淙淙的流水聲中,一抹美麗的身影浸潤其中,淨身的清涼快意讓黎夜兒樂不思蜀,忘了時間的流逝;此時煦陽早已露出了臉,灑得她渾身閃耀的金黃光輝。
雙手掬起清澈的山泉,她沾濕了長髮,順了順柔軟的烏絲。為了女扮男裝,她捨棄了繁複的綴飾,只用了一條青綠髮帶綰住,而此時,解開的長髮如瀑似地飄散在河面上,形成出水清靈的美麗。
對她而言,洗去的不只是髒污,更是渾身的疲累。離開江陵,她一心一意尋找陽哥哥,累積的緊張情緒終於在這一片山水之中稍稍地放鬆。
黎夜兒徜徉在藍天綠水之間,背靠著岸邊大石,她心滿意足地輕歎。
等一下她回到山洞後,一定要告訴管非有這樣一個好地方。既已決定同舟共濟,沒道理有福她獨享是吧?
何況,他待她極好……不但帶她尋人,也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有時,她會趁他不注意時偷偷瞄他,陽光照在他的側臉,形成耀眼的輪廓,然後她就會心頭怦怦跳,忍不住歎息上天的不公--
僅僅是粗布白衣,卻無損他的俊美,而那寬潤的胸膛似乎可以容納世間女子們最渴盼的柔情……
哎哎……她在想什麼呀!!
黎夜兒趕緊掬起涼水輕拍已熱辣辣的臉龐,暗罵自己怎會有那樣的念頭呢。
她想,假如她的陽哥哥娶了雪表姊的話,必定也像管非那般,穩穩地藏納雪表姊的柔情似水,為她撐起一片有情天吧?
那將是多美好的幸福……
難得的放鬆使她失了戒心,昏昏欲睡的人兒渾然未覺,就在身旁不遠去,一條吐著紅信的蛇正無聲無息地靠近……
管少陽剛巧眼見這一幕,心脈幾乎停止跳動--
「夜兒,小心!」
黎夜兒被突來的吼聲給驚嚇,愕然回頭,也就在此時,那條吐信的蛇受驚地伸直了長身朝她攻擊--
「噢!」
一陣刺痛從肩胛上襲來,她痛叫出聲。
頃刻之間,那尾蛇便讓飛掠而來的管少陽給射入樹幹,蛇身仍蜷曲蠕動。
「赤蠻虺?!」管少陽大驚,他記得這類毒蛇大多生長在南方沼澤,怎會出現在這偏寒的山麓?難不成又是預謀,有人要殺她?
管少陽自水中撈起她軟弱無骨的身軀,在心急之餘倒也無暇去關心禮不禮教。「你怎麼樣?感覺還好嗎?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快回答我!」
「你……我……」
他怎麼在這兒呢?黎夜兒忍住陣陣的刺骨疼痛,勉強地開口:「放……開我,會弄濕你的衣衫……」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擔心我的衣衫濕不濕!」管少陽快速地褪去外衫,蓋上她光裸的身子,施展輕功回到洞穴。
「對哦,我……真傻,我該擔心的是我的名節……痛!」她痛苦地喘息著,冷汗直冒。
「閉嘴,別說話!」
管少陽心急如焚地將她輕放草堆上,連忙為她點了全身數大穴位,護住夜兒的心脈,暫時止住血液的奔流。
他扶起她冰冷的身子,靠在自已胸懷,渡給她些許的溫暖。
「夜兒,睜開眼看我!」
黎夜兒神智飄忽,遙遙遠遠傳來了他好聽溫柔的聲音,她緩緩地張開眼。
「管非……你……怎麼這麼緊張呢……我……好不習……習慣……」
知道他焦急的神情全為了她,夜兒渾身除了痛苦外,更有了一些些甜甜又酸澀、從來都沒有過的陌生感覺,這是否代表自己已經病入膏肓了?
「夜兒,你先聽我說--」管少陽深吸了一口氣。「那蛇妍艷異常,我怕是有劇毒。」
「劇毒?」夜兒喃喃自語:「那不就代表沒救了?怎麼辦呢?陽哥哥還沒找到,雪表姊一定很難過--」
「別再說了!」管少陽心疼地撫撫她蒼白的臉頰。「你自己都快過不了,還管席吹雪那鬼丫頭!」
「雪表姊人很好的,你別罵她嘛……咦?你怎麼知道雪表姊的名字……好疼……」蛇傷的痛楚再次襲擊黎夜兒,她微弱的呻吟聲讓管少陽刷白了血色。
「你閉嘴,受了傷還這麼多話!」
他知道,再這麼拖延下去,毒血衝出經脈,即使護住她的五大穴位也沒救了,唯一的辦法只有--
管少陽掀開她肩上的衣衫,雪白的肌膚上有大片的瘀黑,而那兩點蛇牙穿紅怵目驚心。
無法再思考太多了,他必須要當下決定!
「夜兒,我現在要救你的命,對你來說或許會有點痛,你得忍忍--」
「唔……」渙散的目光集中在他炯炯有神的眼瞳,然後夜兒就見他俯下頭--
不不,他該不會是要以嘴吸去她肩上的毒血吧?!難道他不知毒液極有可能因一個小小的傷口而滲入他體內,使他命喪?
夜兒微弱地喃喃:「管非……不……不要傻……」
他那樣睿智的思慮,不可能不知道的,那……為何要冒著危險救她?
為什麼……
她想哭了。
管少陽專心地在她肩上一吸一吐,赤黑的毒血漸漸轉變為鮮紅色,而他也緩下動作,分神觀察她的狀況,這一望,卻發現不知何時她的臉龐早已佈滿淚痕。
「你怎麼了?很痛嗎?」他長指為她拭去淚滴,稍一提力,便發現指稍抖顫了下。
糟!他的頭開始昏沉,或許是方才處理不慎,而讓毒血滲入他體內,毒性發作了?唉,他真是急瘋了,一心只為搶救她,才忘了該運氣保護自己,以防毒液侵入。
事實已證明,他的確無法忽略那個不知不覺盤旋心頭的她了。
「不,不是痛。」黎夜兒貪戀他指尖的溫暖,吃力地抬起手,握住他。「你這樣很危險的知不知道?」
管少陽笑了一笑,力持視線平穩。「你忍一忍,毒血清除後傷口很快就會痊癒。」
「為什麼救我?」黎夜兒仍偎在他胸前,微弱地問著心底的疑問。她想知道,之於他的奮不顧身有何等的含意?
「你是我的責任……」管少陽按住自己穴位,暗自以內力逼出毒氣。
「只是責任嗎?」夜兒幽幽說道。「謝謝你的男兒擔當。」
是啊,也該只有責任,她還想聽到什麼呢?
「你--可能不知道--」管少陽拳頭收了又放。大半的毒性經由內力排出了,僅剩下時間,他需要時間休息……
意識快要渙散,管少陽抓住了夜兒的手,嘴角動了動。「保護喜歡的人,本就是男人的責任。」
夜幕低垂,洞內燭火閃動,映出巖壁上彼此相依偎的身影。
「嗯……」
管少陽眉心皺了皺,祛除蛇毒後虛軟的身軀總算注入了些力氣,但從未有過的恐懼感此時仍籠罩他的心頭不去。
若是這山洞不夠隱密,而方才歹人循路來斬草除根,綠羅裙兒的小命就將在他身上損落,他懷中依偎的人兒就是冰冷無氣息的屍體……
彷彿仍在確定內心的踏實般,他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臉龐,雖然不若以往紅潤,但總算撿回一條小命。
「還好,你還在我身邊。」他屏氣許久的緊張終於散了去。
管少陽撐起上身,輕輕地移動,盡量不驚動懷中的人兒。
感受到些微的震動,夜兒長睫抖顫了下,倏地,她睜開眼。
「你醒了?」四目交觸,她仍有一絲懷疑地問道:「不是夢吧?」
他的夜兒嚇著了,管少陽心疼地輕道:「傻氣!躺了那麼久還想睡?」
他大手揉揉她隨意綰起的發,柔軟的觸感讓指尖流連不去。
那話中伴隨的調侃語氣是別人學不來的,夜兒知道只有他!
「哇」的一聲,她衝進他懷裡。
「是你,真的是你!你終於醒了!」
黎夜兒像是個溺水抓住浮木的人,雙手摟住他的頸項不敢稍放,生怕這一放手,她又得重複那種像是失去所有的絕望感覺。
「你怎能那麼過分!明知自己會有危險,卻又為我吸去毒液,你知不知當我看到你昏迷不醒的模樣有多害怕?我怕……怕你就此丟下我不管,我已經習慣依靠你了,沒有你的我該怎麼辦?」
黎夜兒一古腦兒地將內心話傾瀉而出,完完全全的心意呈現在他面前,如此純然不矯飾的真心哪……
女人的甜言蜜語他聽得多不勝數,但從未像此刻心頭的震盪不去的悸動,多想假裝不在意地忽視,但……此刻他竟有就此沉醉不想起身的念頭……
「噢!好痛……」管少陽突然唉叫出聲。
「哪兒痛?」黎夜兒緊張地想察看他的痛處,卻在背脊退後時抵入他溫熱的大手。
「你?」她抬眼看他。
「好痛,你抱得我好痛……」管少陽的眸裡帶著笑。
瞧他笑的……他根本好得很!
「你又耍我!」夜兒氣呼呼地低嚷,偏過頭去不看他。「你明明沒事。」
「誰說我沒事的?」他靠近她輕道:「為了救你,我差點連命都沒了耶。」
一聽他以玩笑的態度提及曾遭受的危險,她的一顆心就提得老高。
「你還說!還說!冒著自己生命危險去做沒有把握的事,值得嗎?」
手中的柔荑握得他死緊,源源不絕的冰冷自她手心傳遞給他,管少陽才歎了口氣。
「對不起,嚇著你了是嗎?」
夜兒惻然地輕搖螓首。「該說抱歉的是我,我不該單獨行動,你早就告誡過我的,而我卻任意恣行,惹出了危險還連累了你--」她抬頭,難受地看著他。「對不起。」
「傻瓜,都說保護你是我的責任了,何況,意外--原本就不是你我可控制的……」他莫測高深地道,垂下眼睫的黑眸閃過精光。
一次可叫「意外」,然而連續的意外就不單純了,他十分肯定對方是為黎夜兒而來。是什麼動機?他到現在仍猜不透。
「保護喜歡的人,本就是男人的責任……」
他昏迷前的話語淡淡地飄進她腦海,夜兒的心懷有了一種溫存的感覺,緩緩地包圍了她害怕的心靈,不管他說的是有心抑或無意,她都會好好地將它珍藏。
「你渴了吧?我去為你倒杯水。」她朝他漾開了絕美的笑容,起身。
「嗯。」管少陽回過神,視線轉回她身上。在他昏迷期間,她已經換上了簡單的白衣長袍,清靈素雅得就像落入凡間的仙子……一道金色的光芒在腳步移動之間透出,他仔細一看,原來在她光裸的足踝上繫著條金煉。
黎夜兒很快地端來了水,遞給他。
「你在瞧什麼?」
她注意到他正專注地看著某種束西。
「那腳煉是哪兒來的?」他指著她白皙似雪的腳踝,那鏈子形狀特殊,不似一般女子綴飾的金品。
夜兒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蛋。他的昏厥讓她憂心忡忡,一時間竟忘了自己尚未著鞋。
「哦,這鏈子嗎?這是我自小就戴在腳上了。」她解釋道:「我想這是爹娘留給我的遺物之一,也就沒想過要將它卸下。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我是覺得它的形狀很特殊,好奇。」管少陽拉過她,仔細端詳。
如果他沒看錯,那煉墜上的依稀是把鑰匙模樣;將鎖匙塑成煉墜……很奇怪。
難不成,那其中有何用意?
「是啊,一把鑰匙模樣的煉墜真的很特別,雪表姊有回好奇想把它卸下,被姨娘瞧見,差點被責罵呢。」夜兒莞爾笑道:「那時姨娘還慎重其事地囑咐我別隨便讓人看見這條鏈子,好像裡頭有什麼大秘密似的。」
大秘密……
這三個字像是直直擊中管少陽的注意力,他臉色微變。
「你姨娘……她還曾說過什麼嗎?」
管少陽想起這一路來所遇到的危險,疑點似乎慢慢浮現。或許,這條鏈子的秘密是所有幸與不幸的起點。
「你的表情好嚴肅。」夜兒不解。「難不成你也認為它有什麼秘密之處嗎?」
「不……不是。」管少陽暗自抑制自己懷疑的口吻,笑嘻嘻地道:「我在想,搞不好它是一把開啟寶藏的鑰匙--」
等……等等!他說了什麼!?
管少陽沉下了臉,為自己的這番猜測訝然,這……也不是不可能。
猶記得席吹雪說過--夜兒的爹為一珠飾寶器的大商賈,或者,也真有個藏寶的地方,而她腳上的煉墜正好是一把財富之鑰,只是夜兒並不知情。
夜兒為他這番逗趣的言論笑開了。
「怎麼可能嘛!」
「當然不可能啦,因為是我胡謅的!」他恢復了笑容,朝她眨了眨眼。「你真是愈來愈聰慧了,一定是被我潛移默化的。」
世事無「絕對」,不管如何,多年前黎家血案真正的原因必須找個機會查證。唯有將事實真相找出來,才有可能解除夜兒的危機。
「我看,你倒是愈來愈不知羞了。」說來說去就是在褒揚自己。
「是啊、是啊,還不知方才是誰緊緊靠在我懷裡捨不得放開。」他向來十分有把握可以逗笑夜兒,尤其是她手足無措的模樣,真可愛。黎夜兒臉轟地紅了。
「那……情況不同啦!」緊急時刻,她急慌了心神,哪能考慮那麼多。呵……他還沒提到為她吸取蛇毒的事咧,就臉紅成這樣!
傻夜兒……
「你笑什麼?」好奸詐的表情。
「沒有啊。」呵……美人出浴,平白佔了便宜。
「我明明就看到你在笑!」
「哪有?」裝無辜,他最擅長了。
燭火熒熒的山洞中,聲聲笑語驅逐黑暗,惹來無盡情愫,緩緩滋生……
原本管少陽認為夜兒身上的蛇毒雖解,但蛇傷未癒,應多作休息,可在黎夜兒的堅持下,兩人再次踏向尋人之路。
唉……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明明「陽哥哥」--他,就在眼前,卻是不能承認,平白多走了冤枉路。非但如此,他還得擔心日後該如何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不會讓夜兒覺得受欺騙。
太難了!他歎了一口氣。
別看夜兒個性單純不與人爭,可她骨子裡的執拗卻比任何人都強,否則,一個深入簡出的姑娘家,怎可能不遠千里,只為答應了別人的承諾?
天邊的幽暗慢慢罩住了陽光,頃刻之間天色便灰暗成一片。
看來是要下雨了。
縱是馬不停蹄地趕路,也抵不過急雨霹靂啪啦地直下。在驟雨變大前,他勢必得找個地方讓兩人躲雨,就算身強體壯的他不要緊,但夜兒就難說了,他記得她幼時身子並不好。
管少陽加快了馬的腳步,終於,在森林的深處,他眼尖地瞥見了一幢竹屋,應是附近獵戶樵夫中途休憩之處,雖然簡陋樸拙,應可暫擋一擋風雨。
「夜兒,醒醒。」他輕喚熟睡的她。
再不進去躲雨,她蛇傷未完全痊癒,若再染上風寒就更糟了。
「我們到了嗎?」黎夜兒睡眼惺忪地睜開眼,抬頭一看。「這裡是?」
管少陽抱她下馬。
「可能會有一場大雨,我們得在這兒避一避。」
「唔……落雨了嗎?」
怎麼她一點兒也沒發覺?黎夜兒低頭,不知何時她的身上已覆了件外袍,上頭溫暖的觸覺驅散了驟雨的寒意。
這是……她認得衣袍的主人,便是眼前在樹下繫馬的男子。
是他嗎?
雨水滴滴落在他昂然的身軀上,濕了他一身衣袖,山裡料峭的寒風刺骨,他卻將外袍給了她。
黎夜兒不知心裡泛起的究竟是什麼滋味,那是一種複雜、她從未嘗過的味道。
「好了,你還呆站這兒!快進屋呀!」管少陽撥開髮際的雨水,快速地扯住她便往竹屋裡沖。
「哦,好!」他的急喊衝散了她心裡響起的聲音,任他拉住她的手進屋。幾乎是撞開了外門,他們快步急往內門--
銀亮的光芒劃開了濕冷的氣息,銳利的劍氣狠狠地劈向兩人。
「小心!」
管少陽警覺地在劍劈上的前一刻閃了身,長臂快手地抱緊了黎夜兒,退至一旁,他怒不可抑地瞪著膽敢偷襲的混蛋。
令人意外的,竟是位女子!
「閣下有何不滿,須狠毒至此?!」刀劍不長眼,連人都不長眼,簡直有病!
「擅闖,殺無赦。」冰冷的唇瓣吐出如冰珠般的話。
方纔若是他遲滯微末,砍上的就是夜兒纖弱的臂膀了!而這個怪人竟然只用五個字來解釋?!管少陽氣極欲怒罵--
「無情,退下。」溫文的嗓音及時響起。
「是。」冷若冰霜的女子依言退開。
這時管少陽與黎夜兒才看見,原來角落的床褥上盤坐著一位白衣男子。而他爾雅和善的氣度與白襟上斑斑的血跡令人怵目驚心。
「抱歉,無情只是善盡她的職責,非存心冒犯。」男子撫住胸口說道。
「你受傷了!」夜兒驚呼,就要向前。
「站住。」冷劍又擋在她回前,不只是那女子,連管少陽都緊緊地拽回她,不准她妄動。
「你不要命了?!」管少陽氣急敗壞地罵道。連對方是敵是友都不清楚,還敢離開他身邊?!
「他受傷了呀!」黎夜兒總覺那張狂的血腥赤紅很不舒服,掙脫管非的手掌,她走上前探視。
「我叫黎夜兒,站在身旁的這位是我的--義兄管非。」幸好此時她身著男裝,舉止行動較不受禮法所限。
何時他又變成她的義兄了?
「你--」管少陽氣悶,心裡雖惱火,但也明白這個善良又單純的笨蛋外表柔弱,可內心卻比任何人都固執,想做什麼就不會有所顧慮,假如他限制她發揮「善心」,說不準等一下還會挨她的白眼。
罷了,還是小心看顧她吧。
「黎夜兒是嗎……真是好名字。」盤坐床上的男子淺淺笑道,和暖的眼神看向護衛示意。「無情,退下吧。」
他並沒有反對黎夜兒的探視,反而語氣輕和有禮道:「你我素昧平生,黎公子不懼陌生人?」
「請問公子尊姓大名?」在翻視的同時,夜兒稍分神問道。
他不明他為何有此一問。
「凌霄。」
「好了,大家都已互留姓名,也算是朋友了,凌大哥應不會拒絕我的好意才是。」
凌霄此時才明白他問自己姓名的用意。
「這世間肯對陌生人付出的好心人已經不多了,我怎可能拒絕你的好意呢?」他呵呵輕笑,一點也看不出此時身上負傷。
「這是我隨身攜帶的金創藥,很有用。」黎夜兒拿出包袱裡隨身的藥粉,一邊為他敷藥,一邊笑道:「沒法呀,我義兄就常數落我的多事。」
笨!人家在諷刺她是爛好人還聽不出來?!
管少陽氣她的單純,但一雙眼狠厲地瞪向那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臭小子!
他非常討厭那小子看夜兒的眼神。
「哦?」凌霄眉眼間飛掠過淺笑。「你義兄待你不錯,從頭到尾目不轉睛地注意你,看來你們的感情很好。」
「嗯……是的。」夜兒瞼微微地紅了。「義兄很照顧我,他是個好人。」
「是嗎?」凌霄不經意地斂了斂眸光。
好人?呵……是的,比起自己的行徑,管非的確算是好上千百倍。
凌霄眸光閃過一絲詭異的笑意。
「看不出他待人會如此細心疼愛哪。」
不知怎的,凌霄的話竟讓她想到另一含意了。
夜兒偷偷地看了凌霄一眼,他已閉目養神,淡然沉靜的表情如常,應是自己及過敏感。
「你的傷勢不輕,我想雨勢轉小後還是得找個大夫看看。」語罷,她朝他的護衛點了點頭,抬頭一望,視線與管少陽交會--
她微微一笑,走到他身邊,一如凌霄話語中的理所當然。
「弄好了?」管少陽粗聲粗氣地問道。
下次定要把她和那陰陽怪氣的小子隔開點。呿!看了就心煩。
「別靠他們太近,小心會被那股森冷氣息凍死。」管少陽哼了哼。
「你太誇張了。」夜兒被他口氣裡的鬥氣逗笑。
然後,兩人在竹屋一角的小室落坐,自成一個氛圍。
誰也沒注意到,原本閉目休養的凌霄緩緩張開了眼,不經意地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我等了許久,黎夜兒……我們終於見面了……」
一種與生俱來的敏銳,管少陽倏地一凜,那冷冽的寒意明顯地擦身而過,快得無法捉摸。
他轉過身,冷眼環視眼前--
面無表情的女護衛、閉目養神的貴公子,究竟是誰?
是誰擁有那道殺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