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卿,聽說鷹府近日大受媒人婆喜愛,是吧?」
「稟皇上,微臣也是如此聽說。」唉!還不是皇上您自己放風聲出去,要不鷹府也不會被媒人婆擠得水洩不通。何基之在心裡為鷹翊感歎。
「沒想到鷹翊行情這麼好啊,呵呵!鷹翊拒絕當安明的駙馬,這會兒這麼多姑娘讓他挑,他還是一樣堅定不娶妻嗎?何卿。」
「卑職在。」
「你這幾日辛苦了,朕准你休息一個月;你不妨趁這幾日去拜訪鷹翊,聽說鷹府之中的園林造景出自他亡妻之手,頗有名匠之風。你就當朕的眼睛,好好的、仔細的欣賞欣賞。」
「卑職叩謝皇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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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城內 鷹府
「小三子,怎麼有閒坐這在兒納涼啊?」
「你老人家好啊劉大嬸,到府裡有事嗎?」小三子看著跟在劉大嬸身後的昀璣,一雙眼睛不住地打量。啊呀呀!這小娘子,這麼大熱天的,還帶著黑壓壓的遮巾,不熱嗎?
「小三子,我來找張媽,還煩你通報一聲。」
「你等等,我去去就來。」小三子一雙眼直盯著劉大嬸身後的二人看,嘴巴雖是應著,可腳卻沒移動過。
這小娘子和孩兒到底從哪兒來的?身穿素服還神秘蒙著臉。這種的不是大美人,就是太醜,不知是哪樣呀?哎呀!這身裝份莫不是……是城中賣包子阿達所說賣蜜茶的小娘子?這下……
「小三子!」劉大嬸人老,眼睛雖也不是挺好,但這年輕小伙子的浮浪心思她倒是瞧得出,「我老人家禁不住站,你就行行好,通報一聲。」
經劉大嬸這一喝,小三子才不好意思地拱手欠身,進屋裡通報。不一會兒,便出來領著三人進府。
昀璣未曾理會小三子對他們母子倆的注目,沿著長長的黃梨木廊道,越是進到內院,景色越是美絕。小至一花一草的設置,大至窗欞門框的裝飾,都可看出鷹府主人的不俗。和往昔的魏府一比,更顯此宅邸的氣勢。
盼譽也滴溜著眼睛,好奇地四處觀望。他從未到過這麼大的房子!瞧那屋子,幾乎是他家的好幾倍大,若是……若是住在那裡,豈不是會迷路……
娘兒倆心思流轉的當兒,小三子已經領著三人來到一間小廳堂坐定。而就在他往後邊去請張媽的同時,聽到後頭喧擾熱鬧的聲音。
「瑞兒動作快點!」
「……阿木,把這拿去柴房堆著……」
不一會兒,一名嬌小的婦人熱絡地打著招呼進來,身後跟著小三子和一名婢女。「劉大嬸,今兒個什麼風,把你吹來啊?」
「張媽快別這樣說,你可是我的生財主呢!」劉大嬸趕緊揖了個福,兩人寒暄一番,才說出目的。
「張媽,前些日子你看的圖樣的正主兒就是這位了。」
張媽早在後邊便聽小三子說劉大嬸帶了位謎樣的小娘子來,納悶了半天,這會兒可得到解答了。
「哎呀,真是年輕!小嫂子你的手可真巧啊,不知是哪一家的媳婦?真有福氣。」
昀璣技巧地避開張媽熱絡的肢體招呼。
「張媽你好,叫我昀璣就成了。」
「昀璣……一聽便知道是有教養的姑娘。欸,這麼大熱天的,在屋子裡不必拘束,何不把帽子取下,喝杯涼茶?」
「我臉上有傷,怕嚇著人,還是不必了。」昀璣有禮地回絕。
「沒關係的,昀璣,以後還要常來走動,總要習慣的,你就解下吧。」劉大嬸在一旁勸解道。
昀璣覺得有道理,且張媽也在一旁表示沒關係,便點頭動手解開細繩,還未取下帽子,便聽得數道小孩子的叫聲喊著盼譽。
原在一旁靜待的盼譽,露出燦亮笑顏喊著:「阿照、小玉、小胖!」
一群孩童嘰嘰喳喳的招呼盼譽一同玩耍去,昀璣笑望著兒子,柔聲道:「小心點,等會兒娘再找你一同回去。」
盼譽點點頭,和玩伴們笑鬧著跑走。
「昀璣,你家小子長得可真俊,哪像我家阿照,同他爹一個模子出來的,一看就知道是粗魯人。」張媽自個兒解嘲,一臉的笑意卻在看見昀璣的臉時消去了大半,而小三子和銀兒莫不倒抽一口氣。
「唉!這好好的一張臉,可惜了。」張媽由最初的驚愣轉為歎惋。
「是、是啊!我想到了,忠伯剛吩咐我去辦事,我先走了。」小三子本來滿懷期望的心情一下跌到谷底,連忙找藉口離開,心中則嘀咕:長到那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妖怪一樣的女人,快忘掉,快忘了,免得晚上作惡夢。唉,見過她後,這才發覺珠兒、銀兒她們也算有姿色了。嗯,這要是說給阿達他們聽,包準他們不信。
「不可惜,一條命還留著呢。一個婦人家沒了男人可依恃,還得獨立拉拔孩子,苦命哪,就望張媽多照顧啦!」劉大嬸見昀璣只微微一笑,未再開口,便替她轉開話題。
「欸欸,大嬸說得對,這人活著就有希望,勤做事也有出頭的一天啊。」張媽也順勢提了今天的正題,並用眼神示意一旁驚呆的銀兒拿出須縫補繡花的巾服。「我先取一些讓你拿去,就是有些趕。」
拿過銀兒手上的巾服,張媽一一說明哪裡要繡花、哪裡該拆再重縫;數一數約有十來件。昀璣估量了一下開口:「五天後送來,不知趕得及嗎?」
「可以可以!這些細瑣功,府邸的丫頭沒一個有耐性的。」張媽滿意地說,並再和昀璣商討好了價錢。
一場交易下來也算主雇都滿意;昀璣和劉大嬸正要告辭時,阿照急忙忙跑來。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張媽捉住玩得全身泥巴的兒子忙問道:「什麼事不好了?」
阿照還沒說原因,眼中便已流下淚來。「我……我不是故意的!」然後便拉著張媽往府中的「漣池」而去,昀璣等人亦覺事有蹊蹺,跟著張媽身後跑。
昀璣一顆心慌慌的,就怕出事的是盼譽,嘴巴不自覺地喃喃念著神明保佑。到了「漣池」,小孩的哭聲更是上緊了昀璣的神經,幾名僕傭動作迅捷地不知找尋什麼,視線所及獨不見盼譽。
「盼譽?!盼譽?!」昀璣心急如焚地叫喚,卻換來微弱的抽水聲,轉往聲音來處,昀璣只來得及瞥見盼譽的衣袖一角,毫不遲疑地,整個身子也就往池裡跳。
沒有聽見周圍發出的驚叫聲,也忘了自己不會泅水,只是一個勁的掙扎要接近盼譽,眼看著兒子的小手就要沉沒,昀璣著急的大喊:「不!」
一張口,池裡的水猛往嘴裡灌,沒了她的聲音,也淹去了她最後的神智,以致錯失了岸上眾人的叫嚷,只覺得自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感覺到了許久以來未曾有的放鬆,好安心……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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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燈光照得暖和的書房,靜靜站立著一個人。
敲門聲響起。
「進來。」鷹翊沒顯出情緒的聲音,卻在雙眼之中添了期待。
「少爺,我帶鍾大夫過來了。」鷹忠恭敬地站立一旁,讓身後的鍾大夫上前。
鷹翊未作聲,點頭示意鍾大夫說話。
「鷹老爺,夫人和小少爺已經沒事了。」鍾大夫在鷹忠大力咳了一聲後停頓了下,又續道:「小少爺只是多喝了點水,休息個幾天就可痊癒;至於夫人,唉!鷹老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這麼多的家產,怎麼夫人竟是營養不夠,而且又操勞過度……」
一旁的鷹翊依舊面不改色,但聽到鍾大夫的話時竟是心一突!
「咳!咳!」
鍾大夫又一次在鷹忠的咳聲中斷了話頭,轉頭不悅地瞪了他一眼,卻發現對方的眼睛張得比他還大,反而被嚇了一跳。
「老管家,想跟我求藥也不用這樣急,等會替你看過脈象,一定開給你。」以為這樣便可安撫住鷹忠,鍾大夫重拾被打斷的話。
只不過……鍾大夫心理納悶得很,怎麼這鷹老爺一句不吭,臉上冷得緊?是夫妻感情不好?還是擔心過了頭?
「總之,夫人身子虛,這下又浸了水,若不好生照顧,發起風寒可就麻煩了。這裡開了補身及調理的方子,早晚各服一帖。」
鷹翊接過藥單,拱手謝過。
「偏勞了,鍾大夫。」
「不敢不敢!這是應該的。對了,就算老夫多事,提醒鷹老爺一句,夫人的身子在調養期間是不宜房事的,所以……」
「咳,少爺,我帶鍾大夫出去,順便讓小三子隨著拿藥去。」鷹忠一張老臉垮著,制住鍾大夫的話。呿!哪來的老傢伙,真多話!
鷹翊不表示反對,點了點頭,淡淡地說:「不送。」便背過身不再理會。
鍾大夫連要說聲告辭都來不及,便被鷹忠給拖了出去。瞧這老管家雖大他好幾歲,但這力氣卻一點也不輸自己啊。
直到出了「華賢樓」,鷹忠才放開大夫,悻悻地開口:「鍾大夫,我鷹家可是經皇上御賜龍帖,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你別胡亂看見府裡的下人便當成是我鷹家的夫人!你說話不需憑據,鷹家可丟不起這個臉!」
鍾大夫一頭霧水的被罵了一頓,雖不高興,但也是拿人家銀子,忍忍就過去了。「是是!老管家。」
「哼!鍾大夫可別認為我鷹家刻薄,今天這小娘子和她兒子要不是少爺看他們可憐,早見了閻王爺,你也不必賺這銀子了……」鷹忠領著鍾大夫到了大門,還絮叨著:「……說這麼多,鍾大夫你應該明瞭我的意思吧?」
「啊!是是老管家!我知道啦,這小娘子和她兒子與鷹家一點關係都沒,是不?」鍾大夫聽見鷹忠語調變了,趕忙應答。
鷹忠點點頭,叫來小三子隨鍾大夫去,並以眼神威嚇小三子不許多言,才進了屋裡。當然,鷹忠的心思未有一刻稍停。
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女子,就怕是個無賴,來招一哭一鬧,那鷹府豈非要不得安寧?少爺豈不壞了名聲?明天,明天她要是醒了,就趕忙叫他們走,免得見財思異。照顧他們一晚再加上藥錢,也算便宜他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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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推開房門,一絲微微的風跟著男子進入;引了燭火進到內房,床上的人兒臉色蒼白卻平靜,要不是親耳聽過大夫的診斷,那人兒看起來就像已停了呼吸。
鷹翊坐在床沿看著她,白皙的俏臉、烏黑的長髮,看起來是那樣的惹人憐愛;而左頰的傷痕,此刻看起來雖刺眼,卻更加添了柔弱的氣息。
鷹翊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白嫩的臉蛋,並順手撥開一綹青絲,心中一邊念著太瘦了真該補補,一邊心疼著她所受的苦。
突然,床上的人兒眉頭一皺,嘴裡也咕噥著一些話,鷹翊傾身去聽。
「……雲……不要……丟下我……」不安的臉龐循著暖源靠緊鷹翊的手,才又安詳睡去。
雲?是誰?是她的夫婿嗎?想到此,手掌戀戀不捨地抽離。鷹翊靠在床邊思索著,就這樣靜靜的,時間流逝了,窗外淅瀝淅瀝下著雨,屋內的人卻渾然未覺。
一個小小的身影走進了這個靜謐的空間。「你是誰?」沙嘎微弱的聲音透露著好奇及一分防衛。
鷹翊驚訝自己竟出神到有人接近而未發覺,心中苦笑,果真是遠離戰場太久了。
「你怎麼起來了?想見你娘嗎?」
盼譽又跨前一步,「你是誰?」這次聲音中含著更濃的敵意。
鷹翊看著眼前不及自己大腿高的小娃兒,竟如此不懼,且全身揚著不凡的高昂氣勢。心中閃過讚歎,並想到若是自己和梅逸的孩子能存活,或許也該有這般不凡的膽識氣魄。
「我是救你和你娘的人。」
眼底的敵意雖消除了大半,盼譽的姿態仍保持著警戒,小小的身軀移動著,坐在床的另一邊守護著母親。
「謝謝。」
鷹翊激賞的眼光未停,淡淡地問:「池子很深,為何跳下去?」
盼譽的小臉抬得老高,毫不掩飾憤懣:「我是被推下去的!」
「原因?」
「他們笑我是沒爹的野孩子,還說我長不大,只會跟在娘身邊,我氣不過,用力推了阿照一把,其他人合起來打我,然後我就在池子裡了。」盼譽沒有哭,但小臉上的眼睛因為泛著水光而顯得更大。
「你維護了自己和你娘的尊嚴,很好。」鷹翊讚許地看著對面的小臉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卸下最後的敵意。
「孩子,告訴我,今年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然而回答鷹翊的是一聲大大的呵欠。盼譽緊繃的心情一放鬆,便被席捲而來的睡意征服,再也沒有多餘的心思理會身旁的鷹翊,逕自往昀璣身旁一躺,夢周公去也。
鷹翊無奈卻帶著一絲絲溫柔笑了。床上母子依偎在一起的情景,奇異地引起他的滿足感,就像之前大夫失言一般,單單幾個字便改變了整個心情。
鷹翊靠在床邊細細咀嚼這從未有過的情感,渾然未覺自己正被一張無形的網慢慢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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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
清響的雞啼聲叫醒了沉睡的人們。
昀璣緩緩睜開眼睛,面對的不是五年來已經習慣的簡陋牆壁,而是掛著漂亮布幔的大床,腦中一時竟有些恍惚,以為自己作了場夢,夢見鐲雲已逝、夢見盼譽。盼譽……落水了的念頭剛過,昀璣倏然驚坐而起,卻聽到一聲痛呼。
「唉約!」
「盼譽!」昀璣反身緊緊擁住兒子小小的身軀,臉上早已淌滿淚水。
「娘,我沒事了,您不要抱這麼緊,我快不能呼吸了。」盼譽小手拍拍母親的背,悶聲說。
昀璣趕緊放鬆懷抱的力量,上上下下巡了兒子一趟,才算放心地確定盼譽真的沒事。
盼譽看見母親落淚,提起衣袖幫母親拭淚,「娘對不起,盼譽不好,讓娘擔心了,請娘別再哭了。」
昀璣破涕為笑。「告訴娘,你是怎麼落水的?」畢竟是自己的孩子,熟知他的個性,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只為貪玩而接近那麼深的池子。
盼譽照實把原委告知,並說了昨晚在這遇見救命恩人的事。
「盼譽,娘告訴你,別人說東說西都不關咱們的事,你沒爹是事實,但絕不是野孩子,只要行得正,不愧於天地,便是好漢。再來,你跟在娘身邊,一是年紀小,二是我們母子感情好,他們眼紅什麼,是不?」
「嗯!盼譽曉得。」
昀璣摸摸兒子的頭,臉上露出驕傲。「另外,娘也覺得那位救命恩人說得很對,謝謝你。」頓了一下,點點兒子鼻頭,溺愛地說:「但下次別再這樣做了,練功時可不許再偷懶嘍!」
盼譽撒嬌地在昀璣懷抱中點頭後問道:「娘,我們可以再見到救命恩人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能在這府裡進出,應該有人會知道怎樣找他。」昀璣說完,便催促盼譽起身,掀開被子,赫然發現,自己身上只著一件單薄的外衣,連鞋子也不知去向。環顧四周,更是沒半件衣物,這該如何是好?
正在煩惱之際,外廳傳來腳步聲,走了幾步便停,之後傳來蒼老嚴謹的聲音:「也該醒了,衣服在這,拿去吧。」說完後腳步聲往外,門也帶上。
昀璣拿了衣物,看到一名老者在外等候,不敢遲疑,迅速套好衣裳,帶著盼譽開門。
「這位老丈謝謝,可否請問……」
老者一臉不友善地轉過身,面對昀璣並舉手制住她的疑問。
「這是藥,拿去。」
「咦?」昀璣的疑惑只換來老者的輕佻眉頭,這舉動惹她不快。再怎麼麻煩了他們,也不用以這種態度待人。
「娘。」盼譽也敏感地感受到眼前這位老爺爺的不友善,害怕地貼在昀璣身旁。
昀璣低頭給了兒子一個微笑,抬頭冷淡地面對老者。
「請問老丈,昨日救我們母子二人的壯士,可在府中?」
鷹忠掃了她一眼。這婦人年紀輕輕的,膽識倒不小,能如此不卑不吭應對他鷹忠的,她倒是頭一個。只不過有氣勢又如何,一開口問起少爺是想怎麼?多討點錢嗎?哼!
沒有正面給予回答,鷹忠一手遞出藥說:「有話我轉告。」
昀璣沒有忽略老者的猜疑與輕視,心中雖感好笑又好氣,但依舊淡然道:「那就請老人家代為轉告小女子的謝意,告辭。」
沒有看一眼鷹忠遞出的藥,昀璣牽著盼譽離開,心裡打算著反正還有跟張媽接的活,有機會再向她打聽就是了。
而鷹忠心下雖掠過一絲讚賞,但更讓他放心的是:這婦人應該不會帶來麻煩。不過為防萬一,鷹府最好還是別跟她再有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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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敏在走進鷹府時就覺得怪怪的,要不是看見僕人都是同樣臉孔,他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宅子。
但是真的很怪,石敏好不容易捉了個人來問:「阿旦,怎麼回事?今天有客人要來嗎?還是我不在時府裡出了事?怎麼我看每個人都一副如臨大敵的臉?」
阿旦此時的模樣就像石敏所說──繃著個臉,說有多讓人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拉拉他躲到較隱蔽的地方,才鬆了一口氣的吐苦水:「石總管,您回來真好,我們這樣已經兩天啦,憋死嘍!」
「嗄?兩天?」石敏驚愕地,難道真發生事情了。「快說,什麼事?」
「您真是好運,石總管,老爺發起脾氣真是可怕啊!」似仍心有餘悸,阿旦說話的當兒還發顫呢。
咦?這倒新鮮,鷹翊發脾氣?那個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前將軍會發脾氣?石敏被引出了興趣,他真的很想知道是什麼改變了他。
阿旦捉住機會能吐苦水,不待催促便一五一十說出這幾日鷹府的大小事。
「……誰知道老爺一發現房裡沒人,馬上找來全府的人問,那臉……」阿旦在大太陽下搓著雙臂,「冷啊!就像今年初下的那場大雪。最後,忠伯站出來說是他們自己走的,才散了我們。然後老爺便冷肅著臉,一直到現在哪!」
石敏越聽越好笑,也越來越好奇,究竟是誰有這麼大魅力?
「那小娘子想必很美吧?」
「惡!才不,是個無鹽女啊。小三子看過,還發了惡夢呢。」
有趣!太有趣啦!石敏壞壞地笑在心裡。
「這樣啊,你們辛苦了。對了,她可有留下姓名?」
「石總管,您回來真是太好了。」阿旦感激地說,每天緊繃著神經,真是難過死了,偏偏忠伯也是個死硬派,一點都不能對他苦水。「那天聽忠伯告訴老爺,說是住城西,紀氏人家。」
然後阿旦的聲音忽而轉小,又說:「聽說啊,那小娘子死了丈夫,卻不守婦道,暗地跟個男人有糾纏呢。」
「有這回事啊?」石敏的好心情給破壞了一半,心想:再下來的,大約都是些空穴來風的傳言,就不必再聽了。「我知道了,阿旦,你趕快去做事吧。」
「是是,石總管!」阿旦心情輕鬆地應諾,走了一步又轉過身,再次感謝的說:「您回來真是太好了!」
石敏笑著擺手,往「華賢樓」去,一路上除了發現平常乾淨的府邸更加乾淨外,也感到整座宅子太過安靜了,靜得讓人以為身在夢境一般。可怕哩!
唉,石敏心中暗歎。為什麼事情偏偏發生在他不在的時候?真想當場看鷹翊失控的模樣,可惜,好可惜啊……咦?
石敏陡地停了腳步。嘖嘖!早知道要讓生活有趣些,就該讓鷹翊發發脾氣,那樣他也就不用老去外邊找樂子。唉,又一個受害者。
「忠伯,忠伯!呀呼!忠伯!」石敏一聲大過一聲的叫著坐在「芝敘園」石椅上發呆的鷹忠。這忠伯平常除了吃飯、睡覺時才會閒下來的人,今日竟會反常發呆,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啊!天啊!你這渾小子,想嚇死我這老頭嗎?」鷹忠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
石敏也好心地加入一手幫忙,並陪著笑臉,「我可捨不得啊。況且,嚇死了你,我拿什麼賠鷹翊?」
「呸呸!少講這些不吉利的話。剛回來吧?肚子餓不餓?叫下人送幾樣菜給填填肚子。」鷹忠關心的說。這石敏也算是他從小看大的,加上又跟著鷹翊在戰場上征戰多年,早把他當作是自個兒子一般。
「嗯,待會兒跟晚膳一起吃就成了。倒是您老,才該補充點食物吧?」石敏跟著坐在鷹忠身旁。
「咦?我不餓,吃什麼東西?」
「不是餓到沒力,怎會一個人坐在這兒發呆?」石敏打趣問道。
「唉!」剛舉起的手又放下,鷹忠心煩的歎了口氣,「我在鷹家六十二年,少爺只有在老爺和少夫人死時才繃著張臉,現在竟冷著臉兩天,我真怕他悶出病來。」
「許是生意上的事煩心,我聽說這近一月來,商會那邊一直鬧著呢。忠伯,您就別多想,顧好身子要緊,不然鷹翊真倒了,誰來看顧他。」
鷹忠猶是眉頭不展,但心情卻是輕鬆不少。「我知道啦。」站起身來準備去做事,又轉過頭對石敏說道:「石敏,你是要找少爺吧?順便帶點茶水過去,人在『草園』一個多時辰啦。唉!」搖著頭蹣跚離開。
唉,有趣是有趣,但鷹翊啊,也沒必要讓忠伯和我替你擔心吧?石敏看著忠伯沒有以往活力的身影,不禁也感染到那份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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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府專為練武活動設置的「草園」,遠遠地便可聽到棍棒揮舞的聲音,石敏隨手放下茶水,身形一拔,手中瞬間多了把劍,不容間緩地刺向舞動的木棍。
藍天夕陽下,空廣的綠油草坪,兩條人影縱橫其間,好不快意。一攻一守,棍劍相擊,求的不是勝負,倒是一種暢快人生了。突然一聲大喝,木棍震脫石敏手中的長劍。
「哈哈,痛快!打了這一場,真是爽快!」石敏笑意滿懷地收起長劍和木棍。
「事情辦妥了?」鷹翊拾起拋在一旁的衣服擦拭汗水,臉上雖刻劃著疲憊,但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差不多了。鷹翊你猜,我回來的路上撞見什麼事了?」石敏遞了杯茶水過去,故作神秘的說。
疑惑地看了石敏一眼,皺起的眉頭似乎正為他所提出的問題思考著。「能有什麼事?」
石敏毫不掩飾對鷹翊的無奈。
「真的,幸好你沒當官。」又語氣一改,興致勃勃地說道:「回來途中,在山路上,我因旅途疲累便坐在樹下休息,誰知竟聽見細細的哭聲。這山裡我走了幾天也沒遇上幾個人,心裡自然不太舒服,便想起身走人,哪知我的身子像是被點了穴道般動彈不得。」說著,石敏臉上也跟著露出一副不可置信又慌張的表情,「當時心中念著城裡花魁我才見過一次面,有點不甘心呢!然後奇怪的事就出現了,一隻青蛙在我面前開口說話!」看著鷹翊一臉傻住狀,石敏忍著笑意又道:「你知道他對我說什麼嗎?他說原本山裡的大伙和和樂樂住在一起,沒有惡意的互相侵犯;但有一天,山裡的梟竟毫無理由的用嘴叼著石子投入水中,弄得一些水族生活不安寧,青蛙受不住,只好托我這個英俊瀟灑、人見人愛、和藹……」
「行了,我知道你在說什麼。」原本一臉專注聆聽的鷹翊開口打斷石敏的故事,看著好友一臉好笑又擔憂,再冷的臉也不由自主地回溫;鷹翊坐在草坪上,直截了當地說:「我去找過了,城西沒有紀姓人家,連學堂中也沒有紀姓學童。」
石敏聽了鷹翊的話,腦子可轉了十幾種想法,最終挑了個較實際的一個:「婦道人家總要避嫌,這城才這麼大,有一天會遇上的。」
猶在掙扎的鷹翊看著遠方,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石敏的說:「看到他們母子,我就想到梅逸和那無緣的孩子,我只是抱著這樣的心情。」
「老想著過去,只會令自己不痛快罷了,何不放開心胸,接納你書房中的眾多佳麗?」石敏愉悅的嗓音試圖轉移鷹翊的心情。
鷹翊轉頭,一臉不可置信,他沒想到石敏竟會挑起這令人厭煩的話題。
「別說了,一想到就頭痛。」
石敏看到鷹翊的反應感到好笑,「你知道嗎?自梅逸去世,就這一遭你最像個活著的男人。」頓了一下,又壞壞地接說:「別說心煩,若沒這些佳麗,你的十幾二十個兒女哪兒來?」
鷹翊給石敏的話逗笑了,「十幾二十個?又不是雞下蛋!」站起身拍拍草屑。「感謝你這狗頭軍師,不過鷹某人可沒你石公子好本領,可以多子多孫多福氣。」
「是了,看我多好本領!冷了兩天的人,也能讓我用個故事騙出笑容來。」石敏一副自得貌,更是惹得鷹翊笑意滿懷。
笑了!老爺笑了!啊呼!就說石總管回來真是太好了。來請人的阿旦和捧著乾淨衣物的小廝,遠遠看到主子不再冷著臉,原本忐忑的心情也為之一舒。繃著兩天的臉,一鬆下來可真是舒服啊。
「老爺、石總管,大廳上有位何大人來訪,忠伯要小的請您和石總管過去。」
「何大人?」鷹翊疑惑地轉向石敏。
「是尚書大人何基之吧,他為了何事而來……」石敏回答道。
鷹翊和石敏對視,搖頭猜不透何基之來訪的用意。換上阿旦帶來的衣服,二人迅速往大廳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