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聶璩送回夏玫身邊,杜湘然在呆了半晌後突然開口道。
「什麼?"夏玫驚訝地轉頭看她,恰好望進她滿眼的恐慌裡。
「夏玫,你快罵我!"她的手緊繁地揪住她衣袖,語氣裡透著濃濃的懼怕:「我不要再想起那種感覺!我不要再愛他!
我不要再動心——讓我想起我曾有多麼傻,讓我想起他曾傷我多深,夏玫,我求求你!」
杜湘然的眼大睜,眼底已經有淚珠隱隱的晃、"這種事我來就好。"輕快的男聲從她們身後冒出,站在那的男人臉上帶笑。"我不是故意偷聽,不過要讓你確確實實對聶璩死心,那就只有我辦得到了。」
他一彎腰,手掌直伸向惶惶不安的杜湘然——
「陪我跳支舞吧!嫂子,如果你真想忘了聶璩的話。」
感覺杜湘然的手遲疑地放人他掌中,黎日辰唇畔揚起神秘的笑,微一使力,他拉著杜湘然轉進舞池中。
「首先,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忽視那種被人緊盯著的感覺,黎日辰對懷中的女人道:「待會不管我說什麼,不管你信不信,你都不能插嘴,得乖乖聽我把話說完。"他又笑了,"因為我要說個故事,而說故事時,我是最討厭被打斷的。」
杜湘然的眼泛著迷惑,但她仍點點頭。
「這是一個男人的故事。"他帶著杜湘然一旋,視線恰好與玻璃窗中映出的冰冷藍眸相觸,微致一笑,他故意道:
「一個既膽小。又悶騷的蠢笨男人的故事。」
杜湘然不解他地呆呆直看著他。
「遇見這個男人是在十年前,眾人眼中的他正是所謂的天之驕子,家境富裕汐卜表體面,纏著他的女人多得可以繞地球三圈,可是我從沒見他動心過,所有的女人對他都只是消遣,是可有可無的玩意,但有一天,我居然見到奇跡在這男人身上發生了。」他以不可思議的語氣道。"我第一次見他逗弄一個女人,原因只不過是人家小女生害羞不敢看他,他卻孩子似的硬要人家抬頭。"他認真地看進杜湘然的眼。"那一刻,我就知道有事情發生了,我就知道他總有一天會陷落的。」
杜湘然還是一臉不明所以,還是一臉呆愣愣地看著他,繼續聽他說下去——
「我承認我是個浪漫主義者。"黎日辰自顧自地笑了,"但這次我的預感沒錯,我每多見他一次就在他身上多看到一分人氣,我看著他搞不懂自己的感情、也搞大懂對方的感情,心裡就覺得好笑,因為愛一個人對我們來說是如此簡單而自然,對他——」他搖頭。"卻很困難,不管是去愛,或是去承認,所以啦!人家小女生被他給傷得遍體鱗傷,他卻還是搞不懂為什麼。」
杜湘然似乎已慢慢聽出他的話意,眉心不覺緩緩一攏。
黎日辰淡淡一笑,又繼續道:
「最後,果然是姻緣天定,小女生又回到他身邊,他也好環意識到自己的情感,當我覺得這下該沒問題時,這才發現問題可大得很!"黎日辰看著神情複雜的杜湘然。"小女生被他傷得怕了,所以退縮;而悶騷男人果然悶騷,對人家千般好、萬般好,卻不敢讓人家知道,因此無聊男子我——」
黎日辰指指自己:「只好出面當壞人了。湘然。如果你嫁給這樣的男人,你會怎麼做?"黎日辰問她。"這種傻男人一整晚也不敢多看自己老婆一眼,卻只瞪著玻璃窗,不瞭解他的人還以為他哪兒有病呢!」
杜湘然本能地望向聶家大廳裡那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帶水的眼正好對上一雙僵住的藍瞳。
藍眼恍若不在意地移開,杜湘然卻像呆住了似的凝眸著鏡中的他。
「……所以我說,這種男人還是離他遠遠的好!」黎日辰下結論:「如何,現在你對聶璩死心了沒?"他故作純真地笑。
「……為什麼要這麼做?"杜湘然呆呆地問,只覺心中有兩股力量拉扯著她,她想相信黎日辰的話,卻又害怕。
「因為他是我的朋友。"黎日辰真誠道。"你必須接受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一輩子也不會開日說什麼的,但他真的愛你,不管他心裡承不承認。」
「我不知道……"杜湘然的聲音細微。"我不知道戊該怎麼想,我是這麼不瞭解他……」
「你可以瞭解的。"黎日辰道:「只要你仔細去體會他的作為,他雖然把自己的感情藏起來,但只要仔細找,你就一定能找得到。」
「你不能說清楚點嗎?"杜湘然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我不能,我答應過他不說的。"黎日辰懊惱道:「可是他真的對你很好,他是對你最好的人,"他話中有話地又加了句。"如果你還有什麼想不透的——」感覺身後的眼越來越凌厲,黎日辰匆匆說完:「就去找陸醫師,他是最瞭解聶璩的人!」
「誰是最瞭解我的人?」
冷冷的男聲就這麼從身後響起,黎日辰趕緊閉上嘴。
見那多嘴男人識相地走開,聶璩低下頭看看表,發現指針已過十,他抬頭看向杜湘然,嘴裡兮淡地說:「我送你回去。一說完也下等她回答,便率先走向大門。
杜湘然咬著下唇跟在他身後,實在很難教自己相信聶璩心中會有她的存在。
☆ ☆ ☆
「我快死了……」
杜湘然縮在床上,手臂橫在眼前以阻擋刺眼的陽光,她勉強抑住一股欲嘔感,嘴裡又開始喃喃:「我真的快死了……」
「沒事的,湘湘,只是害喜罷了。」小萍坐亡床邊輕聲安慰。
「害喜……"杜湘然苦苦地重複,不懂以往沒什麼懷孕症狀的她,為何會在今天早上害起喜來。
今早,她只喝了些茶,吃了塊蘇打餅,其它的食物她一聞就吐,吐得她頭昏腦脹,好像整個人都要翻過來似的。
「湘湘……"小萍的手撫慰地替她輕柔指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沒有。"杜湘然將眼移開。
「沒有就好。"小萍也不強逼。"只是你現在狀況不同,最好不要胡思亂想,要保持平緩愉快的心情,記得睡眠也要充足。"她看著杜湘然臉上新增的黑眼圈。
「否則很容易像今早一樣,害喜得特別嚴重。」
她也很想保持愉快的心情啊!她也恨希望可以什麼都不想,可是黎日辰那番話把她整個人都攪亂了,她腦中有大多的念頭跑來跑去,讓她一整夜輾轉反側,怎麼也沒辦法讓自己睡著。
「好了。」小萍收回手,起身端起床邊小几上的托盤。
「你還是試著睡一會兒吧!等會兒吃中飯時我再叫你起床,對了,你中午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嗎?"她輕聲問道。
「我……」
腦海中突然浮起黎日辰的話,杜湘然閉上嘴直視著小萍。
聶璩是對她最好的人?但現在最呵寵她的明明是這些名為僕傭。實際上卻像家人一樣對她的外人——
「湘湘。"見她呆愣愣的樣,小萍忙輕喚。
「我沒事。"她急忙回神。"我現在沒什麼胃口,中午……也許就不吃了。」
「這怎麼可以!」小萍的話裡淨是不贊同。"我看準備些清粥小菜,清淡點也比較好人口。」
「嗯。"杜湘然聽話地點頭,眼中已半帶睡意。
小萍也不再說話,淡淡一笑,她輕聲離去。
一旦房間靜了下來,杜湘然反而睡不著。她閉上眼,覺得自己娜在半夢半醒間,於是整個世界益發顯得不真實起來。
突然,低沉的男聲模糊地響起,杜湘然隱隱約約知道有人在門外說話,可她卻覺得身體很沉,怎麼也不想睜開限。
說話聲越見清晰,她清楚聽見門開了又關,然後小萍的語氣恭敬卻又帶著擔心地鑽進她耳。
「少奶奶的情況不能說不正常,只是症狀來得突然,所以我怕是她心裡有些什麼煩惱,所以才會……」
「你問過她了嗎?"這個聲音十分的熟悉,熟悉得讓杜湘然差點叫出聲來。
是聶璩!
她的意識一下便清醒過來,繼續躺在床上裝睡,可她的耳卻豎得直直的。
「少奶奶說沒什麼。」
「那就一定有事了!"聶璩的聲音半帶歎息,"你再問問她。」
沉默良久,聶璩又開口問道:
「……她還好嗎?」
「少奶奶吐了一早上。"這次開口的是姜管家。"以往頂多有些不適,今天卻吃什麼吐什麼,所以早上只喝了些茶,吃了些餅乾。」
「為什麼沒找醫生過來?"他的聲音冷冷的。
「少奶奶說不用了,所以……」
「你們不知道她討厭看醫生嗎?怎麼讓她這樣胡鬧!」像發覺自己有些失控,聶璩降低音量:「打電話讓醫生過來,等她一起床就替她好好檢查。」
「是。"姜管家急忙記下。
「少爺——」小萍突然開日:「你為什麼不陪在少奶奶身邊呢!」
聶璩沒有回答。
「黎夫人懷孕的時候害喜的狀況比少奶奶嚴重許多,可因為黎先生一直陪在她身邊,所以症狀就有了明顯的改善,少爺為什麼不這麼做呢?"小萍是真的很疑惑。
「……她不會喜歡看到我的。"聶璩淡淡地說。"好了,你們下去吧!」
直到房內只剩下自己後,聶璩才走向床邊,看著床上的女人眼下明顯的黑圈,他低聲歎息。
良久,就在杜湘然懷疑聶璩三經不在時,她感覺有雙手輕輕地擱在她頰畔,像遲疑許久,才如風似的撫過她,一陣一陣,若有似無的。
覺得邵雙略微粗糙的大手像撫在她心上似的,杜湘然快克制不住眼底的淚,只得假作不安地翻身,將淚全揉進軟軟的枕頭裡。
大手快速地收回,然後見她沒有其它的反應,便又大著膽於地輕憐著她發尾,微微地輕搔,就像留戀不捨的吻。
許人,他才起身離開房間。
杜湘然直到聽到房門合上的聲音才敢睜開眼。她翻過身,看著糊成一片的天花板,只覺頰畔熱得嚇人。那不只是為不斷滑下的淚,也為了聶璩的撫觸。
閉上限,她腦中不斷地想著,最後像想通了什麼、她跳下床奔到窗前,正好見到聶璩的黑色跑車離去的背影。·輕輕地撫著窗上的倒影,她哽咽地喃了:「傻瓜……你這個笨蛋男人……」
可她唇上的笑,卻美得發亮。
☆ ☆ ☆
中午,杜湘然精神極好地將所有的僕傭全招到客廳來。
她一揮手要大夥兒全坐下,嘴上帶著燦爛的笑,她說:
「我們現在把一切都談開吧!」
「談開?"阿琪疑惑地問。
「嗯。"杜湘然點點頭:「從我嫁給聶璩後,他到底是怎麼對我的,我要你們老老實實他說出來,」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卻沒人敢開口說什麼。
「小萍先說好了。」杜湘然轉向身邊的年輕女於:「聶璩從哪把你找來的?他又到底找你來幹嘛?」
「少爺他……"小萍求救地看向姜管家,不知該不該老實說。
「我說吧!」說垢的是一向寡言的阿琳。"你門新婚之夜的那個晚上。少爺就來過了,忽視不斷打下勢要她閉嘴的姜管家,阿琳繼續說道:「少爺要我們好好服侍你,要姜管家每天把所有有關你的事都跟他報告;少爺還說你要出門,一定要有人陪著,尤其是去產檢時,我們一定得全程作陪。」
「看來他很關心孩子嘛!"杜湘然嘲諷道。
「少奶奶,你不能這麼說。"小萍也豁出去了。」少爺從未問過孩子的情形,他只問你,問你的身體狀況,問你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其實……"小萍小心地瞧著杜湘然:「我跟阿明都不是姜管家的親戚,我們是少爺特地找來照顧你的。過去幾年我一直在黎家工作,黎夫人已經生過四個小孩,所以我自然很清楚怎麼照顧孕婦。"小萍解釋著。"是少爺間黎先生知不知道這方面的能手,黎先生便推薦我來,但少爺又說不能讓少奶奶發現我們是他請來的。所以才……
「少奶奶。"姜管家其實早想替他們夫妻斡旋,所以便接著說道:「小萍和阿明和我都沒關係,你已經知道小萍是怎麼來的了;阿明則是少爺從保全公司挖來的能手,他只要負責開車及保護少奶奶就好。至於那些蜜餞、泡菜,都是少奶奶提過想吃,少爺便要人從產地買回來的。」
「產地?"她疑惑地問。
「嗯,"姜管家點點頭:「有些從南投來,有些從台東,還有一些是從日本買來的……
「這些事聶璩要你們全瞞著我?"杜湘然紅了眼地問。
眾人點點頭。
「為什麼……"她喃喃道。
「少奶奶,其實少爺真的對你很好。"姜管家代表大家說道:「雖然他以前對你不太好,可是既然都已經結婚了,你就原諒他,別再生他的氣了。」
「我沒生他的氣。"杜湘然本能地回,接著她又突然地站起身:「我要出門,不准你們告訴聶璩我到哪去,我一會兒就回來。"她的聲音有些不穩。
「至少讓阿明載你去吧?"姜管家要求。
如果真讓少奶奶這樣出門,少爺要知道,他們全會完蛋的。
「好吧!"杜湘然也不想大為難他們。
直到杜湘然走了,在場眾人才七嘴八舌地邀起功來,"我就知道少奶奶絕對睡不著,她白天一向就沒有脈覺的習慣,何況她才剛起床沒多久呢!"年紀最小的小萍先說。
「要不是我出主意要你們帶著少爺上樓,少奶奶也不會知道少爺的真心呀!"阿琪也急著說。
「不,我說是……」
一夥人吵成一團,看他們爭得面紅耳赤的模樣,哪還有方纔的為難跟不願呢?
☆ ☆ ☆
再一次站在這小房子前,杜湘然的腦裡又浮起第一次來這的情景,以及那一晚她與聶璩的……
「湘然。"矮壯的男人打開門,他呵呵笑著道:「我早知道你會來找我。」
還帶著因回憶而起的羞紅,杜湘然不安地喚:「陸醫師。」
「進來吧!"陸醫師將杜湘然帶到書房,途中他主動解釋道:「你與聶璩的事,黎日辰都對我說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找我,所以這幾日都不敢出門,就等你來呢!」
「陸醫師!"杜湘然半帶撒嬌地喊。
「聽說你懷孕了?"讓杜湘然在沙發上坐下,陸醫師好奇地問。
「嗯。"雖然臉脹得通紅,杜湘然還是眼中含喜地點頭。
「那很好。"陸醫師笑得慈祥。"希望你和聶璩快點和好,再多生幾個寶寶,熱熱鬧鬧、幸幸福福地走下去。」
「我也希望,但……"杜湘然的眉微擰。"聶璩他——」
「他像是愛你,可對著你卻又表現冷淡?"陸醫師開口。
杜湘然點點頭。
「這是有原因的。"陸醫師歎道:「還記得我曾對你說的嗎?關於我和聶璩是怎麼認識的?」
杜湘然又點頭。
「那麼這次我就說另一個故事給你聽吧!」
陸醫師雙手擱在圓圓的肚上,精靈似的眼因回憶而朦朧"聶璩八歲那年,我曾告訴過他,承認自己的感情,表達自己的感情並不是可恥的事。有一天早上,他很仔細地打理好自己,我還記得那天的他有多可愛,他那雙眼中的希冀及害怕又有多麼地深。他牽著我的手,不安地往他母親的房間走去,我看著他上前敲門,看著女傭領他進去,房門半合,我便悄悄上前由門縫處聽著房內的情況。」
「早安,母親,"聶璩用他那完美的腔調說。
「有事嗎?"聶夫人意帶打發地問。
「母親,我有話對你說。」
「說啊!」
「我……"他的聲音有些乾澀:「我愛你,媽媽。」
「……就這樣?」
聶夫人絲毫未聽出他話中的渴望及害怕,確定他要說的只有這些,他揮揮手要女傭帶他出去。
「對了。」她像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引得聶璩的眼一陣閃亮:「你不能叫我媽媽,你父親不是說過了嗎?」
「走出房門,我看著聶璩像死掉的眼,連一句話也沒辦法說出口。」
陸醫師沉默一會兒,隨後又回過神來——
「從此之後,我就不曹聽聶璩再提過他父母。現在他都三十了,可是在感情方面,他還是那個八歲的孩子、覺得沒有人愛他,覺得沒有人要他。」
「但我對他說過……"杜湘然抹著淚道。
「他沒辦法相信的。"陸醫師安慰地拍拍她:「如果連最該愛他的父母都不愛他,你要他怎麼相信別人對他的感情?
你知道聶璩擁有許多未拆封的玩具嗎?"陸醫師突然說。
杜湘然點點頭。
「聶璩只敢以那樣的方式愛人。"陸醫師看著她道:「所以他一句好話也不對你說,他對你的好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看出來的,也許他一輩子都會是這個樣子,湘然,你可以接受嗎?接受他一輩子也不會對你說愛?」
杜湘然搖著頭,激動的情緒謬她眼淚不斷流著,可話卻一句也說不出。
「是嗎?"陸醫師失望得垂下肩。"我也不能怪你,女人總是希望能聽到那三個字,但——」
「不是的……"杜湘然聲音哈啞地站起身:「不是的,我要去找聶璩,我有話要對他說,我有好多。好多的話……」
☆ ☆ ☆
「聶先生。」
剛下班,聶璩正打算走進公寓時,管理員卻突然探出頭來,戰戰兢兢地出聲叫他。
停下腳步,聶璩看著他。
「聶先生,你房裡有個女人……"管理員緊張他說。"她……,她說是你的妻子,所以……所以……」
聶璩聞言眉一皺,加快腳步往電梯處行去。
好不容易到了自己住的地方,他看著半合的門,眉摔得更緊。
推開房們走進,滿室的暗便攏住他,順著微微的光源前進,聶璩站在透出光線的房間前,藍眼中閃過複雜難解的光,遲疑許久,他終究伸出手,旋開門。
門裡仍舊堆著那些大小不一的箱子,不同的是跪坐在角落的女人,那黑亮的長髮輕輕擺動著,那纖細的肩微聳,像,正哭著,"你在這幹嘛?"聶璩的聲音透著不快,可他的眼裡卻漾著關心。
杜湘然站起身,眼睛還盯著地上熟悉的札服,及初人聶氏時隨手填的履歷表,回過身,看著站在門口處那堅強而又脆弱的男人,她再克制不住地衝進他懷裡,緊緊抱著,任頰上的淚濕了他滿懷。
聶璩的身子一僵,微棕的大手擱在她肩上,像要推開,又像捨不得,最後便任兩手垂在身側。
杜湘然哭著,小小的頭顱在他湊裡揉著,她濃濃的。模糊不清地喃語:「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
這句話一入耳,聶璩像突然生出了力氣,他將杜湘然推開,背過身,他聲音嘶啞地傳出:「別這麼說,別對我——」
「我愛你!」杜湘然又說了一遍,那語氣既堅定又纏綿:
「我永遠永遠都會這麼愛你。」
聶璩轉過身,他的手突然襲上她的頸:「你還敢這麼說,你難道忘了上次我是怎麼對你——」
「我沒忘。"杜湘然閉上眼,眼淚便從簾處紛然而落。她抬起手,兩手正顫抖著:她揚起笑,但嘴角微顫:「我很怕,非常非常地怕,我怕這次又是我自作多情,我怕你又會將我對你的感情甩回我臉上。但我不能不說……"她張開眼,小手揪住他衣袖:「我願意相信你心中有我,否則你為何要對我這麼好?」
「我沒有。"聶璩偏過頭。
「我全知道了,姜管家他們全告訴我了,如果你心裡沒有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要留著我的東西?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
聶璩沉默不語。
「聶璩……"杜湘然摟往他,她的唇輕輕地在他臉上熨著。"如果你真的不要我,如果你對我真的沒一絲感情,那麼你可以再傷我一次……"她抬起眼,看進他的眼:「你可以說我下賤、無恥,你可以買我為什麼非要巴上你,可是……"她眼中的水又快溢出,她的唇被咬得泛白,"如果你這麼做,我會死的,我一定會死的……」
聶璩臉色蒼白地看著她,那雙藍眼有女口暴風雨中翻騰不已的海。
倏然,他爆出一聲低吼。
「你這該死的女人!你為什麼非要逼我,讓你平平淡淡地過不好嗎?你為什麼非要……」
「不好!"杜湘然緊抱住他,一字一句全打著他的心:
「平淡的生活再快樂,我還是知道我心中少了什麼;愛上你再痛苦,我卻知道我永遠不會寂寞,永遠、永遠,都不會再覺得孤單……」
「你這傻瓜!」
聶璩的唇猛地貼上她,舌與舌激烈的交纏,像怎麼樣也無法冉分開。
良久,他喘息著鬆開她。
「別再離開我……"他的聲音中有一絲的脆弱,隨後又被習慣的命令語氣掩過:「這輩子都不准再離開我!」
「我離不開了……"杜湘然棲在他懷中,語音喃喃:「我再也離不開你……」
「杜湘然……"聶璩的手緊緊地抱住她,他不自覺地在她耳邊歎道:「我怎麼會遇上你呢?」
一句話又哄出了杜湘然的淚,她淚掉著,嘴裡哽咽地說:
「你記得我的名字了,聶璩……"眼被淚水洗得更加黑亮,她就這麼瞅著他粉粉的唇裡吐出令人心疼的要求:「你再叫我一次好不好。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 ☆ ☆
多年後,某私立小學一年級教室。
「各位司學,我們今天要討論的是——」年輕女老師指著黑板上的大字:「愛。」
「愛!"同學們乖巧地跟著重複。
「同學們愛不愛爸爸、媽媽?"老師問。
「愛!」
「爸爸、媽媽愛不愛你們?」
「愛!」
「爸爸。媽媽相不相愛?」
「愛!"孩子們仍舊扯著喉嚨喊。
「那同學可不可以舉例?」
這句話一出口,小朋友全傻了,怎麼還要舉例啊"我要上學前媽媽都會抱我,說我是她的小寶貝。"有個小女孩勇敢地舉手發言。
「我爸爸都會偷親我媽媽。"另一個小男孩咯咯笑著說。
「我爸爸最喜歡抱我……」
一時之間小朋友們爭相發言,教室裡全是他們熱烈的討論聲。
一向實施美式教育的女老師滿意地看著孩子們,這時她才發現班上那對漂亮的雙胞胎兄妹一徑專心地聽著週遭的談話,愈聽小臉上越是迷惑。
「聶珩、聶淨。"女老師開口了。」你們有什麼問題嗎?」
兩雙一模一樣的藍眼全轉向老師。
「老師,我們的爸爸跟他們的爸爸都不一樣耶!」身為哥哥的聶珩皺著眉道。
「爸爸不會抱我們,不會親媽媽,還有好多、好多的事他都不會做。"聶淨接著道。
「可是有時候他會這樣——」聶珩伸手輕輕地拍拍妹妹的頭。"等晚上我們睡著的時候,他還會這樣——」聶珩撫·著妹妹的頰。
「這是我偷看到的。"聶淨舉手說。
「好怪!"老師還未說話,旁邊的小胖倒先開口了:「你家好怪喔!你爸爸一定是討厭你們、不喜歡你……」
「不對!"兄妹倆都激動地站起身。:爸爸愛我們,媽媽說爸爸不用嘴巴說,可是他每次拍我們都是在說:我愛你。」
「所以他每天都會拍媽媽。"聶掙點著頭說。
「爸爸還會讓我們玩他的玩具——」
「是買玩具給你們吧!"旁邊又有人插嘴。
「不是!"聶淨瞪大那雙遺傳自母親的鳳形眼兒。"是爸爸的玩具,他會借我們玩,偶爾也會跟我們一起玩。」
「只有一次。"聶珩補充道。
「只有一下下。"聶淨舉起一根手指強調。
「媽媽說爸爸是笨蛋,他怕玩具會咬他,所以他不敢玩,他也怕我們會咬他,所以他不敢抱我們。」
「爸爸很笨!"聶衍也贊同地點頭。"所以我們要常常抱他,讓他知道我們不會咬他。」
「媽媽就常這樣,媽媽一天到晚都在抱爸爸。"聶淨有些吃醋。
「然後爸爸就會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偷咬媽媽。"兩人像聊起天來了。
「騙人!"聶淨驚訝地轉向哥哥。
「真的,我親眼看到的,我還問媽媽,爸爸為什麼要咬她,媽媽就說——」他故意賣關子地停下。
「說什麼?」
「媽媽說這是因為爸爸很愛她!」
「啊……"聶掙不甘願地叫:「好過分,我·回去也要叫爸爸咬我!」
「我要叫媽媽咬。」
「好,一人咬一邊。」
兩個孩子完全忘了還在課堂上,你一言、我一語地研究起來。
窗外蟬聲卿卿,溫暖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映得小臉上的兩雙藍瞳,亮得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