靠著寧心丸才能活得下去?
玄煜將她攬入懷裡,緊緊擁著她再也不肯放手。「這種相思苦楚,一輩子嘗一次便已太多,今生今世,我再也不可能讓你離開我。」
庭雪幽幽歎道:「你怎麼還像五年前一般傻呢?」
玄煜激動地道:「五年前我是真傻,傻得讓你離開了我!今時今日,我再也沒有家國血仇的牽絆,即使你再次以死相逼,也休想我會放開你。我寧可和你一起死了,也不會再讓你離去!」
「今日相逢,非我所願。你又何必重提往事?」
「往事能不提嗎?」玄煜笑了。「你錯了,庭雪。往事如藕絲,是切不斷、忘不了的啊!」
他攬著她到涼亭裡坐下,慢慢從相逢的狂喜中平復過來,溫言問道:「五年來,你音信杳然,我為了你的生死安危而寢食難安,告訴我,這五年你是怎麼過的?又為什麼會到這雲水庵來?」
庭雪眸子變得矇矓,前塵往事,想來如夢呵,她已經許久不再憶起。「五年前,我離開北垚宮廷後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還好那時穿了你的衣衫,你那條鑲滿金螭瓔珞寶石的腰帶可值錢了,我將它典當換得銀票,買了男裝,雇了馬車,便一路女扮男裝回南烜來。我不想回雍洲的,可是在途中生了埸大病,藥石罔醫,客棧掌櫃怕我死在店裡,便要人抬了我到山野裡丟棄,任我自生自滅,反正他想我是活不成了——」
玄煜大怒,人掌一拍,跳了起來。「這掌櫃如此可惡,你告訴我是哪家客棧?我非要人抄他的家、滅他九族不可!」
「你也別惱,他這樣反而是救了我。」庭雪回憶道。「那時我躺在荒山之中,聽著野獸的哻叫,本以為自己是鐵定活不成了。想到自己嚗屍荒野,真是好生淒涼,正半昏半醒之中,突然聽到有人在喚我,還寒了一堆野草到我嘴裡去。說也奇怪,那些野草一下肚,我便覺得渾身清涼,神智也清醒多了,睜眼一看,一個老尼姑站在我面前,滿臉的慈悲神色,那時我還以為自己遇到觀世音菩薩了。」
「不用說,那老尼姑一定是妙手華佗雲清師大了?」玄煜憐愛地撫著她細柔的長髮,想到她曾在生死邊緣掙扎,便心疼不已。
「是的,那時她正雲遊四方,採藥治病,她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將我治好。」庭雪歎息道。「她說我與佛門有緣,問我願不願意隨她回雲水庵修行?那時我萬念俱灰,反正也無處可去,便隨她來了。這五年中,她教我佛理,授我醫道,實是我的再造恩人,只是不論我如何懇求,她總是不肯為我剃度落髮,說是我情孽纏身,不是出家為尼的命。」
「你想落髮為尼?」玄煜心中一緊,沉了臉,狂霸地道:「就算你落了發,當了尼姑,我還是會要你還俗回到我身邊來的。今生今世啊,你是休想再用任何方式離開我了!」
庭雪失笑了。「玄煜,你依然是如此狂狷霸道呵,要知道世事豈能盡如人意?當初我離開你,便不會想過再見你,今日見了你全是迫不得已。」
她惆悵憂鬱地道:「今生今世啊,我是不可能再回到你身邊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我們之間的問題並沒有解決,再糾纏下去,也不過是重演往事罷了。」
「我要你回到我身邊來,便不會讓往事重演。」玄煜胸有成竹、神色自若地道。「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籌碼全在我手上。」
庭雪定定凝視著他,悒悒地笑了。「籌碼?你手中可用來威脅我的籌碼不過是我父王罷了,別告訴我你不想殺他.不想報仇了?我不會求你別報家園血仇,只希望如果你對我還有舊情的話,便免去他每日午時吊在城頭示眾的苦刑,並讓我貝他一面,以盡人子孝道。」
玄煜淡淡道:「我沒說不報仇,只是報仇不一定得要他的命!」
庭雪愕然抬首,顫聲問道:「你是什麼意思?你真能不殺他?可你已經公告天下,說要將他斬首了啊!」
玄煜微笑道:「我是南烜皇帝,我要殺誰便殺誰,要赦誰便赦誰!」
庭雪呆若木雞,不敢相信玄煜竟真能放下血仇,不殺雍王了。
玄煜目光犀利地望著她。「身為人子,你所求的不過是雍王能夠活著吧?但對我而言,殺了他只不過是洩一時之憤,對他這種梟雄來說,因他一世才真正是生不如死的酷刑,也才更能達到我報仇的目的!」
「但你必須承擔我父王部屬劫獄的風險。」庭雪淚承於睫,眸中有著不可置信的激動與狂喜。「我知道你不殺他是為了我!告訴我,你想我做什麼來交換他的命?」
玄焜目光深邃而難測,他冷邪囂峻地道:「我要你一生一世鎖在我身邊,永不許離去!如果你再動念離去——相信我,你離開的那天,也就是雍王人頭落地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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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依舊,小榭如昨。
庭雪伸手揭開妝台上的鏡袱,只見螺黛、胭脂、釵鈿、梳篦一一陳列著。她把目光投向雕鏤精緻的長几,几上的香爐中依舊燃著沉香,青煙裊裊上升,清香飄滿一室。
「我從沒想過自己竟能再回到這兒來!」庭雪瘖啞地說,淚水盈滿了她的玉眸,眸中蘊涵著無限深情、無限思憶。
這曾經充滿柔情蜜意、溫馨可愛的香閨深閣呵,榭內一景一物宛然如昨,彷彿她和玄煜從來不曾離開過。
「復國之後,我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重建新月小榭。」玄煜深深凝視著她,溫柔地道。「我始終相信你會回來,也一直等著你回來!」
他輕撫著幾上已然瘖啞的琴瑟,這張瑟,灰塵掩蓋了螺鈿,弦也鬆了,再也奏不成調。
「你知道嗎?這兒是我的心醉之地,也是我的傷心之所。」他緩緩道。「五年前,我們在此地相遇,因相愛而心醉;復國之後,我每日在此地想你,因相思而心碎——」
他望向庭雪,眸中閃著隱隱淚光。「答應我,別再離開我,別再讓我因相思而心碎!」
庭雪哽咽,心中激動已極,淚流滿面地投向了他的懷抱。
玄煜心情激盪地緊抱住她,沙啞地道:「庭雪,歡迎歸來!」
直到此時此刻,兩人才有了重逢的真實感受,確信對方就在彼此懷中。捧起庭雪那綻著瑩瑩淚光的絕麗容顏,他倏然俯下頭,吻住了她馨香柔嫩的唇瓣,痛楚低喃道:「庭雪,我的庭雪……」
淚雨交織中,兩人輾轉深吻,熾烈而濃冽的深情在兩人心頭灼熱地焚燒著。過往的愛恨掙扎,相思苦楚,在此刻都不存在了,只有重逢和失而復得的狂喜,淹沒了兩人……
抱起庭雪,走向碧紗帳,玄煜手一揮解開了紫紗幔,波浪般的紫紗重重飄落,掩住了旖旎纏綿的有情天地。
久別重逢的兩顆心終能毫無窒礙地緊緊貼近,共同躍動著不能言傳的殷殷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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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小榭裡幃帳低垂,飄飛的紗簾中傳出濃冽的喘息低吟聲,隱約可見兩條交纏的身影正劇烈地翻滾律動著……
綺羅香暖,鴛鴦合歡,小榭裡春光旖旎,雲雨情濃。
庭雪嬌弱無力地伏在枕上,雲雨過後,她雪艷的胴體上薄薄敷了一層香汗和淡淡勻紅,眼神迷離,玉頰生暈。玄煜壓在她背上重重喘著氣,強壯陽剛的胸肌劇烈起伏著,剛滿足了慾望的身軀顯得特別強悍傲岸,散發出濃厚的男性氣息。
玄煜調勻氣息,親吻著她光裸的背,火熱的唇海梭巡膜拜著她完美的胴體曲線。
昏眩疲倦的庭雪以為他慾念又起,嬌軟無力地推拒著他。「別……玄煜,我實在受不住了……」
玄煜輕笑,啃咬著她雪白的頸項,憐愛地道:「這兩天累壞你啦?」他抱起庭雪,翻身讓她伏在自己身上,不再讓她承擔自己的重量。「是你不好,誰教你讓我餓了五年?如今你好不容易回到我身邊,自是要好好地補償我五年來的相思之苦。」
庭雪趴伏在他胸前,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羞紅著臉嗔道:「這兩天你還要不夠嗎?」
「我永生永世也要不夠你哪!」玄煜輕撫著她的長髮,滿足地歎了口長氣。「這五年來,我夢過千百次你回到我懷中的情景……夢裡的你是那麼真實、那麼溫暖,我幾乎不想醒來,因為夢境越甜蜜,醍來後的感覺也就越悲哀。」
他捧起庭雪清靈美麗的面龐,深深凝視著她。「五年來,這只是在夢裡看見的容顏,只在夢中接觸的溫暖……是這樣的夢支撐著我過了五年,可是此刻,我好害怕這又只目芒場夢,我害怕夢醍後你又會消失無蹤。庭雪,我再地無法熬過那樣的五年,如果再失去你,我一時一刻地無法熬下去了……」
激動的淚水湧上庭雲的眸。「五年來,我也時時夢見你,夢見你在戰場上廝殺,夢見你流著血悲泣喚我的模樣。可是在夢裡,我不能和你同甘共苦,不能在你最孤獨無助時給你一點兒力量,因為你的仇人是我父王……每次從這樣的夢中醒來,我總是痛不欲生,若非雲清師太用寧心丸保住我的心脈,只怕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玄煜心疼地撫摸她清瘦的面容。「你的病不要緊吧?你若有事,我會受不住的
「不要緊的,我說過這是心病,只要見著你,而且你和我父王的恩怨能夠化解,我自然會不藥而癒。」庭雪低聲地同道。
玄煜這才安了心,歎息道:「我們彼此折磨了五年,可是如果不是這五年來非人的相思折磨,只怕我無法饒過雍賊的性命,如果我真殺了他,我們之間,就真正是解不開的死結了。」
庭雪凝視著他的眼眸。「告訴我,你真正能夠放下血仇不殺我父王了?會不會有朝一日,你想起至親盡喪的大仇,一怒之下就忘記對我的承諾了?」
玄煜避開她的目光,望著樹中給著山水圖案的木屏風。「坦白說,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正能夠放下血海深仇?可是我知道我不想再心傷,也不能再心碎。」他吻上庭雪馨香的唇,在她唇問道:「放心吧,為了保有你,今生今世我絕不殺他!」
庭雪感動至極,含淚摟住他的頸項,回應著他糾纏的深吻。
玄煜心中一蕩,迷亂地反身將她壓在身下,撩開她的雙腿,用力一挻,迫不及待地衝進了她絲般光滑幽秘的身子。
庭雪輕呼出聲,毫無防備的她忍著疼婉轉承歡,在他狂猛的衝刺律動中迷糊了所有意識,只覺彷彿在浪濤之中起伏,高高蕩起又重重沉落,完全淹沒在他的激情狂焰之中……
玄煜搖擺雙臀,強悍恣狂地撞擊著身下嬌弱的人兒,他縱情馳騁,在銷魂蝕骨的極歡中潭忘了身外之事,對新月小榭外因永欣駕臨而引起的騷動更是渾然不覺。
「皇后娘娘,您不能進去啊!」執事太監跪在小榭外的露橋之上,阻撓著欲闖進水榭的永欣。「皇上有令,誰都不許進入新月小榭。」
「我也不許嗎?聽說他從宮外帶了個女人回宮,和那女人關在月榭之中兩天兩夜,不曾踏出過一步。」永欣酸怒地道。「那女人並非宮中嬪妃,卻能將五年來不近女色的皇上迷得神魂顛倒,本宮倒要瞧瞧是哪個來歷不明的妖精有這等狐媚手段?誰都不許攔我!」
「不行啊,皇后娘娘,您不能闖進去!」執事太監滿身大汗地阻擋著永欣。「就請皇后娘娘別為難奴才們了,皇上要是怪罪下來,奴才們當不起啊!」
「本宮的怪罪你們就當得起了嗎?你們這班狗奴才眼中可還有我這個皇后娘娘?」永欣狂怒地推開執事太監,怒吼道:「全都給我滾開,誰敢再攔我,我便砍了誰的腦袋!」
她狂風般地飆進了新月小榭,還未進得內室,便已聽到了狂放不羈的急喘嬌吟之聲。
永欣面紅耳赤,全身氣極而顫,怒火燒昏了她的神智,她不顧一切後果地闖進了內室。
重重紫色紗簾之中,隱約可見兩條緊緊交纏著的赤裸身影正魚水合歡,翻雲覆雨著。
她惱怒欲狂的揮手砸碎桌上一對白玉瓶,大叫:「玄煜,你對得住我?」
她的怒吼聲驚醒了床上正纏綿交歡的鴛鴦愛侶。玄煜急速從庭雪體內退了出來,拉過錦被,蓋住庭雪美麗絕倫的赤裸身軀,將受驚過度的她連人帶被擁入懷中,這才掀開紗簾,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混帳竟敢壞了他的好事?
看清楚來人是永欣之後,他勉強抑下殺人的衝動,雙眼怒熾如要迸出火來,低沉的嗓音中有著危險的狂怒氣息。「誰許你闖進來的?」
悲憤至極的永欣毫不畏懼他的怒氣,指著他顫聲道:「玄煜,你對得住我?」
玄煜冷冽狂魅的閻眸殘酷無情地盯著她。「我對不住你?自古以來,哪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又有哪一個皇后會這般失禮失儀,不顧體統地闖入寢宮之中?五年來,朕不曾納妃,並不表示你可以干預朕之事。如果你無法容忍朕寵幸別的女子,只怕這母儀天下的後座你也沒那個容量及能耐坐得住了。」
「你威脅我?你想廢了我?」永欣氣極反笑。「若非我北垚兵力襄助,你能奪回南烜江山坐上帝位嗎?今日你復國報了血仇,便想一腳踢開已無利用價值的我?只怕沒這麼容易吧!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北垚能出兵助你光復南烜,自然也能出兵滅了南烜。」
玄煜沉了臉,眸中有著不容錯認的滔天怒氣。「沒錯,朕是借助北垚兵力才得以復國報仇,但不表示從此便要臣服於北垚!你若想利用此事來威脅朕、壓制朕,那便大錯特錯了,朕可以拱手讓出帝位,甚至不惜與北垚一戰,也絕不會讓南烜淪為北垚的附庸。」
永欣凜然一驚,恍悟自己在怒火之中犯了不可原諒的大錯,一言之誤竟可挑起兩國戰事。她又急又慌,流淚道:「不,玄煜,你別曲解我。我承認是我口不擇言,是我錯了,我不該拿北垚來壓你。你相信我,我絕無此意啊!我北垚並無讓南烜成為屬地的想法,你別弄擰了我的意思。」
「是我弄擰了你的意思嗎?」玄煜冷笑,神色無情而難測。「只要我不順著你永欣公主的心意,你北垚便會出兵滅了我南烜,不是嗎?那你不妨試試,我南烜是不是如此輕易拿得下?」
他眸光驟斂,邪魅俊美的容顏罩上一層陰寒至極的冷冽神色。「明日我便派人護送你回北垚,你盡可向你父皇哭訴我是如何的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盡可煽動你父皇出兵攻我南烜,我蕭玄煜倒要看看我南烜是不是如此輕易被滅?」
「不!」永欣哭喊出聲。「我不過是說錯一句話,你便要如此冤枉我、扭曲我嗎?你遣我回北垚,便是要我無法做人,要置我於死地!你當真如此狠心?當真對我毫無情義?」
她哭倒在地,不明白兩人的爭執怎麼會演變到這種地步。「我只是不甘心啊!五年來,庭雪郡主佔據了你所有的心思,為了她,除了大婚之夜,你不曾再碰過我。如果你始終不近女色也就罷了,可如今你從宮外帶回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和她在床上整整待了兩天,我怎能不震驚、不氣怒?難道我連一個民女都不如?這口氣,教我如何嚥得下去!我更不明白是怎樣的狐媚女子竟能迷得你連庭雪郡主都忘了?我只是想親眼瞧瞧這妖精的模樣,難道這便犯下不可原諒的滔天大錯了?」
玄煜額上青筋浮起,眸中全是狂怒神色。「你既知我心心唸唸全在庭雪身上,便該知道除了她,我再不會碰任何女子。你口口聲聲說她是妖精、是狐媚女子,便是存心要誣蔑她、惹怒我了?」
永欣愕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町著玄煜懷中的女子。「你的意思是說,她便是庭雪郡主?」她揪緊心窩,面灰如死,顫聲道:「你找著她了?」
始終埋首在玄煜懷中的庭雪,本因被永欣撞見正和玄煜歡好而羞窘不肯抬頭,這時終於露出臉來,歎息道:「玄煜,你別對她太過殘忍。一個真心愛你的女子並沒有錯,況且她算得上是你的恩人啊!」
永欣震驚地看著庭雪那清靈絕麗、宛如天人的面容。她踉蹌後退,心口上像被人狠狠砍了一刀,痛不欲生。「是你,雲清師太的徒弟——悟癡。你……便是庭雪郡主?我明白了,你假意要見江陰王爺,事實上卻是要藉著江陰王爺和玄煜相會,是不是?而我,竟傻得替你傳話?」
她悔恨交加,驚怒的心被傷得幾不成形。「五年來,你始終如鬼魅般橫亙在我和玄煜之間,五年後,竟是我親手將你送回給他!」
她淒厲大笑。「天哪,我元永欣竟是栽在自己手上,瞧瞧我去雲水庵求菩薩求回了什麼?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哪!」
帶著一顆千瘡百孔、傷痛至極的心,她踉蹌奔出新月小榭,奔上露橋,在執事太監和宮女們的驚駭聲中,縱身一躍,投入了幽深黝暗的湖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