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她坐在岸邊石上釣魚,涼風拂面,帶點濕氣,讓人昏昏欲睡。
「咕嚕……咕嚕……死女人……你是瞎了狗眼嗎?還是女人都跟瞎子沒兩樣……咕嚕咕嚕……」
細微不清晰的咒罵讓她覺得很耳熟。
「你是眼高於頂是不……把你的小眼睛移下來啊……咕嚕咕嚕……」
她皺眉,緩緩將視線往下移動,看見水面下有張「浮腫」的臉。
這張猶如浮屍般的臉龐,勾起她遙遠的記憶,雖然有些模糊了,但她確定在某個時候,這張臉曾出現在此景之中。
忽地,那張臉瞪著她,直到快被淹死了,才叫道:「又是你……又是你……我真他媽的殺千刀!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又遇上你……」
他果然認識她!
內心有股熟悉的驚慌,隨即她強壓下來,想要開口問他是誰時,猝不及防的,他從水面中冒出來,緊緊抓住她的釣鉤。
她嚇了一跳,連忙跳起,見他整個人倒向她,她急急避開,讓他直挺挺俯倒在碎石之上。
「你……夠帶種……」他確信自己的頭撞了個洞。「如果醒來後……我沒有失去記憶……我一定要……要……」
等了又等,他沒有接下去。她遲疑了會兒,上前探他鼻息。
「還活著啊……」
扯了扯釣竿,發現被他緊抓不放。微不可見的懊惱浮在細眉之間,她抿起唇,久久不語。
※ ※ ※
倏地張開眼——
「好久不見了,公子。」老人面帶和氣笑道。
西門永一愣,脫口:「你哪位?」
「公子,您忘了啊?去年老夫曾把你從鬼門關前救回來啊。當時,你腹腰身受重傷,差點沒命,這一回,你依例還是傷在同樣的地方,傷上加傷,差點一命歸陰,也虧得公子福大命大,終於留下一條命來。」
西門永聞言,終於想起這老頭兒是誰。去年此時此刻,也在此地蒙老大夫相救,他勉強環視眼熟的屋子,氣若游絲問:
「那女人呢?」
「……你是指寧姑娘?」
西門永有氣無力地睨他一眼。
「你的口氣還真是都沒有變過啊。」見那老頭一頭霧水,他也懶得多說話。不用這老大夫說話,他也能感覺到此次受的傷比以往的每一次都來得嚴重許多。
「我會活下來吧?」
「這是當然,虧得公子年輕力壯,若換了別人受這傷,如今只怕得辦身後事了。只是,恐怕需要修養好幾個月,才能下床行走。」
西門永倏然一驚,內心微些顫抖。「好……好幾個月?」
「要下床嘛,至少得三個月以上,但為怕萬一,如果公子能休養半年,那是最好也不過的了。」
他的頭皮開始發麻了。就算他身體壯得像條牛,也不可能像上次只躺他個七八天就能快馬奔回南京城吧。
「老大夫,快去備你家的牛車,多少錢我都付,我要躺在你家養病!」
「啊?」
「你是聾子不成?還是你嫌不方便?」
「不不,怎會呢?老夫雖只在李家村治病,可也懂得懸壺濟世的道理。只是……公子,是不是這兒出了問題?」
西門永挑起一道劍眉,沒有說話。
那老大夫以為彼此有同樣的心聲,便壓低聲音,道:「公子,你也不願在這裡待下去了吧?老夫瞭解、老夫瞭解……」
「你吃過她做的飯?」西門永輕問。
「這倒沒有。」
「還是你曾經被她虐待過?」
「也沒有。公子,去年你是不是問過老夫同樣的話,怎麼這般耳熟?」
西門永罔若未聞,又問:「那就是你著過她的道?」
「不,老夫與她沒啥關係,自去年救了公子之後,就再沒見過她,直到今日她登門救助,老夫本著救人的心,跟著她過來瞧瞧。」
「是這樣啊……」只能怪那女人人緣太差,人人見了她都沒有好感。
「其實啊,老夫有懸壺救世之心,豈會排擠一名無辜女子……」
西門永打了個呵欠,知道人老碎嘴。如今他有求於人,這老頭愛說什麼都隨他,反正他一向左耳進右耳出,就當睡前故事聽聽。
「你記得,就算我睡著,你也得把我帶回你家去啊。」
「這是當然,想來公子得知寧姑娘的過去,也不會想多待一刻。」
西門永隨口應了幾聲。
「聽說,她被玷污過……」
原本要合上眼的西門水,緩緩張開漂亮的雙眼。
「當年,她就跟公子一樣,是被寧老大夫救上岸的,聽說當時她渾身是血,寧大夫為她療傷時,才發覺她已非完璧……」
「有多少人知道?」
「這……老夫也沒數過。」
「那換個問法,在李家村裡有多少人不知道?」
就算再遲鈍的人也知道他的語氣不甚對勁,那老大夫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這事……老夫可沒有亂傳啊,要不,你找那寧姑娘來對質,瞧瞧老夫說得有沒有錯?」
「對質?」西門永聞言,一把火差點沒竄出他的七竅,破口大罵:「你是豬啊!還是一隻腳踏進了棺材,所以腦袋都被蟲給啃光了是不是?這種事,你要我去對質?我無聊啊!還是你覺得我有病?對質?你是打哪來的混蛋啊!」
「公子覺得無聊,李家村的人可不覺得此事無聊!」老大夫理直氣壯地說:「萬一她融入李家村,將來瞞著夫家成親生子,那可怎麼了得?她是很可憐,可李家村的人有權得知事實真相——」
不待他說完,西門永用盡全身氣力,一腳踹出,雖不致將老大夫踹飛出屋,卻也讓老大夫跌坐在地。
「給我滾!你這個該死的蒙古大夫!讓你這種人治我的病,簡直是污了我的身體!我寧願缺胳膊斷條腿,也不要你這種膿包臭大夫來救!」他肝火大發地吼道,吼得過力,不小心把殘破的身體翻下床。
那老大夫正遲疑要不要本著「懸壺救世」的心理來扶他一把,西門永又吼:「還不給我滾,你這王八羔子!是不是要我動手?刀呢?菜刀呢?想不想看我怎麼宰一頭老豬的?」見那老頭狼狽跑走,連藥袋都忘了拿,西門永喘息不已。渾身上下像火燒,如果此時此刻有冷溪在前,就算要爬過去他也甘願。
他滿臉熱得通紅,捂著痛到快昏迷的傷口,忽地聽見有人走進屋,他以為他在喊,事實上他已氣奄聲絲:
「我叫你滾,你是聽不懂嗎?是不是真要我親自示範殺豬的步驟?」
那人停在他面前,他內心惱火,勉為其難張開眼,瞧見模糊的身影是名女子。
「你……」對了,救他的人是個女人,他想起來了。
「李大夫呢?」
「回老家去抱鴨蛋了,叫你不用太想他。」
「李家村只有一個大夫。」
「誰說有病一定要找大夫?」
「你不是病,你是身受重傷。」
「那更好,過幾天它自己會癒合……你拿什麼東西?」焦距有些對不准,只知她似乎端著什麼。
「你要吃嗎?」
藥嗎?算她聰明,說不定把去年的藥留下,反正都是刀傷,藥都沒差。
「當然要吃,如果你不介意餵我的話。」
要昏不昏的視線看見她蹲下來,勺了一湯匙,逼近他泛白的唇。
他毫不猶豫嘴一張,吞下那藥汁——
惡!
就算他的肉體痛得像火燒,但他的胃還躲在身體裡安然無恙啊。
他的雙頰鼓起,嘴要掀不掀的,最後唇成一直線,鼓起的頰面緩緩消褪下去。
「這是……?」
「這是我做的粥。」
「你……做的粥,還真是沒有變過啊。我累了,我需要休息,你不必管我。我有個習慣……一睡會打呼,還會流口水,如果你看見我口吐白沫,絕不是我昏了……」「咚」地一聲,他倒向她的身子,期待她能及時接住他。
她眼明手快,立刻往後退。
他的頭正好撞上泥地,發出一聲極大的巨響。
※ ※ ※
雞啼第一聲,他已清醒過來,渾身像是被搾乾的破布,又腥又皺又無力。
如果有人告訴他,此時他一恍神,三魂七魄就會脫離殘破的肉體,升天去也,他一點也不會意外,真的。
虛弱無神地瞪視著破舊的屋樑,瞪著瞪著,他的眼張大,赫然發現就在床的上頭、也就是他躺的正上方,屋樑有些裂縫。那裂縫巨大到讓他懷疑再一場大風雨,這棟破屋就會垮下來,然後活活壓死他。
眼不見為淨,他麻木地閉上眼,聽見有人走進屋的聲音。那腳步踩得很踏實,不像昨晚被他轟出門的老頭兒,那就是這屋子的女主人嘍?
他懶懶張開一隻眼,還來不及瞧見那女人的長相——不知為何,雖承蒙她相救兩次,一看見她也勉強能認得出,但要在腦中刻劃出她的相貌,卻是空白一片。忽地熱氣迎面而來,他只來得及瞧見一片白覆上自己的臉,隨即痛叫一聲:
「臭娘們,你要燙死我啊!」
「你醒了啊……」
「快拿起來,你是被蠢豬附身了,還是想害死我?」求人不如求已,伸手欲掀開熱毛巾,赫然驚覺自己雙手被緊縛於身側。
他脫口:「你想對我做什麼?」
「我沒要對你做什麼。」她答,慢吞吞地拿起熱毛巾,正要再說話,他已怒火騰騰,搶白罵道:
「沒要對我做什麼?那就是怕我對你做什麼了嘍?」他用力嗤了一聲:「大姑娘,也不瞧瞧你的長相……」昨晚老大夫說的片段閃過腦中,讓他還不夠及時咬住舌頭。
西門永暗惱自己的心直口快,偷瞄她一眼,瞧見她正默然注視自己。他心一虛,很沒用地轉移話題:
「今天天氣真不錯。」
「是嗎?」她轉頭向外瞧去。
「是啊,我都看見光從屋頂上漏下來,敢問姑娘你是多久沒有修葺屋頂了?」他自認很和氣地問。
「五年以上了吧。」她答道。
「難道你睡覺時都沒有發現你家屋樑出了問題?女人家不會修,就去找男人來啊——」話頓時消失在他的咬舌之中。
他是頭蠢豬!
西門義常說他有大腦,只是大腦不常來敲門,反而讓心直口快成為他的本性。他向來嗤之以鼻,如今,他承認自己的確是沒有聽見大腦敲門的聲音。
他再度偷瞄她一眼,發現她正在舊櫃前翻找某樣東西。她的側面看起來挺清秀的,人又嬌小,頭髮隨意束起,髮色有些粗黃,衣著很普通,不致於破破爛爛,但也看出是穿了好幾年的舊衣。
依她的外貌來看,大概小他幾歲吧?或者更小?
忽然,她轉過臉,對上他的視線。
他暗驚,俊美的臉孔微紅,吶吶道:「我有些熱……」
「那是當然。你發燒了。」
「發燒?」
「從昨晚你就發起燒來,昏迷不醒。」
「是嗎……」低頭一看,終於發現束縛住自己雙手的,是包得他緊密的舊被。「多謝姑娘照顧。」
「照顧不敢當。」她溫聲說:「你的傷,必須看大夫,可我請過李大夫,他說是你叫他滾的,他不肯再來。」
西門永一聽見他的大名,火氣就燒啊燒的!
「他敢再來,就不會完整地走回去!」頓了頓,見她沒有答話,以為她嚇著,只得努力憋火,壓抑道:「姑娘,在下乃一介粗人,說起話來是心直口快了點,你可別介意。」
她微微一笑,道:「我不介意,可我也不想拖著你走出這山口找城裡的大大。」
「我自己可以來!」他掙扎想爬起,腹部一陣陣的抽痛,痛得他額冒冷汗。
她沒有靠近,仍站在櫃前。
「公子若不嫌棄,我乾爹是大夫,他雖已仙逝,但醫書尚在,後院也有他留下的藥草,我可以試試看。」
他聞言大喜:「你學過皮毛?」
她搖搖頭,坦白說:「只看過幾回而已。」
「……敢問姑娘你乾爹何時仙逝?」
「四年多前吧。」
「他死前採的藥草……可以保留這麼久嗎?」若是平日的他,必會大罵她是想害死人吧。
「我也不清楚。」
「那……若是姑娘拖著在下到最近的城鎮,需要幾日?」
她遲疑了下,答:「應該也要好幾日吧,我沒走過。」
難道她被姓寧的大夫救起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裡?這個想法滑過他心底,同時想起去年此時他逃離這裡到最近的城鎮也要三天,何況是個女人家拖著他而行——
雙肩一軟,他認了。
「姑娘,請放手一試吧。」他沮喪道。
她點點頭,往門外走去時,忽然他叫住她——
「姑娘,在下西門永。」
她回頭,微笑點頭,沒有要自報姓名的打算。
他又喊:「若是不慎醫死在下,請記得,在下叫西門永,墓碑上莫要提錯,是永遠的永,而非勇而無謀的勇。」
說到最後,原本意氣風發的聲音已化為等死的沮喪,她一聽,想要笑出聲,卻忽然想到什麼,唇角便又垂下了。
※ ※ ※
他天性好動,一年之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是夜宿野地,所以,在戶外看星星,他常做,但在屋內看星星,這……真是頭一遭啊。
他瞪著銅鈴大眼,透過屋頂那條大縫,望著天上的星星。
「我說啊……姑娘你到底在晚飯裡摻了什麼藥,為什麼我睡不著?」自他有意識之後,她不知打哪兒來搬來簾子,隔在兩人之中,他睡在床上,她則躺在地上。
雖說他素來粗心,也知她在選擇睡在屋內或屋外上一定考慮很久,最後想他四肢無法動彈,才選屋內。
若她的遭遇屬實,那她還願意救他這麼一個大男人,他真是上輩子走狗屎運,回家後要記得拜佛謝祖宗神了。
「姑娘?」他也不管人家睡了沒,直喊著。
「……我沒下藥。」隔著簾子,終於有聲音響起。
「沒有?那為何我睡不著呢?」
「我不知道。」
「這倒是,你又不是我肚裡的蟲子。照理說,我對你的煮食已然麻痺,應該不會噁心得睡不著了啊……」
「……」
「姑娘?」他又叫。
「公子有何事?」
「你家沒有人教你煮過飯嗎?」
「沒有。」
「喔喔,那跟我一樣嘛,也沒人教我煮過,不過我烤隻雞都比你煮的好吃多了,你到底有沒有感覺啊?」
「能吃就好。」
不會吧?她這傢伙真的以為她的東西能吃,而不是做戲給他看?每天照三餐的送飯來,他四肢不能動,她勉為其難地餵他,喂完之後,她自個兒便到屋外吃,他初時以為她像鄉野故事裡的惡媳婦偷吃好料的,氣憤地叫她進屋要吃她那碗,不料吃一口,他當場欲哭無淚。
所幸,習慣是世上最令人感激的事。吃了十幾天,他絕對相信他的味覺已與她同化,入腹而不昏不吐,以後他遇見任何餿食都能面不改色了。
「姑娘,你還沒睡吧?」
「……我睡著了。」
他恍若未聞,繼續說道:「在下有一事相求,可否煩你找個大水桶來,裝滿水,然後丟我進桶?要不,你不嫌麻煩也可以拖我到河邊,我已經受不了!」
「不方便。」
這麼斷然的拒絕,讓他俊美的臉皮抽動一下,他忍氣吞聲地說:「既然姑娘嫌麻煩,那……可否請你自個兒去清洗一下?一個姑娘家要常常淨身才好。」
「這就不用你管了。」她平淡地說。
啪一聲,臉皮上的青筋斷了。一股火氣湧上大腦,他氣血逆流,喊道:
「臭娘們!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要叫你臭娘們?那是因為你很臭,你懂不懂?你以為我愛管你閒事是不是?我是受害者!你知不知道每天被迫聞你身上的臭味,我有多痛苦?」
「等你走了,我自然會清洗。」
他罵了一聲極難聽的髒話,怒道:「等我走了,我還管你洗不洗?你臭死都沒人管!」如果他四肢能動彈,早一路奔離此地,還由得她耍威風?
短促的呼吸逐漸平復下來,他一向是氣一陣的,氣過就忘了。其實,她也不算是耍威風,每日三餐餵他,還用藥治他……好歹也是救了他兩回的恩人,他不是沒有感激之心,只是,每回見她凡事太過淡然,他就一肚子火。
「喂?」他喊。
沒有回應。
她睡著了才怪!
「姑娘?」
還是沒有任何答覆。簾子厚實地擋在彼此之間,他雖看不見她的睡姿,但他還有耳朵,很清楚她每日晚上都沒有睡著。
「姑娘,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好不?」
等了一會兒,彼端就像沒有人在似的,一點聲響也沒有。
「啪」地一聲,他的青筋又斷了一根。這一次,他及時咬住牙,不讓任何髒話逸出口——他不笨,很清楚她是為了自己口出惡言而拒絕再說話。
他暫時擱下火氣——他絕不是孬,也不是怕沒人跟他說話,只是,好男不與女鬥,這點道理他還明白而且深刻奉行著,真的!
心裡建設完之後,他用力擠出微笑,很輕鬆說道: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然後轉頭對著那簾子很和氣、很無辜地問道:「姑娘,明天的菜色是什麼呢?」
※ ※ ※
二十三天後——
手指毫不費力地動了動,慢慢使力舉起,挪向受重創的腹部,他咬住牙,忍住倒抽口氣的衝動,鼻間噴出熱呼呼的氣體。
有些喘,但較之當初,真的復原許多。
他微微側著頭,數著牆上的刻痕,確定自己來此已近一個月左右。一個月了啊,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康復真是奇跡。
額間輕微在冒汗,他算了算時間,這時候她還不會回來——天知道她去幹什麼了。於是,他開始運氣,試圖坐起來。
腹部一陣抽緊,他唇色發白,兩眼花花,仍執意撐起精瘦的身軀,直到完全坐起時,已不知過了多久。
他一頭散發披肩,髮絲油膩膩的,那股異味連他聞了都受不了。
他東張西望,單腳勾來不遠處的一張椅子,然後雙手頂著椅背,慢慢地站起來。
「要命!」他低咒一聲。任誰此刻進來,不用刀,直接推他一把就能致死。
他試著小心翼翼繞著椅子走,即使汗如雨下、雙眼昏花,腹部絞痛到幾欲昏死,他也當自己沒有感覺,咬著牙練走。
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覺得室內充滿暈黃的光線,一抬頭,才知道已經黃昏了。他連忙鬆手,咚的一聲,仰倒在床。
那女人應該快回來了吧?
今晚有沒有魚吃呢?真的不是有心要貶低她,二次蒙她救命,她皆在釣魚,可他來了快一個月,只有一回他吃到魚肉。
他昏沉沉地閉了閉眼——他以為他只是眨下眼,不料當他再張開眼時,黑夜已經降臨。
腹中飢餓不已,他皺眉,環顧室內,輕叫:
「姑娘?」
過了一會兒——
「女人,你在不在?」
又片刻——
「……臭娘們?」
相處近一個月,也知她入夜不出門。他脫口罵了句極難聽的髒話,再度吃力地爬起來。
這兒雖然靠近李家村,但人煙罕至,沒見人來過。他扶著牆氣喘吁吁走到她的舊櫃前,取了樣東西,然後撐到門口。
外頭僅有月光照射,他瞇起眼,看了下四周,最後目光落在唯一的羊腸小徑上。
深吸口氣,他喃喃:「臭女人,該死的最好你沒事……」接下來,他只能用強悍的意志力控制他虛弱的肉體了。
他咬牙跨出第一步,用他自認最快的速度走向那條當日她救他回來的路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