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柳皓晨並不因此而沮喪或行追堂鼓,反有愈挫愈勇之勢。她真的想不透,即使她的口氣聽起來有多薄弱、多微不足道。
他依舊充滿信心的回答著:「那改天再打電話約你!你總會有空的時候吧。」
面對一個這樣具有耐心與自信的大男孩,悅琳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不知該如何更具體地表達她只是把他當成朋友,甚至是弟弟。
困擾的是她又不能道出她已婚的事實,一方面固然是出版社的要求,但另一方面也是顧慮到景韓。
倘若景韓得知她一直未中斷《悅心小集》的寫作,那勢必會因《悅心小集》的關係而危及到景韓在學校的聲譽,尤其是被那些早已眼紅景韓傑出表現的老教授們得知的話。
不行,她不能做出任何會危害到景韓的事,否則說什麼她都不會原諒自己。
想到景韓,她的心無由的又泛起一陣酸澀,他們之間究竟怎麼了?冷戰一直持續在他們之間。
而這一切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從何時開始景韓下班回到家時,不再親吻她的雙頰,也不再陪她看報紙等候蕙姨開飯的聲音?
以往景韓含在這個時候,暢談在學校所發生的時事,悅琳會無限嬌羞的依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聆聽他鏗鏘有力、富磁性的嗓音。
景韓也會不時趁蕙姨不注意之時做出些親匿的小動作,輕吻她的髮際、頸項。
何時這一切都消失無蹤?
曾幾何時,景韓只要一回到家中,便逕自躲進他的書房內。
有次悅琳喚住他,他也僅是微微回過頭,客套而生疏的詢問她。「有事嗎?」悅琳也只能吞下委屈,無奈的搖頭。
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夫妻變得必須要有事才能夠交談?
他們已經多久沒有一起出去看場電影、吃頓浪漫的燭光晚餐?
以往他們每個月總會挑出一、兩天的夜晚,遇過兩人世界的生活,恣意享受著情人之間該有的浪漫情懷。
只是這些都不復存在!
近來這些天,悅琳也無心寫作,整個心緒亂糟糟的,她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還是景韓已經開始厭煩她,厭煩了這段婚姻生活?他們的婚姻生活真的已經出現危機了嗎?
不,她不願這麼想!她相信景韓不是那樣的男人。
他愛她!一如她深愛他般。雖然他從未開口說過他愛她,即使是在向她求婚的那一刻,他也只是表示他希望這一生與他最重要的女孩一起共度餘生。
悅琳認為愛不一定要說出口,光從景韓凝視她的深情眼光裡,便可毫無疑問的看出他對她的情意。
悅琳煩躁的踱下樓,在樓梯的中途便瞧見推門而入的景韓,他俊逸的臉孔依舊寫著疲憊與樵粹,又是一陣心痛襲向她。
悅琳快步的迎向他,強裝出微笑,「景韓,媽剛剛打電話來,要我們別忘了這個周未的宴會。」她的聲音有些抖動。
這個宴會的主要目的是她的公公要向一些親朋好友介紹他失散二十多年的女兒,也就是景韓同父異母的妹妹,楚珞儂,以及上星期剛成為她婆婆的琴紅。
「嗯,我會記得的。」他虛應一聲,作勢又欲離去。
「景韓!」悅琳焦急的喚住他。
他蹙眉以眼神詢問他。
悅琳感到一陣無力,她好想就這樣跑回房裡將自己鎖住。不過她更想做的是向他咆哮一番,以洩她心頭所有的委屈。
她不容許自己逃避,「我只是認為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出去,不如我們今天……」她等候著。
他瞄了她一眼,可有可無的,「隨便你。」
悅琳急急的拉住他的衣袖,仰頭以慌亂的目光注視他,「景韓,你是不是有心事?為什麼這一個月來你總是悶悶不樂?是什麼事?」
「不,你太多疑了,我沒事。」他依舊是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
悅琳的心冷去大半,「還是……還是我做了什麼事惹你生氣?」
這句話終於得到了他的反應。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冽,似嘲諷、又似受到傷害,「你自己以為呢?」
悅琳怎也料不到會是這樣無情的回答,她被震得呆愣在原地,原本抓住他衣袖的手也無力地滑落。她就這樣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眼神閃爍著不信與痛苦,蠕動的嘴唇發不出半點聲音。
一絲不忍自景韓眼眸劃過,但稍縱即逝。他並不想傷害悅琳,也痛恨看到悅琳痛苦的神情,明知罪魁渦首是他,可是每當他一想到他親眼所見的景象,就控制不住自己深覺被背叛的憤怒。
他只有擺出冷淡、擺出疏遠,才能免於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他也一再告訴自己,悅琳絕不會做出任何對不起他的事,可是在他的心還未能完完全全冷靜下來之前,他不想與悅琳談起此事。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回書房去了。」
景韓望著妻子纖細嬌弱的身軀,突然好渴望能夠將她緊緊的擬在懷中,就似以往那般。
但他辦不到,尤其在他滿腦子都是悅琳與那男子擁抱在一起的畫面時。
他明知道可能是他自己邪惡的念頭扭曲了事實,但他就是無法釋懷,無法敞開心扉去聽她的解釋,怕真的會聽到自己所無法承受的事。
因為他是那麼的在意她。
景韓壓抑將她擁入懷裡的衝動,強迫自己去忽略悅琳受傷的眼神,施身邁開腳步離去。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悅琳怔立在原處,久久無法動彈,心底所感受到的震撼,實在難以用筆墨來形容。
景韓變了,以往的他雖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但他卻是甜蜜動人的,絕不會是像現在這樣充滿嘲諷與憤世。以往的景韓更不會在知道她受到傷害時轉身離去,他會露出愧疚的神情,以笨拙的溫柔慰藉她。
如今,為何變得這樣?彷彿兩人似有深仇大恨般?
她顫魏魏的走向沙發,甫一坐定,一隻茶杯適時的被伸至她眼前。她迅速抬頭,是蕙姨!
有那麼一剎那的時間,她以為是景韓,悅琳不能說她沒有倜悵的失望。
她勉強朝蕙姨擠出一絲笑容,接過蕙姨好意為她沏的茶,刻意迴避蕙姨投射而來的關切。
「謝謝蕙姨。」
「少奶奶,原諒我這做下人的多嘴,你跟少爺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已經好久沒見到你們一塊出去,或者坐下來聊天了。」
連蕙姨都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不和諧!
悅琳猶豫了一會兒,不知該不該跟她說出自己的苦悶,畢竟蕙姨對她也總是備加呵護、疼惜。
「沒的事,蕙姨,你太多心了,景韓是因為最近必須趕篇論文,才沒時間陪我,他說等這篇論文一結束,他會好好補償我的。」
悅琳替他尋找借口,景韓最近確實在趕論文,只不過他並非忙得沒時間陪她。
「那也不該冷落了自己的妻子啊!難道一堆紙會比自己的老婆重要嗎?真搞不懂他!」
蕙姨替她不平的狠狠數落了景韓幾句。
「少奶奶,我向來心直口快,你別見怪,我就是看不慣少爺這麼冷落你。雖然少爺是我一手帶大的,不過他這次真的人不該了,要不是我這麼瞭解少爺的話,我真的會以為他是有了外遇,才這麼忽視你!」
蕙姨瞧見霎時血色盡退的悅琳,不由慌忙改口道,「呸!呸!我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少奶奶,我敢保證,少爺絕不會像我所說的那樣,況且少奶奶這麼漂亮,少爺怎麼還會看上別的女人呢?我這做奶媽的最瞭解他了。」
外遇?悅琳根本不願這麼想,縱使現在的婚姻無不籠罩在一片外遇的陰影下,她也不願去想像她和景韓的婚姻會面臨這樣時髦的問題。
她相信景韓。雖然景韓在學校是許多大學女生心目中的偶像,但他從未對她有所隱瞞,總是那麼坦然磊落。
那間題又出在哪呢?景韓為何會在突然之間變得如此難以親近?他似乎在逃避與她碰面?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蕙姨宣佈開飯的聲音截斷了她的思緒,她意興闖珊的起身踱至飯桌前。
蕙姨看了似乎毫無食慾的悅琳,開口道,「多少吃點吧!否則弄壞了身體可就麻煩了,你先坐下,我去叫少爺吃飯。」
蕙姨雙手在圍裙上搓搓後直接走向書房。
悅琳拉開椅子坐定。須臾,蕙姨顯然把景韓趕出了他的書房,他加入飯桌,落座在她對面的位子。
這是一頓沉默得幾乎要教人窒息的晚餐,除了偶爾不小心發出的碗盤碰撞聲外,兩人始終未發一語。
悅琳再也受不了這樣窒人的死寂,拚命在腦海裹搜尋一個適當的話題,「景韓,你的論文進行得如何?」悅琳戰戰兢兢的說。
景韓迅速的抬頭望她一眼後,又將目光放回他面前的食物,「大致上還算順利。」十分簡潔。
又是一陣死寂。
悅琳頓時毫無食慾,乾脆放下碗筷,「學校的生活還好吧!我已經好久沒聽你提起了。」她刻意提醒他最近的冷落、疏還。
「沒什麼特別的。」他更是簡短的回答她。
對於她關切的詢問,他總是以最簡潔的字句來回答。
「景韓,」悅琳十指交叉,聲調有些緊張,「我是不是做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事,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刻意在迴避我,最近你的態度變得讓我好陌生、也很害怕,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事?請你告訴我。」
她咬咬下唇,繼續道:「景韓,記得你曾對我說過,夫妻之間不該有隱瞞的,沒有什麼事是不能明言的?!」
景韓也放下他的筷子,深深的看她一眼。
好半晌才回道:「你太多心了,並沒有什麼事發生,我的態度之所以會如此,只是因為最近趕論文太累的關係,沒有其他的原因,很抱歉忽略了你。只要等論文告一段落後,便不會如此。」
悅琳真希望原因就這麼簡單,簡單得只要幾句話就可以化解。但她也十分清楚這絕不是主要原因,為什麼她總感覺到景韓對她有所隱瞞呢?
可是問題的癥結又在哪?
這窒人的氣氛著實能將人逼瘋,悅琳暗暗起誓,決定找出促使景韓如此沉默寡言的原因。
為何,她又隱隱約約的感受到這一切的變數似乎部是從那天柳皓晨送她回家後開始……不可能,景韓又怎麼會知道柳皓晨的存在呢?
還是這一切真如景韓所言,是她自己多心了?不,絕對不是,她能夠十分的肯定。景韓變了——變得冷漠、嚴厲,變得連她都覺得好陌生。
他已多久未曾用他結實的臂膀緊緊的擁抱她;已多久未曾往她耳畔低訴柔情;夜裡她也無法再依偎在他結實的胸膛入睡。
往昔的種種甜蜜回憶霎時沉沉的籠住她,與現在兩人僵持的冷戰殊有天壤之別。
這樣的哀悵重重嵌入她心胸,激動的痛楚來勢洶洶,令她無法把持,悅琳猛然推開椅子,反身奔上樓。
景韓望著悅琳的背影,一顆心深深的揪痛著……他「砰」地一聲憤然放下碗筷,心中感到一股憤怒,一股對自己感到厭惡的憤怒。
從剛剛悅琳轉身的那一剎那,他能清楚的瞧見在她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他用盡一切克制力才阻止自己那股想追上去安慰她的衝動。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一旦他追上去,他一定會追問悅琳關於那男孩的事。那時,她一定更不會原諒他對她的懷疑。
不,他不是對自己說過了,悅琳絕對不會是那種女人。他應該相信她的,那他為什麼還要這麼不公平的對待她?悅琳沒理由接受這樣莫名的苛責,更何況這一切可能只是他太過澎游的醋意所引來的局面。
蕙姨從廚房裹聽到一陣碰撞聲,慌忙的跑出,瞧見飯桌只剩下滿臉自責之色的景韓。
「少爺,少奶奶呢?我煮的飯菜你們幾乎沒動過,這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嫌我煮的飯菜不合胃口?」蕙姨不滿的責備著。
「蕙姨,沒的事。」景韓反安慰她。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蕙姨追問,「看看你一副失魂落魄、毫無生氣的模樣,好像生命突然沒了樂趣一般?至於悅琳呢,這幾天也是,時常看到她一個人對著電視發呆,不然就是歎息。真搞不懂你們小倆口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事不能解決的呢?夫妻嘛,床頭吵床尾和,多哄哄她幾旬不就得了。」
蕙姨一邊收拾飯桌的碗筷,一邊數落著景韓,「我看你也沒什麼胃口了,還不趕快上去安慰她,別到了老婆跟人家跑了,才來後悔當初沒好好對待人家。」
她的話直怔怔的刺入他的腦海中,與悅琳及那男子擁抱在一起的畫面交疊。
對這個看著他出生長大的老人家,景韓不敢有反駁之詞。他趕緊逃離蕙姨視力所及之範圍。
他在樓梯口猶豫了好一會兒,竟有股怯情蕩漾在其間,他懊惱的咕噥一聲,疾步跨上樓。
景韓打開房門後發現,悅琳不在他們的臥室,那只有一個地方可去了,她必定又躲回自己的書房。而那也只代表一件事,悅琳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擾她,包括他!
悅琳只要在書房的時候,那便表示誰也不能侵入,這是他們當初結婚時,悅琳堅決聲明的,她認為她需要個獨立的隱私地方。景韓尊重她的意見,一直未曾打破這項承諾。
景韓一愁莫展的長吁口氣。或許晚點吧,等悅琳的情緒稍復平靜後。
他隨手脫掉身上的襯衫,換上一囊輕便的休閒服,隨意將換下的衣物置於牆上的掛鉤後便離開,因此未曾注意到西裝口袋所滑出的那一封信……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對於景韓的冷言相向,悅琳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傷與悲慟。
他們之間真的存在一道無形的緊張、一道敏感的問題!
會真的有如蕙姨所言,景韓有了外遇?!
不,她光想像別的女人躺在他丈夫懷裡的畫面,就足夠將她的一切摧毀殆盡!
那間領會是出在她身上嗎?是景韓對她有誤解,才導致他對她如此冷漠?
在一番放肆自己的淚水後,悅琳回到了房間。
她瞥視腕上的手錶,才九點鐘。她打算泡個長長的熱水澡來鬆弛疲憊的身軀。
她走至衣櫃取出渙洗衣物,掉落在地毯的那封信截住了她的目光,她俯身抬起它。
一定是景韓換衣服時不小心掉落的。
她隨即準備將它放回景韓的口袋內,然而信封上娟秀的字跡拉住了她的注意力。她凝視手上的信封,這顯然是封來自女子的信,信件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蕙姨的話此時浮現在她的腦海,她遲疑了。
她知道她沒權利侵犯景韓的隱私,但為什麼景韓從未像往常一樣對她提起到這封信呢?
除非這封信對他意義非凡?!
不,或許只是感謝函之類的信。她太多疑了。
終於她受不了自己千愁萬緒的折磨,動手打開了信,但仍不斷地想要說服自己錯了,景韓不是那種人,她應該相信他!
裴老師:
我知道我的信你全收到了,雖然你從未曾給予我一丁點的回應,但我仍不會就此死心,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坦然接受我。尤其最近聽到幾個同學關於你情緒之所以惡劣的傳聞,全是因你與妻子之間感情破裂,正在辦理離婚。
因此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你,我愛你,我更不介意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樣的事實,包括你的妻子。我要讓她知道,如果她不懂得珍惜她目前所擁有的一切,有人十分樂意接替她。
甚至我也願意不在乎名分,只期望能與你在一起,為你生兒育女……
悅琳拚命說服自己,這只是另一封來自女學生對景韓愛慕的情書,就如同往常那些一般,並不代表什麼!
不過她卻清楚的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威脅——來自於這封信。
那女孩強烈、大膽、自信的言詞,及不畏道德束縛的態度,著實令她感受到一陣壓迫,重重欺壓住她的胸口。
顯然,這名叫楊思屏的女孩已經寫過好幾封信給景韓,但他卻從未向她提起過這個女孩子的存在?為什麼呢?
這其中隱隱約約所透露的訊息教她無端的感到一陣恐慌,更不敢深究景韓將這封信悉心存放在口袋的原因。
她一定是最近電視影集看多了,才會有這些荒謬的想法。
這只是一封很單純的仰慕信,一點也不能代表景韓真的背叛了她,瞧自己好像景韓真的背叛了她一般,傷心得無以復加。
可是……悅琳好氣自己的小心眼,她就是無法當作什麼事也沒瞧見般處之泰然,只能讓內心那道懷疑的裂縫更深了。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悅琳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未曾合眼。她瞥視置於床旁桌上的電子鐘,閃動的數字顯示著十二點三十分,看來今晚景韓又將是在認為她入睡後才回房。
果真,悅琳聽到她背後的房門被打開。她假寐,一動也不動。
悅琳突然感到一陣悲哀,她明瞭景韓不會再像以往每當發現她未等他回房便熟睡時那般溫柔的喚醒她。
最近他們連最細膩的親密都無,更遑論是夫妻之間的閨房樂趣。
景韓望著顯然已經熟睡的悅琳,所有到唇邊的話又嚥下。
或許他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樣對任何事都毫不畏懼。誠如此刻,他雖不願承認,但恐懼的確像只利爪般深深的攫住他最深處的保護。
景韓懾手懾腳的換上睡衣,在床的另一邊躺下,壓抑雙手想將悅琳纖細的身軀抱個 滿懷的衝動,他乾脆將雙臂交叉在胸前,殊不知床畔人自眼角滑落的淚……悅琳回想過去在這床上兩人的嬉戲與纏綿,與如今的生疏、冷戰真有天壤之別,豈能不教她淚灑滿頰、不教她傷心欲絕……淚光中,她彷彿又墜回到她與景韓的第一次會面……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那年的夏天,悅琳剛自大學畢業,寄了幾份履歷表,趁在家裡等候消息的空閒,邀請幾位同學一同至海水浴場戲水。
悅琳還特地穿上她剛買的泳裝,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在泳裝襯托下更教人目不轉睛,再加上她姣好無瑕的漂亮臉孔,更是成為眾多男土們爭相注視的焦點,他們根本捨不得將自己的眼光自她身上移開片刻,而女人只能又妒又羨的看著渾然未覺的悅琳。
悅琳在跟同學們一陣水仗後,便離開他們,打算游個幾趟,享受真正的游泳樂趣。
悅琳為了遠離擁擠的人群,她游向人群較稀少的深水區,就在這時候,她注意到了他,一個十分搶眼的男子,拗黑健碩的體格,結實的雙臂在水裡悠閒的揮動著。
她根本連他的長相都未來得及看清,便強烈的感受到他如磁鐵般的吸引力,牢不可除的深深的吸引住她所有注意與視線。
她的心更因驟見他的那一剎那而狂跳著,整個人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陣窒息。
好巧不巧的對方迎上她的目光。嘴角更因逮到她的注視而勾出一抹嘲諷的微笑,促狹的眼神惹得她慌忙移開眼睛。
悅琳對那男子帶來如此巨大的撼動感到荒謬,似要擺脫這被撤下魔咒般的張力,她迅速的將領理入水中,想游離那名男子。
偏偏上蒼總愛捉弄人,在這時布下一倜小小的惡作劇。
悅琳突然感到自左腳底傳來的一陣抽痛,腳變得僵硬不聽使喚,更糟的是因為雙腳無法滑動,她的身子慢慢的住下墜。她想叫喊出聲,偏偏喉嚨似有硬塊梗住,發不出半點聲響,更多的恐懼湧向她。
悅琳試圖別恐慌,努力以雙手拍打著水面,一定會有人發現她的異狀的。
果然,一隻強健的臂膀托住她的下巴,依稀還聽到對方沉穩且具撫慰的嗓音告訴著她:「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有我在。」
就是這麼一句話直怔怔毫不客氣地闖入了悅琳的心坎,她全心全意的信賴他。
當她被放上岸時,立即被她那群同學們所包圍,個個關切焦急的詢問她。
悅琳無法回答他們,只有不斷傳出的咳嗽聲,她乾脆搖手示意。
待呼吸稍微順暢後,她的眼睛開始搜尋那人的存在,除了一群圍繞她身邊的同學外,沒有其他陌生人。
「悅琳,你在找什麼?」其中一位同學納悶的詢問。
「沒……沒什麼,你們有沒有看到救我上岸的那個人,我想跟他說聲謝謝。」
按著大家也幫她一同搜尋。
「奇怪了,怎麼會不見人影?這年頭還有這種為善不欲人知的英雄?」一名女同學發出讚歎之語。
一名男同學起開道:「尤其救的又是咱們中文系的系花。嘖,嘖,這人堪稱柳下惠再世。」
另一名女同學以鄙視的口吻數落著,「喂,林志擇,別以為這年頭的男人都像你們這群狐群狗黨一樣好色,一見到美女就盯著人家猛瞧。當然也有翩翩君子,只是有你們這些人在,大大折損了我們對男人的看法,噯,真是男人之不手!」
「王佩文,我可沒得罪你,幹嘛這麼夾槍帶刀的,更何況我們看的又不是你,幹嘛這麼義憤填膺,還是覺得深受委屈啊?」
王佩文氣鼓了雙頰,一副欲找他算帳的架式。
一名女同學見狀立即調停,「你們兩個有完沒完,從大一鬥到畢業還不累啊!連這時候你們也能抬槓,真服了你們。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們先送悅琳回家再說。」
沒有人反對,六、七個人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們走向停車場,忽然,王佩文傳來一聲驚呼,「悅琳,快看,就是那個人。」
悅琳順著她手指的方向,雖然他已經換上輕便的休閒服,鼻樑上也架上了墨鏡,悅琳仍能直接的感覺是那名促使她如此狼狽的男子,更想不到他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想到方纔那一記譏諷的眼神,使她有幾分卻步。
「悅琳,怎麼不趕快上前去,你不是要向他道謝嗎?」佩文催促著。
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舉步走至距他一步之遙。
對方背對著她,正打算打開一輛保時捷的車門。
「對不起。」
對方在聽到她的聲音後扭過頭,那抹可惡的笑容又浮現在他的嘴角,他順手摘下墨鏡,面對她。
「怎麼,這回又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
悅琳承認在他摘下墨鏡的那一剎那,她的心臟猛的被重重的捶了一下,她亦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子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帥氣的男人,桀驚不馴的眼神更攪亂了她的心湖。
明白到對方也正好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她不自在的欠欠身,開口道,「我幾位同學說是你將我救上岸的,我只是想謝謝你。」
「不敢當,只是希望你下次先衡量一下自己的能力。」他以挖苦的口吻說道。
笑容霎時自悅琳嘴角逸去,僵硬地,「對不起,我只是照表示一下我對你的感謝,因為我所受過的教養不容許我知思不報,既然閣下不領情,那……對不起,算我多此一舉。」
話甫落,她轉身欲離去。對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離去,她帶著怒火回視他。
「如果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你的話,很抱歉。」
他見到悅琳因他的道歉轉而態度較為軟化後才放開他的手,露出一抹誠摯的笑容。
「斐景韓。」
景韓帶著饒富興味的目光欣賞著對方的怒氣。她很美,不像時下流行的美女般冶艷,她是秀雅而且靈氣的,纖細的柳眉,迷濛似一剪秋水的雙眼,鮮紅欲滴的櫻唇,白晢似彈指可破的肌膚。
其實早在海水浴場時,他便注意到她,這樣一個特別的女子,很難教人不去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瞄了他一眼,「向悅琳。」納悶他態度中的一百八十度轉變。
「既然你認為應該回報我,那你打算怎麼回報呢?」景韓定睛睨著對方因他的話而暈紅的臉頰。
「何不講我吃頓飯?做為報償呢?」
悅琳發現她不想拒絕、也無法拒絕,畢竟請救命恩人吃頓飯也不為過。
「好吧!什麼時候?」
「今晚,你覺得如何?」
「今晚?!」她驚呼一聲,「這麼快?!」
「怎麼,不方便?」他凝視著她。
悅琳倉皇的垂低頭,他炯然的眼神太具殺傷力,若不曉得躲開,會不由自主的墜入那危險的陷阱無法自拔。
「不是。」她迅速的回道。
「那麼就說走了,我七點去接你。」他專制的說。
「嗯。」
悅琳給了她家的住址,「我有同學在等我,先告辭了。」悅琳揮揮手走離他。
景韓就這麼注視她離去的背影出了神,他不否認這女孩有種特質深深吸引住他,也恍惚地意識到向悅琳很可能威脅到他三十年來平靜的生活……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悅琳回到家後不想片刻,還特地撥了鬧鐘免得睡過頭。
七點不到,悅琳便打扮妥當。她打算至門口去等他,以免被家人瞧見,又得多費一番唇舌解釋,出門前,她只同母親說今晚跟朋友約好去吃頓飯。
母親雖不明白女兒為何如此盛裝打扮,但也只能微笑看著她沒說什麼。今晚,悅琳特意穿了一襲薄紗洋裝,還略施胭脂,無怪乎她的母親會以怪異的眼神打量她。
悅琳匆匆道聲再見後立即走出門口,怕母親真會開口詢問。
她走出門口沒多久,便瞧見裴景韓那輛藍色的保時捷。
他搖下車窗,唇邊又泛起那抹似笑非笑的嘲弄,彷彿洞悉了她內心的想法而得意著,「先上車吧!」
悅琳打開車門,坐於他身旁的位子。
「希望我沒有遲到?」他維持著他的紳士態度道。
「不,是我想早一點出門,因為……怕你找不到門牌。」她補充道。
他挑了挑粗黑的眉,未揭穿她薄弱的說詞。
景韓帶她至一家極為豪華的義大利餐廳,從服務生對他必恭必敬的態度上看來,他定是這裡的常客。
悅琳這才明瞭劫裴景韓跟它是多麼的不同,他們是生活在兩種極端世界的人,從他的衣著、談吐,及那輛絕不是一個上班族能夠負擔得起的保時捷,在在說明斐景韓並不是屬於她這個世界的人。
由於悅琳不懂義大利菜,景韓便幫她點了幾道他認為值得品嚐的名菜與甜點。
在等候上菜的這段時間,他們聊起目前的時事。
悅琳發現裴景韓在不那麼冷嘲熱諷時,他的魅力更是教人無從抵擋。更甚者,當悅琳得知他們對文學有著同樣的狂熱時,一顆心竟全然的陷了下去,就像開啟一道門讓他輕易的登堂人室。
「我有沒有說過今晚的你很美!」他目光如炬的盯視她,語氣無比的真誠。
悅琳無法克制的赦紅了臉,「謝謝你的讚美。」
她沒有辦法應付眼前這樣柔和的氣氛,因為這樣太容易把一顆心弄得傷痕纍纍。她寧願面對的是像下午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針鋒相對的情景,因為她就不用這麼辛苦的護衛她的心。
可是,此時此景的融洽與甜蜜,又教她好流連、好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