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久,老方丈就來看我,他瞇著眼睛瞧了我半天,然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想不到你一個倒霉鬼,居然和揚州守備的心上人有交情。哼,居然想把你給贖出去!」
雖然方丈和新知府的交情好,可是再好也好不過嚴蕊跟守備的交情,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方丈每天都來我這裡發發牢騷。他的頭髮一定會白掉,如果他有頭髮的話。他很不情願把我這個搖錢樹讓出去,但是那個揚州守備唐與正顯然是個強硬人物,所以到最後方丈收了一筆豐厚的贖金以後,終於送鬼出佛門了。
如果單從住處看來,我還是步步高陞的。從揚州城裡第三高的建築到了第二高的建築,現在又到了第一高的建築----麗春院。只是,我再也不能唱歌了。
嚴蕊是現在的宋國第一名妓,在麗春院裡住一個單獨的小院落,我現在就是她這個小院子裡的著名寵物,來看她的客人裡沒有不來順便看我一眼的。
我到麗春院的日子是三月,院中花繁草盛,一派生機勃勃的樣子。有一天我正在院中吃草,忽然進來一群人,那被個被眾星拱月的人就是揚州守備唐與正,他穿著武將的服裝,很威風的樣子。
天氣很好,身為主人的嚴蕊就把酒席擺到了草地上,又給他們歌舞助興。唐與正酒意漸濃,指著身旁的桃花,對嚴蕊說:「請嚴姑娘彈唱一曲,說說這幾樹紅紅白白的桃花吧。」
嚴蕊撥弄了幾下琴弦,我一聽就知道那是《如夢令》,我曾經唱過的曲調。我們那個時代,填詞作曲的風氣很盛,幾乎人人都會唱上幾句,只是曲調多半柔媚婉轉,所以前輩蘇東坡填的那些豪放的詞會受到人們的詬病,就是詞曲不合,唱起來實在彆扭的緣故。我本來也不過是個輕薄少年,只因經過靖康之變後,國破家亡,又在逃亡路上凍餓而死,才有了些憂歎時世的意思。所以我在揚州府衙裡唱的歌,其實主要就是把原來那些詞牌的曲調改了,來配合那些我喜歡的詞。別人是因曲填詞,我是因詞作曲。現在嚴蕊用的,不是時下流行的《如夢令》,而是經我改過的調子了。可按現下賓主盡歡的情形,用我的調子是不合時宜的。
只聽嚴蕊唱道: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
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
曾記,曾記,
人在武陵微醉。」
原來同一個調子,經我唱出來是憂鬱的味道,經她唱出來卻是嫵媚別緻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