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傅晶奪門而出,花飛雪則是閃爍著一雙闃黑的眸子,暗自思量。
但一想到當初爹爹在得知娘親逝世後,那刻骨銘心的喪妻之痛,他便不斷地在內心掙扎。愛得愈深,傷得也愈深啊!
這麼多年以來,花飛雪很深刻地感受到父親內心深處對於失去娘親的悲痛,他也深以為誡。
為了怕步上跟爹爹一樣的後塵,自懂事以來,頗受姑娘青睞的花飛雪,刻意地養成了風流倜儻,遊戲人間的習性。
如果他沒有和傅晶相伴而行……
如果他們不在魔之森有過置生死於度外的相契……
如果他沒有為了救傅晶而中毒……
如果他沒有因此發現了傅晶是女扮男裝的身份,而愛上她。
或許他們至今仍是生死至交的兄弟,而他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猶豫和掙扎。
「花公子……」
正當花飛雪陷入了困惑的沉思之中,俞蘭煙甜膩的嗓音突然打斷了他的思慮,一雙柔嫩的玉手也緊緊地將他束在懷中。
俞蘭煙自背後環抱著花飛雪,柔聲問道:
「我只要一看你皺眉,就知道你又有心事了。怎麼了?有什麼事情讓你如此地悶悶不樂?」
花飛雪不語,俞蘭煙接著又道:
「我就知道,依你的脾氣,就算有心事,你也不會說的。」
俞蘭煙那白玉般的雙手,輕環著花飛雪偉岸的身軀,全身柔若無骨地靠在他的身上。
以往花飛雪定會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將掌中的溫暖傳達給她,但今天花飛雪卻一反常態,冷冷地推開了俞蘭煙,然後起身說道:
「我還有事,得走了。」
大感意外的俞蘭煙,則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她看著花飛雪,含淚問道:
「你的心裡一定有了別人,對不對?」
花飛雪聞言頓了一頓。
俞蘭煙又道:「你愛上了別的姑娘,是嗎?」
花飛雪像是要逃避現實似地快步離去。
以前,花飛雪當她是無話不談的紅粉知己,她可以在他心靈受創的時候,默默地陪伴著他。在她的心中,花飛雪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可是如今,他似乎已離她愈來越愈了。
俞蘭煙只能黯然流淚道:
「我早知道,我早知道你永遠不會屬於我。你是那麼地英俊、完美,又貴為萬花山莊的少主。為什麼我明明知道你來找我,只是因為寂寞,只是想找個暫時的心靈寄托,卻還無可救藥地愛上你?」
***
這時,負氣而離開蘭煙閣的傅晶蝶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
一想到花飛雪竟和大哥串通好一起欺負她,她就覺得又氣又委屈。
「看花大哥和俞蘭煙那麼親熱的樣子,足見花大哥風流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如果有一天,花大哥也像翠花的丈夫一樣,那我該怎麼辦?」
傅晶蝶心亂如麻地愈走愈快。
「不行!為了避免這樣的悲劇發生,不如請爹取消我和花家的這門親事罷了。可是……一想到要拱手將花大哥讓給別的女人,我就心如刀割。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花大哥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呢!這可怎麼辦才好呢!」
畢竟傅晶蝶早已對花飛雪動了真情,又怎能教她說放棄就放棄呢?可是就這樣讓她嫁給一個花花公子,她又極端的沒有安全感。
心亂如麻的傅晶蝶,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走入了陌生的街巷。
突然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簫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那陣簫聲,像是有種魔力一般,將她緊緊地吸引住。
當她意識到時,已不知身在何處,只知自己走在一條陌生的小徑之中,前方不遠處正是城中最著名的映月湖。
傅晶蝶環顧四周,喃喃自語地說道:「好陌生的地方。」
還記得不久前花飛雪帶著她和兄長前來遊湖之時,三人在談笑之間,幾已看遍映月湖的湖邊美景,幾處著名的景點也早已一覽無遺。
但自己身處的所在,雖仍在映月湖畔,為何卻如此的陌生?
再向後一看,發現此處人跡罕至的湖濱,有片青蔥翠綠的竹林。而那陣動人的簫聲,就是由那片竹林所傳出。
傅晶蝶心想:反正此刻自己已經迷了路,不知身在何方。何不乾脆就順著簫聲而去,等見到吹簫的人,再向他問路。
好奇心再度將傅晶蝶牽引至她從來未曾去過的地方。
夕陽逐漸轉變成柔和的淡黃,一絲絲微橘的金粉自竹林的間隙之中灑落,更增添了翠竹林中的柔美景致。
傅晶蝶步行不久之後,即發現了前方不遠處,有間簡陋樸拙的小屋。
但行至此處,簫聲已然消失。
她心想,或許吹簫的人就在這小屋裡也說不定,因此便加快腳步,走向小屋。
但來到小屋的門前,敲了半天的門,卻不見有人答應。
傅晶蝶好奇地推了推門,「嘎吱」一聲,沒想到門就這麼應聲而開了。
傅晶蝶暗道:這麼容易就把門打開了,難道這屋中沒有住人嗎?可是方纔那陣簫聲,又是從何而來呢?
只見屋中的擺設簡單樸實,除了桌椅之外,別無其它的綴飾。
傅晶蝶好奇地步入屋中,發現古樸的方形桌上,並沒有如她所想這般地佈滿灰塵。因此她忍不住咕噥道:「如果說此屋的確沒有住人的話,那麼這屋內及桌上又為何這般乾淨,全然不像是棟無人居住的小屋?」
再仔細地巡視小屋一遍之後,傅晶蝶發現,除了屋中乾淨異常得有些古怪之外,這屋中並沒有人居住過的痕跡。
像爐灶就沒有任何起火的痕跡,可見這小屋平常的確沒有人居住,否則尋常人家怎麼可能終日不生火煮食呢?
雖然傅晶蝶愈想愈覺奇怪,可是巡視了小屋一圈之後,又覺得這個簡樸的小屋建在竹林之中,十分的僻靜幽雅,頗讓她為之留戀。
突然聽見門外有一陣{z的腳步聲,似乎正向此處接近中。
「難道是這間小屋的主人回來了?」
傅晶蝶走出小屋看清來人,難以置信地說道: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眼見天色愈來愈晚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面,所以出來找你。」那一身雪衣,迎著晚風飄逸俊美的身影,不是萬花山莊的少主花飛雪,還會是誰?
花飛雪見傅晶蝶沉默不語,以為她還在為方纔之事氣惱,便柔聲問道:
「傅賢弟可是還在為尋芳閣之事所惱?」
傅晶蝶搖了搖頭,反問花飛雪道:
「花大哥,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和那位蘭煙姑娘是什麼關係?」
「蘭煙是我的紅粉知己之一。」
傅晶蝶一聽,俞蘭煙只是花飛雪眾多的紅粉知己「之一」而已,不覺心涼了一半。
「那……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關於你和我義妹的婚事?」
「男女婚配,本就該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我是問你,若你成了親,又會怎麼對待自己的妻子呢?」
花飛雪只是沉默不語,其實心中也暗自苦惱著,該怎麼對待他「未來的妻子」他能坦白地告訴她,他在乎她,卻沒有勇氣愛她的事實嗎?
「算了,就當我沒問吧!」
傅晶蝶兒花飛雪俊眉緊蹙,十分為難的樣子,又怕他回答,只是將未來的妻子當作其中一名紅粉知己罷了。
這反而令她更傷心,她不如不去碰觸這個傷人的答案也罷。
「天色愈來愈晚了,咱們快回萬花山莊吧!」
花飛雪終於開口,打破這陣沉重的靜默。
傅晶蝶只好緊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同回返萬花山莊。只是這一路上,原本十分相契的兩人,竟一路無語,彼此各為自己的心事而沉默著。
***
沒想到一回到萬花山莊,傅遙便私下對傅晶蝶說道:
「小蝶,為兄的絲帛布匹已準備得差不多了,咱們在萬花山莊也不宜太久,所以我打算這幾天就起程回杭州。」
「什麼?大哥這麼快就要回杭州了?」
「我這趟來京城,為得就是要來調齊城中華美又精緻的絲綢布帛,今貨既已備妥,為什麼不回杭州?」
「可是……大哥,咱們不必急著這麼早走啊!」
「咱們留在萬花山莊的時間也不短了,你和飛雪相處的機會也不少,照理說飛雪是個怎樣的人,你我都十分清楚。何況我離開傅記布莊太久,也不免擔心布莊的營運狀況,是該回杭州的時候了。怎麼?你捨不得離開飛雪嗎?」
面對著傅遙那揶揄似的語氣,傅晶蝶卻只是黛眉微皺地問:
「可不可以再多留兩天?」
傅遙見傅晶蝶愁眉不展的樣子,擔心地問道:
「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有心事的模樣,和飛雪處得不好嗎?」
傅遙真覺奇怪,之前看花飛雪和她在一起融洽快樂的模樣,直覺兩人早就比一般朋友要親密投契多了,怎麼現在晶蝶看來竟有些悶悶不樂?
「沒什麼,只是還有些事沒辦好,大哥可否答應再多留京城兩日?」
「嗯。既然你還有事要辦,那就多留兩日吧!」
「謝謝大哥。」
見傅遙終於答應要多留兩天,傅晶蝶這才鬆了口氣。
由於今日在蘭煙閣見到俞蘭煙和花飛雪那相狀甚親密的模樣,傅晶蝶內心對於他們的關係,既不明白也無法釋懷。
既然哥哥已備足了布帛,打算回杭州,那她必須在回杭州之前,弄清楚自己心中的疑慮,否則她絕對無法如此一無所知地嫁入花家。
花飛雪不說,她也不勉強。
她相信只要見到愈蘭煙,或許可以清楚地明白她和花飛雪的關係也說不定。
***
翌日,傅晶蝶再度地前往蘭煙閣,一心想弄明白自己心中的疑慮。
蘭煙閣中,俞蘭煙因昨日心情不佳,刻意讓嬤嬤替她推了一堆公子爺們求見的要求。一個人靜坐在蘭煙閣中,彈奏著花飛雪平日最愛聽的琴音。
「小姐,閣外有一名年輕人前來求見。」
優雅的琴音霎時停止,俞蘭煙嬌容微慍地說道:
「小紅,我不是說過任何人來,我都不見的嗎?」
但俞蘭煙最貼身的婢女小紅卻道:
「但這個人不是尋常來求歡的紈褲子弟,他就是昨天和花公子一同前來的傅公子。」
小紅是俞蘭煙最貼心的婢女,她當然也明白小姐對花公子的一片情意。而傅晶又是花飛雪第一次帶來蘭煙閣的客人,因此小紅才會大膽地打擾小姐操琴的雅興,為傅晶通報。依小紅對主子的瞭解,她相信小姐一定會答應見他的。
果不其然,俞蘭煙一聽前來求見的是曾隨花飛雪來過的傅公子,立即反怒為笑地說道:
「是花公子和傅公子來了嗎?快迎接他們進來。」
可是當俞蘭煙發現到來蘭煙閣的只有傅晶一人時,仍不免大失所望。
「蘭煙姑娘的琴音的確美妙,曲音抑揚頓挫,技巧果然高超。」
這雖然只是傅晶蝶初見俞蘭煙時所說的客套話,但她稱讚俞蘭煙的琴藝,正巧也是往昔花飛雪所讚揚的。因此她一聽,好感略增。
「公子也愛聽琴音?」
「在下不只愛耳聞琴音,也曾學過一段時日。」
因為從小被父母灌輸,女子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傅晶蝶,早被那無聊又煩瑣的女紅給折磨得十指血跡斑斑。
偏偏不做女工刺繡,她也不得出門去玩,整天待在家中未免枯燥,一直到父母答應讓她學琴,才解除獨坐閨中的寂靜之苦。
因此對於彈琴愛不釋手的傅晶蝶,自然也練得了一手好琴藝。
今日耳聞南蘭煙的琴音,更挑起了她對於學琴的舊憶。
「原來傅公子亦擅音律!不知蘭煙是否有幸得聞公子的琴音!」
「既蒙姑娘不棄,那在下就獻醜了。」
俞蘭煙婀娜的體態,立時讓出了座位,對著傅晶蝶說道:「傅公子,請!」
傅晶蝶一揖,便端坐在琴前,播弄起琴弦,撩撥起數道清脆的樂音之後,便開始彈奏。
俞蘭煙見傅晶十指白皙如玉,修長綿柔,撫琴彈弦卻又靈活無比,陣陣優雅的琴音,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地清脆悅耳。
接著曲子的節奏愈來愈緊湊急促,時而高吭,時而低咽,時而婉轉,時而激切。
流暢的樂音源源不絕地自傅晶纖長的手指中撥撩而出,竟是一曲難度極高的「十面埋伏」。
而傅晶撫琴的姿態之飄逸婀娜,連名列青樓花魁的俞蘭煙都自歎弗如。
可惜像傅公子如此優雅又柔美的臉龐,竟生為男身兒。若為女子,豈不更令人銷魂?
傅晶一雙秀長的美目緊閉,仿似早已融入了琴音之中,神情端莊安詳。尤其每到激越之處,傅晶的手指靈動微妙,簡直無人可出其右。
一曲撫畢,俞蘭煙早已被那流暢又無懈可擊的琴音給震懾住了。
「在下曠廢多時,在蘭煙姑娘面前獻醜了。」
愈蘭煙一見傅晶的琴藝竟如此的高超,頓時心生佩服,對他也更有好感了。
「不!傅公子之琴藝簡直無懈可擊,蘭煙受教了。」
「哪兒的話,蘭煙姑娘客氣了。」
對於傅晶的到來,俞蘭煙之所以歡喜的另一個原因,是希望可以在他的身上得知一些花飛雪的消息。
雖然蘭煙隱約覺得花飛雪已另有所愛,但她內心深處,仍然希望自己可以借由傅晶令花飛雪再回來重拾舊情。
她試探地問道:「兩位公子昨日一別,蘭煙十分掛懷,不知花公子現在可好?怎麼沒和傅公子同來蘭煙閣呢?」
「呃……這……花兄別來無恙,只是有要事在身,不克前來,請俞姑娘放心。」
俞蘭煙這才放心地說道:「那就好。」
「不知蘭煙姑娘是否願意告知在下,和花兄結識的經過?」
傅晶蝶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花飛雪不但迷倒了京城眾多少女的芳心,還結識了那麼多的青樓艷妓?
俞蘭煙一聽傅晶問起自己和花飛雪結識的過去,不禁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腦海中浮現起當年結識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