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見鬼,」 他嘀咕著。他喝下第二杯白蘭地,伸出手抓住他的寵物,一隻叫番諾伊的貓,這隻貓只有對喬蒂安才是服服帖帖的。
「 什麼炙手可熱的?」 喬蒂安的表弟埃米爾·泰特問道,他的這句問話被喬蒂安剛才這席話打斷了。剛才他們正在討論喬蒂安新近購得的一座埃及的礦山,但很明顯喬蒂安的思路現在已經在其它什麼地方了。
埃米爾考慮這座礦山已經有一陣子了。喬蒂安買下這座礦山僅僅因為他毫不懷疑這個坑能夠產出財寶,他就在第二位有興趣購買礦藏的人的鼻子底下買走了這座礦山。不僅僅礦物學家在那些黑暗、潮濕的埃及大巖洞裡發現了綠寶石,而且當局宣稱這座礦山是曾經發現的品位最高的礦藏之一。經過了日日夜夜的挖掘,這位了不起的安伯維爾的財產有了三倍的長足進展。
是的,喬蒂安在很多方面引導著一種可喜的生活,甚至當他還是一個小男孩的時候。有一次,錄他和埃米爾跑著穿過一塊野花地的時候,他在一大片被踩踏過的花朵中發現了一顆很小的發著光的寶石。只有安伯維爾才可能在這麼一些雜草叢生的野地裡發現珍寶。從那以後,喬蒂安都能將他所接手的事物變成財富。
埃米爾喝了一口他自己杯中的白蘭地,一個熟悉的嫉妒的火花一閃而過,不過因為他從沒有對他的表兄有過不好的念頭,所以他對於自己的嫉妒心一點兒也不覺得有罪。很久以前他就認為只有至高的天上的掌管才會拒絕垂涎樺詩莊園公爵的頭銜和權力。
他倚靠在爐火邊的一個綢緞沙發上,「 我時常想你一定是出生在一顆幸運的星星之下,喬蒂安。你從未被黃蜂叮過,你記得嗎?當我們遇上一些可怕的動物的時候,它們好像永遠只是從你身邊飛過,為什麼呢,甚至那天我們在亭子邊發現的蛇也從你走的道上慢慢地移開了。」
喬蒂安從側面盯著他的表兄看,一個魔鬼才會看他幾眼的小伙子,一頭厚密的頭髮永遠亂糟糟的,一雙金色的眼睛幾乎永遠充滿著調皮和快樂。埃米爾是喬蒂安母親方面的親戚,他不擁有安伯維爾家族的一滴血液,也不擁有英格蘭貴族的地位,但是他們兩人之間不可動搖的聯繫是貴族成員們所不敢忽視的。
埃米爾是喬蒂安唯一的親人。
「 喬蒂安,你還記得那些蛇嗎?」
「 蛇?」 喬蒂安蹙了蹙眉頭,「 你在說些什麼可怕的事呀。」
「 我想問你的正是這句話,」 埃米爾回答說,斜笑了一下,「 事實上,我想我要問的正是這句話。」
喬蒂安已經喝到杯底了。
「 女人,」 埃米爾突然猜道,「你沒有公爵夫人,這老使你喝酒。對一位難以捉摸的姑娘的追求的念頭可以使你成為騎士。」
「 埃米爾,我沒有心思聽你說這些,而且,我的愛情生活不能討論。」
「 實際上,你討論了。」 埃米爾笑了起來,「 喬蒂安,你的愛情生活是個討論的話題,而且是整個英格蘭討論的話題。為什麼?我聽說女王很想知道為什麼你年復一年不能從這一大堆漂亮的姑娘中挑選一個新娘。」
「 確實是。」
「 奈爾·馬斯頓可是在等著你結婚呢。」
「 奈爾·馬斯頓,」 喬蒂安說,他想起了一個令人討厭的色迷。「 他一心等著機會引誘我的妻子,是嗎?」
「 這是他的愛好,你是知道的。上個月,在唐莫斯家舉行的小型聚會上,他在花園裡遇見了維利先生的新娘,他引誘了她。哈諾德·維利至今還蒙在鼓裡呢。泰克·安斯伯裡也是這樣。外面傳聞說齊利斯·安斯伯裡現在仍然能見到奈爾這樣做。」
「 奈爾·馬斯頓膽敢這樣瞧著我的妻子的話--」
「 垂涎於一位不存在的女人這倒需要本事。」
喬蒂安又倒了一些白蘭地,喝酒是不會給他一個新娘的,但確實能使他忘記他還未娶新娘這件事。
喬蒂安已經習慣於他所想得到的事能夠立刻得到,所以他想不通為什麼挑選公爵夫人這件事這樣的瑣碎、這樣地令人發怒。
當他第一次決定他應該結婚並得到一個繼承人的時候,是他二十八歲生日的那天,他曾暗暗地觀察社會的婚俗習慣。現在他已經三十二歲了,還未遇見一位單身的女人可以適合於他的。
不管它,找到一位完美的妻子就像一個無法努力達到的目標,就像喬蒂安曾經所承擔的那樣。
不過……他搖了搖頭,「要去找到一籃子祈願會比這容易得多。」他自言自語。將他的手指插入波浪般的頭髮中,喬蒂安注視著四周。
綠顏色的客廳,高聳敞亮的屋子,粉色的大理石柱子支撐著雕著花紋的天花板,四隻高雅的水晶燈從天花板上垂吊下來,星星點點的光在絲質布匹包裹的鍍金椅子上舞蹈,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彷彿沐浴在綠色的苔蘚之中。
這間屋子是他父母所喜歡的,只可惜他們很少呆在家裡,沒有能夠真正地喜歡它,喬蒂安想。
「 你知道,喬蒂安,」 埃米爾說,「你正在獲得完全地成為一名男人的尊嚴。很多人說即使是愛情女神和美麗女神站在你面前,你也會把她們一腳踢開的。」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和喬蒂安一起站在大窗戶的前面,小心地與番諾伊拉開一點距離--這隻貓正用充滿溫順許諾的冰藍色的眼睛瞧著他--他拿過喬蒂安的杯子喝了一口白蘭地。「 人們都在盡力想像最後出現在你面前並贏得你歡心的女人是什麼樣兒,不僅僅是那些貴族,而且你的那些佃戶和僕人都在猜想。」
喬蒂安轉動杯底所剩不多的白蘭地,看著白蘭地酒在雅致的玻璃杯中濺潑出來,「 我很高興我給人們提供了這樣好的娛樂。」
「 娛樂?」 埃米爾笑了,「 你根本不懂這個詞的含義。你只對安伯維爾家的財產有興趣,其他的都沒興趣。」
「 除了我還希望有一個繼承人之外,我對我目前的生活感到滿意。」
「 你並不擁有生活,如果你不介意我所說的話--」
「 介意?」 喬蒂安將酒杯放到銀盤中,「 你什麼時候注意過我是否對你那討厭的干預介意?現在越來越明顯了,你必須將這些東西全扔了。如果我不是這麼傻把你當作朋友,那我早就把你從這幢房子中趕出去了,讓我享受一下片刻的安寧。」
埃米爾繼續他的痛罵,他至少給他的表兄一月一次這樣的痛罵。
他覺得他是在做好事,「 喬蒂安,這個地方快變成陵墓了。如果你想從我這兒獲得更多的安寧的話,你就會變成一具殭屍,這就是陵墓的頭和尾。」
「 我不懷疑你會在這當中。」
「 正是這樣。」 埃米爾拍了一下他表兄的寬肩膀,「 我是你的好表兄,我已經從你的眼光中作了觀察,你願意的話,我還可以作些觀察和詢問。我得出結論,伊滌絲·亨德葦爾和卡蘿琳·比切爾會贏得你喜歡的。卡蘿琳馬上就會繼承她祖母的遺產,你是知道的。如果外面傳說可信的話,那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喬蒂安興奮得手舞足蹈,「你是不是說?是的,我是一個乞丐,我正在渴望有位女士向我伸出手來憐憫我。」
「 什麼?噢,是的,卡蘿琳的遺產如果給你的話那是滿滿的一大筆,也許是你在心裡愛上她了,但為什麼要把這筆錢給我呢?對於我這樣一位投資者來說,靠別人的小額施捨過日子實在是太困難了。」
喬蒂安拿起酒杯,啜了一口,從杯子邊緣朝著埃米爾看。很多人如果有埃米爾從喬蒂安的投資中所獲得的錢財的話,那日子就過得相當舒適了,當然,很多人並不對奢侈的生活方式有熱情。
不過,喬蒂安知道並不是貪婪使埃米爾對錢財和豪華產生熱情,實在是貧苦的童年讓人難以忘懷的緣故。
「 埃米爾,你需要資金嗎?」
埃米爾覺得有一股熱辣辣的感覺從他體內升起,要是沒有喬蒂安,他現在仍然還會在麥倫克勞馥特種著他父母種過的地,每日每日地為食物擔憂,想法平緩他的飢餓。
喬蒂安將這些給結束了,埃米爾就像熱愛自己的兄長一樣喜歡他。不過,確實他對於使喬蒂安高興這件事感到無能為力,在過去的一年中,喬蒂安變得越來越難以理喻。
「 我所需要的,」 埃米爾輕聲說,「 就是為你找到一位你確實滿意的人,但是這好像很使你為難。」
喬蒂安將頭慢慢地低下,盯著山莓色的地毯,他永遠不知道如何回答埃米爾的這個要求。他也不知道如何表達他自己:「 我能提醒你嗎,你也應該娶一位快樂的女子?」
埃米爾聳了聳肩:「 我不處於你的地位,我沒有一個重要的頭銜讓我的繼承人繼承。」
「 從我這兒借去一些時候吧。」
「 但願我能這樣做。」
喬蒂安笑了。埃米爾從他民事起就渴望他的頭銜,天哪,這個頭銜並不是喬蒂安去努力獲得的。
「 我們從剛才的話題上游離了,喬蒂安。我說到哪兒了?」
喬蒂安淺笑了一下,「 卡蘿琳的遺產。」
「 噢,是的,很好,表兄,你不需要卡蘿琳的遺產,但對她的個性怎麼看?」
「她養了一條蟒蛇,這是我所聽到的最荒唐的對寵物的選擇。」
埃米爾看了一眼番諾伊,「 蟒蛇要比你所養的這個毛絨絨的魔鬼圓球安全得多,我永遠不會忘記,有一次它在你的辦公室將燈罩掀翻了,蹲在我的胸口上,想要咬我的喉結,如果我沒有及時地將水潑到它身上,那麼它一定會將我的喉結給咬下來。你這個自負的人更關心它濕漉漉的皮毛,而不關心我的頭頸。感謝上帝。」
「 不是的,這隻貓只是一種普通的寵物。」
「 有一次你養了一條蜥蜴。」
「 人不可能喜歡這樣的爬行動物。」
「 為什麼不可以呢?」
「 不僅僅因為卡蘿琳養了這麼一個可怕的寵物,」 喬蒂安加上一句,他不想再圍繞蜥蜴討論下去,「還因為她喜歡騎馬。」
埃米爾抓住自己的胸口,好像喬蒂安這一說法快使他的心臟受不了了,「 騎馬,天哪,她因為犯了這樣一個可恨的罪而要被殺頭!」
「 我不反對她騎馬,但是有一次我聽說她說她很想知道在馬戲團玩騎馬的驚險噱頭會是什麼滋味,這種急切的想法是太不正統了。」
「 我很能理解她,她只是想知道在馬戲團騎馬是怎麼一回事,你不能理解嗎?我一直想能抓住一條鱷魚與它搏鬥,但這並不是說,我一定會跳入泥淖才能滿足我的這個願望。」
「 與鱷魚搏鬥,看在上帝的份上,這是為什麼?」
「 想看看我究竟是不是很強壯,能贏得勝利,這是很自然的事。」
「 很自然的事。」 喬蒂安眨動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 也許你可以與瑪麗安娜·切斯特登重新發展莊園之間的關係?」埃米爾建議道,拍著自己的下巴,「 她是個美麗的女子,是我所知道的最美麗的女子,她沒養寵物,也不想馬戲團的事。每次我見到她,她總要問起你。很明顯,她相信在與你的關係中有種更多的聯繫,這要比你所知道的多一些。他父親透露她拒絕了所有的求婚者,包括珀西瓦爾·布拉克特,這你知道嗎?」
「 珀西瓦爾。」 喬蒂安的眉毛快揪到一塊兒了,好像他在想這位競爭者,布萊葦爾莊園的公爵,一位貪婪冷酷的人,他極力地摧毀從喬蒂安父親所開始的安伯維爾的產業。
他沒能達成。
喬蒂安曾發誓說珀西瓦爾永遠不可以走近他,「 告訴我,埃米爾,那個頭髮卷卷的花花公子從那個綠寶石礦藏中挖出了些什麼?」
埃米爾也笑了,「 有人說,當他聽到你將出比他更高的價時,他將自己鎖在房中,有一個星期不出門。創匯能忍受這樣的事實,你是英格蘭最富有的貴族,而他屈居第二。」
「 我已經看中了在格洛珊斯特的大果園,」 喬蒂安說,仍然微笑著,「 人們說在樹木上不可能生出錢來,但是這個說法不適合這個果園,如果我瞭解得不錯的話,珀西瓦爾也正準備投資這個果園。」
「 太相像了。不過我猜想,他一定很想知道瑪麗安娜為什麼不能像看著你那樣地看著他,當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一副灼人的憤怒、冰冷的嫉妒。」
喬蒂安在一張靠近窗口的帶條格靠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眼睛盯著天花板,腦海中出現了瑪麗安娜的形象。「 我倒是開玩笑似地動過娶她的念頭,」 他使自己接受這個想法,「 但是她……有些關於她的什麼事……她小心翼翼地隱瞞的,她是個貪心不足的人。」
「 貪心不足?你是不是說,她對你的姓氏和財產有興趣?我也垂涎於你的頭銜和財產,你為什麼不把我甩到一邊?」
喬蒂安停了一會才回答,這並不是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是因為他要將感受化成語言實在太困難了。「 你可以垂涎於我的頭銜和財產,埃米爾,但是我毫不懷疑,如果我明天失去了頭銜和財產,你決不會不想念我的。」
埃米爾點頭。「 是這樣的,不過,那只是因為我知道你終會獲得另外的頭銜和財產。」
喬蒂安沒有喝手中的酒,咯咯地輕聲笑了起來。
「我聽說了些什麼?」 埃米爾問,將手按在耳朵上,「 我被當作安伯維爾家少有的笑談了,是這樣的嗎?可惜我不可能將這些笑談除去,因為我確信,我可以將這些賣給那些不相信的人以獲取財物。」
「 多可笑。你知道,我聽說女王正在尋找莊園的笑資,也許你可以提供。」
「 不要想我的責任是為你找到一位公爵夫人這件事了,想想,如果你遇見瑪麗安娜該怎麼辦。」
喬蒂安揉著肩膀,「 我得想一想,但是--」
「 你該再想一想伊滌絲·亨德葦爾,她很文靜溫順。我從未見她做什麼出格的事。她也很樸素,儘管她父親可以給她很多花銷,但她總是衣著簡單,她幾乎不戴鑽石飾物。依我看,這表明她對於物質財產不感興趣。」
「 她沉迷於迷信的胡說八道。去年在屈梅恩先生的生日宴會上,我看見她盯著窗外,神情緊張且專注,我想她一定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告訴我她只是在對著星星祈願。」
埃米爾走近喬蒂安的坐椅,「 說下去,喬蒂安,對著星星祈願,這有什麼古怪呢。我們小時候,我還教過你這麼做呢,我們對著許多星星。我們撿來四片葉子的三葉草,將好幾個便士放在我們的皮鞋上,尋找彩虹的邊緣,為了找到一塊--」
「 小孩子的玩意兒,我所作的祈願從未實現過。我的記性不錯的話,我比你更早些,就不相信這些荒謬的玩意兒了。」
埃米爾搓著下巴上的短髭,「確實,我很相信向星星祈願這個事兒。就在昨天夜裡,我等待第一顆星星出現在星空,向星星祈願說我想要一座金山。」
喬蒂安盯著他的表兄,「 你沒有這樣祈願。」
埃米爾將酒杯伸到唇邊,看著最後一滴白蘭地流到下嘴唇上,舔了一下,「 我祈願了。」
「 這樣的夢想會成真,就因為你對著一團灼熱的氣球祈願了,這樣的事你相信?」
那一刻,埃米爾感覺到一股對喬蒂安的悲哀情緒向他襲來,他努力制止這股情緒,「 我所相信的是當一個人不相信祈願--」
「 那麼這個人就死了。我知道這是你的心裡話,埃米爾。」
「 你懂得這是我的心裡話,不過,你可不能把它們往心裡去。」
喬蒂安想讓埃米爾說些其它的,但是他已經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呵欠。
「 我太煩人了?是的,我知道這是為什麼。我在樺詩莊園已經呆夠了,對你單調的生活一清二楚。七點起床,七點一刻洗澡,八點缺十分穿上衣服,八點半早餐,九點你准按時地到達辦公室。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