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鑼鼓聲中,一座喜轎翩翩落在樓前的院內,在媒婆的導引下,身穿錦繡霞岐,頭上罩紅紗的新娘甫出轎,一個從屋頂躍下的身形,已倏地摟起她再拔高而上。
頓時,幾個聲音很一致的大喊:「快來人啊!有人搶親啊……」
越過睿親王府,孛烈馬上在一個胡同裡將懷中的女人放了下來,他怒吼道:「你很厲害嘛!嘴上說愛我,卻跑去嫁給瑞祺?」
孛烈兩眼直瞪著蓋頭上垂懸的流蘇,新娘子的身子因害怕不停的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說話就是默認你在戲弄我羅?」見她還是沒有聲音,孛烈全身被怒火侵襲,他怒不可遏的用力搖晃著她的雙肩,「你真的在戲弄我?」
此時,因這個動作的晃動下,新娘子頭上的紅巾掉落了,睜著的一雙眼並不是孛烈所熟悉的,就連那張臉也不是他心中的容顏。
「該死!你是誰?」這個發現帶給孛烈莫大的衝擊,他傻傻的看著眼前陌生的臉孔。
他星夜兼程趕來的結果,竟是如此荒謬的事件?但不諱言,他的心卻也因這樣的結果而安定了不少。
「我……」
「不准吞吞吐吐,我問你,你是誰?」孛烈拔高嗓音,臉上都是擔憂害怕的神色。
女孩說起話來,牙關頻頻的打顫,「奴婢……是睿親王府的丫鬢。」
「為什麼新娘是你?意映格格呢?」
「奴婢不知道……」
「那你到底知道什麼?今天不是你們王府的瑞祺貝勒大喜之日嗎?」不安漸濃,孛烈的心已紊亂得糾葛成一團。
丫鬢嚇得顫抖不己,她不敢看著他的眼睛,只是用力搖頭,「奴婢沒聽說,是貝勒爺要奴婢換上這身衣服的……」
「該死!」孛烈拋下擄來的假新娘,飛身重回睿親王府。
一個警覺教他的心又再度陷入緊張的狀態。
瑞祺貝勒在搞什麼鬼?這是他早知道他會去搶親,所以,早將意映藏起來,再故意用這招調虎離山之計來騙他?
不管如何,他都不會讓他如願以償的,意映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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孛烈再回到睿親王府,赫然發現那頂花轎只是平常人家結婚用的,乾隆若是要嫁女兒,一定會大肆鋪張,不至於這麼寒酸,而且,他甚至沒見著女方陪嫁的物品,睿親王府的大門更沒貼上任何一張喜字……
一團的茫然教他的怒火駭升。「瑞祺,你給我滾出來。」
「喲!原來是孛烈王子,您再度造訪大清嗎?」瑞祺貝勒氣定神明的從大廳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喜洋洋的紅袍,似乎對孛烈的出現已有心理準備。
孛烈視而不見他身上刺眼的紅,犀利如火的眼眸直逼近他,「你把意映藏到哪兒去了?」
「孛烈王子怎麼會問這個問題呢?意映格格是人耶!我怎麼能限制她的自由?」
「我沒那份閉情逸致和你打哈哈,我知道乾隆將意映指婚給了你,但剛才那個新娘不是她!」孛烈的態度鷺猛無情,顯示他已氣急敗壞了。
他一到紫禁城,就趕到雨荷齋找人,孰知,那幾乎已成為人去樓空的樓閣中,不但意映不在,梅兒也不在,剩下的丫鬢一問三不知,沒人知道她們主僕倆上哪兒去了?
正當他氣沖沖的準備向乾隆要人時,恰巧聽到正敬宮外幾個太監在討論她和瑞祺貝勒今日要完婚的消息,於是,他立刻掉頭,風塵僕僕的又趕到睿親王府,但,他竟撲了個空?!
是誰在耍他?
瑞祺貝勒露出一記誇張的笑容,「原來我的新娘子是讓你給擄了去啊!」
「為什麼你迎娶的新娘不是意映?」
「誰說我要娶親了?那不過是和下人玩一個遊戲罷了。」
「你作弄我?」孛烈的聲音裡夾雜著危險的宣戰意味。
「我記得沒發帖子給孛烈王子吧?」瑞祺貝勒並沒有被他的氣勢嚇倒,因為,他心裡十分清楚,現在可是孛烈有求於自己呢!
「你……我只要你說意映人在哪裡?」孛烈的雙眉皺成一直線,心情焦躁難耐。
「這個問題我真的回答不了你,意映格格要嫁的人並不是我。」
「你少唬我了,乾隆明明下旨了,她不嫁你要嫁誰?」
「皇上的確是下旨了,但意映格格不嫁給我,我也無可奈何啊!」瑞祺貝勒聳聳肩、攤了攤手。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孛烈一張陰暗的臉仍然已像是鬼魅般的可怕模樣,他狠狠的揪住瑞祺貝勒的前襟。「我不許任何人玩弄我!」
「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孛烈王子可以玩弄意映格格的感情,卻禁不起這一會兒的考驗?你要知道,比起意映格格從你那兒承受的,這可不及你的千分之一,那意映格格是不是該更生氣,一輩子不原諒你呢?」瑞祺貝勒瀟灑的拿開他的手,話中有話的說。
他覺得夠了,看到孛烈為意映如此在醋海中浮沉,且一副緊張失措的樣子,足以證明他是愛她的了。雖然,乾隆曾交代一定要好好的吊他胃口,痛快的折磨他一番,為意映出一口氣,但自尊強烈的孛烈而言,這應該已是他的極限了。
孛烈對意映的愛,經由他的行為,及他這一身的狼狽,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想說什麼?」孛烈的口氣放軟了些,他感覺瑞祺貝勒不像是敵人,反而像在暗示自己些什麼。
「我想意映格格這會兒應該已經被皇上送去某一處的別業居住,不過,知道你要迎娶道地的蒙古王子妃後,她的身體愈來愈虛弱,不可能到太遠的地方。」
「我沒有要娶蒙古女人……」
「你跟我解釋沒用。」瑞祺貝勒一旋身,走入屋內。
為了乾隆的這個計劃,他暫時留了下來,現在事情辦完了,他也得到關外去了。能看到意映快樂.一直是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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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近郊的別業裡,宅院內空曠靜幽,一棵槐樹上飛來了兩三隻小鳥,顫巍巍地踏在枝條上啁唧,好像是面對著一個剛消逝的夢想,在俏俏的思索。
意映覺得鳥兒似乎僅她的心,明白她心裡的難過,她是一個被眾人遺棄的女人……
手撫上了臉上的珠串,熱淚流在她的頰畔,她卻感覺好冰涼。
梅兒看到意映又一個人坐在花亭中流淚,到房裡取了一件氅篷披在她身上,「格格,奴婢知道你愛孛烈王子,可是,你要認清事實啊!他已經另外娶了王子妃了!」
「誰告訴你我娶王子妃了?」
「孛烈王子?!」此刻該在蒙古的孛烈怎麼會跑到這兒來?梅兒驚詫出聲,以為自己眼花了。
「你退下。」孛烈只想趕快跟意映解釋,在找到這座別業的路途上,他已經明白一切的事情了。
是誰製造出這一切的誤會、放出這些風聲,他們又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全都懂了。
「不行!雖然梅兒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要將格格送來別業住,不讓她住在皇宮,但我的頭腦還很清楚,我知道格格永遠是梅兒的主子,我會永遠保護她的。」
「皇上不是不讓意映住在皇宮,他是在等我將她接回去。」
梅兒頓了一會兒,似乎在思量他的話,「我現在再也不相信你說的話,就像格格不相信你一樣……」
「你得相信,因為,我發誓過絕不再傷害她了!」孛烈打橫抱起一直背對著他的意映,走進離他最近的一個房間。
「走!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了!」意映的聲音微弱,發紅的雙眼在看人時,如火一樣的眨動,像閃爍不定的璣光。
她無法消失或躲藏,因為,她的堅決與勇氣早己從體內抽離了。
看著眼前意映蒼白憔悴的模樣,孛烈的心中一陣絞痛,「梅兒說的話是真的?你不相信我了?」
「孛烈王子這有資格問意映這句話嗎?在你娶妻之後,你還敢問我?」意映空虛的聲音載滿了絕望的淒涼。
孛烈在距離她最遠的一張椅子坐下,「我知道你一定認為我騙了你的感情,可是,我得告訴你,這也曾是我的懷疑,尤其是當我從父王口中聽到你要嫁給瑞祺的時候,我發瘋的只想找到你,然後狠狠的掐死你,因為,你騙了我!」
「我沒有要嫁給瑞祺貝勒,因為我很笨、很傻、很呆,我一直守著你的承諾,等你回來,可是才不到半個月,卻傳來你已娶妻的消息……」意映掩住臉,想起自己的悲哀,這是忍不住哭了。
他不能指控她,因為,一直以來只有他背叛她、不要她,她對他的感情不曾變過,她從來不曾對不起他。
「我也要告訴你,蒙古王子妃的位置只有一個人能坐,那個女人就是你。」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
「又是一次痛苦之前的快樂嗎?意映現在不要痛苦也不求快樂,只希望能夠平靜的過日子,所以,請容我拒絕孛烈王子的好意。」他追到這裡是想繼續復仇嗎?意映的心已經形容不出是冰冷還是死心了。
「你還是覺得那天我對你說的話是謊言,是我報復的伎倆?」
「過去的事情就算了,我不想再計較了……」如同一個人困在冰點中,意映的情緒全部凝結。
她好想祈求老天爺,不要給她喜怒哀樂的感覺,因為,那樣她就不會有期待的快樂,也不會有失望的痛苦……
孛烈走到她面前,突然伸出手,拭乾了她眼眶裡的淚瀆。「不能這麼算了,不會這麼算了。」
意映別過頭迴避,「孛烈王子,請你自重,意映已是殘花敗柳,不在乎外界的眼光,但請你顧慮到王子妃的想法。」
孛烈扭正她的頭,有些光火的道:「我不准你說自己是殘花敗柳,我告訴你我沒有王子妃,我的王子妃就是你,你為什麼不肯相信?」
他不容許她再逃避,因為,如果這次再讓她逃開,他有預感,他必然永遠尋不著她了。
「這是我父王、你皇阿瑪,或許還有太后一起想出來的計策,他們騙我,你要嫁給瑞祺;騙你,我已娶妻,因為,他們想逼出我對你的愛,可是,他們不知道我早已對你動心,我早已是你的俘虜,我早已對你坦白了……」
「我不想聽……」意映捂起耳朵,他的語氣是今她渾身酥軟的暖意,她怕他又企圖要粉碎她的決心,攻佔她己快關上的心門。
孛烈拉下了她的小手,「如果他們的目的也包括要為你出氣,那麼,你是否可以念在我為了這事,急得馬不停蹄的由蒙古趕回大清的份上,原諒我了?」
「我……」意映彷彿看到他的心,不只因為從他唇間吐出的話語溫柔的滲入她的毛孔,更因為她看到他眼角懸掛著的淚水。
他哭了,如果他只是為了洩恨,他為什麼要哭?她是不是真的誤會他了?
「我只怪他們三個年紀加起來已經超過一百五十年的長輩,怎麼會如此糊塗?他們想教訓我的狂傲,就衝著我來好了,為什麼連你也要折磨?瞧你又更瘦弱了,我好心疼……」孛烈撫過她消瘦的臉部線條,喉頭都梗塞了。
「因為,他們清楚如果讓我也知道計劃的內容,事情就不會逼真,我是那麼的愛你,我不會捨得讓你受到這些折磨的……」看著他青湛的胡礦已佔滿下巴,意映知道自己願意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映……」孛烈七起八落的心,在聽到她的話後終於安定下來。
意映很自然的窩進她思念已久的溫暖胸膛,「你讓我等了好久……這些夜裡,我一直清醒的躺在床上,懷疑你什麼時候會回來?你是否會回來?直到筋疲力竭的陷入不安穩的睡眠……我不知道自己繼續等下去,能否等到你?我只知道我從沒忘過你對我的承諾……」
「對不起……我會用以後的每一天來證明自己對你的愛,從我第一眼見到你,為你搶布料……」
太監的通傳聲倏地打斷了孛烈的話,「皇上駕到,老佛爺到,蒙古王薩哈爾到。」
意映抬頭看著孛烈,「真的是他們的計劃……」
「你想看他們計謀得逞的得意樣,還是繼續聽我對你訴說我的愛?如果你選擇是後者,那麼就親我一下。」孛烈扶她站起身。
意映飛快的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現在她只想知道他什麼時候愛上自己?聽他承認他曾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愛意的表現。
「想不想也和意妍格格一樣,到江南去走走?」孛烈為她繫緊氅篷的帶子,等著她點頭。
「可是……」意映有些為難,擅自離宮,皇阿瑪可是會生氣的。
「有我在,別怕,我的小妻子。」孛烈抱著她,從窗戶離開。
兩人一走,房門立刻被打開了,一群人馬聚在門廊。
「梅兒,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孛烈王子和意映格格在這間房裡嗎?」乾隆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問道。
「皇上,窗戶是開著的。」一名侍衛前來報告。
乾隆搖頭笑了,看著身旁的責客,「薩哈爾,看來你想看兒子挫敗的表情是沒機會了,依朕的看法,那個極看重自尊的孩子,是不會承認自己輸給我們的。」
薩哈爾也跟著搖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