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氣質和長相和其他村人不同,感覺像是從大城市裡來的人,因此他對他們產生疑問,他們怎麼會到這個縣城?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他們招了沒?」他問正用鞭刑求他們的日本軍官,以及一旁的翻譯官。
「他們什麼都不肯說,一直說要見我們在這的領導人。」那位刑求的軍官恭敬地說道。
哦?這倒挑起他的興趣,他興味盎然的打量著那兩人,即使兩人身上傷痕纍纍,蓬頭垢面的,但仍散發著一股傲人的氣勢,這倒極少見。
其中一位目光精露的望向他,讓他不由自主的走到那人回前。
「你叫什麼名字?」他用生硬的中國話問道。
「你是這裡的領導者?」出人意料地,他竟是用流利的日語問道,這點讓所有人吃了一驚。
「你到底是誰?為何能將日語說得那樣好?你是日本人嗎?」問題如連珠炮般丟出來。
「我叫王書堯,是中國人,是這個縣城的人。」書堯臉上帶著無畏的表情,直視那個看起來比較有一點水準的日本軍官,其實現在他全身有如著火般,疼痛不堪,每說一個字,便疼得幾要他的命,可是他竭力維持面部表情平穩,不讓他人看出來。
佐籐瞇起眼睛,「既是中國人,為何可以將日本話說得那樣好?」
「以前曾被日本來的客籍教授教過,所以略通日語。」
「你在哪唸書?」
「北京大學。」
聽到是北京大學,佐籐臉上表情變了,夾雜著欣賞以及輕蔑。難怪氣質不同,不過認真比起來,北大還是比不上他們日本的大學,他心裡如此想。
「你來縣城做什麼?」這次問的時候,他的口氣稍微溫和些。
「我是來自李家莊隔壁村的都兒嶺,前些日子,聽到你們大舉逮捕了李家莊所有男丁……可有此事?」
「有,我們逮捕的是亂黨,他們企圖殺害我們日本皇軍,該殺!」佐籐回答的既冷酷也堅決。
書堯心神一凜,「他們都已經死了嗎?」
看到他急切的態度,佐籐狐疑的看著他──「你為什麼那樣關心此事?」
「因為我妻子的姊夫是李家莊的人,被你們抓了起來。」
佐籐皺了一下眉頭,「他是亂黨?」
「不!他不是,他只是個平實的莊稼漢子,平時耕田種地,是個老實人絕對不可能是亂黨。」其實就算亂也應該,不應該的是你們這些入侵者書,堯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能救出無辜的人當然先決的條件,他們要能平安的先讓自己出來。
佐籐再次細看著他,「你們兩個進縣城來就是為了這事?」
「是的。」他坦然直視的回答。
也不曉得是不是書堯的態度打動了他,還是因為用日語交談勿緣故,使那個中尉對書堯頗有好感,於是他命人將他們兩人放下,暫時關進牢中,並給不、食物,問了書堯姊夫的名字後,準備查明,便走了出去。
直到此時,他們兩人才得以坐了下來,也一直到此刻,書堯才准許自己稍微放鬆下來,誰知這一鬆懈,頓覺得全身骨頭像要散掉以,痛苦的不得了。
「你這招不錯,讓他們暫時不虐待我們。」羅平忍著痛,用輕如呼吸的聲音說道。
老天!這些該殺千刀的日本人有夠狠,不分青紅皂白就將他們毒打一頓,要他們招!招什麼呀?他們只是來看縣城情況,瞭解一下被抓的人受了什麼樣的處置,當然,有機會的話,再殺他們幾個日本軍來洩憤一下……最後一點,自然是死也不能招,反正他們也沒什麼特殊身份,也不是什麼情報人員,也不隸屬哪一個單位,唯一能招的,那就是他們是中國人──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書堯扯出一個稱不上是笑的微笑,老天!現在全身的肌肉家要散了般。「緩兵之計。」他輕聲說道。
「緩兵之計」?羅平愣了一下,他們要為誰緩兵?現在這種情況下,除非那個日本軍官大發慈悲將他們放出來,要不,想走出這個牢籠,就只有靠國軍收復這個縣城才有辦法──但以目前國軍節節敗退,並將收復重點放在具重要地位的城市的戰略而言,才沒空理這個小縣城,所以根本不可行,那剩下的就只有奇跡。
接連兩天的折騰了來,他們兩人身心都受到前所未有的折磨,因此沒過一會,兩人便昏睡了過去,書允在完全陷入黑暗前,腦中儘是他愛妻的倩形。
君蓮!
☆ ☆ ☆
君蓮的心顫了一下,書堯!是他在呼喚她嗎?她抬頭望著窗外無雲的天空,一種莫名的釋然刷過她全身,他還活著!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肯定,但她就是知道。
隨著連夜趕路,他們一行四人,在太陽升起前趕到了縣城。此處對他們而言再熟悉不過,因此輕易閃躲掉巡邏頻密的日軍來到一處無人的房子內,做為暫時的棲身之地。
在街道上活動的人較往日減少許多,但是比起前些日子,日軍剛佔領時的那份死寂的冷清,又多一分熱鬧,雖然被佔領,但日子還是要過,人總得要想法子繼續活下去。
榮伯和徐三喬裝出去探聽消息,得知日軍將抓來的人關在兩處,一處是城中的關帝廟,被用來當作臨時囚房,一處則是以前縣的警察所,在關帝廟關的多是李家莊的人而新近抓到的兩名男子則被關在警察所中。
新近抓到的兩名男子!
「一定是書堯和羅平他們。」朱敏琦興奮地說道。現在她整個人改扮男裝,整張瞼塗得髒污,好似一個頑皮的小男孩,「他們都還活著吧?」她急切地問道。
徐三看了這個姑娘一眼「應該是還活著,目前為止,除了聽到有人因為逃跑失敗被當場抓到槍斃以外,還沒聽到有誰死掉……至少最近一、兩天沒有,不過……」
「不過什麼……」真是急煞人。
「應該都被修理得很慘。」徐三說出旁人見到的景象,為了讓人承認是反賊,日軍用了很多酷刑──用鞭子把人打得半死,用火燒過的熱鐵烙在人身上……教人聽了發指。
君蓮握緊拳頭,把急湧而上的酸楚和痛苦硬是壓下去,現在不是心疼激動的時候,而是要想該如何順利把人救出來。
朱敏琦看到君蓮的表情,整個人嚇了一跳。老天,這是她知道的那個鄉下女孩嗎?全身所散發出的那股冷肅殺意,令人敬畏。
稍後,君蓮把自己扮成一個乞丐,走到日軍用來做為臨時辦公室的房子外觀察。那是一楝兩層樓的房子警衛稱得上森嚴,全樓上下大概有二十個人左右,其他日軍多分散在縣城四周看守,連關帝廟那也大約只有十人。
君蓮衡量一下情況之後,便慢慢走回去,臨走前,她仔細看著那兩層樓房,書堯就往那楝房子中,而且若是沒猜錯的話應當就是關往地下室的牢房中。
書堯!等著我啊!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
在許下這如誓言般的承諾後,她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君蓮!
一直閉著眼睛沉思的書堯突然睜開眼睛,他強忍著痛站了起來,望著往牢房上方一處大約只有一個頭大小的天窗,那兒是原先就有的,用來疏通牢房的空氣。
被他的舉動驚醒,羅平不解的看著他,「怎麼了?」
「我……好像聽到君蓮的聲音。」書堯不大確定的說道。
「哎呀!她怎麼可能會在這?你呀!想她想瘋了。」羅平撇撤嘴說道。真是羨慕他,可以這樣想著一個完全屬於自已的女人,而自已所懸念的那個女人,只怕一點都不會想到自己。
書堯沒有說話,難道真的是太想念她了,以致產生錯覺?可是為什麼在剛剛那一刻他覺得君蓮離他好近,好像就在他身邊,他深知妻子從不按牌理出牌,在得知他被抓的消息,會有什麼反應呢?一種莫名的期待和擔憂同時升起──她可千萬別做出什麼傻事呀!
這時,腳步聲傳來,有數人正往這走來,一個日本兵打開牢房,獨獨將書堯帶了出去。
「你們要對他幹嘛?」羅不顧不得疼,他衝到欄杆上大聲問道,
那個日本兵只是拿起槍托往欄杆上重重敲了一下,示意他安靜別吵,然後就把書堯帶走了。
天呀!他們要對他做什麼?羅平不安的想道。
☆ ☆ ☆
出人意料地,書堯被迎進一間辦公室中,佐籐正等著他。
「請坐!」他命人將他手上的鏈子解開,並讓他坐下,同時還親自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禮數之周到,今人毛骨悚然。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書堯不動聲色的默默看著他。
「我們找到你姊夫李德了。」
書堯謹慎地看著他,「他人如何?」
「還活著。」
書堯鬆口氣,「謝謝你告訴我這項消息,不過……他可以被放出來嗎?」
佐籐帶有深意的看著他,「可以是可以,畢竟他沒有犯什麼錯,不過……想跟你談條件。」
他的表情令書堯提高警覺起來,「什麼條件?」
這時傳來敲門聲,一個日本兵走了進來,他將一份牛皮紙袋交給佐籐之後,小聲的在佐籐耳邊說了起來,書堯假裝不在意他們,到處東看西看,可是耳朵卻豎著,依稀可捕捉到「極機密」、「布軍」等字眼,隨後那個小兵行個禮後便退了出去,而佐籐則隨手將那份文件放進抽屜,然後才又坐回書堯前面,直接的開口,「我想請你為我們皇軍效力。」
書堯聞言一僵,「我不懂。」
「很簡單,方圓數臣之內,可能就屬你最通曉我們的言語,所以我想請你擔任我們的翻譯官,幫我們和貴國人民做溝通,以減少一些不必要的衝突。」
佐籐說得倀委婉、很得體,可是直譯遇來就是要他做漢奸!
書堯強忍心中的狂怒,免得忍不住破口大罵,壞了所有事,他費盡心力才讓自己固無表情的看著他,「這樣做對我有何好處?」
佐籐笑笑,「好處自然可多了,先提眼前的,我可以馬上令人放了你姊夫、朋友,而目往我皇軍庇佑下,你和你的家人可以獲得保護至於以後,一旦我日本帝國統治了這個土地,對你們這些有功人士,自然不會虧待。」
他雙拳緊握,指甲幾乎往掌心壓出血來,他忍住氣,「若是我不願意呢?」
佐籐笑容不變,又是多了幾分陰森,「我想你、你的朋友和姊夫,會有好一段時間都得在此接受我們的『款待』,直到你改變心意為止,甚至我還可以……『邀請』你的家人一道來說服你。」
該死!他在威脅他嗎?若是他不從,就要判他的家人不利嗎?
「我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大的本事,可以讓閣下如此看得起我。」他冷冷的說道。
「你太低估自己了,王先生。」他竟用如此客氣的稱呼,還真教人受寵若驚,「我知道你們中國人最注重『謙虛』的美德,但是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人才,既然難得有這機會可以合作,又有什麼好拒絕?」他拿起那杯水遞到書堯面前。
書堯瞪著那杯水好一會,並不伸手接過,「若是我堅持拒絕呢?」
「若不能為我所用,那留著也沒意思,你說是嗎?」佐籐話雖是笑著講,但卻殺意十足。
書堯冷冷和他對視半晌,不受他的威脅所動,「我需要時間考慮,畢竟你現在要求我做的是背棄民族、國家的事情。」
佐籐眼中閃過一抹佩服,這小子比他想的還要有骨氣多了。他將杯子放下,不勉強他現在接下,「我懂了,好!我就給你時間考慮,明天我可就要得到答案。」他起身拉開門命守在外面的警衛將書堯帶走,沒再為他銬上手鏈。
臨去前!書堯在門關上的那一剎那,看到佐籐將抽屜那份公文拿出,表情極為嚴肅的閱讀……
☆ ☆ ☆
羅平一見到書堯毫髮無傷的歸來,心中的大石立刻放了下來,「怎樣?他們叫你過去是要幹嘛?」
「他們要我做漢奸。」
「什麼?叫他們去死!你沒答應吧?」
「我說我要考慮。」
「考慮個頭,馬上拒絕。」
書堯沒有說話,他看著已經變黑的天空,「除非今晚有轉機,要不我真的非答應不可……」
羅乾瞪著他,認為他瘋了,「你在胡說什匹?大不了就一死,幹嘛要做出背叛、投降的事情?若你更答應了,我絕不饒你。」
書堯抓住他的肩膀,表情異常嚴肅,「現在可不是爭義氣就死的時候,我們要想辦法活下去,然後利用每一分機會打擊這些侵入者,答應當『漢奸』是最下下之策,若能因此盜得他們的軍事秘密,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法子。」
成為情報人員!羅平若有所悟,明白書堯的打算,可是做特務,危險性更高,隨時都有送命的可能,更甭提一旦成為漢奸,勢必將受到所有人的唾棄。
「命都已經可以不要了,又有什麼可懼的?只是我可不甘心在什麼事都沒做之前,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書堯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羅不想了一下,然後也下定決心似,「好吧!若是還有當『漢奸』的機會,請告訴我一聲,我也加入吧!」
雖然處在這種嚴肅的情況下,兩人說完後,居然都忍不住笑出來。他們的笑聲引起守衛的注意,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受到佐籐的關照,要他們暫時不打擾書堯等人,所以都沒有出面制止。
但是笑完後,卻剩下莫名的苦澀。中國呀!中國!你到底可不可以平安度過這場危機呢?兩人心有慼慼焉的沉默了下來。
書堯望著窗外無奈的想著,老天會降下奇跡嗎?
☆ ☆ ☆
今夜出奇的悶熱已近秋的時節,這樣的溫度頗不尋常突然開始閃電、打雷,一場大雷雨即將降下。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轟轟雷聲,及不斷照亮天空的閃電大作,雨就像豆點般的打了下來,所有在街上巡邏的日軍,立刻趕著就近躲雨,一聲轟隆,似乎閃電擊中了某處,沒一會,縣城某處開始起火燃燒,有人眼尖立刻判斷出那是臨時做為囚房的關帝廟,頓時,縣城中近八成的日軍立刻趕過去滅火,原先留在警察所的人也大半趕了過去。
書堯和羅干都被這陣吵嘈給驚醒,兩人困惑地傾聽街上的混亂。
突然,在他們牢房外傳來幾聲悶哼,牢房被打了開來,一個全身濕淋淋的黑衣蒙面人跑了進來,那人跑到他們的面前,把面巾拉了下來,露出一張熟悉姣美的面容。
「君蓮!」書堯和羅平同聲驚呼。
看到他們兩個雖然全身都是傷,君蓮也顧不得心疼,只要人沒死就好,她用剛剛從警衛手上拿到的鑰匙打開牢門,並將從日軍手上奪到的手槍丟給他們兩人。
「你怎麼會在這?」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趕快過來幫我,然後離開這裡。」君蓮一邊說,一邊使力將兩個已斷氣的日軍拖到牢裡,在他們身上淋上油,再度將牢門鎖上,她畫出火褶子,丟進牢籠內,火焰頓時熊熊燃起。
羅平不解其意!「為何要如此做?」
不待君蓮開口,書堯代她回答了,「她是要替我們掩藏行跡;若是被人發現我們跑了他們會想盡辦法來搜捕我們。」
羅平立刻明白,不覺對君蓮刮目相看,沒想到她的心思竟是如此縝密。
此時火漸漸蔓開,濃煙密佈,他們三人一同衝出地下室,在樓梯口,赫然發現另一個人「敏琦!你怎麼也在這?」
「救你們呀!」她正拿著槍在外面幫君蓮把風。
「其他日軍呢?」書堯問道。
「一半趕去救火了。」君蓮帶頭往前衝。
另一半呢?他們正要問的時候,走到廳上時,便看到答案,那些日軍的喉嚨都被弓箭射穿,在他們當中有此百發百中功夫者……
羅平邊跑邊指著君蓮挑眉無言地問著朱敏琦,朱敏琦點點頭,羅平的驚駭自然不在話下,書堯則是在短暫的驚訝之後便恢復恃靜,他早知道,他這個老婆不會乖乖在家等著。
「這個地方都已經沒人了嗎?」
「嗯!」佐籐帶了一半的人趕去關帝廟。
書堯陡地停住腳!「等等!你們先走!」
其他三人立刻瞪著他,現在不走還待何時,都已火燒屁股、迫在眉睫了。
「我要上去拿份機密文件。」說完,他就衝進佐籐的辦公室。
羅平和朱敏琦也隨之衝了進去,君蓮則不發一言的衝到外固,她沒時間停下來,表情肅冷地拿起事先準備好的煤油、火藥,開始在房子四周澆淋,不一會兒書堯抱著一份牛皮紙袋,羅平和朱敏琦也抱著一些文件衝了出來。
一看到他們,她便將火把點起投到房子中,轟地一聲,這楝警察所立刻陷入火海,幸虧此處獨門獨院,火焰才沒蔓延到其他房子。
這時已經有人發現異狀,開始趕了過來,而且雨也漸漸小了,四人沒再多逗留,騎上兩匹馬,飛快離開此處。
當其他人趕回這間臨時辦公所,卻發現它和關帝廟一樣的命運,已經付之一炬,再也無法挽回。
說也奇怪,事後待大火都熄掉,開始清理場地,卻發現除了幾具燒焦的骸骨以外,什麼都沒有,照理原先被囚禁左關帝廟的李家莊的人,約有三十來個,不僅沒見到他們活著逃出來,甚至連死後的焦骨亦不可得,最教人驚駭的不在於此,稍後有人發現,距廟不到百尺之處,原先供奉在廟內的關帝君等神像,居然完好無缺的立在那裡。
關帝聖君顯聖呀!
所有人對此既驚喜也困惑,因為昨晚的大雷雨不僅歷來罕見,而且只有那兩處被日軍使用之地被燒得精光,於是各種猜測紛紛出籠,有人說是關帝君對於日本人擅用他的廟宇從事欺負中國人的事感到震怒,因此才會發威,將日軍棲身處燒光。
可是這並無法解釋那些找不到的屍骨,當然也有人更誓言那是因為關帝君將他們給救走了,當然還有另一種說法,據說那天有人在關帝廟附近,看到一個穿白衣的女子,在週遭徘徊於……是也有人認為那就是觀世音菩薩,是她大慈大悲救出那些被囚的人……
總之,整個縣城的百姓無不對此一情況議論紛紛,由於此事對日軍是一大打擊,眾人心裡可都是歡喜得要命,直說老天爺有眼,對關帝君更是信服不已,儘管大家都窮困不堪,依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重新修蓋廟宇。
至於日軍方面,劉於此事則有不同的看法。
怎麼可能一眨眼,三十多個大男人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當他們趕去救火時,就已不兒人影。
為何只獨燒掉關帝廟及臨時辦公室?
曾出現在現場的白衣女子是誰?
雖然認定是「人」搞的,但因為大雨將嫌犯的蹤跡完全沖掉,連那失蹤三十幾名嫌犯的足跡也不可得,令他們無可奈何,不知該找誰算帳,只有繼續大舉搜查,看能不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
☆ ☆ ☆
都兒嶺都兒鎮──
書堯、君蓮、榮伯、朱敏琦、羅平及李家莊三十二名漢子回到都兒鎮,立刻鑼鼓齊天、鞭炮齊放,全鎮的人都擁到街上迎接。
尤其李家莊許多婦孺都跑到都兒鎮來避難,一見到由自己的漢子平安回來,全都抱在一起歡喜地哭成一團,場面看了教人心酸又感動。
大伙全聚到王家去,鎮上所有的大夫全都過來,為大伙療傷,每人身上幾乎都傷痕纍纍,虛弱不堪,眾人無不為日軍的暴行憤恨不已,不過即使如此,獲得自由的李家莊的人,仍難掩興奮之情。
「哎呀!王鎮長,你這個孫媳婦可真了不得,手腳俐落得很。」李家莊的莊主朗笑道。
君蓮的姊夫李德也在旁猛點頭,他對妻子孟湘說道:「就是呀!你都卻沒見到妹子在跟那些日本鬼子周旋時,多鎮靜呀!」
大伙聽得沒頭沒腦,連忙追問當時的情況,這時書堯等人全都在廳上,唯缺君蓮一人,沒人知曉她跑去哪,書堯本要去找她的,可是身上的傷還沒處理好,母親鄭氏不讓他離去,所以只有留下來,他也對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很感興趣,因為一路上,大伙只顧趕路,根本沒空停下來說話,而君蓮則一直殿後,留意有沒有追兵,所以夫妻倆至今還沒好好說過話呢!
結果讓有參與行動的徐三,將當時的情況說了出來。
「一開始時小嫂子決定先到關帝廟救人,她出主意讓朱姑娘穿著白衣扮成女鬼將守在廟裡的日本衛兵引出來,也多虧老天爺幫忙,又是打雷、閃電的,在閃電一閃一閃下,朱姑娘扮的女鬼可逼真得很……」
朱敏琦害躁的低下頭,「沒有啦!我也只是照著君蓮的話做,在屋頂上走來走去。」
「她本來不肯的,後來被君蓮教訓了一頓,她只有依言穿上白衣,到屋頂上裝鬼。」
羅平湊到她耳邊笑道:「真可惜沒瞧見。」
她沒好氣的白他一眼。也不想想這是為誰做的,還說風涼話。
徐三繼續說下去,「果然廟裡那些日本鬼子被引了出來,大約八、九個,每出來一個,小嫂子就殺一個,膽子可大得很!本來我們都還下太敢動手,可是看小嫂子一個女子,竟能如此不畏那些渾球,我和榮伯也幹上了,待我們將所有的衛兵解決,一進去看到諸位鄉親,個個命在旦夕,被折磨得不成人樣,氣得我恨不得再多殺幾個日本鬼子為鄉親們報仇!」說到這,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但書堯眉間卻浮上愁色,君蓮……她?
「小嫂子沒浪費時間,命人幫忙把神像搬到廟外,將所有日本鬼子的屍體丟進廟中後,便叫大伙趕快離開,先到一處空屋待著,小嫂子也不知從哪找到兩輛馬車,令我們立刻將鄉親們帶回都兒嶺,然後她和朱姑娘再度回去……」
說到這,輪到朱敏琦說下去,「我和蓮妹趕到關帝廟,確定所有人都已平安離開,蓮妹從廟中搜到一些火藥槍火,然後她將火藥灑在廟的四周,算準時機點燃火種,讓爆炸聲和雷聲一道響起,整個廟就燃燒起來,我和蓮妹立刻趁亂跑到另外一邊的警察所,她要我依舊裝鬼,引出所內的守衛然後她一一……解決。」
說到這她忍不住吞口口水。說實話她被君蓮那股殺意逼人的模樣給嚇到了,表情冷然嚴厲,相當駭人而已下手極狠,箭箭致命,全都準確射進他們的喉嚨,讓他們連出聲哀嚎的機會都沒有。
「之後,我們順利將羅平及書堯救出,便急忙趕回來,和榮伯及某他鄉親會合……事情經過就是這樣。」
在這段過程中,君蓮巧妙運用了調虎離山之計,首先讓關帝廟失火,吸引日軍的注意力,趁他們警戒力分散之際,順利將書堯等人救出來,再加上老天爺幫忙,下了場大雨幫他們滅跡,使他們能夠順利脫逃,而且不致找上都兒嶺。
所有人無不對君蓮的巧計感到欽佩不已,紛紛恭喜鎮長王光祖、王耀邦有這麼個好媳婦!當他們想對書堯說話,卻發現他人已不知何時離開。
「想來是要跟他的小妻子好好說話,小別勝新婚嘛!何況他妻子不畏危險將他救出來,當然要好好聚聚呀」
「書堯可是娶了個不讓鬚眉的好妻子。」
「恭喜了,恭喜了!」歡笑聲不斷從王家客廳傳出,原先所受到的苦難、似乎也隨著這些笑語暫時的煙消雲散。
☆ ☆ ☆
書堯在柴房後面找到君蓮,她正拿著斧頭砍柴,他本想出聲叫她,卻發現她的表情不大對勁。
她臉色慘白,表情木然,毫無一絲笑容,緊抿著唇,眼眶下的黑眼圈顯示這些日子她都沒好好睡一覺,而且在經過這一整夜的折騰,照理說會疲累不堪,怎麼還有辦法舉起斧頭砍柴?
他忍著痛,慢慢走近她,「蓮妹──」他輕聲喚道。
她卻恍若未聞。
不對!真的不對勁!
他走到她身旁握住正欲劈下的手,「蓮妹!別再砍了!」他厲聲喝道。
君蓮住了手,轉過頭看著書堯,但視線焦距完全沒對上。
看到她那空洞神情,令書堯痛徹心扉。老天!他果然沒猜錯。他大力將她擁進懷中,顧不得肋骨疼痛,只是拚命的抱住她。
「君蓮!我回來了,你也快點回來吧!」
君蓮只是一動也不動的偎在他懷中。
書堯不停地對她說著話,「對不起!我讓你去救我,也害你殺了人,是不是殺人讓你不好過?是不是?是不是?」
終於君蓮動了,她從他懷中抬起頭,瞳孔焦距漸漸對準了他,「你可回來了?」
「對!我回來了!而且不只我一人、還有羅平、你姊夫及李家莊被抓的男人都回來了,這些都是你的功勞!」
她突地哇的一聲哭出來,她埋進他懷中,大聲哭了出來,她哭得好傷心、好難過,好像要把這些日子所承受的壓力、委屈及驚懼都給發洩出來。
任誰看到這個嚎啕大哭的女子,都不會將她和都兒嶺的女英雄相提並論。
書堯抱著君蓮,不斷安撫她,不停喃喃地說抱歉,她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胸膛滲進他的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君蓮終於止住哭泣漸漸平靜下來,整個人軟軟偎在丈夫溫暖的懷中,唯有在此刻,她才覺得自己是活著沒有他,她整個人就只剩下一半,有如行屍走肉般。
「你回來就好。」她啞著聲音說道。只是她忍不住抱緊他,現在只要一想起,當她將箭射進那些日軍喉嚨時,鮮血迸出的情景,她就覺得痛苦。
「我殺人了……殺了好多人!」她輕輕推開他,眼睛望著前方雙手緊緊抓扭,「我覺得自己好可怕,不曉得自己為什麼下得了手,眼也不眨的,像著了魔似的,我……」
她話中的痛深深擊中他,他恨自己讓她受這樣的罪,「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也沒殺錯人,若我是你,我也會毫不猶豫殺了那些日本鬼子,因為你不殺他們,他們便會殺了你,我們只是在保護我們的同胞,我們的家人,我們的土地。」
君蓮沉默半晌,然後她苦笑搖頭,「第一次殺人要當做沒發生過真的很難,說實話,打從戰爭爆發以來,我一直覺得那是好遙遠的事,和自己無關,直到你說要去從軍,才讓我有點感覺,到了後來,姊姊跑過來投奔,姊夫被抓,我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當你也莫名奇妙被抓住,我更是真正體會到那種失去親人摯愛的恐慌與不安,而且想到不是只有我一人遇到,是有成千上萬的人得受這份煎熬……我覺得非常憤怒,想將那些侵入我們家園的敵人殺光……我真的恨那些人!」
中國人何罪之有?為何要這樣子任人欺凌?
她握住拳頭,「那些人不該無級無故來侵犯我的家園,不該來傷害我的親人,若膽敢來,我絕不輕饒!」
書堯對她只有滿腔的敬佩和愛慕,他想扶她站起來,結果卻牽動了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君蓮這才察覺到他身上的傷,「老天!那些混蛋到底把你傷得多重。」從出事以來,她一直處於緊繃狀態中,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將書堯活著平安救出來,所以當書堯活著的認知鑽進她腦中時,她整個人立刻鬆懈下來,完全忘了其他事,現在才警覺到他的傷勢,頓時自責不已,居然沒有照顧他。
「沒事的。」他勉強擠出笑容,「休養些天就好。」
「我扶你回房。」君蓮扶著他走回房間,然後燒了一大桶水讓他淨身,看到他的傷,她整個臉又變了,變得殺氣騰騰,「早知道,真該多殺幾個──居然把你弄成這樣……」她咬牙說道。
他握住她的手,「蓮妹,咱們中國已經到了得和日本人決一死戰的時候,他們垂涎我們這塊土地太久了,絕對不會輕言罷手,他們不會在意人命關天,在他們的眼中,咱們中國人是次等民族,是東亞病夫,殺了不會心疼。所以為了保住我們的土地、人民,我們一定要戰,也不得不戰,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你明白嗎?」
一股熱血在君蓮胸口蕩漾著,掃去原先佔據在心中的冰寒,她眼中再度流露出書堯所熟悉的神采──自信而有活力,他知道她想通了。
「我明白了。」心魔一除,她整個人倒也開始覺得疲倦起來,忍不住打個呵欠。
猝不及防的,書堯將她拉進盆中,坐進他的懷裡,熱水頓時將她的衣裳浸得濕透。
「書堯哥,你……」
他忍住痛,將她身上的衣服解下,「我突然發現,打從咱們認識以來,都是你幫我洗澡,我卻都沒幫過你,現在該是為夫回報娘子的時候。」
君蓮羞得滿臉通紅,「你身上的傷……」
「會好的。」將所有衣服褪去後,他緊緊環住她,臉頰緊貼她的粉頰,「在牢中的這些日子,找好想你,深怕再也沒有機會這樣抱著你。」他沙啞的低語道。
「我也好怕再也沒辦法被你抱著。」她亦輕聲低語道。
他閉上眼睛,細細品味這份柔情,「老婆,謝謝你。」
「對我還要客氣嗎?」
「我愛你!」
「嗯!」她轉過身子,緊緊環住他的脖子,臉埋進他的頸中,一切深情盡在不言中。
在靜謐的時光中享受一場溫馨的鴛鴦俗之後,連續幾天受了莫大折騰的兩人,一碰到床,便相擁沉沉睡去,即使在睡夢中兩人也不敢鬆手,深怕一鬆開對方就會消失不見。
在戰爭結束前,這是他們所能偷得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