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是隱藏身份
卻在危險時
曝了光
相信你一定
朝思暮想
心急我的安危
五天來,甘力傣總是到處東躲西藏,步步小心,深怕被警察逮到。好不容易終於找到願意帶他偷渡出境的漁船,得以離開台灣的海域,為了安全起見,他只能乖乖的躲進密閉無光的船艙中。從頂上突然傳來亮光,甘力傣不自覺的閉上眼。
「上來吧老弟,有人要見你。」船老大的臉出現在船艙口。
怎麼會有人知道他搭上這艘船?還要見他?!檢查過放在腰際的槍後,甘力傣才小心翼翼的爬上甲板。
船不知道在何時已經熄了引擎隨浪飄蕩,清晨時分,天光尚未全亮,海面上淨是灰濛濛的霧氣,甲板上,身型嬌小的女人對他露齒一笑,看來純潔而荏弱。
·
「你是誰?」
船老大站在他身後介紹,「她是公主,將軍派來的人。」聽到「將軍」兩個字,甘力傣如遭雷極,當下臉色一片慘白。
雙手背在身後的她歪著頭問:「你不是在許添財拒絕送回李明道時,主動跟將軍說你願意為他效力,把李明道以及H—99送還將軍嗎?怎麼事情沒做完就想回泰國呢?也對,反正七十歲的老母親早死晚死都得死,至於兒子,再生就有了,何必牽掛呢?」
她高高的豎起大拇指,「我最欣賞你這種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不是的,我是走投無路,所以想回去請示該怎麼辦。」他急切的辯解,「請將軍手下留情!」他的「主動」有部分原因是建立在母親、小孩全捏在將軍手中。
「誤會了你,真是對不住。」公主真誠的致歉,話鋒一轉,馬上換了一個神情,「這趟我來有兩件事,第一、李明道被引渡回美國前是你最後的機會,將軍派了六位親信兵帶著武器來幫你。凡是背叛者、失敗者都沒資格回泰北,懂嗎?」她的眼神澄澈,擺明了是在預告他失敗的下場。
「是。」冷汗慢慢沿著額頭滴下,「那H—99……」
她搖搖頭,淡淡的開口,「李明道只會前半段的配置法,真正的配方在其他地方,將軍只是想藉機試試許添財和周同堂的能力和忠心度。第二件事是,早有臥底條子潛在許添財身邊。」
「有個叫杜水銀的女人,是許添財從泰國帶回來的,聽說,她原來是虎頭幫老大的女人。」
公主詭異的反問:「她是嗎?楊虎頭確實讓女人給一刀挖出心,不過,那女人叫麗塔,本來想投靠將軍,可惜半路得罪人,屍體讓人扔在『土丘』的亂葬崗裡。」警察還是有點辦法的,如果不是她親自指認,臥底的身份是不會被識破的。
「果然是她,可惡!」甘力傣早就懷疑了,可惜杜水銀的背景捏造得很成功,而他跟將軍聯繫不過是近期的事。
「你還不算太笨嘛!」公主笑咪咪的點頭誇讚,卻又馬上神色一整的提醒道:「不管是什麼原因,丟了這麼大批的貨,將軍心裡還是很不痛快的。」
「求求公主替我美言幾句。」甘力傣難得謙卑的求人。
「我這輩子,唯一沒學過的就是幫人說好話,我可不會呢!」她輕淺的抿嘴一笑,看看朝陽已在天邊露出曙光,「話講完,你該去工作,下去吧!」甘力傣當下愣住。
公主站在他面前,仰頭問:「不懂嗎?」她甜笑的退後一步,迅速狠辣的旋體回身側踢,「撲通!」一腳助他下海。
甘力傣在萬頃白浪中載浮載沉,拚命踢水讓自己浮起,「公主救命!求求你!」這裡不知道在哪裡,茫茫大海見不著陸地,難道要讓他游回台灣嗎?
公主笑咪咪的蹲在船舷喊話,「我還有事要辦,不能送你。」小手還輕輕的與他揮別。
「不!」大口灌下又苦又鹹的海水,甘力傣可憐兮兮的哀求,「求求你留我一命給將軍辦事……救命……」
「你說的也對。」她點點頭,轉身吩咐道:「給他繫上繩子的救生圈。」就這樣,甘力傣套著救生圈被漁船拉回,而公主在半途又另外登上其他船走了。
神志幽幽的輕晃著,水銀似醒非醒的假寐,她感覺自己聞到熟悉的青草味,滿眼不同層次的翠綠直鋪在眼前,那是她出生的家鄉,躲在叢山峻嶺裡的小村落清並。
大片極綠的雜草中出現一個小小的白色身影,山風吹揚起她淺藍的碎花小裙,小女孩甜甜的笑著招手,「姐姐,我們來玩躲貓貓,來找我……」人影很快消失在草叢中。
「姐姐,來找我、來找我呀……」甜嫩的童音在空中迴旋飄蕩。
不是自責心碎,而是愉快的想到童年的無憂。
她張開眼瞪著天花板,眨眨酸澀的眼皮,扭頭打量四周,男人的西裝、襯衫、領帶、刮鬍刀……這裡是華定邦的房間。
背脊傳來的空虛感表示床上只有她一個人,她摸摸手臂,那裡似乎還留有整夜擁抱後的溫暖。
窗簾遮掩著,讓她看不出窗外的天色,忍住酸疼的肌肉,套上放在椅背的睡袍站到窗前,掀起簾幔,海面上金芒點點,看樣子時間已不早了,她的手錶應該和衣服一起留在外面的客廳。
想到衣服,她不禁聯想起昨夜激情的片段……直到熱水徹底沖刷過身體,她臉上的嫣紅依舊未退。
輕巧的把門推開一條小縫往外探看,鑒邦低沉的細語傳了過來,她還沒想到要以怎樣的面貌面對他,所以小心的藏住自己的身形。在書房裡,華定邦坐在書桌後側對著門口,前面是一大片的落地窗,他用脖子夾著話筒,邊翻閱手中的資料,邊盯著電腦螢幕,「你盡快把財務報表送過來,還有股東持股明細。我沒有那麼快回去,紐約的會議由你代表出席,另外讓投資股注意歐洲的盤勢,尤其是生化科技股……」
他正在工作,他的眉心輕擰、表情嚴肅,出口的語氣也是絕對的權威,和平常隨和開朗的模樣完全不同。
明亮的光線灑在他強勁勻稱的軀體上,造成不同層次的陰影,水銀靜靜的打量他高大結實的身軀,平常他總是著正式的西服,現在穿著輕鬆的家居運動服,頂著尚未梳理的亂髮,下巴冒出新生的胡碴,但在晨光的烘托下,性感中還帶著幾分的頹廢,和她印象中整齊乾爽的模樣完全不同。
掛斷電話,他看見水銀穿著寬大的睡袍站在書房門口,華定邦咧嘴笑道:「早安。」他好心情的拉近兩人的距離。
「我……我的衣服呢?」她難得結巴,有點不好意思看他。
「丟進洗衣機洗,等會兒烘乾就可以穿了。」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睡得好嗎?」他邊撫摸著她眼下淡青的痕跡,邊警戒的打探她可有一絲的後悔與懊惱。
水銀胡亂的點頭,」幾點了?」她迴避著他灼熱的視線。
「快八點。」還好,懊悔的眼神並未出現,他的心又踏實了起來。「八點?!怎麼可能?」水銀瞪大眼,她竟然睡了五個小時以上。
他壞心的朝她的耳朵吹氣,「我們昨晚太累了。」調皮的擠眉弄眼,言語中有著數不清的曖昧暗示。
她是個二十七歲的成年女人,應該能以理智成熟的大方態度來處理兩人之間,水銀不斷的替自己做心理建設,不安的低語,「我想……我想我應該道歉。」硬把他推開距離,「昨晚我心情不好,所以可恥的利用你的身體幫我轉移注意力。」
他絲毫不介意的輕聲問:「昨晚你快樂嗎?我覺得很幸福。」追問著答案,他的眼睛搜尋著她臉上細微的變化。
她垂首咕噥,窘困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後決定答非所問的轉移話題,「你這麼早就開始工作啦?你繼續,不打擾。」
但她被拉住了。
「我想和你吃頓浪漫早餐,吃久一點,所以先起床處理事情,吵醒你了嗎?」她搖搖頭,想起瑞芬曾暗示過她,別以為華定邦每天無所事事,只會在她的身邊打轉;事實上,要管理一個全球的企業體並不簡單,為了和她多相處,他總是晚睡早起……
她赫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不曾關心過他的事情,只是在他的半強迫下,被動的接受著他所給予的一切溫柔。
他的唇貼在她的耳畔,刺刺的胡碴輕輕的騷動著她柔嫩的頸肌,「最後一個問題,你還好嗎?會不會不舒服?」
緋紅快速的衝上頭頂,她用力扭動身子想掙脫箝制,羞窘又惱火的說:「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溫柔?我……」
他的大掌倏地摀住她的嘴,截斷她的話,「不要再說『不值得』這種話,在我心裡,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也是我下定決心守護一生的人,不管你要不要。」
他捧著她嬌艷的臉龐,溫柔的說:「謝謝你並末後悔。」
「你幹嘛跟我道謝?」出口的聲音竟是陌生的嬌嗔,她只能趕緊躲進他的懷裡,好藏起燒燙的臉。
鼻端充斥著屬於水銀的淡淡幽香,他靜謐的品味著充斥在胸臆間的滿足感,在茫茫的人海中竟能再度找到她,並且把她緊緊的擁抱在懷中,這是屬於他得來不易的幸福。
他的身上總像蘊藏著無盡的熱量,被他擁在懷中就好像被陽光籠罩般,暖暖的,讓她的心一點一滴的融化。
好半晌,水銀才輕輕的開口說:「雖然李明道說關在黑牢裡的人都死了,可是,我覺得明月並沒死,她一定還活著。昨晚我夢見她笑著跟我玩捉迷藏,叫我去找她……」仰頭看著他,她像是在尋求贊同的說:「中國人不是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嗎?在沒見到屍體前,我絕不相信明月死了,所以,我還要繼續找,直到找到她為止。」
「水銀!」華定邦心疼的縮攏臂彎,眼底有著濃烈的擔憂,擔心奶又再一次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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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替李明道申請必要的文件,並表示尊重台灣的司法,他必須接受檢察官的秘密詢問,所以,國際刑警組織的人不得不多做停留。由於他並非犯人,也基於安全考量,只好將他安置在飯店並由探員輪班保護。
按著遙控器,李明道煩悶的在房裡走來走去,趴在門上偷聽,發覺外面的小客廳靜寂無聲。
完了!一定是她。
手輕摸著臉上的瘀青,那是杜水銀的傑作,他做夢也沒想到,杜少校的女兒竟然還活著,想到她那副找他報仇的狠辣樣,他的心就毛毛的,所以,他還是安分的待在房裡吧!只要再忍個幾天,就可以到美國逍遙後半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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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給你們了,我先走。「喀的一聲,門關上了。
那女人終於離開,他可以大口呼吸了,李明道拉開自己的房門,不客氣的大喝,「喂!我要吃泰式河粉、酸辣……」最後那個「湯」字就在一對冰寒利眼的瞪視下卡在嘴裡沒吐出來,「杜、杜小姐……你不是回去了?」
「我是要走,不過,想到有人欠修理,所以又轉回來。」她冷冷的吐出話。李明道乾笑的退後。
「警告你,甘力傣在逃,盧安也可能派人來宰你,我們是來保護你,不是你的下人,請注意你的態度,別太囂張,也別耍壞點子,否則……」她逼近一步,壓低聲音卻清楚的撂下話語,「我會幫你打上蝴蝶結當成禮物送去給盧安,懂嗎?」
看到威脅發生功效,水銀滿意的對屬下交代,「不用對他太客氣。」她拋下話,轉身離開。
電梯停在地工一樓,她悶悶的想,甘力傣不知道躲到哪雲了?由於這件事情隸屬台灣的治安機關負責,所以,班森下令不得干預。
走向停在角落的座車,拉開車門上車但她隨即愣在座位上,因為後座有支槍指著她。
「開車!」
從後視鏡看到甘力傣討人厭的嘴臉,她不禁無力的思忖,這輛車是她租用的代步工具,並沒有特殊裝置,難怪這麼容易被打開,都怪她太疏忽了。「你不是偷渡回泰國了?」她藉故拖延時間,想著脫身之法。
槍警告性的往前一頂,「別耍心眼,我知道你手腳利落。我在飯店大廳放了遙控炸彈,不想有人枉死就乖乖照做。」他亮了亮手上的遙控器。
奇怪!爆炸物不是他的專長,莫非有人相助?「當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變聰明囉!」她不客氣的調侃,順手關上車門。
「把手錶和你藏在手腕的刀都扔下車。」
連她的手錶有機關都知道,看來他是有備而來,「你想要什麼?」她乖乖的踩油門開動車子。
「不急,我們要算的帳可多了,臭條子。」他身體前傾,咬牙切齒的吐出最後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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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撥的電話現在收不到訊號,請稍後再撥。
華定邦頹然的放下電話,手錶的指針指向九點,他已經斷斷續續的撥了五個小時相同的號碼,還是找不到人,他不免有些擔「還找不到人?」瑞芬探頭進來問。華定邦抓起西裝外套和公事包,「走吧!」他不想說太多。電梯裡,瑞芬忍不住頂頂他的肚子,「她是個大女孩,會照顧自己,盯太緊反而會惹人嫌。」
不理她?她嬉笑的說:「我是不是該把你為愛茶飯不思的過程,列人家族年史裡?」
「容、瑞、芬!要不是看在你叔叔是我的啟蒙恩師的份上,我一定海扁你一頓。」他「喀哧、喀哧」的折著手指威脅她。
突然,腰間傳來輕微的震動。
「水……」華定邦開心的拿起手機,熱切的語氣卻在聽到電話那頭傳出的聲音後僵住,慢慢的擰起眉心,轉為沉穩的應答,「我是,請說。好,我瞭解。」
瑞芬好奇的打量他越來越凝重的表情,一瞧見他電話收了線,馬上追問:「怎麼了?」
他靜默了一會兒才回答,「班森說水銀的身份曝光,現在人在甘力傣手上。」
從來,黑道分子就痛恨臥底警察,對待的手段也是殘酷不留情,他的心重重的緊縮,他必須盡力克制才能維持住平靜的表相。
「甘力傣有提出任何條件嗎?」
「要求以李明道和H—99換回水銀。」從小他就被教育成在事情越緊張、越嚴重時,越要保持思慮清晰、情緒冷靜,所以他深吸一口氣,正色的吩咐,「瑞芬,替我弄把槍。」
這表示他要親自上場。
瑞芬焦慮的出聲阻止,「華哥,甘力傣既然提出交換條件,就表示這不是報復行動,杜姐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你……」又何必武裝上場?最後的問句她聰明的沒有說出口。
他不再解釋,只是擰眉逼問:「有困難嗎?」
「當然沒有,只是……」
「那就好,去做吧!」當他出現這種絕對的語氣就表示他已經決定,不需要別人給予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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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是水銀恢復意識後的第一個感覺。
接下來危險的訊號充滿在她渾沌的腦海中,從事臥底工作多年,每次能從險境順利脫險,除了基本訓練以及經驗外,偶爾神秘的直覺或第六感,往往也是求生的要因之一。
她早已養成習慣,醒來後並不急著睜開眼睛,而是驅使腦細胞快速運作。
腦裡最後一個記憶是甘力傣無預警的出手,她的手臂在輕微刺痛後,就失去知覺暈倒。
再次看到甘力傣,他和過去簡直到若兩人,她心中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一切都不對勁了。
原以為他被通緝,早該想法子偷渡離開,畢竟,他討許添財的忠誠是建立在勢力和金錢上,沒想到他竟又明目張膽的出現。
然後他變得謹慎周延、小心翼翼。他怎麼會知道殺死楊虎頭的女人叫麗塔?知道她是臥底?還使用遙控炸彈?她手上的資料明明顯示他並不懂炸藥……而他現在制住她,卻沒下殺手又是為什麼?
疑團越來越多,而她深信,人的習慣不會在一夕之間丕變。
腦子昏沉笨重,應該是麻醉藥品造成的後遺症,還有口中濃烈的血腥味以及肢體的痛楚……這都是挨揍的結果。
可惜她手腳被縛,手腕上藏的刀,還有內藏訊號發射器的手錶都被除下,所以無法主動脫困,只能按兵不動。
盡力維持身體的原狀,她努力的控制呼吸平緩,竭力運用耳朵傾聽、鼻子嗅聞,用全身所有的細胞去感受外界,只除了張開眼睛。陰影靠近,「不用潑水,你該醒了。」緩慢的泰語還帶著特別的腔調。既然被識破就不用裝了,水銀大方的打量著男人的五官輪廓,「你是裡索人吧?」
金三角遍佈著許多少數民族的部落,每個部族的人講起泰語都有特殊的口音,只要細心一點就能分辨出來,「真沒想到,盧安竟然會派他的親信兵來當甘力傣的後盾。」
男人留著中分及肩長髮,低頭說話時頭髮就會掩住兩頰,「我也沒想到杜少校的女兒竟然還活著。」
水銀有掩不住的驚訝,「你認得我?」
「不認識。不過,總是有人認得你的。」
「誰?」有人認得她?難道當年清並村有人倖存下來並投靠了盧安?
「是誰並不重要。」男人從口袋裡掏出小型的錄音機,把報紙遞到水銀的面前命令,「念今天晚報的頭條新聞,他們要確認你還活著才肯繼續往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