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面前要保持公事公辦的形象,在知曉內情的長輩或同輩之間要盡量低調相處;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又是渴望與煩躁兩種情緒交相煎熬。聶銘宇已經算情場老將,跟不少女孩子交往過,老實說,這還真是最累的一次。
年底的慈善音樂會,照理說是事業三部的工作範圍,這種歌舞昇平的活動若沒有應酬的邊際效應,聶銘宇一律是不出席的。不過這次,說也奇怪,各路人馬都明示暗示一起來地要他排除萬難出席。聶銘宇很不解。
「副總,馬小姐打第三次電話請你回電。音樂會的票,貴賓席兩張,牛副總辦公室已經送過來了。他交代說如果你跟唐小姐要一起去,票就退回去,以免浪費。還有,唐小姐也有詢問你那天的行程,應該是想要確定演出之前的酒會你也會出席吧。」
張茵講完長長一串,瞄瞄一直埋頭處理公文、好像充耳不聞的聶銘宇,等著。
「她為什麼不自己來問我?」聶銘宇悶著嗓門,好半晌才丟出一點回應。
張茵努力克制偷笑的衝動。主子的問題雖然沒頭沒腦,不過精靈如她,當然知道問的是什麼。
「唐小姐說,看到你的冷面,就不想問了。」
確實又嘔了點小氣的聶銘宇被講得耳根麻辣,表面還是不動聲色,故意輕描淡寫地刮自己的秘書:「你跟唐小姐,最近交情真好啊?我早就說過,你若想另投明主,只要說一聲就是。」
張茵最近確實與唐盛藍愈來愈熟,唐盛藍遇到她,總會體貼地關心有孕在身的她身體狀況或工作量。看著那雙美麗眼眸中流露無法掩飾的關切與好奇,張秘書笑著回答之際,其實隱約猜到,這位天之驕女似的唐特助,心裡在渴盼什麼。
如果她跟主子的交往順利,應該……很快,會有好消息了吧?
希望。
想到那一向溫靜大方、也給人適當距離感的美麗佳人,早先問起慈善音樂會事情時,臉龐卻洋溢著小女生使性子氣嘟嘟的模樣,讓張茵笑成了個掩口葫蘆。
「誰要去問他。」唐盛藍跟張茵已經熟了,比較自然流露出更性情:「看他那張要笑不笑的臉,就不想問了。」
張茵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我們副總可是人見人誇的帥哥耶!」
「帥什麼帥,脾氣那麼古怪,說風就是雨的……」唐盛藍愈講就愈氣,抱怨得順口,卻在看到張茵充滿笑意的臉蛋時,猛然打住,有點臉紅。
「吵架啦?」張茵笑盈盈的,像個大姐姐一樣,爽朗笑問:「我們副總脾氣不太好,這大家都知道,你多忍耐忍耐嘍。」
「忍耐?誰不忍耐他?這裡還有人大過他嗎?」還是悻悻然。
「唐小姐,你是吃到我們副總口水喔?不然,講話口氣怎麼那麼像?」張茵笑著說:「我們副總提到你也是這樣說,看來,還真的要你才管得住他呢。」
被這樣開玩笑一說,精緻的臉蛋立刻爆紅,差點抬不起頭來。嬌羞帶嗔、眼波盈盈的模樣,真是無比迷人,也難怪自己高傲到無敵的主子會這樣迷戀……
偏偏就是被女人寵慣了,不習慣自己心心唸唸都被牽制的感覺,才會這樣忽熱忽冷的暴躁易怒吧。這叫什麼呢,旁觀者清嗎……
「你笑夠了沒?笑完了,幫我去回公文怎麼樣?」聶銘宇冷冰冰的語調打斷張茵嘴角含笑的冥想:「音樂會那天的行程,排好了再來跟我說。」
「知道了。」
張茵抱起卷宗,正要退出去時,突然又聽到極不甘願的低低咕噥:了….也記得跟她說一聲。」
「副總,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張茵咬住唇用力忍耐笑出息,」本正經問。
聶銘宇抬起炯炯鷹眸,瞇著眼打量張茵,冷冷回答:「我還沒吼過孕婦,非常歡迎你當第一位上
張茵肅然點頭表示知道了,出來走廊上關上身後沉重木門,這才放聲笑了出來。
副總那天的行程很好排,把閒雜應酬都推掉其實很容易,來往的重量級人物當天都收到邀請參加酒會或音樂會,大家都沒空,張茵不費力地就安排計劃好了。
想到這樣正式的場合,英俊瀟灑的副總,和美麗大方的唐小姐連袂出現……
好呀,真是好計劃,集團派的攝影應該多拍幾張照,她得預約個幾張,男的帥、女的美,這照片要好好收著每天看,對胎教有用,有用。
☆ ☆ ☆
不過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張秘書沾沾自喜許久的安排,在當晚全部脫序,荒腔走板,天壤之別。
當晚要擔任壓軸演奏大任的馬之恬小姐,一到會場門口,就被記者團團堵住,麥克風與攝影機齊上,浪潮似的問題排山倒海而來,沒有人關心她將演奏的曲目,只是一個勁地追問她與弘華集團聶副總的感情狀況。
「兩位已經分手很久了嗎?」
「還有聯絡嗎?」
「聽說聶先生已經另結新歡,馬小姐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馬小姐認識弘華的發言人唐小姐嗎?兩位見過面嗎?」
「今晚聶先生的女伴是哪位?馬小姐你知道嗎?是不是唐盛藍小姐?」
馬之恬在演奏前總是緊張得連水都喝不下,現在又面對這樣的陣仗,驚嚇得俏臉刷白、玉手顫抖,支支吾吾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偏偏記者們都不止同放過她,只是變本加厲地追問,閃光燈此起彼落,讓旁邊經過要進入會場的嘉賓們都忍不住側目。
「那是怎麼回事?」聽到一樓大門口傳來的回報,主辦人牛世平在十七樓的會場跳腳:「快把馬小姐帶上來!什麼叫人太多,警衛都到哪裡去了!」
「你敢得罪這些記者大爺嗎?叫警衛,不怕變成打群架?」手機傳來清脆動人的女性嗓音,只是懶洋洋的:「我看這位馬小姐已經快要淚灑當場了,她要是哭出來,明天一定頭條。」
「老闆娘,你一定要這樣幸災樂禍嗎?」歎著氣,牛世平無奈地扯掉領結,」面吩咐手下繼續準備工作,一面往外走:「我馬上下樓,你先上來吧,十七樓。」
「我為什麼要上去?酒會又還沒開始。」對方還是不大甩他。
掛了手機,牛世平衝進主管專用的電梯,好不容易挨到一樓時,又得硬著頭皮跟大廳裡盈門的貴客們打招呼,一路寒暄過去,遠遠看到警衛們把記者們擋駕在門口,雙方正在爭論,還愈吵愈大聲,急得他額上都直冒汗。
「這邊。」有人猛然扯了一把他的手肘,他回身,看見被巨型盆栽遮擋的角落裡,正站著臉色慘白、嬌唇微抖的馬之恬,風中楊柳般輕顫著好像站都站不穩。旁邊是一張標準瓜子瞼,俏俏的尖下巴正微揚著,丹鳳眼似笑非笑睨著他:「人幫你截到了,帶上樓去好生安慰吧。」
這位古典美人田可慈,正要把馬之恬推給他時,牛世平不知哪來的蠻力,硬是抓著田可慈的玉手,按回馬之恬瘦弱肩上:「你好人做到底,幫我扶馬小姐進電梯。」
「我為什麼要幫你……」
牛世平像是知道田可慈一定會抗拒,他只是笑開一口耀眼的白牙,俯身在那張秀氣瓜子臉旁,壓低聲音說:「外面有很多媒體呢。你想,他們會不會對我親你臉頰的這個鏡頭有興趣?」
田可慈忿忿睨他一眼,下巴微揚,扶著已經軟綿綿的馬之恬就走:「馬小姐,電梯在這邊,來。」
結果專用電梯門一開,裡面赫然就是……從地下停車場上來的聶銘宇!
一身熨貼黑色西裝,聶銘宇英俊得令人屏息。他看到一行來人,眼神祇是問了閃,不動聲色。
田可慈當機立斷,一手拉住牛世平,另一手把嬌怯怯的馬之恬往電梯裡一推。踉蹌無神的腳步一顛簸,撞進寬厚懷抱,慘白的臉蛋就這樣埋入聶銘宇胸膛,不肯抬起來。
電梯門緩緩合攏,門裡門外都有男人驚訝的表情。田可慈笑盈盈地讓電梯上樓去,這才放開牛世平。
「你幹什麼?」牛世平大驚:「那個——那個是——那是聶銘宇!!」
「我當然認識他。」田可慈好整以暇:「讓他安慰她,有什麼不對?馬小姐晚上不是還要上台表演,她那個六神無主的樣子,站都站不穩,還怎麼彈琴?」
「不對!大大的不對!」牛世平急得快抓狂,一面猛按電梯鈕,一面詛咒為什麼主管專用電梯今天只開放了一架,他甚至想繞出去坐普通電梯,急得滿頭大汗。
「你急什麼?又不是你要上台見客。」田可慈嗤之以鼻。
「我是不用,可是老聶要啊!」
「什麼立意?」一雙眼角還微微上揚的丹鳳眼懷疑地斜睨。
牛世平只是大聲歎著氣,懊惱得快死的樣子。
電梯緩緩上樓,這電梯一到十五樓是不停的,直達十六樓以上會議樓層及主管級辦公室等等。馬之恬埋在久違的寬厚強壯臂彎裡,委屈又驚惶的淚奔流不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聶銘宇只得輕拍她的背,無奈哄著:「怎麼了,又是緊張到不想上台嗎?都已經身經百戰了,還這麼怕?你的助理呢?」
「不是……」嬌弱美女嗓音盈滿水立息,哽咽著:「門口那些……那些人,一直問我跟你的事情,我……我只是來表演啊……」
聶銘宇英眉就是一擰。今晚只有受邀媒體參加,門口那些……是怎麼回事?
「他們一直說你跟別人好了,不要我了,聶,怎麼辦?怎麼辦?」馬之恬哭得梨花帶雨,不只是驚嚇,還有分手以來的委屈與思念,不甘與懊悔:「怎麼會變這樣?我們怎麼會這樣?」
「之恬。」聶銘宇握住香肩,輕輕把貼在他胸膛的淚濕嬌顏推開,低頭望著那雙微腫的紅眼:「我們已經分手很久了,你這樣,會讓我擔心的。」
「你擔心我嗎?你還在乎我嗎?」馬之恬又是悲從中來,她掙脫聶銘宇的手,又埋進那令她覺得安心的懷抱:「我好怕……你不要放我一個人不管……」
聶銘宇眼明手快把電梯按至十六樓,此時「叮」一聲打開。他擁著哭成淚人兒的馬之恬出來寂靜的走廊上。
樓上會場隱隱傳來音樂聲與人聲,酒會應該快開始了。他跟唐盛藍約好開始前在會場碰面的,就是現在,他該上樓去的……
「一定要提早到哦,有事情跟你說。」就今天早上,送因為要去工地所以提早出門的他到門口,笑得甜甜的唐盛藍吻了他一下,輕輕交代。
「為什麼?」留戀嬌嫩櫻唇,輾轉啃吻,不肯輕放的聶銘宇,模糊不清地問。
「唔……」在熱吻間掙脫,微喘嬌嗔地睨他一眼,一面推開那還要偷香的壞壞薄唇:「你晚上就知道了嘛,還不出門,你要遲到了!」
像個小妻子般嬌俏迷人,聶銘宇眩惑地還要糾纏,被推出門外。
「快去!」
他笑著進了電梯,在鏡面反射中,看見自己線條剛硬的臉上,有著柔和輕鬆的表情。
迷戀她的嬌艷、她的火般熱情,各種風情。已經這麼久了,還沒有讓他產生一絲一毫的厭倦過。
雖然有時嘔氣,有時也火大到想掐死她,不過手一放到她細緻頸上,就像有自己意識般開始不規矩地撫弄游移,然後……
如果能像這樣下去就好了……讓他好好享受兩人之間的電流與火焰。
可惜天不從人願。
傍晚趕回去換下風塵僕僕的一身,為了晚上的社交場合整理好儀容,來到總部大樓,卻是停好車一上樓,就在一樓,懷裡多了個淚美人。
聶銘字只是歎氣。
馬之恬的嬌弱纖細,曾經令他無聊的大男人保護欲得到滿足。可是日子久了,他愈來愈清楚,這不是他要的。
尤其在有了比較以後。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條手巾什麼的給你擦臉。」聶銘宇隨手開了」間平常不太使用的顧問辦公室,讓馬之恬坐下,俯身輕彈了一下她紅紅鼻尖:「打電話給你助理,請她來這邊幫你補個狀,嗯?」
看著聶銘宇瀟瀟灑灑的背影,馬之恬的眼淚又冒了出來。
待他在洗手間疊了幾張紙巾沾濕後出來,才走回馬之恬在的辦公室門口,迎面走廊另一頭,有人從電梯出來,低聲交談著,緩步走近。
就是那麼巧。抬頭,雙方都是一愣。
是盛裝打扮的唐盛藍,一襲銀色貼身短禮服、三寸高跟鞋,搶眼而明媚,娉娉婷婷地挽著一位年紀跟連董差不多、氣勢也相似的紳士。
那男士有雙銳利的眼睛,不過略瘦的臉上有著病容,他此刻和身旁的唐盛藍一樣,只是瞪著聶銘宇看。
聶銘宇手上濕答答地拿著一疊紙巾,雖是一身俊挺,剛剛卻被馬之恬揉得肩頭有些皺,西裝外套扣子也打開了。饒是看慣大場面、談笑用兵的他,也被那兩雙明亮銳利的視線看得稍稍侷促起來。
「銘宇……」馬之恬看到他站在門口久久不移動,細聲叫他:「紙巾是給我的嗎?我……」
她那柔細卻因為哭泣所以有點沙啞的嗓音,打破走廊上三人的僵持,聶銘宇把紙巾遞給剛走到門口的馬之恬,低聲說:「你擦擦臉吧,打電話給你助理沒?」
「還沒,麻煩你幫我打一下,好不好?」馬之恬哭喪著臉,把手機遞給聶銘宇之後,輕輕靠著他,就站在那裡低頭整理儀容。
走廊上隔著一段距離,唐盛藍把這一切都清楚看在眼裡。那個淚眼汪汪的美人她很清楚是誰,只不過自己身旁的這位……
「就是他?」壓低的蒼勁男聲裡,有著不難察覺的不滿:「拉拉扯扯的,難看。我們先上樓去。」
「可是……」唐盛藍還要掙扎。
「走了。」拉緊臂彎裡的纖細小手,很堅定地轉身,折回電梯。
臨走,唐盛藍回頭瞥了一眼。聶銘字沒打算解釋或講話,兩人間的千言萬語,只在靜靜一個眼神中交流。
「那是唐小姐?」淚眼模糊中,馬之恬還是看見了來人。她怯怯地問著臉色沉著、看不出情緒的聶銘宇:「她旁邊……那是誰?」
酒會、音樂會都還沒開始,聶銘宇已經開始覺得疲倦,頭隱隱作痛。他揉了揉眉心。「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是信華的唐董,也就是唐小姐的爸爸。」
「啊?那……」馬之恬也不笨,她很快想到那兩人臉上的不豫神色。她慌忙拉住聶銘宇袖子:「那怎麼辦?她會不會生氣?」
「你先處理好你自己吧,還擔心別人。」聶銘宇歎了口無聲的氣。
唐盛藍早上交代、暗示的,應該就是這件事吧。
可是,他怎麼會知道,長年待在國外的唐董會突然回國呢?而且就是今天晚上?還剛好就看到自己身旁有舊愛哭哭啼啼的場景?
這樣一來,他的印象分數,大概又要往下探底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聶銘宇居然開始苦笑。這一切……都夠湊巧又荒謬的了。
☆ ☆ ☆
電梯裡,唐董正一臉不同意地看著嬌艷如花的女兒。
「這就是你要介紹給爸爸認識的男朋友?」唐董語帶責備:「盛藍,交代過你多少次,男人品德最重要,你為什麼去跟那樣的人在一起?」
唐盛藍略抬起倔強的下巴,武裝自己:「可是爸爸以前也講過,聶的工作能力跟手腕都是一流的。姑丈跟表哥……」
「那是當工作夥伴,我們放心讓他持股,不見得放心把女兒交代給他。」唐董鎖起兩道已經略微灰白的眉毛,搖著頭:「你姑姑講的時候我還不相信,結果今天晚上你自己看看,那是什麼樣子!」
電梯已經上樓,「叮」地一聲打開。滿臉不高興想要反駁的唐盛藍才踏出來,馬上就是牛世平迎上來:「唐董、盛藍,你們來了。」
「你忙吧,看你滿頭大汗的。」唐董溫聲對牛世平說。
「哪裡,不忙的。」牛世平一面招呼接待小姐過來幫唐董戴胸花,一面把唐盛藍拉到旁邊,低聲詢問:「你剛到嗎?有沒有看到老聶?」
「看到了,該看的都看到了。」唐盛藍壓抑著滿腔的不滿與委屈。
「在哪裡看到?」
「十六樓,我爸辦公室。」唐盛藍再有氣度,此刻也忍不住撇撇嘴角:「我都不知道請人來演奏,還要安排副總去招呼的。別地方不去,幹嘛選我爸辦公室?」
「老聶把馬小姐帶到顧問辦公室去?」牛世平簡直要昏倒。
「我爸一年也不去顧問辦公室一兩次,偏偏今晚說要去,就讓他看到舊愛復燃的好戲碼。」唐盛藍深深吸一口氣,俏臉表情凝重,隱隱有著怒氣:「不知道該說他運氣不好,還是我眼光不好。」
知道自己表妹一向不是亂撂狠話的人,也知道唐盛藍有多重視聶銘宇,聽到這樣的話,牛世平直冒冷汗,直覺大事要壞。
「你別想大多,剛剛是記者在門口……」正要解釋,又是一票貴賓出現,待他招呼。他只得拉過旁邊自顧自吃著點心的田可慈:「老闆娘,你來解釋一下!盛藍,你問她好了,她是田可慈!」
簡單介紹完,牛世平爽朗的笑瞼重現,他走回人群中繼續招呼,留下田可慈與唐盛藍訝然相對。
「你好,我簡單講一下過程。」田可慈俐落果斷地把晚上從記者逼供,到英雌救美,然後是電梯裡拋棄燙手山芋的過程簡單扼要講給唐盛藍聽。
「……後來那只笨牛把我從頭到尾罵了一頓,說我會壤你大事。」田可慈說完,一雙斜飛入鬢的丹鳳眼笑笑地看她:「應該不至於吧?」
唐盛藍只是苦笑。「對我來說不至於。對於長輩們……我不知道。」
「我猜……確實會有些麻煩。」田可慈視線溜過,看著廳裡冠蓋雲集、互相寒暄交談的模樣:「你們這些上流社會、世家子弟,壓力也真大。」
唐盛藍望著田可慈,微笑:「你很快就會感同身受了。」
「啊?」細緻古典的瓜子臉上,凝住訝然。
☆ ☆ ☆
酒會熱烈進行著,唐盛藍陪著父親應酬,端莊大方、笑容可親,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一直在注意門口,焦急地等著聶銘宇出現。
可是他好像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顧那個淚美人馬之恬似的,遲遲沒有上樓來。眼看著音樂會開始的時間漸漸逼近了,她的心也漸漸沉下去。
本來想用這個場合,讓父親正式見見身份與以前不同的聶銘宇。沒想到初見就尷尬,父親緊鎖眉頭的不滿表情始終不褪,這也就算了,之後他居然還沒有趕快跟上來,好好施展他的高超籠絡手腕,應酬應酬女友的父親……
到底怎麼會弄成這樣一團混亂呢?
整晚心神不屬,雖然外人看不出來,自己的父親卻好幾次用那種不讚許的眼光很快掃過女兒。而唐盛藍看到那樣的眼神,心頭就是一陣翻絞。
內心深處,她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得到父親的認同。希望自己是男孩,希望能走出自己的路讓他驕傲,希望……
可惜她似乎永遠得不到。
不管自己做什麼決定,最後總是被那樣不讚許的眼光給打敗。父親不相信她的能力與選擇,幫她決定了學業、事業,現在同樣的模式似乎也要在對像身上重演。
讓父親一回國就與聶銘宇相見,到底,是不是做錯了?
年終慈善音樂會在弘華總部大樓十七樓的國際會議廳舉行。嘉賓滿座,衣香鬢影。燈光全暗,台上兒童合唱團已經開始天籟般的表演時,唐盛藍身旁另一邊空著的位置才有人坐下。
「來晚了,抱歉。」極低的磁性嗓音在她耳際簡單地解釋,隨即仰身靠日絲絨座椅,沒有多說。
唐盛藍只是僵直身子,一面偷瞧左邊父親是否注意到,一面又忍不住要看那陪了別的女人一晚上的聶銘宇,此刻有怎樣的表情。
可惜太暗了,她什麼都看不見。兩邊的男人都不動聲色,莫測高深。
鬱悶之氣堵在胸口,唐盛藍索性也轉正視線,看著台上表演者。一曲結束,掌聲如雷之際,一隻略涼的有力大手無聲無息地伸過來尋著她的,握緊。
「你今天,好漂亮。」附耳過來說的是簡單的讚美,聲音壓得好低,黑暗裡只覺得溫熱的唇貼在耳際,雖然很快就移開,但是那微弱電流似乎一直在體內流竄。
他不肯放開手,就那樣一直握到終場,連纖弱嬌柔的馬之恬盈盈出場演奏時,唐盛藍想掙脫,他都還是牢牢握住,不讓她。
為什麼這麼沒出息?唐盛藍一面生氣自己的心軟、氣他的風流,卻又簡簡單單就被他重新擒在手中,牢牢纏住。
馬之恬的演奏輕柔細緻,正如其人,又適合這樣富貴清揚的場合。博得滿堂采之後被花束淹沒,燈光大亮,眾人紛紛起身。
「爸爸,這位是……」唐盛藍挽住正要離去的父親,俏臉微紅,有些羞澀地打算介紹。
「唐董,好久不見。」還沒等她說完,聶銘宇倒是很大方,主動伸手與唐董交握。「身體好嗎?唐董看來精神不錯。」
唐董鎖著的眉稍微放鬆了些,不過對於早一點看到的糾葛,以及本著原來舊有的觀感與成見,表情嚴肅的他只是握了一下聶銘宇的手,沒有多講。
「爸爸,我們最近在做上品的推案,第一期剛剛結束,已經銷出去七成了。」三人一起往會議廳外走,一面閒聊。唐盛藍手圈在父親臂彎,像個小女孩般邀功炫耀著,嬌嬌地望了聶銘宇一眼。
「那是人家聶副總能力強,你跟人家搶什麼功。」唐董搖搖頭,對聶銘宇說:「我這個女兒,驕縱慣了,有不會的地方,你們多包涵。」
「哪兒的話,唐董太客氣了。盛藍工作表現很亮眼,我們幾個副總都怕她。」聶銘宇扯著嘴角懶洋洋笑說。
「哪有,我怎麼看不出來?」唐盛藍皺皺鼻子。
走到門口,氣氛才剛炒熱一點兒,唐盛藍正想開口提議去樓上圖書室喝杯咖啡聊一聊,以進一步拉攏兩個男人時,旁邊有個助理模樣的年輕女子跟了上來。不像其他人陸續往門外走,反而在聶銘宇身邊停步。神色有些焦慮,看看聶銘宇,欲言又止。
「有事?」聶銘宇低聲問。這是馬之恬的助理。出現得……有點不是時候。
可是又不能置之不理,她默默站在旁邊,唐董跟唐盛藍都注立忌到了。
「馬小姐……情緒很不穩定,可不可以麻煩聶副總……過去看她一下?」助理偷偷望了艷光逼人的唐小姐一眼,小小聲說:「馬小姐一直……說要找聶先生。」
聶銘宇有點不可置信地看看那位助理,又猶豫地看看唐家父女兩人。沉吟了片刻。
雖然還沒回應,但電光石火間,唐董眉頭又是一皺。他沒有表示意見,只是對唐盛藍說:「我看我們回家去吧,爸爸累了,你今天跟我回陽明山?」
「喔,好。」唐盛藍的笑容已經有些意興闌珊。聶銘宇的猶豫讓她心冷。
今天晚上如此不順,早點回家也好,反正明天爸爸一定有一堆經要念。
「那我們就先走了。」
看著一向打扮素淨的唐盛藍今晚艷光四射的模樣,聶銘宇只是在心裡歎了一口無聲的氣。他連多看她幾眼的時間都沒有。
「聶先生……」馬之恬的助理又輕聲叫他。
「知道了。」聶銘宇終於收回含蓄但依戀的視線,轉回頭,有些無奈:「你們馬小姐,又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