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念他,肉體和心靈都是。不僅是性愛,她還想念有他睡在身旁的體溫、重量和舒適。即使在睡夢中,他們仍然相倚相偎,難捨難分。
他端著一杯咖啡走進臥室,身上只穿著一條牛仔褲。她坐起來,撥開臉上的頭髮。「如果那是給我的,我願意一輩子做你的性奴隸。」
「確實是給你的,所以我猜我們該談談勞役條件。」他把杯子遞給她。
她啜一口咖啡,半閉起眼睛享受第一口的滋味。他在她身旁坐下,床墊立刻傾斜、下沉。她再啜一口咖啡。「首先,我不會因為表現良好而得到休假。」
「絕對不會。」他同意,撫摸著她的手臂。「沒有假釋,但我猜你可以靠巴結典獄長而獲得特權。」
「極力巴結。」她低聲說,手指滑過他隆起的褲襠。「我什麼時候開始?」
她的大膽使他忍不住微笑。「我想你已經開始了。但再不住手下床,你的早餐就要冷掉了。」
「你準備好了早餐?真棒,我餓扁了。」她捧著咖啡下床走向浴室。「早餐吃什麼?」
「谷片。」
「討厭!那已經是冷的了!」她在他背後喊。她可以聽到他輕笑著走向廚房。
她梳洗完畢,穿上牛仔褲和襯衫,帶著她的咖啡走進廚房。早餐確實是谷片,但他還切了一些新鮮桃子和放了一杯她最喜歡的香草優格在谷片碗旁邊。他替自己準備的是相同的早餐,但份量加倍。
「真棒。」她在坐下時說。「但這麼晚了,你大可以先吃。你一定比我還餓。」
「我八點左右吃了一個焙果。」
「你什麼時候起床的?」
「快七點。我跑了步、吃了焙果、看了報紙、無聊地玩了好久的大拇指。」
「可憐的孩子。」她拿起湯匙開始舀谷片。「你還做了什麼?」
「你還沒有醒,所以我和你失去知覺的身體做愛──」
「你哪有。」
「我有。」
「好吧,你打盹兒夢到的。你什麼時候起床的?」
「九點半。」他叉了一片桃子送進嘴裡。「我累壞了。昨晚的睡眠被打斷。」
「現在覺得怎麼樣?」
「活力充沛。」
「很好,因為我覺得很有精神。」她放下湯匙,伸個懶腰,雙臂高舉過頭頂。寇子的視線隨著她的動作來到她的胸部。「吃完早餐後,我也要去跑跑步。你有體力再跑一次嗎?」
「我有體力做許多事,再跑一次不成問題。」
她欣賞地注視著快要吃完早餐的他。他說過他從離婚後開始勤於健身;運動是紓解壓力的好方法。他的身體以前就不錯,但肌肉沒有現在結實。
他端著空盤子走向水槽。莎蘭用手托著腮幫子,半瞇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的前妻一定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
他吃驚地看她一眼,然後聳聳肩。「應該說是全宇宙。怎麼會想到她?」
「你。你愛整潔、喜歡家居、頭腦聰明──」
「說下去。」他說。
「好看、幽默、性感──」
「而且屬於你。」
她猛然住口,心頭突然小鹿亂撞。「真的嗎?」她輕聲問。
他把牛奶放進冰箱,轉身對她苦笑。「千真萬確。」
她深吸口氣。「哇!」
「我的反應也是那樣,」他把他們的杯子重新倒滿咖啡,然後在她對面坐下。「所以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我想要的不僅是現在這樣。如果你也是,那麼我們必須想出解決的辦法來。」
她點頭。
「莎蘭,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我想要的不僅是這樣。」她說,不敢相信事情發生得這麼快,而且是在星期天的早餐桌上。
「好。你的工作目前需要你住在僱主家,我現在的工作時間比平時長。如果只有週末可以相聚,那麼我們只好將就,但是……你晚上要值班到幾點?」
「到他們準備就寢或告訴我那天晚上不再需要我做任何事。到目前為止,他們通常在晚餐後就叫我收工。我猜他們晚上喜歡獨處,除非有客人要招待。」
「他們准許你會客嗎?天啊!這句話聽起來像維多利亞時代。」
她笑了出來。「我當然被允許在自己的時間會客。但我覺得不大合適讓你睡在──」
他揮揮手。「性愛是次要的。嗯,幾乎是次要的。重點是,自從你去藍家工作後,我們見面的時間就變得少之又少。見不到你使我幾乎抓狂。現在先處理這個問題,以後再來處理你的環遊世界之旅。想辦法處理。我不會要求你放棄,因為你真的想要那樣做。我只是會嘀咕、訴苦個沒完。」
她真的想要環遊世界,但也真的想要寇子。「我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我懂得妥協之道。」她的身心一直不受牽絆,因為她從沒有遇見一個重要到可以妨礙她計劃的人。寇子就有那麼重要。她會去旅行,但和他分開一整年?絕不!她不願意那樣做。
他清清喉嚨。「我們──呃……我們可能會結婚。」
「是嗎?」她問,接著忍不住笑了起來。如果他更加不浪漫,主管情人節的人就要懸賞捉拿他了。
他抓住她,把她拖到他的大腿上。「那是行還是不行?」
「你沒有問問題,你只是陳述一個可能性。」
「那麼,你同意那個可能性嗎?」
她可能永遠不會聽到他開口求婚,她好笑地心想。她得對他再下些工夫才行。她這輩子只打算結一次婚,所以她想要聽到那個問題。「我同意那個可能性。」她嫻靜地對他微微一笑,親吻他的臉頰。「等你用比較黑白分明的方式思考時,我們再來談這個問題。」
他呻吟一聲,把額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你存心折磨我,對不對?」
「那還用說,寶貝。女人生來就是要折磨男人的。」
☆☆☆☆☆
他不知道莎蘭在哪裡。星期天一大早來查看時,她的休旅車就不在了,她從那時起就沒有回過藍家。在宴會上,他從與美琳的閒聊中得知莎蘭通常在週末休假,但在週末有宴會時,她就會擇日補休。例如這次的宴會結束後,她要到星期二早晨才會銷假上班。
心想她可能會去別的地方,他一大早就起床開車經過藍家。他先前已經查看過了,因此知道從路上可以看到她平時停車的地點。雖然只能看到車尾,但足以看出那是她的休旅車。但她一定是天沒亮就出發了,因為他在天亮後不久開車經過時,她已經離開了。
她有家人住在這一帶嗎?他責怪自己沒有問清楚。當然啦,她的家人不必住在這一帶,她可以搭早上的第一班飛機去探望他們。
他不高興地想到她可能有男朋友,但念頭一轉又覺得不可能。莎蘭太有格調,絕不會和某個本地的鄉巴佬共度週末。根據以前跟蹤她的經驗,她不是逛街購物,就是跑腿辦事,但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和男人見面。問題是,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找不到她,所以不知道她在這個地區認識哪些人。她極可能是去探望家人或朋友,但他很想知道她究竟在哪裡;他最討厭搞不清楚狀況。
例如在解決了羅老頭之後,他沒有留下來看熱鬧,因為他知道罪犯往往都會忍不住那樣做,警方現在都會拍攝圍觀者。等他翌日早晨開車經過時,車道被路障堵住,房子被黃色封鎖線圍住。他不知道莎蘭去了哪裡。朋友家,旅館?溫斐飯店的可能性最大,所以他直接開車去那裡,但沒有看到她的休旅車。再加上那天下雨,他不喜歡在雨中開車,所以他就回家了。
葬禮後,她回到法官家。從那時起她幾乎整天都待在屋裡,每天都是如此,因此他放鬆下來,不再經常開車巡過。根據小道消息,她在替家屬清理打包所有的東西,準備空出屋子待售。後來有天晚上他去查看時,發現她不在家,因為屋裡一點燈光也沒有。她去了哪裡?
問題是,附近沒有地方可以讓他停車監視她。陌生的車輛一停留就會被人注意到。他也無法不停地開車經過;他有生意要顧、有會議要開、有電話要打。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沒有僱用陌生人,所以所有的監視工作都必須由他自己來。最後他不得不承認他無法隨時掌握她的行蹤。他不喜歡那樣,但他是通情達理和有耐性的人;他可以等。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她在星期二早晨以前應該都不會回來。
上次那招太靈了,所以星期天晚上他故技重施。他開著一個多月前買的藍色福特轎車到拱廊購物中心,白色積架畢竟太惹人注目。福特普通到毫不起眼。它當然不能和積架相比,但正好符合它的用途。但當他從購物中心打電話去時,藍家沒有人接電話。他試了好幾次才沮喪地放棄。
但星期一晚上,他知道藍氏夫婦在家,因為他查探過,車道上也沒有額外的車輛。他們獨自在家。他打了電話,桑尼當然很樂意和他見面。桑尼向來樂意談生意,當一個人擁有一家銀行時……人們喜歡和他見面。桑尼真是笨,不但不覺得他去找他似乎不大尋常,反而感到受寵若驚。
桑尼開門請他進去時,滅音手槍就塞在他的腰後被外套遮著。他看見桑尼甚至沒有費事穿上外套時,心中感到十分不屑。那傢伙穿著寬鬆長褲、套頭針織衫和室內拖鞋。天啊!毫無品味可言。
「美琳呢?」他隨和地問。人們相信他,跟他說話,告訴他許多事情。他們為什麼要對他起疑呢?
「樓上,她馬上下來。你說你有事想要跟我們兩個談?」
「是的。謝謝你們今晚和我見面,我不會耽誤你們太多時間。」桑尼還是沒有聽出那句雙關語的奧妙。
「沒那回事,這是我們的榮幸。要不要喝點什麼?我們有各式各樣的飲料。」桑尼帶他進入他的起居室。
「來杯紅酒好了。」他當然不打算喝,但接受桑尼的款待可以避免引起他的戒心。
他們閒聊了一會兒,美琳還是沒有出現。他開始有點擔心了。他不想在這裡耗太多時間,耗得越久,越有可能被人注意到他的車,或是電話響起,桑尼或美琳會說:「對不起,現在不方便說話,我們的銀行經理來作客。」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看看手錶,桑尼說:「不知道美琳為什麼這麼慢,我去叫──」
「不用麻煩了。」他說,站起身來,順勢把手伸到背後拔出手槍抵住桑尼的腦袋。他靠得很近,桑尼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把槍撥開──如果來得及的話,只可惜他的反應太慢。
他冷靜地扣下扳機。
子彈從桑尼的左眉上方進入,貫穿腦袋,從右後方出來。他總是驚訝於子彈進入的傷口有多麼小和整齊;但子彈出來時被壓扁,帶著一大塊顱骨和腦漿一起出來。令人驚訝。
槍聲小得像一聲輕咳;就算在隔壁房間也不會聽到。
他準備去找美琳,但一轉身就愣住。她就站在門口外邊,臉上毫無血色,兩眼驚駭地圓睜著。他再度舉槍,她拔腿就跑。
第二槍來不及開了,他冷酷地追過去。他不能讓她逃跑,一會兒也不行。她可能會尖叫著跑出屋子而引起注意。但是沒有,她跑進另一個房間甩上房門;他可以聽到上鎖聲。
他搖搖頭,一槍打爛門鎖,房門不中用地開啟。美琳猛地轉身,手裡還抓著電話。他再度搖頭。「不乖。」他輕聲說,扣下扳機。
她倒在地毯上,正中眉心的子彈使她兩眼暴突。他跨過去拿走她手裡的無線電話,他把耳朵湊向聽筒,但是電話另一端沒有人。她不是來不及撥九一一,就是驚慌失措而無法思考。他沉著地用手帕擦拭話筒,把它放回充電座上。
躺在地上的美琳像要抓他似地伸著手,手指上閃閃發亮的大黃鑽使他靈機一動。如果他拿走戒指,今晚的事看起來就會像竊盜殺人案。他今天仔細調查過珠寶價格,發現上好的寶石價值連城。這枚戒指可能花掉桑尼二十五萬美元。真是的。
相形之下,他送給莎蘭的項煉令人汗顏。這枚戒指的黃鑽非常好,顏色會很適合莎蘭,但她不會喜歡它華麗而俗氣的鑲嵌式樣。過一段時間,等警方不再積極找尋一枚大黃鑽戒指時,他可以取下鑽石,拿去亞特蘭大的珠寶店重新鑲嵌成適合她的式樣。
他彎腰把戒指從美琳的手指上硬扯下來。戒指很緊,美琳一定是胖了。他替她省去了修改指圈的麻煩。
他小心翼翼地循原路穿過屋子,擦拭他可能碰觸過的所有東西。他走出前門,用手帕擦拭門把和電鈴按鈕。開車離去時,他的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
星期一早晨,寇子去上班後,莎蘭鍛煉身體,打電話給美容院預約下午修指甲,無所事事地混過幾個小時。修完指甲後,她去超市購物,回家做了一頓通心面晚餐。寇子剛吃完第三片奶油香蒜麵包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瞇眼瞥向小視窗裡的電話號碼,然後歎了口氣。
「寇子,」他聽了一會兒。「我這就過去。」
他歎息著站起來。他還佩帶著槍套,所以只須打好領帶和穿上外套就可以出門。「我得走了。」他多餘地說。
「我知道。」她起身親吻他。「你很快就會回來,還是要去很久?」
他再度歎氣。「可能要兩、三個小時,或者更久。」
「好。我等你回來。」
他低頭望向她。「我喜歡聽到那句話。」他彎腰給她一個深吻。
寇子走後,她清理廚房,看了一會兒電視。一則香蕉船聖代的廣告看得她口水直流。她不需要香蕉船,那種甜食的高熱量必須跑一百六十公里的步才消耗得掉。她平時不是嘴饞的人,飲食只講究健康均衡。但她的經期快到了,每個月的這個時候她都對冰淇淋特別嘴饞。
她抗拒了一個多小時後,終於投降。
她跑到廚房打開冰箱。啊哈!冷凍庫裡有一盒香草冰淇淋。她伸手拿起紙盒,一顆心往下沉。盒子太輕了。她打開盒蓋,呻吟一聲。盒底只剩一湯匙不到的冰淇淋。他為什麼不吃完最後一湯匙,把紙盒丟掉?或者買一盒新的更好?
她嘀嘀咕咕地拿起皮包,再度開車前往超市。如果知道會嘴饞,她下午到超市時就會順便買一些冰淇淋。她心想既然要吃,不如好好吃一頓,於是買了香蕉、三種口味的冰淇淋和其他的材料。
令她驚訝的是,她回去時,寇子已經在家了。她抱著一大袋香蕉船材料進入廚房。「怎麼這麼快?我還以為你在十點前不會回來。」
他聳聳肩。「事情進行得比預料中順利。你到哪裡去了?」
「超級市場。我以為你不會比我早回來,所以沒有留紙條。」
他靠在碗櫥上看她卸貨。「怎麼回事?我們要開冰淇淋派對嗎?」
「香蕉船聖代。我看到電視廣告,突然覺得嘴很饞。你連冰淇淋都沒有。」她指責道。
「冰箱裡明明有。」
「只剩一湯匙不能算是有。」
他望著三盒冰淇淋。「現在絕對有了。」
「沒錯。」
他等了一分鐘。「我也可以來一客嗎?」
「你想參加這個香蕉船的愛筵?」
「如果是愛筵,那我絕對有興趣。我打賭我可以想出比你更多的巧克力糖漿使用法。」
「別碰我的巧克力糖漿,我對它早有計劃。」
「全部嗎?」
她朝他擠眉弄眼。「也許不會。」
她從碗櫥裡拿出兩個淺碗,把材料一字排開,然後把香蕉剝皮、再對剖地放進兩個碗裡,用香草威化餅撐住香蕉。接下來是冰淇淋。
「我只要香草。」寇子說,著迷地觀看著。「我不喜歡我的冰淇淋太複雜。」
「你會錯過同時嘗到三種味道的豐盛口感。」
「我再品嚐你就行了。」
她舀了三球香草冰淇淋給他,再舀香草、巧克力和草莓各一球給自己。「要不要鳳梨和核桃?」她問,他點頭。她在冰淇淋上灑了大量的鳳梨和核桃碎片,然後淋上焦糖漿、巧克力糖漿和發泡鮮奶油,最後放上黑櫻桃。
「拜託。」寇子在拿起碗時說。「這至少有一公斤重。」
「好好享受吧!」她把她的香蕉船拿到桌上開始埋頭苦幹。
「天啊!」他在半小時後呻吟。「真不敢相信你把整碗都吃光了。」
「你還不是。」她回答,用目光指向他的空碗。
「我的個頭比你大。吃得我快撐死了。」
「我也是。」她承認。「但真的好好吃,而且解了我的饞。」她把空碗拿到水槽沖乾淨放進洗碗機裡。她覺得肚皮快撐破了,這輩子……至少一個月內再也不想看到冰淇淋。
「好了。」他說。「關於巧克力糖漿……」
「想都不要想。」
他不僅用想的,還用說的,甚至在兩個小時後用做的。巧克力糖漿淋在她身上,巧克力糖漿淋在他身上……可惜她浪費了太多在香蕉船上。
第二天清早六點不到,她開車回藍家時,臉上還掛著笑容。她在大門前停車收取信箱裡的報紙和輸入密碼,大門滑順地開啟。她駛入莊園,把車停在小屋旁的老位子。把旅行袋拿進小屋後,她迅速換好衣服,穿過庭院,用她的鑰匙打開主屋的門。
她轉身準備輸入密碼時,發現它沒有發出有門開啟時的警告嗶嗶聲。她眉頭微皺地檢查保全面板上的小燈。難怪它沒有嗶嗶作響,原來是警報器根本沒有設定。美琳一定是忘了。她和桑尼對屋子的保全系統都有點馬虎,因為他們認為有外面的圍牆和大門保護就夠了。
她進入廚房按下咖啡機的按鈕,然後帶著報紙穿過曲折迂迴的走廊前往桑尼的起居室。桑尼喜歡在那裡一邊看報紙,一邊聽晨間新聞。他不喜歡匆匆忙忙,所以總是在六點半起床下樓,讓自己在八點半出門上班前有充裕的時間看報、吃早餐。
走廊的小燈亮著,檯燈也是。仔細想來,前門那邊的燈也是亮著的。莎蘭皺起眉頭,突然感到有些不安。事情不大對勁,也許是他們之中的一個在夜裡病了,因為她好像聞到──
那股氣味。
驚慌席捲而來,使她往廚房踉蹌後退。那股氣味!事情不可能是她想的那樣,她只是把那股氣味和可怕的事聯想在一起。任何類似的東西都會勾起那恐怖的回憶。一定是桑尼或美琳得了腸胃炎而已。他們有她的手機號碼,應該打電話給她才對,她會立刻趕回來處理。
她嚥下喉嚨裡的膽汁。「藍先生?」她喊。「有人在嗎?」
沒有回應。屋子裡一片靜寂,只有電器的低微嗡嗡聲。
「有人在嗎?」她再度喊。
她的手槍還在警方那裡。由於她在藍家擔任的職務不包括保鑣,所以她沒有太在意手槍的事,心想警察遲早會把它還給她。但在寒毛直豎的此時,她真希望手槍在她身邊。
她應該後退,也許打電話給寇子叫他來查看。但屋子感覺起來好……空,就像法官的屋子當時給人的感覺一樣──好像裡面沒有生命。
她沿著走廊緩緩前進,然後停下來乾嘔了一下。
那股氣味。那股要命的氣味。
我沒辦法再經歷一次。那個念頭在她腦海裡燃燒。不可能發生這種事,不可能再一次。她在胡思亂想。也許不是那股氣味,也許是她自己嚇自己。她應該去查明是誰病了。她應該保持鎮定,控制一切。處理危機是她的職責。
她再往前兩步,距離起居室門口大概只剩三步。她強迫自己走完那三步,就像初次嘗試高空彈跳的人,終於鼓足勇氣從高塔一躍而下。那股氣味油油地黏在她的喉嚨和舌頭使她再度乾嘔。她用手摀住口鼻,探頭往起居室裡望。
桑尼四肢伸開,半坐半臥在地板上,頭和肩膀被沉重的茶几支撐著。他的頭歪成不自然的角度,好像沒有足夠的空間讓他躺平。傷口……
她沒有找尋美琳。就像上次一樣,她顫抖著慢慢往後退,喉嚨裡發出微弱的嗚嗚聲。她很吃驚自己竟發出那種聲音。它們聽來那麼軟弱,但她很堅強,她一向都很堅強。
她現在一點也不覺得堅強,她想要尖叫著跑出屋子,找個安全幽暗的地方躲起來,直到這場噩夢過去。
她想要……她想要寇子。對,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會覺得如此驚慌無助。她必須打電話給寇子。
她沿著走廊繼續往後退,像上次一樣,發現自己站在廚房裡。她越抖越厲害,知道自己瀕臨歇斯底里邊緣。
不,她不能崩潰,千萬不能。她有事情要做,有那通重要的電話要打。
不能打給寇子,不能先打給他。第一通電話應該打給九一一,她必須把事情作對。也許美琳還活著,如果先打給九一一,也許醫護人員可以及時趕來救她。
她的手抖得太厲害,沒辦法接到正確的數字鍵。她切斷電話再試一次,按鍵還是不肯合作。她哭泣咒罵,拿電話猛敲流理台。「聽話!可惡,你給我聽話!」
電話在她手裡破裂,塑膠碎片飛散出去。她把電話殘骸砸到牆壁上。她需要另一支電話,她需要……另一支……該死的……電話。
她努力思考。屋裡到處都有電話,但究竟在哪裡?她在這裡工作的時間不夠久,電話的位置還沒有成為不經思索的知識,尤其是腦海一片混亂的現在。
她不能四處搜尋,唯恐找到的是美琳。
她無法想像那個活力充沛、善良愛笑的女人現在躺在某處的一攤血泊中。專心。電話。
她住的小屋。她知道小屋裡的電話在什麼地方。
她努力用跑的,但兩腿發軟而腳步蹣跚,一個踉蹌就單膝跪倒在庭院的鋪路石上。她沒有注意到任何疼痛,而是跳起來繼續蹣跚地跑向小屋大門。
一進門的客廳裡就有一支電話。她一抓起電話,手指就準備往按鍵戳,但及時停下來努力做了幾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鎮定了一點。她必須控制住自己。如果讓自己崩潰,那麼她對任何人都沒有用處。
她的手還在發抖,但設法按下了九一一,然後等待電話接通。
☆☆☆☆☆
寇子無法相信,他實在無法相信。起初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以為那是惡作劇或地址有錯誤。山溪鎮發生一件命案已經夠不尋常了,但在第一件命案的短短幾個星期後,又發生一件雙屍命案?而且報案的人竟然和第一件命案相同?太難以置信了。
恐懼使他的胃糾成冰冷的死結,那種恐懼和莎蘭的安全無關──是她報的警,所以她應該沒事──只和身為警察有關。他是個能幹的警察,有經驗、有意願,能夠冷靜客觀地分析事實。直覺告訴他這種巧合太過牽強。
當他抵達藍家時,屋外一片混亂。警車、沒有標記的警用車、救護車和救火車塞滿車道和街道,但它們至少是應該出現的。看熱鬧的人、新聞轉播車和媒體記者形成的人群使交通堵塞,頭頂上甚至有架直升機在盤旋。
他把警徽別在腰帶上,穿過圍觀的人群,鑽過黃色封鎖線,問他遇到的第一個制服警員:「有沒有看到副局長?」
「在裡面。」
「謝謝。」
莎蘭在屋內某處,或在游泳池後面的那棟小屋裡。但他沒有去找她;他必須先去見副局長。
屋子像一座大迷宮,好像建築師既有精神分裂,又有智能障礙。他終於找到副局長站在一處走廊上往一個房間裡瞧,但沒有走進房間,而且小心避免碰到任何東西。那個房間想必就是犯罪現場,或是犯罪現場之一。
「我必須和你談一談。」他對副局長說,用下巴指向旁邊。
「慘不忍睹。」副局長低聲咕噥,仍然凝視著房間內。雖然是一大早,但他已是一臉倦容。「什麼事?」
「你也許會想叫我別碰這件案子。利益衝突。我和席莎蘭有私交。」
「那個總管?」魏副局長厲聲問。「私交,怎麼說?你們約過幾次會嗎?」
「我們可以說是住在一起。」那是誇大的說法,但沒有誇大得太離譜。
「我還以為她住在後面那棟小屋。」
「那是她上班時的住處,她休假時都住在我家。」
「該死!」副局長用手指扒過頭頂的稀疏短髮。「多久了?」
「從她不再被列為羅法官命案的嫌犯開始。」
「該死!我必須告訴你,醫生,我對這件事有股不祥的預感。也許那件案子我們太快排除她的嫌疑。這種機率有多大?」他激動地低聲問。「這裡好幾年沒有發生兇殺案;等她來到鎮上,凡是僱用她的人都被一槍射穿腦袋,手法乾淨俐落。第一個僱主留下十萬美元給她,現在又有一枚價值二十五萬美元的大鑽戒不見了,而且這還是她在指認女主人的屍體時,注意到的。巧合個鬼!像這樣的巧合不會發生。我的直覺說情況對你的女朋友很不利。」
「對。」寇子陰鬱地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