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上午九點,雖然毫無精神,他還是得到公司主持每週一的早餐會報。站在眾人面前,嘴巴無意識地說著開場白,腦袋卻計劃著如何再見江凱晴一面。
門上突然響起的聲響稍稍召回他的注意力,他有些不高興地看看身旁的秘書。
一感覺到上司的視線,張秘書急忙走向門口,將門開了點縫。她與門外的人對話著,而後憋著笑意走向駱苡華。
「副董,有位小姐送了份禮物來,」她的笑有些克制不住地漾了開來。「附卡上的署名是江——」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原本一臉不豫的副董已經衝出會議室。
張秘書清清喉嚨,對著滿室狀極疑惑的經理級人物說道:「各位請稍等,副董有些私事要處理。」她吞回一聲笑,看看表。「我們休會十分鐘。」
駱苡華衝出會議室,總覺得所有見到他的人似乎都在悶悶地笑,他皺著眉停下腳步,不知是自己抑或別人有什麼不對勁。
「副董,」秘書室主任捧著一束燦爛的花束——由各色各類花種組合成的超大花束,除了燦爛似乎也找不到別的形容詞了。「這是你的禮物,」她悶笑著指指天堂鳥與劍蘭間的小卡。「這是你的……情書。」說著便將一束大得非得抱著不可的花束塞到駱苡華懷中,爾後便躲到自己辦公桌後,暢快地大笑起來。
有些摸不著頭緒的駱苡華抱著那束極為狀觀的「花山」回辦公室,將花束擱到一旁,他拿起藍色小卡,皺著的眉頭在見到其上娟秀的字跡時舒展開了。
江凱晴以她雕刻般整齊的字寫著:
你是我冬天的火爐,夏天的冰淇淋,世上若沒有你,生命也失去意義。
送上這束花,因為它讓我想到你。
駱苡華將視線移向那束「雜花」,又將目光移回手上的小卡,然後為了那句「它讓我想到你」,他趴著桌上整整喘笑了五分鐘。
直到肚子裡的笑蟲得到舒解,他臉上的面皮也承受不住地抗議時,他才將小卡放進襯衫口袋,然後抱起那束花走向會議室。
騰出手打開會議室大門,他捧著花束坐回自己位置,低頭數著各式花種,他舉起手示意會議繼續進行。
無視眾人頻頻投來的目光,他將臉埋進花束裡,他是江凱晴的火爐和冰淇淋呢!不再擔心如何和江凱晴復合,因為現在的他,是正被所愛的女人追求的幸福男人。
☆ ☆ ☆
下午一點,駱苡華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因為幸福過度而死掉。
坐在董事長辦公室,他仍然捧著那束花,一手勉強抱著,另一手指著新產品的開發計劃,他對著假作正常的父親解說著。
這次響起的敲門聲讓駱苡華興奮得張大眼,他仍抱著花,以極快的速度打開門。
門外是他的專屬秘書。張秘書手上拿著個小盒子,看著上司像漫畫中自備鮮花背景的主角,壓抑住的咯咯笑聲直想往外冒出。
「是她送的嗎?」駱苡華以期待的口吻問。
「是的。」她將盒子及附上的小卡送上,看著像是迫不及待卻又忍著衝動小心拆著包裝紙的上司,那種充斥著全公司的貪笑情緒又要往上竄升。
副董大概還沒發現吧,如今整個公司都知道自家上司正被熱情追求著,雖然追求者是個帶點畏縮的平凡女子,卻仍消滅不了公司裡的熱鬧氣氛。
事實上賭桌已經排上,除了猜測副董這次會由火爐和冰淇淋蛻變成什麼,還有更多人賭著這小盒子中的物品。
用力地踞起腳尖,除了充當送貨員外,她還身負打探之責。
小小的盒子裡只貼了張紙,其上以工整的字跡寫著「鑽石」兩個字。
張秘書疑惑地抬高眼,正好見到駱苡華燦笑的臉,她再踮高腳,小心地瞄著副董手上的卡片:
你是我夏天的冷氣,冬天的暖被。我想送你一顆鑽石,它能表達我的心;不過,請等到我領年終獎金時……
張秘書忍不住笑出聲,隨即招來副董嗔怪的白眼。
不過她才不在乎,她要去盡宣傳之責,偉大的駱副董這次變成冷氣和暖被了。
「你可不可以保持一點形象。」看著兒子捧著花和小盒子,笑得像只被餵得飽飽的貓,駱震忍不住說道。
「形象有什麼用?」他將盒子塞進口袋,再將卡片貼心收好。
駱震帶笑地搖著頭。靠近自己父親,駱苡華以一種商量的口氣說道:「爸,這次凱晴的年終可不可以多發個幾十萬?」
「幹嘛?」雖然想要拿喬,卻又掩不住自己的好奇,他也貼近兒子問道。
「凱晴說要送你兒子鑽石喔!」他頂頂老爸,帶點曖昧地說。大家都知道送鑽石代表什麼意義——堅貞不變的愛耶,難怪駱苡華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其實是個傻瓜呢?闔上駱苡華的嘴,他很正經地說:「在收到鑽石前,你可能得先付出同等價位的東西。」看兒子一臉不解的樣子,他詳加解釋, 「你以為凱晴昨晚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要不是我們四個大善人看不下去了,你能站在這捧著禮物笑得像只煮熟的蚌殼?」
駱苡華還是一徑地笑著。
「當然我們的要求不多,老爸這邊算免費奉送好了。不過江家那方面——」他摩挲著下巴。「我已經替你答應親家,未來的N次蜜月旅費你這女婿是全包……」
「包、包、當然包!」駱苡華現在情緒亢奮得什麼都會答應,不過是負擔兩位老人家的旅費,這對他來說一點也不算什麼。
還是他的凱晴重要,又將臉埋進花裡,他癡癡地想著。
☆ ☆ ☆
「原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成了帶花男子。」
下午三點,展浪雲闖進駱苡華的辦公室,看他傻兮兮地抱著花束辦公,他忍不住嘲弄道。
「請加個美字,」絲毫不覺得難堪,駱苡華大手一揮要他隨便坐。「麻煩叫我帶花 『美』男子。」
「你還要不要臉啊?!」展浪雲倒進皮沙發裡。「男人做到像你這樣實在是有夠丟臉的。」
「丟臉又怎樣,我只要凱晴,別人怎麼想我才不在乎。」將文件理好,他以十分正常的口氣說著。
總算又恢復以往的駱苡華,展浪雲鬆口氣地想。
「我是來跟你道別的。」展浪雲側過身子說道。
「真的要走了?」駱苡華有些不捨。
「嗯,這禮拜三的班機。」展浪雲彈起身子,有些懼怕地說,「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爸媽不知從哪打聽到你要結婚的事,也不過才幾天,我桌上就堆了這麼高的相親照片。」他比了個半人高的手勢。
「那也不錯呀,我們可以一起結婚。」駱苡華玩笑似地說。
「苡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展浪雲開口道,「有沒有人說你愈來愈三八了?」
「我也是現在才發現這點。」他看著懷中的花束,滿足地歎了一口氣。「原來戀愛中的人真的都會改變。
唉,我已經快要不認識自己了呢!」話是這麼說,可他的口吻卻幸福得讓展浪雲想踹他一腳。
「真的啊?」展浪雲起身。「那我還是別打擾你,你就在這好好地找回自我吧。」
已經走到門口的展浪雲卻又突然回頭。
「對了,我好像忘了告訴你,駱氏門口有個怪女人在那徘徊不去,聽說是姓江——」
展浪雲話都還沒說完,那穩穩坐在椅上的駱苡華已經消失不見。
對著空蕩蕩的辦公室,他沒辦法地搖搖頭。「唉,我展浪雲怎麼會有這種重色輕友的朋友呢?」
☆ ☆ ☆
「嗨!」極短的時間內,原本還在二十樓的駱苡華已經站在江凱晴跟前,他微喘地伸出手,對著滿臉煩惱之色的江凱晴招呼道。
「呃……嗨!」好像有些受到驚嚇,她看著笑得極為燦爛的駱苡華,忍不住倒退一步。
她是個不諳追求的女子,完全參照駱苡華追求模式的她,如今應該抱著一隻與她相像的動物才是;可是,任憑她跑遍街頭,就是沒看到有什麼動物和她長得相似,所以只好跳過第三項,直接奉上第四樣禮物——她自己。
問題是要怎麼送?
她曾考慮在自己身上打個蝴蝶結,在經過包裝以後送出,不過這個主意因為她無法忍受如此愚蠢的打扮而作罷。
還在思考另一個方案的她,卻被應該在二十樓高的辦公室內會客的駱苡華逮到。看著好像十分快樂的他,她不知該如何說出自己的來意。
我送來自己,請簽收好嗎?
這樣說不是很奇怪嗎?
「凱晴,」打斷她的沉思,駱苡華張開手試探性地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從接到她的禮物後,駱苡華就一直有著這股衝動,抱不著她的他,只好把那束花當作江凱晴的替身,肆意地抱著花到處跑。
「……好。」
慢慢地靠近他,讓他擁自己入懷。在彼此沉入對方懷裡的同時,兩人忍不住一歎,就是這種感覺,這種彼此歸屬的感覺。
窩在他懷裡,江凱晴允許自己的頰摩蹭著他的肩。
不知怎麼的,心裡就有種暖洋洋的粉紅色氣泡幸福地飄浮著。
「這代表你喜歡我的追求?」江凱晴開口問。
「我愛死了。」駱苡華陶醉不已。
「這表示你原諒我了?」
「我從不曾怪過你。」
「那麼我們會結婚,並且永遠在一起?」
「當然。」
「好,」離開他懷裡,江凱晴看看表。「那我要回去煮飯了。」
「什麼?」還想黏著她多纏綿一會兒,怎麼知道江凱晴卻冒出一句完全不搭的話。
「因為今天的計劃已經達成了。」她翻開記事本。
「我行事歷上的下一個預定是煮晚餐,所以……」
看著這個似乎完全不懂浪漫的女人,駱苡華只有在心中歎息。
「凱晴,你不覺得現在有比煮飯更適合做的事嗎?」
他引導著。
江凱晴想想道:「有,我正想著我該如何離開這裡。」
這句話提醒了駱苡華,他抬頭看看四周,這才發現他與江凱晴正被眾人的目光包圍著。站在駱氏大門大談戀愛喜劇的他們,似乎成了極為明顯的觀賞景點,駱氏的玻璃門上貼滿了認不出的變形臉孔,馬路上也有著許多停下動作的人正興味十足地看著他們。
駱苡華將頭移回,十分正經地對著江凱晴說:「我也覺得回家煮晚餐是不錯的主意。」
他牽起江凱晴的手,極為紳士地引著她往停車場走去。他表現得像四周的人全不存在似的;而他的眼裡,只有江凱晴。
這讓所有的觀眾十分失望,他們原本打算損損這對情侶的,就等他們露出一點羞赧,所有的人便會群起攻之。怎麼知道男主角卻完全無視他們的存在,轉身退場。男女主角下場,他們也只好無趣地自動解散。
跟著駱苡華上了車,江凱晴還有些無法置信,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就解決了嗎?原本以為要實行長期抗戰的,怎麼知道她的目標現在就坐在她旁邊,還一面哼著歌,看起來十分愉快的樣子。
車程似乎比她想像的短,隨著駱苡華停下車,她將視線移向窗外,而後驚訝低喊: 「苡華,我要回家煮晚餐呢!」
「我知道啊,所以才送你來這嘛!」他牽著她下車,理所當然地回答。
「但……這是你家呀!」呆呆地被他牽進家門,她還不放棄地說著。
「不,這是我們的家。你忘了嗎?過兩天就是我們的結婚典禮,所以你該稱這裡為我們的家。」雖然之前解除了婚約,但不知為何兩人都沒想到要取消婚禮的各項預定,所以,兩天後的確還是他們預定結婚的日子。
「我完全忘了。」她幾乎自語地呢喃。
「所以我要讓你想起來呀。凱晴,怕你不習慣,我還打算陪你做做新嫁娘的訓練呢!」對,好不容易兩個人心心相印了,再怎麼困難,他今天也要偷到一個吻,順利的話,說不定還會揮出全壘打呢!
反正他們後天就要結婚了,偷吃一下也沒關係。
「新嫁娘要做什麼訓練?」完全沒發覺他的心思,江凱晴十分疑惑地看著他問。
「呃……你可以用用廚房,看看合不合用;可以坐坐沙發,看看習不習慣,也可以試試床——」語聲誘惑地轉低。「看看它舒不舒服哪?」
「不用了。」完全沒感覺到自已被誘惑,江凱晴轉進廚房。「我沒這麼挑剔,再說我也不認床。」
「可是我餓了。」眼見魅力勾引無效,他想還是先把她留下,之後再慢慢打算。
拍拍他的頭,她笑說:「那我就煮點東西給你吃,不過你得幫我打電話回家說一聲。」
打電話回江家,得到江母的支持後,他又轉進廚房,開始圍堵她。怎知道她嫌他礙事,那雙細眼一瞪,他又乖乖地回到客廳。
只有他自己感覺到慾望嗎?
吃飯時也貼著她坐,嘴裡挑逗地說著雙關語,手腳狀似無意地觸著她。如此一頓飯下來,只搞得自己直冒火,她卻還是清涼如昔,絲毫感覺也沒有。
幫著她收拾善後,駱苡華挫敗地考慮著霸王硬上弓的可能性,但就算他壓倒江凱晴,恐怕她還是會冷靜地要求讓她起身吧!
「好了,」最後一塊碟子乾淨地收妥後,江凱晴抬起頭,笑著對他說,「我該回家了。」
「等等——」還不能讓她回去,駱苡華搔著頭想藉口。「啊!我有份禮物要送你。」 他想到那幅畫。
匆匆回房拿出那張「綠地上的饗宴」,他交給江凱晴,接著便開始解釋那天發生的誤會。
「……所以一切都是誤會。」他下結論。
「噯——」實在不想讓那天的情形浮上腦海,江凱晴看著眼前各色的綠,應付式地回應。
坐在她身旁,視線不由得局限在她的嘴上,看著她雙唇微開輕輕吐字,駱苡華的眼忍不住微瞇了起來。
「我可以吻你嗎?」看著她的唇,他並不是十分清醒。
「呃……」
薄唇略略張開,駱苡華慢慢靠近江凱晴,逼得她不得不往椅扶手退,自然,她微仰著身,被困在他的臂彎之中。
「你確定嗎?要不要我安排個更恰當的時間,或許我們可以先到醫院做個健康檢查 ——」江凱晴看著他幾乎要貼上她的唇,緊張地說。
「我確定。」他的眼半睜半閉,手誘哄地揉捏著她的耳垂,唇已經貼上她的。
江凱晴全身發軟,那原本抵抗的雙手不知何時棲在他背後,原本僵直的身子不自覺得癱倒,躺在他懷裡……
眼簾無力地闔上。在一片暗中,她感覺駱苡華的唇觸上她的唇,他的舌麻麻地滑過,而後在她唇間探著,她不自在地張開唇,隨著他的舌挑情似地探入,她再也克制不住的抵住他,然後——
一把推開。
一張臉漲得通紅,江凱晴勉強撐住癱軟的身子站起身,看著一臉昏然還不能集中精神的駱苡華,她結結巴巴地說:「請不要再用這種方式吻我,那讓我感覺好像……好像……」
甩甩昏沉的腦袋瓜,駱苡華自沙發上坐起,忍不住好奇地問:「像什麼?」
「像嘴巴被塞進熱的沙西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