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自己即將有生命危險,竄出馬車的他立刻機警的伸出手胡亂想抓住什麼東西,讓自己不再往下墜。但崖壁上都只是些小樹,他根本一抓就斷了,在撞斷幾棵樹後,一跟樹枝插進他的胸口,稍微止住了他下滑的速度,他正覺得慶幸時,一陣巨大的疼痛襲來,讓他幾乎暈過去,最後,他終於跌到谷底,倒臥在地上。
「痛……」
發出一絲微弱的聲音,感覺血不斷從口中和胸口湧出,宋泠除了覺得痛,四周的景物也逐漸看不清楚。
天,難道這是他偷吻她的現世報嗎?這是他失去意識前想的最後一件事。
另一方面,當柳雲裳找到下山崖的路,匆匆忙忙的來到谷底,恰好遇見一群附近庵寺出來采野菜的尼姑,在她講明事情發生的經過後,好心的住持華光尼答應幫她尋人。
「謝謝你們!」
柳雲裳擦著哭得又紅又腫的眼睛,四處尋找,想趕快找到宋泠。
「淫棍,你到底在哪裡?你快出來啊!」她心急地喃喃自語。
現在就算他想親她十下,她都會點頭答應,只要他早點讓她找到,不,只要他活著,不管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他救了她兩次,而她連一次都還沒回報他,她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啊。
吸了吸鼻子,柳雲裳打量了一下四周,正想繞到另一邊去找人,突然,她見到一隻鳥急急自天空飛過,而一道異樣的金光跟著鳥兒延伸而去,像是條金蛇一般,柳雲裳心中一緊,趕緊跟了上去。
會是神佛顯靈告訴她那淫棍的位置嗎?
「姑娘,那裡並沒有人走的路,只有獸道,你還是別往那兒走吧。」華光尼好心的提醒她。
但柳雲裳就像被鬼迷住一般,奮力的撥開那比人還高的雜草往前行,不顧雙手被劃出幾道血痕來。
她走沒多久,便見到不遠處似乎躺著一個人。
「啊……」會不會是他?她的心怦怦跳著。
隔著一段距離看著那渾身是血的人躺在地上,她站在原地不敢動,一顆心狂跳不已。
雖然她怕他的死相很難看,可是最後她還是鼓足了勇氣,半瞇著眼睛緩緩向他走近。
「淫棍!真的是你!」見到他微微起伏的身子,顯示他還有氣息,她不禁高興的叫了起來,趕緊衝過去。
躺在地上的人渾身是血,頭髮幾乎覆住了他的臉,血污滿面看不清面容,但從服飾和身形看來,的確是他沒錯,只是他的胸前插著一根樹枝,看來受傷得不輕。
「姑娘,你找到人了嗎?」
華光尼跟在柳雲裳後頭走來,見到宋泠傷得那麼重,不由得驚呼一聲。
她立刻將隨身的水袋交給柳雲裳,道:「我去找人來救他。你最好叫醒他,先讓他喝點水,否則他撐不到大夫來就糟了。」
說完,她很快的離開。
柳雲裳見他一張臉蒼白得可怕,急忙將水袋瓶塞打開,掬了一點水輕淋在他的臉上和頭上,被水一刺激,他緩緩張開了眼睛。
「嗯……水……」他看著柳雲裳,似乎不認識她一般,眼神渙散,一雙眼似乎隨時又會閉上。
看到他張開眼睛,柳雲裳又驚又喜,將他抱在懷中,拚命對他喊道:「喂!淫棍,是我啊,你認出來沒有?」說著將自己的臉湊近讓他看。
「水……」但宋冷卻對她的臉沒什麼反應,反而盯著她手中的水袋,使盡全身力氣才吐出這個字。
「你要喝水嗎?」
柳雲裳急忙將水袋遞到他的嘴前,慢慢餵他喝下,但才喝沒幾口,他又昏了過去。
「喂!你醒醒啊!」
她著急的拍打他的臉頰,想叫醒他,可是他受傷太重,這次任她怎麼叫都沒有反應。柳雲裳只好加重力氣,又將水淋到宋冷的臉上,試圖讓他醒來。
柳雲裳眼見他的氣息越來越弱,身子軟軟的倒在她懷中,看來就像快要死去了,心一急,她的手打得更用力,慌張的大叫道:「你快點醒來!快醒來呀!」
「嗚……」宋泠被她打得痛得要命,只好睜開眼睛看她,想告訴她不要再打了,但渾身無力的他始終無法張開嘴,只能痛苦地望著她。
「你醒了?喂,你到底認出我來沒有?虧我還替你那麼著急!」怕他真的一閉眼便死了,她仍拚命拍他的臉,不讓他再睡著。
「不要打……」
宋泠緊皺起眉頭咕噥的說了一句,但柳雲裳沒聽清楚,以為這麼打他很有效,因此只要他一閉眼就拚命用力打他的臉,想讓他清醒。
他已經渾身痛得說不出一句話,加上她巴掌的摧殘,沒多久他便又昏死過去。
他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個一直打他的傢伙!這是他痛昏過去前所想的最後一件事。
「你醒來!不要睡,不要睡……」
柳雲裳見他又閉上眼,害怕他就這樣死去,更是死命的拍打他的臉頰。
但宋泠這次再也沒有醒過來,而且呼吸也越來越淺。
「怎麼辦?」
這時,她好恨當年她爹不讓她學武,害得她現在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子,要是她會輕功,早就將他給扛回去了!
正東張西望乾著急時,她終於聽見遠處傳來華光尼的說話聲。
「在那邊!」
見到華光尼帶著一堆人前來,柳雲裳終於鬆了口氣。
有救了……
看著幾個人好不容易將宋泠抬上擔架,柳雲裳心情一放鬆,就這麼暈了過去。
「嗯……好痛……」
皺著雙眉喘氣,宋泠虛弱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死人般。雖然他不時會稍微呻吟,但聲音很虛弱,而且身體也燙得嚇人,看起來像是快要死了。
「大夫,他會不會有生命危險?」被抬到庵裡才醒來的柳雲裳,見宋泠痛苦呻吟的模樣,心急地問道。
「姑娘,他傷得這麼重,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今晚了,如果能熬過這一關,燒能快點退,應該就沒什麼大礙了。」白鬍子長眉毛,有如活神仙模樣的戚大夫道。
他為了救宋泠忙了好幾個時辰,不僅把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一百多處傷口上藥包紮好,並煎藥餵他喝下。
他正擦著額上的細汗,槌了槌肩膀,心想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卻被華光尼叫了出去。
聽完戚大夫的話,柳雲裳走到床邊,附在宋泠耳邊對他喃喃念道:「喂,淫棍,你一定要活下去,你要是死了,我就欠你一條命。你可千萬不能死啊!我……我可不想見到變成鬼的你……」
說著,她擔心地摸了摸他的額頭。
就算這個男人曾經對她做了那麼大膽的事,終究他還是她的救命恩人,說實在的,她對他並沒有那麼深的厭惡感。況且……躺在床上的他雖然滿身是傷,臉色也嫌蒼白,但柳雲裳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確實是自己這輩子看過最英俊的男人。
要不是她心裡早有一個他,說不定她真的會為這個人心動。
她愣愣地望著他,心裡五味雜陳。
宋泠渾然不知自己正在鬼門關前打轉,他只覺得自己熟得像火爐般燒燙,身體疼得像是要裂開一般,萬分痛苦。
「娘……我好難過……娘……」
眼角逸出淚水,宋泠微弱地呼喚最疼愛他的母親,手在空中揮著。
柳雲裳見到他痛苦的模樣,忍不住緊握住他的手,而宋泠也緊抓住她不放,彷彿那便是母親的手一般溫暖。
「你一定要熬過去,你絕對不準死,不能死……」坐在床邊,她不住對他喃喃念道。
可是宋泠只是緊閉著雙眼,絲毫聽不見她的話。
當柳雲裳正為宋泠的身體狀況忐忑不安,在屋外,華光尼對戚大夫悄聲問道:一你說,這年輕人能救得活嗎?」
「他傷得很重,又失血過多,要不是他身子骨健壯,看來還練過武,恐怕也不能熬到這時候。如果能過得了今晚,退了燒,應該便沒問題。」
「唉!你看這對小夫妻如此郎才女貌,要是男的就這麼死了,那小姑娘不就傷心死了?」華光尼一臉同情地道。
「夫妻?」戚大夫皺眉,疑惑地說:「那姑娘不是說那個男人是她的保鏢嗎?他們怎麼會是對夫妻?」
「你還真信了她的話?」華光尼笑道:「那位姑娘那麼擔心他,在崖下的時候多急著找他,找著了又高興得暈倒了,問她從哪裡來,她又不肯說,只擔心他的死活,要我們一定要救活他。照我看,他們關係哪有那麼單純?一定是一對逃傢俬訂終身的小夫妻,怕被家人找了回去,所以才這麼說掩人耳目。唉!這對年輕人造麼恩愛,你可要多使把勁,別讓人家年紀輕輕的就當寡婦了!」
華光尼想起自己當年的遭遇,不禁眼眶有些紅了。
「你放心,我知道。」戚大夫點頭道,又踅回房內。
宋冷正握著柳雲裳的手,嘴裡不斷囈語,然而她已因為太累而趴在床沿睡著了,邊睡她還邊流口水,顯然睡得挺熟的。
跟著進來華光尼見到這畫面,忍不住感動的道:「我就說嘛,逭兩人不是對小夫妻是什麼?你看,就連睡著也不放心,要牽著心上人的手,唉,真是太恩愛了。」
「等天亮再好好問問他們吧。這男人傷得那麼重,萬一有個不測,也得通知他家裡的人來看看才行。」
戚大夫費了一番工夫才將兩人緊握的手分開,將柳雲裳抱到一旁的小床上去睡。
累了一整天,柳雲裳睡得香甜,夢中的她跟一個人同騎著白玉璁馳騁在草原上,在耀眼的陽光下,她笑得好開心。
不過,她緊抱著的那個人是誰?為什麼有點像那個淫棍呢?
咦,怎麼會這樣……
「姑娘,姑娘,你醒醒!」
「嗯……婉兒,你不要吵啦,再讓我多睡一會嘛。」
沉睡的柳雲裳突然被叫醒,掙扎了片刻她才睜開眼睛。
死婉兒居然敢吵醒她,真是不要命了!她正想推開婢女,卻見華光尼的老臉呈現在眼前。
「啊!」她大叫一聲,看了四周的景物一會兒,才逐漸恢復意識,嚇得坐起來。
對了,自己和淫棍是在一座庵裡,他還受了重傷!
轉頭見到宋冷正睡在不遠處的床上,她三兩下跳下床穿上鞋子,趕緊跑到他身邊看他。
見他呼吸平穩多了,臉色也不再蒼白得嚇人,看來應該沒事了吧?
只要他不死,她就不算欠他一命了!
她鬆了一口氣,露出微笑。
見她一起床就擔心的跑去看宋泠,見他情況好轉更是眉開眼笑,華光尼瞭然的看著柳雲裳,拉過她的手,態度和善地道:「姑娘,你老實跟我說沒關係,他到底是你的什麼人?」
昨夜她和戚大夫以及藥僮三人輪流照顧了宋冷一整夜,直到他燒退了才鬆了一口氣,然而柳雲裳睡得跟死豬一樣,一直沒有醒來過。
戚大夫跟她說,這兩人絕對不會是夫妻,否則柳雲裳不會一點也不擔心,睡得這麼熟,但她還是堅信他們是對私奔的小情侶,最後,她還跟戚大夫打起賭來。
「我不是說過了嗎?他是我的保鏢啊。」
柳雲裳看著華光尼,覺得這個老尼姑是不是有點癡呆?否則怎麼昨天她才講過的話她就忘了,又問她一遍?
「真的嗎?」華光尼有些不悅地看著她,皺眉道:「既然你們兩人沒有關係,他傷得那麼重,便應該通知他的家人才對。」斜睨了她一眼,華光尼又道:「這位姑娘,既然她是你的保鏢,你更該讓家裡的人知道你們發生事故了才對啊。」
雖然柳雲裳看起來的確像是好人家的閨秀,氣質也不差,但是她一身粗布衣裳怎麼也不像富貴人家所穿的,反倒是當保鏢的宋泠衣物較華貴。更何況柳雲裳身上連半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就連頭上簪的也是木釵,要說宋泠是她的保鏢,實在是太沒有說服力了。
由於柳雲裳的首飾家當早就被小芊給拿走,連身上也被她換了一套粗布衣裳,難怪華光尼會懷疑。
「不行,不能讓我家裡的人知道!」柳雲裳一聽華光尼要通知她家裡的人,嚇得臉色都變了。
開玩笑,她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雖說現在很落魄,但只要到了奶娘家,她還能多逍遙一陣子,哪能這麼早就自投羅網?
華光尼見她臉色一變,故意威脅她道:「你們兩人來路不明,他包袱裡的錢財又不少,我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作奸犯科的賊人?還是通知官府算了,除非……」
華光尼頓了頓,心中竊笑的望著她。
「除非什麼?」柳雲裳嚇得臉色慘白,一顆心卜通直跳。
「除非你們根本就是對逃家的小情侶,因為見不得光才不敢回家。我猜得對不對?」說著,她一臉興奮的望著柳雲裳。
「我……」柳雲裳見華光尼那既期待又曖昧的眼神,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點頭。
「嗯,師……師太你猜得對,我跟他是因為家裡反對才私奔的。」她隨口胡縐,繼續道:「家裡的人還派人來追我們,他為了救我,自己卻掉到崖下,嗚……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說著,她掩面用口水塗了下眼睛,好像急得哭出來一般。
開玩笑,如果讓父親抓回去,她逃家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她才不會那麼呆呢!
見華光尼似乎還聽不過癮的樣子,柳雲裳繼續加油添醋的編出兩家的父母反對他們成婚,於是她在丫鬟的幫助下好不容易逃出來和他私奔,誰知好事多磨……一些亂七八糟的情節,再配合她不時哽咽的語氣,前前後後講了快半炷香的時間,讓華光尼也紅了眼眶,只差沒抱住她痛哭。
「我猜得果然沒錯。」見她終於承認兩人是私奔的小情侶,華光尼同情的拉起她的手道:「小姑娘,你有心事為什麼不跟我直說?師太是個明理人,你們這麼辛苦逃出來就是為了在一起,當一對甜甜蜜蜜的小夫妻,不是嗎?你放心,師太絕對不會破壞人家的姻緣的,你就安心待在這裡等他的傷好了,兩夫妻再一起上路吧。」
說完,華光尼迫不及待離去,前去找戚大夫。
「好險!」
見華光尼完全相信自己編造的鬼話,柳雲裳拍著胸膛,正高興自己逃過一劫,卻聽見身後傳來另一道聲音。
「你為什麼胡說八道?啊?」宋泠的聲音雖細弱,幾乎不可聞,但聽得出來他是咬牙切齒。
「你……你醒啦?」柳雲裳回過頭,硬是對他擠出一抹微笑,心虛得要命。
一從昏迷中醒來,宋泠便聽見那個害他掉下山崖的惡女跟人說話的聲音,他閉著眼聽了一會兒,發現她居然說他是和她一起私奔的男人?宋冷氣得想叫出聲否認,無奈渾身沒力氣,連一點聲音也喊不出來,直到現在他才稍微能開口。
「哎呀,你幹嘛這麼小氣?人家見我們兩個在一起太過可疑,所以想把我們送到官府去耶,難道你想去蹲大牢嗎?」柳雲裳振振有詞的說。
「是嗎?」末泠臉色鐵青的看著她。
想到自己居然為了這樣的女人掉下山崖,現在全身都是傷,他就覺得自己真是太好心了,也真是個大白癡!
見宋泠臉色陰晴不定,柳雲裳知道他還在生氣,趕緊道:「淫棍,要不是你硬要非禮我,我怎麼會一鞭打到那匹馬?唉!說來你也算是活該,誰教你要做那樣的事?」頓了頓,她又皺著鼻頭道:「現在我救了你一命,我們兩個也算扯乎了,對不對?」
「你說我活該?」他簡直要氣炸了。他拚死拚活的救了她兩次,她居然說這種話?
「你別這樣恨我嘛,大不了……」見他氣得像要昏過去,她不得不道:「我會照顧你到完全康復,這樣誰也不欠誰了吧?」
她覺得自己真是個有良心的人,願意對他如此允諾。
「這樣做,我們兩人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了?」
「當然!」她點頭如搗蒜,完全不覺得愧疚。
宋泠深深覺得自己真是救錯人了,當初真不該管閒事,該讓她被賣到妓院去受苦才對。
面對眼前這個小惡女,宋泠又氣又拿她沒轍,一想起她對他做的種種事,害他如今陷入這麼淒慘的境地,眼中直冒火的他,決定不要這麼簡單就放過她。
她不是對人自稱和他是對私奔的小情侶?他乾脆將計就計,讓她作繭自縛。
想到可以好好的報復她,他的唇邊漾起了一絲微笑。
「咦?」柳雲裳從他的神情中讀出異樣的感覺,卻不明白他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