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惺忪睡眼,這就是睡在客廳的壞處,總是容易跟著日出而醒。
她起身梳洗一番,腦子還處於完全混沌的狀態。
直覺地把土司塞進烤麵包機,直覺地從冰箱裡掏出了蛋和火腿,直覺地替自己泡了杯香醇奶茶,直覺地開始享用她的早餐……夏夜還是依舊迷糊地讓大腦一直處於半昏睡狀態。
直到另一個男人也揉著惺忪睡眼,頂著亂髮由房裡走出,他一身汗衫加四角褲模樣,才徹底叫夏夜清醒了。
「……對,你回來了。」她都忘了。
「你失憶嗎?我昨天不是還差點侵犯你?」洛天藍打了可欠,搔搔頭,踱進客廳拿了報紙就往廁所鑽去。
「……」夏夜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知道這男人到底是想邀功,還是在炫耀。
她草草地收拾了桌上的餐盤,早餐也沒心情吃了。夏夜四處打點著,只想趁那男人出來趕緊離開,她不想和他面對面,一點也不想。
五分鐘之內著裝完畢,她似乎還聽見洛天藍在廁所哼著小調。
夏夜輕扯了笑容,成功地完成她今天的第一個計劃。
清晨七點,夏夜踩在陽光微灑的大道上,這也是她每天固定的散步時刻。
今天夏夜難得正式穿了一襲橙色套裝,因為她必須得去和廠商談明年新約的細節,所以打扮正式些。
高跟鞋蹬在紅磚道上,她邊走著,邊思索今天一天的行程。
「七點半到店裡,花半個小時做清理工作,八點可以開始記算昨天的帳目,大概九點左右走一趟工廠看有沒有新貨,十一點趕回來開店……兩點請小玲來看一下店,三點還得去談簽約的事情……」
夏夜喃喃自語著,提醒自己等會兒記得打通電話給她的小學妹。
她思索著時間的分配,妥善地規劃了今天的行程,這一向是夏夜的習慣,沒有計劃,她就沒有目標和人生。
這樣的人生已經過了二十三年,而她也從未打算捨棄這個好習慣。
任何人都不能打散她的計劃,即使是那個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
☆ ☆ ☆
悠閒地踱至店裡,還差五分鐘七點半。
夏夜才正準備挽起袖子打掃,突地,聽見外頭傳來鐵門的拍打聲。
「誰?」她疑惑地問,從來沒有人這麼早來敲過門呀。
外頭沒人答話,不得已,夏夜只好走近鐵門,從門上的洞窺看,她看見了一張熟悉臉,一個熟悉的男人——
「是他?」洛天藍,那個半小時前還在廁所裡哼歌的男人?
看見他,夏夜更困惑了。
她疑惑地將電動鐵門捲起,直到和他四目相望。
「你幹嘛不等我?」洛天藍率先發難。
「我……為什麼要等你?」夏夜愣住,他口氣理直氣壯地讓她覺得莫名其妙。
「因為你知道我起來了,你要出門,禮貌上不是應該跟我打聲招呼嗎?」
「……你來這裡到底想幹嘛?」吞下了原本還想辯駁的話,夏夜望著他,不想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
聞言,洛天藍不語,只是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接著大刺刺地踏進服飾店。
「請問,你究竟有什麼事情?你該不會真的只為了爭執我沒向你打招呼而來的吧?」夏夜無奈地望著他踏進服飾店東翻西摸,思忖著該不該把鐵門拉下。
「當然不是。」洛天藍搖搖頭,正對著牆上某雲火辣的檳榔西施裝蹙眉。
不是他愛挑剔,這裡的衣服看起來都好俗氣。
「那你到底還有什麼事情?」鐵門不拉,因為夏夜相信他馬上就會離開。
就算他不離開,她也會「請」他離開。
洛天藍對這些衣服的輕蔑態度十分明顯,夏夜像母雞似地護在她寶貝衣服的面前,心底有把小火被挑起。
「來看看你的服飾店,順便接你一起去參加慈善酒會。」他無辜地聳肩,在她嚴厲的注視下,不敢再對夏夜的品味太有意見。
「慈善酒會?」夏夜一愣。「我為什麼要去參加慈善酒會?」她還有好多事情得做,她要算帳,要打掃,還要去工廠批貨……
她哪有閒功夫參加什麼慈善酒會?
「因為我今天是受邀貴賓,而你是我的妻子,我們剛結婚,總不能這麼快到達貌合神離的地步,況且主辦人是我母親的好友,這只是老媽測試的第一個關卡。」
「……酒會在什麼時候?」僵著小臉,夏夜知道自己和他還有約定。
她凝著氣問,只好在心底默默地更改了今天計劃。
「中午。」
「好,那我是不是可以在兩點以前離開?」夏夜在心底哀鳴。
自動刪除了兩點以前的計劃,惟獨三點該去談合約的事情,怎麼都無法更動。
「應該吧,酒會不會持續那麼久。」洛天藍點頭,酒會應該是可以在兩點的時候結束。
不過他記得……酒會之後,好像還有一個什麼鳥東西的活動……他忘了,洛天藍從不費心記這些小事,反正待會兒就會有助理打電話通知他。
他沒提,只靜靜地看看夏夜在眼前歎氣。
「那很好。」夏夜噓了口氣,至少正事不會耽擱到。
「不過,為什麼你昨晚不告訴我?」她擰眉,想起了問題的重點。
為什麼他不事先告訴她?這讓夏夜覺得自己很不受尊重。
「……忘了。」
洛天藍無所謂地笑著,反正他現在說也一樣,他還是體貼地替她留了足夠的時間裝扮。
畢竟現在才八點,而且夏夜的確需要好好妝一番。
「拜託你,下次如果還有這樣的事情,能不能請你早一點告訴我,至少讓我知道自己是被尊重的。」他的回答讓夏夜徹底不悅。
她瞪著他,心底的小火逐有加溫的傾向。
「當然。」
瞎子也看得出夏夜眼底的兩簇小火,洛天藍乖乖地點了頭,又想起酒會後那個依稀存在的鳥活動。
該不該說呢?他自己也不是很確定活動的日期和時間。
「你快去打扮一下,你身上這套休閒服是不能參加慈善酒會的。」洛天藍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提了。
反正夏夜說的是下次,不包括今天。今天如果有活動,那也是緊接著慈善活動之後,不包含在洛天藍「下次」的概念中。
「休閒服?」夏夜一怔,以為自己聽錯。
她今天可是穿出了她的壓箱寶,哪裡像休閒服?
「我請助理幫你預約了沙龍,也替你挑了一套新衣服。雖然那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但我記得我挑的是一套全黑的連身裙洋裝,很樸素,也很配你白皙的膚色。」
洛天藍回想著,想起自己是在四天前,就接到慈善酒會的邀請。
他閉了口,知道這個事實不能讓夏夜知道。
要不然她眼底的火苗大概會暴增數。
「我不需要新衣服,我覺得我今天的打扮很正式了。」
夏夜才不稀罕什麼連身裙洋裝,她只是替自己身上這套美麗的衣服不值,竟然被說成了休閒服,它可是夏夜最喜歡的衣服之一呢!
「正式?」他記得他曾經看過,某個女性朋友的睡衣就是長這樣,而夏夜竟然覺得正式?
洛天藍含蓄地沒多說什麼,他只是望著她,面露難色和驚訝。
「要不然,我們眼飾店裡也有許多衣服,我不需要新衣服。」
他的語氣讓夏夜覺得刺耳,她知道洛天藍是有錢人,她知道有錢人的要求是多了些……但是他也不用這樣吧?讓人覺得很受傷。
「……不要吧。」她店裡的衣服品味獨特,不是大紅,就是鮮黃得像顆芒果。
她該不會真的想穿這些衣服去酒會。
「店裡的衣服是要拿來做買賣的,別浪費。」他語氣含蓄地轉了個方向,洛天藍再隨性,也知道自己亂講話一定會被她用掃帚趕出去。
「呃……」夏夜噤聲,不否認洛天藍說的沒錯。
「而你身上的衣服雖然很正式……」洛天藍突地被口噎水到。
「但是,它太正式了,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慈善酒會,沒必要這麼快把你正式的衣服穿出來,太浪費了。」
他搖搖頭,佩服自己的口才,再一次確定自己真的是談判天才。
「……是這樣嗎?」夏夜微愣,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心底舒坦了許多。
即使她知道,這些話只是洛天藍在油嘴滑舌。
「當然。」他點點頭,棕色的眼眸盯著她瞧。
「好吧。」夏夜也望著他笑著。
「那我還是穿你挑的新衣吧。」
四目相望著,直到夏夜轉開了目光,洛天藍還眷戀著她唇邊的那朵微笑。
這樣笑著多好,他望著夏夜,始終捨不得移開目光。
☆ ☆ ☆
「這樣的衣服叫做樸素?」
讓造型師打點好一切,夏夜站在大鏡子前,不可思議地盯著裙擺上點綴的那些小碎鑽。
「這件衣服是今年最新的設計,是洛先生從美國採購回來的。」
耳邊還響著造型師的聲音,她語氣中的羨慕和渴望,讓夏夜心底漾起了一抹異樣的情緒。
談不上虛榮,但的確讓她心底有抹不一樣的感覺。
有些飄飄然,終於體會到自己的確踏進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這件衣服,一定很貴吧?」
夏夜摸了摸身上柔順的質料,即使沒有裙擺那些碎鑽,這件洋裝的布料,已經遠比她所見過的每一件衣服都還要好。
「當然,聽說是美國當紅設計師設計的。」造型師點頭,眼中的羨慕又多加了一分。
「夏小姐穿起來這麼漂亮,洛先生看了一定很高興。」
「……」漂亮?她會漂亮?
當這讚美只是造型師一貫地職業病,夏夜只覺得自己看起來好像比平常白了一些,大概是因為上粉的關係。
「我在這裡工作這麼久,一向只有看見女人粘著洛先生買新衣服,從來沒見過他主動帶什麼衣服給任何一個女朋友。」
見夏夜都沒說話,造型師八卦地開了口,以為夏夜聽見這消息會很高興。
「很多女人粘著他?」
沒想到,這個看似溫和的夏小姐不但不開心,還微微地擰起了細眉。
「……呃,洛先生帥氣又多金,這樣的艷遇難免的。」
造型師捏了把冷汗,知道這女人即使已經打敗群雄,穩坐洛太太寶座,仍然不願意聽見自己的丈夫太有桃花運。
自知是自己失言,造型師偷覷著夏夜的表情。
「他,很風流嗎?」夏夜點點頭,困惑地尋求著解答。
她對洛天藍真的很陌生,夏夜不知道他的職業,不知道他的興趣,不知道很多女人纏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花心風流?
連型師都遠比她瞭解洛天藍吧?夏夜無奈地苦笑。
身為洛太太什麼都不知道,現在造型師心底一定是這麼想吧?
夏夜對洛天藍稱得上全盤陌生,她只知道他這個人隨性的不可思議,由這幾天眾多事件都可見一斑。
「……我不清楚。」尷尬地笑著,關於這點,造型師可就不敢多說了。
「沒關係,你直說沒關係,我和洛先生是在國外認識的,我對他在台灣的一切都很陌生。」夏夜的話聲輕輕地,這套說辭是洛天藍用來對外發佈用的。
「呃……洛先生他,應該稱不上風流吧。」
點點頭,造型師被夏夜懇求的目光逼著開口:「據我所知,他從來不曾主動追求哪位小姐,都是人家來倒追他,而他照單全收。」
造型師經常幫這些名媛淑女服務,八卦消息自然比她這個「久居國外」的洛太太靈通許多。
「照單全收還不叫風流?」夏夜瞠大了眼,思索著該怎麼形容。
啊,是了。這不叫風流,這叫下流。
「呃……我只是轉述了大家對洛先生的風評。」造型師吐吐轟,決定不再針對這話題開口,明哲保身。
「他的風評還真槽糕。」夏夜搖了搖頭,對洛天藍的印象有些幻滅。
算了,反正不關她的事,夏夜心底有個小小聲音提醒著自己。
「嘿嘿……」造型師僵了笑容,很難接話。
「洛太太和洛先生的認識過程一定很浪漫。」造型師轉開了話題,憧憬的眼眸對上了夏夜一片茫然的眼神。
「浪漫?」這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換成了夏夜。
她和洛天藍的相識很浪漫?她搖搖頭,吶響地開口:「第一次相識在宴會上,我根本從未想過還會再見到他。」她低道,夏夜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開口。「後來我遇到困難,洛天藍幫了我,從此結下難解的關係。」
保留了部分事實,夏夜望著鏡子裡造造型師聽得入神的模樣,她猜想自己大慨只是想找個人傾訴,而眼前這個不熟的陌生人,理所當然成了最好的對象。
至少,夏夜不用因為朋友道義說出事實,而破壞了自己和洛天藍的約定。
她只需撿自己想說的說,不用負上任何責任。
「哇,好浪漫。你們之間一定曾發生過轟轟烈烈的愛情。」
看樣子,造型師一定也是瓊瑤愛情的擁護著。
因著這句話,夏夜漠然的臉上不自覺地浮起淺笑,但她只能搖頭不語。
「你想太多了。」她和洛天藍之間,一輩子也不可能轟轟烈烈。
她對他又沒感情,他們之間有的只是交易。況且,夏夜這輩子都不想再談感情了,至少在她有穩定的經濟能力之前,她可不想再經歷一次孤苦無依的滋味。
要不是洛天藍幫了她……
她歎氣,不得不承認,洛天藍的確給了她莫大的恩惠。
「怎麼會,夏小姐和洛先生簡直是郎才女貌……」
造型師還繼續碎嘴的不知道說些什麼,但夏夜全都聽不仔細了。
她怔怔地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想著洛天藍的恩惠,不由自主他的臉跟著在她心底一點一滴鮮明瞭起來。
她想起他服貼的短髮,想起他立體分明的五官,想起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想起了他隨性無法捉摸的個性。
洛天藍的臉孔在她腦袋裡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
夏夜還想起昨天的插曲,想起他壓著她的侵略感,想起他挨的那個巴掌……
啪——
腦海中的一切被打散了。
「怎麼了?」感覺到夏夜驚跳了一下,造型師莫名其妙地問。
「……沒事,什麼事情也沒有。」
夏夜搖頭。
腦子裡的影像被昨天那巴掌打散了,但心底似乎有個影像,怎麼都打不散。
那影像,似乎是一雙眼眸。
那時而正經,時而邪佞,時而賴皮,時而深沉的眼眸,似乎像極了某個人——
某個男人。
「好了沒有?怎麼這麼久,我們都快來不及了。」
夏夜還在恍神,對著鏡子的那扇大門突地開啟,露出了洛天藍微微不耐煩的臉孔。
也露出了他那雙令人熟悉不已的眼睛。
突然間,夏夜像觸電一樣,醒了。
她的心,似乎也感受到那抹顫動,正狂跳不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