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怪?他倒又說不上來。
就已經聲明了自己對蒲雨苑絕無興趣的,她要喜歡上誰他都無所謂才對呵。
但,那天候車亭裡的那一幕,那驚心動魄的相互凝視,雖然他極盡所能想把它從記憶中抹去,但它卻像團霧影般難以清除,吹口氣它散了,不一會它卻又凝結回來,重新佔據思緒。
蔚琪臻要跟蒲雨苑約會……
怪了,這也值得他這麼牽腸掛肚的?
說嫉妒,真是太可笑了!蒲雨苑又不是他什麼人,她愛跟誰出去就跟誰出去,管她媽媽嫁給誰是不是?
說擔憂,那也太過分了,蔚琪臻又不是什麼壞人,她跟蒲雨苑出去會有什麼危險。
怕譚雨苑受她影變成女同性戀嗎?那就更沒道理了,蒲雨苑變成女同性戀關他什麼事!
如此這般,他應該擁有足夠的理由可說服自己忘掉這事,然而,他早上出門時在想,到了法院開庭時在想,到開完了庭,他還在想,一整天都在想!
這所有的思緒,由上意識潛入下意識,中午離開法院的時候,他打了個電話給他的助理,要她把他今天所有的工作都排在三點以前,再不然延後到明天。
他肯定是瘋了。
當他趕在三點半銀行關門之前、蒲雨苑下班之前、蔚琪臻到訪之前來到蒲雨苑工作的銀行時,他只覺得自己是個瘋子,正在幹一件很離譜的事,然而即使再理智地面對自己,他都難以解釋他此時的行徑。
他往蒲雨苑面前一坐,省略了開場白,光禿禿地問:「你等一下有沒有事?」
譚洛胥問得唐突,她也只好回答得簡單:「沒事。」
既然決定要做,就衝動一點,免得等回反悔。他打定了主意,更直接地說:「沒事就跟我走吧!」
他站了起來,還伸手要去拉她,十分緊急的樣子。蒲雨苑簡直呆掉了看他的舉動,不小心也跟他一樣緊張起來。
「可是我的工作還沒做完!」
「還要多久?」他問,已經開始看表了。
蒲雨苑翻了翻桌上的東西,今天的後續工作並不太多。「沒什麼,只是整理一些文件。」
「別整理了,明天再弄吧廣譚洛胥的聲音裡有股命令的味道,又像是在拜託她什麼,他不時往銀行大門外張望,當然是怕蔚臻忽然出現。
那些工作其實並不太急,蒲雨苑考量著,如果明天早上早點來上班,趕在上班前處理好就不算太晚。但,「什麼事這麼急?」
「反正跟我走就是。」他把視線從大門轉回她臉上,似乎每過一秒,他的情緒就更緊張一分。
「走去哪?」蒲雨苑不得不問。
譚洛胥問倒了。他直言:「不知道。」
她擰起了眉:「你今天很奇怪耶。」
不過怪歸怪,她還是在三點半銀行拉上大門那一刻,跟主管謊報她有事必須先走,然後打了卡,跟譚洛胥從後門溜。
譚洛胥早有準備。他把車停在銀行後面的巷子,帶著蒲雨苑上了車,一言不發將車子往前開,拐了好幾條巷子才轉上大馬路,他是如此專注著防躲著什麼,卻絲毫沒對她解釋半個字。
蒲雨苑終於忍不住問:「你到底帶我出來幹什麼?」
這個問題每每要讓譚洛胥抓狂。說謊他不是不會,但他不想編些亂七八糟的理由來騙她。搞半天他還是只有一個答案:「不知道。」
這算是真話了。說實在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那你要帶我去哪裡?」
一句話提醒了譚洛胥。對啊,他就這麼一直開一直開,是要開去哪裡?
找了個空位,他把車停在路邊了。「也……沒什麼特定的想法。」
蒲雨苑用一種稀罕而疑惑地眼光研究他:「你今天是神智不清了嗎?」
「不是,」他自嘲地,「是我瘋了。」
蒲雨苑狐疑萬分地望著他,好像真的在懷疑,他是不是瘋了。
對於這種自己都沒辦法解釋的異狀,他也只得苦笑地轉變話題:「這樣吧,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她歪頭想了想,說出來的答案讓譚洛胥足以去撞牆。「我想去威尼斯坐船。」
譚洛胥呻吟出聲。「我沒有魔毯好不好?沒辦法帶你去意大利。」
她好委屈:「是你問我想去哪的。」
他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更慘的是,是他自己要帶她出來的。
「好吧,」他認命。「坐船是吧?」
他也真有聯想力。台北附近有什麼地方可以划船?他帶她去碧潭。
不是假日,潭區靜靜地沒什麼遊客,天很藍,雲很淡,風微微作涼,划船至潭心,別有一份悠然閒適。
不過蒲雨苑卻蹙眉冒出了一句:「好怪。」
「跟我一起划船很怪?」他邊划著槳。說實在的他的船實在劃得很好,不會划船的人,小船隻會在原地轉圈圈,但船槳對他來說似乎得心應手,他輕易就能控制船的位置。
「不是。」蒲雨苑嚴肅地評論。「這裡一點也不像威尼斯,兩邊又沒有房子,也沒有橋。」
威尼斯!譚洛胥乍笑。「有橋啊!那邊不就是吊橋?」
「差太多了吧?」雨苑抗議。
譚洛胥歎口氣。「你就不能想像一下?」
她好像真的聽話地認真閉起眼睛想像了一下,不過沒幾秒那雙眸子又睜開,嘗試失敗過地正色跟他說:「很難耶。」
她那太過正經的神色,讓他忍不住想笑。這年頭怎麼還會有這麼簡單沒心機的女人?
譚洛胥大概很清楚自己笑起來有多迷人,至少她就被迷住了。她由衷地道:「你笑起來很好看耶。」
她發現自己很喜歡看著他的臉,那多變的表情,爽朗的笑容。他的唇角只要輕輕佻起一個弧度,蒲雨苑瞧著瞧著就要發眩。
「謝謝。」他很不謙虛地接受她的讚美。
「你是特地帶我出來,然後笑給我看的嗎?」蒲雨苑偶而也有狡黠的時候。
她想什麼他全懂。「你是不是又想問我,為什麼帶你出來?」
她甜甜笑了,一個乖乖女孩似的不說不吵等的答案。
「可以幫我一個忙?」他卻驀地要求。
她聽話地:「什麼?」
「別問。」
蒲雨苑噘嘴考慮了一下下,卻還是難以從命。「可是我很好奇耶。」
「這樣好不好?」他律師似地提出和解妥協。「你不要問。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
做什麼都答應?
蒲雨苑燦燦的眸子中有抹頑皮。「那……跳下去?」
「你要我跳下水?」譚洛胥不置信地。他們就在潭中央啊!
她側著頭,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望著他:「你不是說,我要你做什麼,你都願意?」
那是因為他沒想到她竟會刁鑽地要他跳進碧潭游泳!他尋求解套的方法:「我要是跳下去,就上不來了,一定自己游回岸上,你不怕沒人把你劃回岸邊?」
蒲雨苑不在意地,「我自己也可以劃。」
事至如此,譚洛胥似乎也沒什麼話好講。大丈夫一言即出,豈能反悔。
「好。」他應一聲,放下手上的槳,脫下T恤,免得等會沒干衣服穿,正打算要不要脫長褲,就聽見蒲雨苑咯咯笑了起來。
他當真哩,還脫了上衣呢!不過沒想到他看起來瘦瘦的,肌肉卻很結,赤裸的胸膛十分養眼,她其實真想多看兩眼,卻又不太好意思光明正大地看,捂著嘴咯咯笑出了聲。
她笑得有點誇張,譚洛胥只當她是興災樂禍,瞠目看她,她連忙道,「別跳,我開玩笑的。」
他不置信地瞪瞪她,沒好氣地把衣服穿回去。「你怎麼不等我頭鑽進水裡再叫我?」
才不,應該等他脫了長褲再叫他。不過蒲雨苑當然不敢說出心裡的想法,為著自己大膾的念頭,她咧咧嘴,伸伸舌頭,偷偷看一眼譚洛胥,只見他抿著嘴,不說話,不是太高興的樣子。
「又生氣啦?」蒲雨苑輕聲輕嗓地問。
「我哪有力氣跟你生氣?」譚洛胥那表情,其實也就是要氣不氣的樣子。「我今天上了一天班,現在又在運動,很累的。」
「你早上去上班啊?」蒲雨苑很驚訝,好像他不應該上班似的。
他嗤之以鼻:「你當我媽是多有錢,可以供她孩子不必工作揮霍?」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蒲雨苑不想他誤會,更清楚地問:「你早上上班,做了什麼事啊?」
「去見客戶,去法院開庭。」他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對他的工作這麼有興趣。「幹嘛?」
蒲雨苑當然不是對他的工作有興趣,而是對他的服裝有興趣!她其實一直就很好奇他為什麼老打扮得像個事務所的小弟。奇怪人家律師不都應該隨時西裝筆挺的嗎?「你就穿這樣去見客戶啊?」
「當然不是。上班得穿西裝。」
「那你的西裝呢?」她頗有興致。
「當然換掉了。」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蒲雨苑又睜大了眼睛。「還特地回家換衣服啊?」
「不必回家,我的事務所裡有衣櫃。」他開始覺得煩了,「喂,你不覺得你問得很多?」
「人家好奇嘛。」她眼珠轉了轉。「怎麼會有穿這樣的律師?」
「我討厭西裝!」他倔倔的,像個不肯認輸的小男生。「而且夏天穿西裝,簡直就熱死人了!但是一般人總認為西裝筆挺才有律師的專業感,我只得在某方面迎合一般人的想法。但平常還要我套在那個又熱又制式的服裝裡,你不如殺了我?」
「嘩——」蒲雨苑感歎著,一臉驚艷的眼光。
「嘩什麼?」他凝眉。
「你好厲害。」雨苑正經八百地說,「好有自己的見解耶。」
別的女人要是這麼一副表情,譚洛胥要不覺得她是做作,就會認為她是反諷,不過蒲雨苑又再一次顛覆了他對女人的印象,因為當她那雙明燦的眸子這麼認真地看著你的時候,你絕對會相信她所說的是真的。
他用一種審思的眼光凝視她:「你是不是常常這樣用一張崇拜萬分的表情看男人,然後惹得那些男人為你神魂顛倒?」
蒲雨苑被侮蔑了似地,氣嘟嘟地囔,「我才沒有!」
譚洛胥繼續誘引她,「就像你自己上回說的,很多男人都喜歡你,你應該也相當喜歡這樣吧?」
「有異性喜歡自己,誰不高興啊。」蒲雨苑咕噥說著了實話。然而只要跟他一起,就會處於挨打狀況的她,很努力想扳回一城。她進攻:「你難道不喜歡女孩子仰慕你?」
他狡猾地,「那也得看看是什麼樣的女孩子。」
她用手指揉揉鼻子。「還挑啊?」
「當然要挑。如果是聰明的,善解人意的,又兼之溫柔可人,外表又亮麗脫俗的……」他不耐其煩地敘述完笑了笑,「我就喜歡。」
講了這麼多,沒一項是她達得到的。她嗤道:「條件這麼苛,怪不得你沒女朋友。」
譚洛胥更正:「不是沒女朋友,是女朋友剛分手。」
「剛分手,」蒲雨苑難得這麼伶牙俐齒。「你傷不傷心呀?」
他乍笑,好像她說的是笑話。「為什麼要傷心?」
蒲雨苑大人不解。「分手了,不是多少都有些感傷?」
譚洛胥似乎思索著該怎麼形容。「我想情況應該是,還沒到可以感傷的程度,就分手了。」
「相戀的時間並不太久?「蒲雨苑自己翻譯成她比較能明白的說法。
「我跟女人的關係,好像一向都不太長。」他淡淡一笑。想起琪臻曾經說他,總是談前置型戀愛,所謂前置指的就是兩人初看對眼時的曖昧、挑逗、互相製造機會,到第一次約曾的那一段,但接下來……對不起,通常就沒下文了。
「為什麼沒辦法維持?」她追問。
為什麼?
他怔楞了兩秒,終究啞然詫笑。「其實我有時想,是不是自己有什麼有毛病?為什麼總談那種只有開頭的戀愛?」他笑得有點感歎。「追根究底,大概是我對愛情太懶,懶得去刻意經營或維持,只要一遇上問題或當對方也不太積極的時候,就是短命桃花枯謝的時間了。」
「我們兩個蠻像的。」蒲雨苑聽了,很容易地感同身受o「我跟你說過的嘛,追我的人都來來去去的,而我也都不知道要在乎。」
笑意堆在他的唇邊,湧在他眼底。「這麼說來,搞不好我們倆個以後的下場都很慘,都會變成孤獨老人嘍?」
「那不乾脆……」蒲雨苑話才說了一半,就縮回去了。她本來想說的是:「那不乾脆我們兩個人送作堆算了?」
還好忍住了!她在心裡呼口氣。雖是玩笑一句,但又好像有點曖昧,而他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曖昧。
也許是這未說出的半句話已經足夠讓聰明的譚洛胥猜到蒲雨苑的意思,又也許是湖上的風光太過浪漫,果然,蒲雨苑不巧抬起眼,彼此的視線對上了。
霎時那驚心動魄的一刻又重演,一切感情的化學作用又開始瘟釀,兩人都懊悔著,明明知道對方的眼光帶著電光般的威力,足以造成自己的心湖動盪,卻偏偏還是忍不住要去承接對方的視線,難以自制。
他深黝的眼中,彷彿有著隱約的情意。她清麗的眸子,溫柔、羞怯,癡癡的凝視,如永恆般長久,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激動的心跳,他彷彿看見她又亂又急的脈動,彼此的眼光迷戀……
那被挑起的激盪情緒,令彼此眷戀、不捨,不願中止這情感的交會,然而兩人僅存的理性,卻又不斷提醒自己,怎麼能讓這樣的情形再度發生?怎麼這麼不小心?而且怎麼還不把眼光移開啊!
終於,還是譚洛胥先轉移了視線。
他的聲音明明瘖啞,故作輕鬆狀,說了件暈破壞氣氛的話,「嗯,你餓了沒?想不想吃東西?」
「好!」他根本還沒說完,蒲雨苑就迫不及待急著應允了。
當下譚洛胥以最快速度將船划上岸,她也很配合地一句話也沒多說,兩人的想法都是,速速離開案發現場,抹掉那太浪漫的氣氛。
難得兩人也有默契。
晚餐也特地挑個最不羅曼蒂克的餐廳,日式燒烤店。整個空間瀰漫著油煙味、烤肉香,眼前小泥爐鐵網上的肉片吱吱嗄響,那邊一大桌是同學聚餐,這邊一家子人小孩跑來跑去,這種地方要是還能談情說愛,那就真的太偉大了。
燒烤店的老闆絕對不知道自己的店還有轉化人情緒的效用,不過從燒烤店填飽肚子出來的兩人,都明顯地恢復了自然自在。
台北車位不好找,譚洛胥把車停在一條巷弄裡,有一段距離,兩人散步似地去牽車,途經一個公園,熱熱鬧鬧似乎正辦著什麼活動,仔細一看,半空中掛著一塊大簾幕,露天電影院呢。
「居然有人在放電影。」譚洛胥稀奇地說。
「真的耶,」蒲雨苑也探過去看,「好好玩哦。」
「你小時候有沒有這樣看過電影?」譚洛胥問。
「當然有啊。」蒲雨苑噗嗤一笑,「你知道我家在哪裡?嘉義,而且還不是市區,什麼古早的東西沒見過。」
「那我們有得比了,我老家在雲林,而且還是種田的。」他笑得爽朗,卻帶點懷舊的感概。「不過這樣子看電影,也是我很小時候的事了。」
「嗯。其實也沒什麼記憶了,大概在我念小學以前還見過,後來好像就沒了。」蒲雨苑附和著,連帶想起更有趣的,「喂,那時候還有一種歌舞團,你有沒有印象?都是沒名的歌星來唱歌,然後唱到一半就會拿藥出來賣。」
「那種現在還有吧?」他笑著糾正她,「賣藥團。」
她搖頭。「我來台北就沒見過了。」
頓時,兩人都像是墜入一種對兒時的懷念中,那年代演唱會還不流行,爸媽也不曉得要帶小孩去音樂廳聽音樂會,於是跟著媽媽或家人去廣場看歌仔戲,看免費的電影,對小孩來說都是件快樂的事。
「我們去看蚊子電影吧。」譚洛胥忽然提議。
「贊成。」蒲雨苑盈盈笑了,兩人放棄了原來的目的,在中途轉了彎。
在板凳為數不多的廣場前,他們選擇了較遠的小坡地坐下。這麼遠,影片播放的器材又不太高級,其實根本看不清楚電影演的是什麼,但蒲雨苑和譚洛胥並不在乎,他們只是想回味一下兒時的那種感覺罷了。
不遠處傳來一絲絲微弱的閃光,一陣一陣,是地上的小煙火。蒲雨苑好有興致地伸長脖子去看,「嘿,怎麼會有仙女棒?」
「大概是附近有攤販在賣吧。」他並不覺得奇怪,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有各式各樣的推販。
「真的?」蒲雨苑興地東望西瞧,「在哪裡?」
「你想要?」他笑笑,自告奮勇。「我去幫你找。」
譚洛胥步下了坡地,蒲雨苑只見他往人群中一轉,就消失了蹤影。然而他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多了幾包大大小小的仙女棒。
「真厲害,一下子就買到了。」蒲雨苑興奮地接過他遞來的仙女棒,天哪,居然還有五十公分那麼長,免洗筷差不多粗的品種。
「不厲害,」他笑著說了實話。「我直接問了那個小朋友,她帶我去買的。」
不管是誰厲害,反正她有仙女棒玩就很快樂了。譚洛胥抽煙,隨身帶著打火機,現在打手機則控制在她手裡,方便她點仙女棒。她興高采烈地點一支給自己,又燃一支給洛胥,望著那燦爛的火花,蒲雨苑的微笑更璀璨,一雙眸子也充滿著迷夢的浪漫色彩。
一枚枚小小的火花在他們眼前綻放,消失,但盒裡為數眾多的仙女棒讓他們得以揮霍地繼續這火樹銀花的夢幻,美麗的煙火,雖然單調,光影卻足以渲染四周,他們身旁一排高大的樹在夜風中微微搖曳,斷斷續續隱著仙女棒的火花,彷彿一群頑皮的仙子,在林中飛舞。
快樂的笑聲,璀璨的笑容,一個恬適恣意的夏夜。
譚洛胥不由得讚歎道:「如果我會寫歌,我一定會把今天晚上寫成一首動人的歌。」
蒲雨苑透過火光嘉許似地望向他,她也有相同的感觸。
他又突發奇想:「如果站在那個坡地上,把點燃了的仙女棒丟下來,看起來會不會像流星?」
她咯咯發笑:「不會,會起火災。」
譚洛胥看起來還真的一臉失望。她忍不住又笑:「奇怪,這種傻話平常應該是我講的才對吧?你今天怎麼這麼浪漫?」
「浪漫不好?」他反問,仙女棒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趕緊點起一支新的仙女棒來防衛自己。「我以為你很嚴肅的。」
他笑了,幾乎比他手上的火光還燦亮。「你認識我多少?」
「慢慢變多了。」蒲雨苑怡然一笑,明亮的眸子,清麗而純真。
「開始覺得我比你想像中的可愛吧。」他這話是句號,不是問號,真是有夠自信的。
「一點點。」蒲雨苑微笑坦承。
她的微笑甜蜜而可人,他忽然很想逗逗她,語帶玄機地:「這麼說,現在有個可愛的男人站在你面前……」
「那又怎樣?」他暗示性的言詞令她不自由主地臉紅,她總是怨自己為什麼老表現得像個小女孩一樣,她都廿三歲了啊!
然而,也許就是這份十六歲的純真讓譚洛胥為之情愫牽動?他喜歡她時而女人,時而女孩的逗人模樣。
他唇角的笑意仍在,然而他的眼神卻變得危險,就這麼直勾勾地火熱盯著她。「我不曉得該怎麼樣。也許你能告訴我,我能怎麼樣?」
「我不知道。」蒲雨苑避開他的視線,不想看他。但她仍能感覺那雙猛烈的目光直視著她,像是直燒進她的眼底。
他定定的眼神,糾纏著她讓她無法逃脫,她內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心慌意亂,奇異的怦然心跳。
她不喜歡這種怪異的感覺,挺挺背脊,她決定反抗。「喂,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恐怖呀?」她嚇唬他。「我有次在 Pub也遇到過一個差不多這樣的男人,你知道有什麼結果?」
「我等你告訴我。」他的語氣,一點也沒被嚇到。
她瞄他一眼。「我給了他一巴掌。」
他做了個驚駭的表情,然而那雙眸子笑得詭譎,「這麼說,你現在想給我一巴掌?」
他緊緊盯著她,絲毫不放過她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直到蒲雨苑的眼珠變得迷迷濛濛起來,軟弱地道:「沒有。」
「捨不得?」
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把她瞅了個不明所以,她實在不懂,他這麼咄咄逼進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從沒表示過喜歡她,也從沒說過要追她,現在卻字字句句都是挑逗。
她慌了,再這樣下去,她大概要掉進陷阱裡,開始每天臆測他是不是對她有意思了。而這種猜臆似的曖昧她實在不愛,遂衝著他嚷:「你安什麼心啊!別逗我了好不好?!」
一聲大喝,喝醒蒲雨苑自己迷夢的心思,也喝退他深凝的眼,他像是剛才被貼上了符,而現在撕去了符咒,甩甩頭,理智回來了。
「好了好了,」他假裝玩笑地。「不玩了。」
說不玩就不玩,他也真厲害地能放能收,當下眼觀鼻鼻觀心,正經起來,像剛才的事真的只是個遊戲,玩完就忘了。
其實不是他厲害,也不是真的玩完就忘了,只是因為剛才那一幕,他自想著都驚心!怎麼玩火玩上癮了?而且他平常不是這樣的,他不習慣挑逗女人,但他今天是怎麼了?
是因為蒲雨苑的可人與甜美,讓他不克自持?或者他竟是想試探她,對他有多少好感?又或者……
太多的問號,問得他自己都頭疼,也不想再去追究答案。他幾乎是立刻就把蒲雨苑給送回家,一路上,甚至沒說什麼話。
他像是忽冷忽熱,表現得非常反常。原來剛才一切都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不代表任何意義,蒲雨苑想著想著,自己也有些不忿,遂也賭氣似地不理他。
直到將下車,她手上扭著從發上卸下來的髮帶,才終於忍不住問他:「你今天怎麼這麼怪?」
「我也不知道。」他苦笑。
蒲雨苑啐了他一句,打開車門下車,不料一陣風忽然灌進來,把她手上的髮帶給吹跑了,直貼在洛胥旁邊的車窗玻璃上。
「啊——」蒲雨苑驚呼一聲,沒加多想,本能就鑽回車裡,趴在椅子上去抓那條髮帶,直等拿到了髮帶,她才驚惶發現,她這是什麼姿勢啊!簡直就趴在譚洛胥身上!
她緊急縮回身子,太過緊張頭又去撞到車廂頂的燈,哎唷一聲頭又低下來,臉一轉,發現自己竟然只離他的臉幾寸!
這麼近這麼近的距離,他要做什麼,都輕而易舉。他也似乎十分明白此時的處境,望著她的眼眸,忽然變得迷濛而深幽。
蒲雨苑當場被釘住像化石般動彈不得,她被動地望著他,被動地怔住表情,唯一主動的,是她的脈搏開始毫無次序地狂跳,跳……
然而就在那一刻,她在他眼中,讀到一抹無措,他的神情,有著一絲慌亂……
天哪,她想像不到,像譚洛胥這樣的男人,面對女人的時候,居然也會緊張?
她立刻回復了正常的姿勢,再度步出車門。關門的時候,她從門縫裡偷看他,看見他抿著唇,臉色有點慌亂,還有些懊惱。
「再見。」她甜甜地說。那一刻,她的心快樂地在哼著歌,她的身體輕飄飄的,像在天上漫步。
她有種特別的愉悅,一種驕傲,一種說不出的,被珍視似的感覺。
他的不知所措,甚至足以令她心動,沒想到像他那麼出色的男人,在面對她的時候,竟也會有如此別腳的演出呢!
蒲雨苑把皮包往肩上一搭,踏著輕快的步子,開心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