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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迴鬱金香 第一章 作者:舒珞

  「不!別跳,不……」躺在床上的女孩不停地搖頭,劇烈地擺動著,像是被噩夢纏身,口中不停哀求:「求求你!你是誰?到底是誰!」

   「巧藜,醒醒啊!巧藜!」從另外一個房間奔來的女孩,緊張地搖著香汗淋漓的女孩,她被妹妹臉上所佈滿的晶瑩淚珠驚得心悸不已。

   連她的一頭長髮也全汗濕了!巧藜怕是又作噩夢了。

   女孩在她的搖晃下漸漸甦醒,但是她秋水般的星眸裡卻有無名的恐懼和淚水。

   「姊!我又夢到她了,我又夢到她了!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她的眸子裡儘是數不盡的哀愁,她到底是誰啊!」花巧藜好累,她疲憊地倒進姊姊的懷裡,纖細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著。

   到底是怎麼回事!

   巧藜從五歲開始便夢到這名身著霞帔的神秘女子,而每次夢到她,巧藜就會發高燒,精神渙散好一陣子,然後爸媽便會用一種憐惜又心疼的表情摟著她們,好像她們就要不見了。

   是不是花家曾發生過什麼災難,是長輩們所不願提及的……

   「巧藜!沒事的,你不是已經好幾年沒夢見她了嗎?」花巧蔓說不上心裡的不安從何而來,只是無來由地——無來由地,她的心好悶,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不一樣!這次不一樣!」花巧藜白玉般潔淨無瑕的臉龐,出現了少有的驚慌。「以前我只能夢到一些交錯的片段,既模糊又不清的小部分,而且聽不到他們說話的聲音;但是這次我不僅夢到所有的經過,甚至連對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花巧蔓對於妹妹奇異的夢境也百思不得其解,在二十世紀的今天,有誰會相信這種虛無飄渺的事。

   難道是巧藜和夢中的女孩有緣?

   「你曾說過,有個女孩著鳳冠霞帔,在結婚當天從房裡到一個崖邊,然後一大堆人也跟著追到了山崖,後來不知什麼緣故,女孩從山崖上跳下自了一生……」花巧蔓慢慢回想著妹妹拼湊成的夢境。

   「對!因為她被逼婚!」花巧藜閉上眼睛也不斷地回想,她忘不了花幻塵眼底的哀傷。

   「逼婚……」

   「嗯!因為她愛的是另外一個人。」她聽得很清楚夢中女孩清脆如黃鶯出谷的聲音吟著「長恨歌」。

   「是嗎?」心裡的不安逐漸地擴大變成恐懼,花巧蔓真希望妹妹不要記得這麼詳細。然而,這是否代表了……

   但是花巧藜看得太清楚,聽得太分明了,恐怕是想忘也忘不了了。

   「她在自盡前,很悲傷地哀吟著『長恨歌』,我記得她是這樣念的:『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淚水滑下她的臉頰,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不停地撒在床鋪上。

   當時,她聽得心好痛!為花幻塵的悲哀心痛啊!

   「好了!不要再說了,這只是夢,聽到了嗎?」花巧蔓不想再聽了。

   「姊!我還知道她的名字。」花巧藜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裡,帶上了一層迷濛。「她的名字好美好美,她叫——花幻塵!」

   「花幻塵!」花巧蔓失聲輕呼道。

   姓花!那麼她真的和花家有關係了!

          

          ★        ★        ★

    

   花家的園圃裡坐了個中年人,他正深沉、哀傷地向蹲在眼前的三個花樣年華的少女陳述祖先流傳下來的故事。

   這是每個花家子孫都得知道的,也必須謹記在心的,因為這關係著花家的盛衰哪!

   少女們只聽到故事淒美、迷人的一面,並不知道她們父親心中的擔憂。她們仔細地聆聽這段悲慘的故事,並不瞭解動人的愛情故事背後,是藏著一個怎樣可怕的詛咒。

   可悲的是,她們正是被詛咒的後代!

   花仕農真的不想讓女兒們純真無邪的心靈蒙上陰影,但是巧藜一再夢見花幻塵的事實,已經讓他窮於應付她的追問了。

   「爸!這麼說,花幻塵並不知道古叛人沒有死嘍?」小女兒的眼中儘是悲憫之情。「花幻塵真的好可憐喔!」

   「據說,古叛人在花幻塵投崖自盡後,不久也跳下『無心崖』了。」花仕農為這對苦情的戀人不捨又心酸。

   「古代的女子並沒有太多自由,她們的婚姻是由父母作主。所以在幻塵能夠認識古叛人,進而相愛,實在好浪漫。」大女兒巧蔓抱著兒子,很客觀地提出她的見解,但是也為他們的無法結合感到心疼。

   花仕農對大女兒的不平總是一笑置之,倒是二女兒……

   「巧藜!你怎麼都不說話?」

   只有坐在中間的女孩最沉靜,父親的這個故事,聽得她不由唉歎連連。她為花幻塵和古叛人不值。雖然她不能體會花幻塵和古叛人之間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情,但是她真的為他們感到悲哀。

   唉!好個「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花幻塵你的恨當真這麼深嗎?

   「古叛人真的是為人所唾棄的盜賊嗎?」拱著柳眉,花巧藜淡淡問著,她已經不是昨晚那個受驚害怕的女孩了。

   事實上,花巧藜可說是花家女孩中最冷靜的一個。

   「花家的族譜上可沒記載這等事喔!」花仕農對著美麗絕倫的二女兒逗道。

   他這女兒的美麗容貌可是有目共睹的,想來,那讓人迷醉不已的傾城名花——花幻塵,也不過爾爾了。

   難道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花幻塵對巧藜特別眷戀?

   「花家的詛咒是真有其事嗎?」小女兒巧茜擔心地看著族譜。

   這也正是花仕農所擔心的,因為他女兒這一代正好碰到了「輪迴之咒」。

   所謂「輪迴之咒」,是指花家每三代便會有一人無故死亡,正因為這個原因,使得原本人丁就不旺的花家,更形單薄。

   再以巧藜一再夢見花幻塵的情形來看,這個輪世的咒語可能不是以訛傳訛。

   花仕農看著族譜上密密麻麻的記號,心裡直感到無所適從。

   花幻塵的恨到底何時才會了?

   「爸!別擔心了,詛咒不會降臨在我們身上的,你沒看到族譜上特別做記號的都是男丁嗎?」花巧藜暗罵自己讓老父擔心。

   「巧藜說得對,我們三個福大命大,絕不會有事的。」長女花巧蔓溫柔地摟著老父。

   「對啦!你老人家就安一百二十個心啦!」花巧茜拍著胸脯對花仕農保證。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更擔心,如果說花幻塵要的是他的命,也就罷了,可是這族譜記載的一字不差。

   每三代!每三代便有一人要付出代價!

   唉!這詛咒太靈了,不由得他不憂心啊!

   「巧藜,你的身體狀況還好吧!」花仕農擔心地瞧著女兒。

   「沒事!」花巧藜輕鬆地眨眨眼。

   「奇怪!」花巧茜不明白地喃喃說道:「二姊不是每次夢到花幻塵,隔天就會發高燒嗎?」

   她的話正是大家心中的疑問!

   「也許是巧藜年紀比較大了,抵抗力也比較好了。」花巧蔓不許自己亂想,一定是這樣,一定就是這樣!

   「年紀比較大,可是我明明記得她上次……」花巧茜不明白大家心裡的疙瘩,只急著想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

   花巧藜和花巧蔓相當有默契地摀住她喳呼不停的嘴,就連花巧蔓懷裡的小意凡也幫上一手呢!「爸!我們先到田里去幫忙采收百合了。」

   兩人抱著小孩,連跑帶拖地硬把那多嘴的小妹往田里推。

   「放開我啦!」花巧茜差點被悶死。「你們到底在幹什麼啦!」

   「巧茜,告訴我你今年幾歲了!」花巧藜惱怒地瞪著她。

   「小你兩歲嘛!」

   「巧茜!正經點。」花巧蔓也跟著加入責備的行列。

   「好嘛!人家今年一十六歲是也!」花巧茜朝花巧蔓懷裡的小寶貝扮鬼臉,一點也不知道事情的輕重。

   「你現在是高中生了,難道事情就不能看遠一點啊?」花巧藜實在被她氣死。

   花巧茜的笑臉,被兩位姊姊的嚴厲表情嚇住了!

   「你們兩個到底怎麼了,平常我們不都是這樣嗎?真搞不懂你們耶……」花巧茜豐富的表情直可媲美才八個月大的小意凡。

   「你難道看不出爸爸在擔心嗎?他正為巧藜的夢和花幻塵的詛咒擔心!」溫柔的花巧蔓很少動怒的,但是自從生了意凡後,她的情緒就一直不穩定,幸好巧藜時時安撫她,如果沒有巧藜的話……

   「你難道不知道這個詛咒為我們家和爸爸帶來多大的不安?」其實花巧藜的心裡正為花幻塵的咒語愁腸千轉,恐懼得難以釋懷。

   「別可笑了,那不過是個傳說而已。喂!我的小姐們,拜託一下好不好!你們兩個都是大學生了!怎麼也會迷信這個!」花巧茜相當不以為然。

   「巧茜,話不要說得太早,這個宇宙間有太多玄奇、奧妙的事是我們所無法理解的。就拿巧藜的事來說吧!她從五歲起就一直夢見花幻塵,到現在已經十三個年頭了,你能解釋為什麼她不夢見別人,偏偏就夢到帶有詛咒、滿心仇恨的花幻塵嗎?」

   「這……這……也許是巧合嘛!」巧茜原本激昂的反駁聲越見輕柔。

   花巧藜為之失笑,這個愛逞強的丫頭。「巧合!哪來這麼多巧合!」

   「二姊!你別再怪我了啦!」花巧茜舉手投降,可憐兮兮的她只能對著小侄子訴苦了:「意凡,你看姨好可憐,被你媽媽和漂漂姨圍攻。」

   小意凡圓滾滾的眼珠子狀似同情地看著她。

   「你啊!簡直和意凡一樣大!」巧蔓也輕輕地笑出聲。

   「喂喂喂,大姊,你這樣說就太侮辱人了喔!」

   「是真的太侮辱人了!」花巧藜的眼底帶笑,而且笑得非常……嗯,頑皮!「意凡!委屈你了。」

   「你……」花巧茜把手上的百合扔過去,顧不得田梗的泥土小徑難行,隨著風聲呼嘯地追著前面的人。

   花巧藜輕盈跑著,從她口中逸出的笑聲和著妹妹的呼叫聲。在夕陽餘暉映襯下,淡橘色的花田里,兩個少女的身影被拉得好長好長。

   花巧蔓抱著兒子神情愉快地看著她們。

   但願她們的歡樂能年年如此,月月如此,日日如此……

          

          ★        ★        ★

    

   「巧藜,你那個英俊的運動健將——『瘋子』先生又來了。」林孟菁猛力地撞撞旁邊的人,兩眼發直地望著外面。

   原本趴在桌上休息的花巧藜被她撞得差點內傷。「孟菁!人家叫封易德,不叫瘋子,而且他也不是我的,OK?」

   「不要再睡了,我的絕世美人,求你別再睡了!你要是成了睡美人,那位『土土寸子』,可會被搶走喔!」

   「什麼是土土寸子?」

   「就是『封子』啊!又稱『瘋子』是也。」

   花巧藜趴在桌上好笑地瞪著她。「最好是如此!省得他累我也煩。」

   「你有點良心好不好?人家對你可是一片癡心耶!打從你專一起,我們這位建築科的高材生就像對你著了迷,發了狂似的,每天都巧立名目地來班上看你,真搞不懂你的心是鐵打的還是石頭做的。」林孟菁恨不得把她的心挖出來看。

   很多人視這種慇勤是種恭維,但是巧藜卻寧可不要,也許有很多看不過去的人認為她高傲,但是她自問對得起自己就好,這世間本來就有各式各樣不同思想的人,她管不著別人怎麼想,當然也不用委屈自己。

   其實,她並不是鐵石心腸,而是太多人等著看好戲,讓她覺得煩躁而不想接受他罷了,又如果,封易德不是這麼招搖,她或許會考慮和他交個朋友,但是他實在……

   唉!難道他真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運動健將?

   「我們的大美人,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想通啊!」林孟菁這個旁觀者比當事人更急。

   「孟菁,你發癡啊!」坐在另一邊的陳惠美實在看不過去。

   「我是為了巧藜好啊!那『瘋子』家實在有錢得不像話,而且他長得真的很帥嘛!」

   「帥能當飯吃啊?」陳惠美不以為然,她和花巧藜是同一個鼻孔出氣。

   花巧藜側過頭讚賞地直點頭。「還是惠美瞭解我。」

   「帥是不能當飯吃,但是他家有錢總是不爭的事實啊!」林孟菁心儀封易德已久,可惜他的心都擺在花巧藜的身上了。

   叫她怎能不吃味!

   「有錢又帥的人通常都會有個毛病……」花巧藜淡淡地笑著,秋波流轉間自有股醉人的光彩。

   「什麼毛病?」林孟菁好奇地聽著,準備必要時替她的偶像辯駁。

   「花心啊!還會有什麼?你沒看到這三年來封易德的女友多如過江之鯽。哼!還說什麼對巧藜癡心,我看他根本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的賤心態。」

   「惠美!我看你對封易德有很大的成見喔!你是被他拋棄過,還是人家看不上你,你在吃味?」

   「你……」陳惠美氣極了。「我才不會那麼沒眼光!」

   「好了啦!你們,每天都為了這位先生傷和氣,何必呢!根本不值得。」花巧藜非常無奈地爬起來當和事佬,看來是別想安心地休息了。因此她對封易德的壞印象又加深了幾成。

   「巧藜!」

   花巧藜探向門口,是登山社的社長韋志平,他的聲音真夠大的了,不僅是全班都瞪著她和韋志平瞧,就連站在他們班門口和人談話的封易德也抬頭不悅地瞪著他看。

   他還沒走啊!花巧藜沒好氣地瞄著封易德氣憤的臉,他憑什麼這麼瞪著他們。

   不願走到門口和封易德對看,她乾脆朝韋志平揮手要他進來。

   她這舉動無異是火上加油,封易德不知道韋志平這小子哪點比他好,為什麼花巧藜會對他另眼相看。

   難道花巧藜喜歡韋志平的傳言是真的?

   「崇拜者又來了呀!」韋志平大剌剌地坐在花巧藜的桌子上,根本不在乎班上同學的探索視線,他每次來找巧藜都會這樣,已經麻痺了。

   「別取笑我了。」花巧藜坐正,沒精打采地伸著懶腰。

   她連伸腰的慵懶模樣都讓在座的人驚艷,韋志平極力壓抑心中的仰慕。他不可以有非分之想,因為他已經有池曉儀了。

   敏感的陳惠美和林孟菁早已發現韋志平對花巧藜不可抑制的愛慕了,只有一心把韋志平當學長的花巧藜沒有發現而已。

   唉!巧藜對男人的影響力太大了,撇開驚為天人、脫俗優雅的臉蛋不談,她的身材和功課也是一等一的,這種女人的存在對其他女人而言是非常大的威脅,難怪她在開學時會造成轟動。

   花巧藜是每個男人心目中所渴求的情人哪!

   「你又找巧藜幹什麼了!」林孟菁瞅著他的眼神裡擺明了要他安分點。

   韋志平當然明白她的暗示,他一個爽朗的大男孩,因為不自覺的感情被發現而不自在地露出靦腆的笑容。

   「孟菁!對學長說話要有禮貌一點。」花巧藜不知道她到底是看韋志平哪一點不順眼,每次他來找她,孟菁就不給他好臉色看。

   「是不是曉儀學姊又有活動了?」陳惠美顯然比她衝動的同學聰明多了,懂得抬出他的女友來壓住他。

   「是的,曉儀說元旦時要辦個大型活動。」韋志平的心不敢再胡思亂想。

   「真的嗎?」花巧藜的精神一下子全回籠了。

   「說到爬山你就興奮!」韋志平被她美麗的笑靨迷住了。

   「嗯……咳,這次要去哪裡?」陳惠美不停地咳著,警告韋志平不可有腳踏兩條船的非分之想。

   「這次要到南投探巡一條古道,這條古道目前是國家的一級古跡,我們可是申請了好幾年,才在最近核准的。」韋志平掩不住內心的激奮,他是個愛山的孩子,喜歡山的雄壯和自然優美的姿態。

   「二級古跡!」花巧藜一想到古人千辛萬苦地開山辟道,沿溪而上、環谷而下的壯舉,內心便激動不已。

   林孟菁手撐著頭,不明白花巧藜為什麼特別熱愛爬山,不過登山社倒是托了她的鴻福,每年的招生總能輕而易舉爆滿。

   連那個運動全才封易德,也不落人後地跟著加入。

   「志平,你說元旦又要辦活動了?」封易德巴不得找機會接近花巧藜,剛好,他不小心又聽到他們的話了。

   封易德一屁股不客氣地坐在花巧藜前面的座位上,話是對韋志平問,眼睛可是直盯著花巧藜轉。

   「嗯!這次要去南投,你去不去?」不得不邀請他,因為他好歹也是繳了會費的會員。

   「花巧藜,你要不要去?」封易德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是一切以花巧藜為依歸了。

   花巧藜著實被他這種沒神經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

   「應該會去吧!」她實在很想去,但是封易德給她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她得好好考慮考慮。

   「好,就這麼說定了,花巧藜去的話,也算我一份。」封易德坦白的愛慕,惹得在場同學狼哮聲四起,巧藜則翻著白眼無奈望著晴空。

   也許一年級時,她會為封易德的舉動手足無措,但現在她已經專三,經過了三年的歷練,早被封易德訓練得冷靜自若了。

          

          ★        ★        ★

    

   「花巧藜!」封易德靠在圍牆上,一隻腳弓起來,雙手插在口袋裡,姿勢帥得很。

   他真是不容易死心,不是嗎?

   遠遠看到他,花巧藜便想繞道而行,誰知他的動作竟比她還快,真煩!

   「人家在等你一起放學,我不做電燈泡了。」林孟菁強拉著陳惠美走開。

   「喂……」花巧藜又無奈地被拋下,只好強打起精神來應付他了。

   「我覺得我們家和姓花的女孩子都很有緣。」封易德跟在花巧藜的身旁,滔滔不絕地開講:「昨天我爸拿我家的族譜給我看,結果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麼嗎?」他神秘地笑著。「我發現我們宋朝有位祖先曾和一位姓花的姑娘訂過親耶!你說這是不是很玄?說不定那位叫花幻塵的就是你祖先……」

   「你說那女孩叫什麼?」花巧藜收住腳,緊張地看著封易德。

   「花幻塵啊!」封易德對她的反應感到高興,她終於對他的話題感興趣了。

   花幻塵!

   難道封易德的祖先就是向花幻塵逼婚的封公子?

   這……未免太湊巧了!

   「我爸還說,那位花幻塵長得很美,就像……你一樣。」封易德情不自禁地恭維著。

   「呃,謝謝!」花巧藜沒想到他突然來這麼一招。「那他有沒有說你那位祖先和那位花姑娘的結局是如何呢?」

   「沒有結局,聽說那個花幻塵死了,所以我那位祖先就另娶別家的姑娘了。」

   「死了!」花巧藜氣那位封公子的好色薄倖。

   「我家有一塊花幻塵所佩戴的白玉,據說當年我那位祖先撿到花幻塵的玉珮後,就對如花似玉的她一見鍾情,所以……」

   「所以就仗勢欺人,強逼婚,對嗎?」花巧藜不屑地哼著。

   「不是!我們封家的人不會做這種事的。」封易德不知道花巧藜為什麼突然間變得這麼氣憤。

   「你可以把那塊玉珮拿出來借我看嗎?」強壓住心中的怒氣,花巧藜和顏悅色地問著。

   「當然可以。」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這位美人是他朝思暮想的花巧藜。「不過,可能要到元旦時我才能拿來借你看。」因為那時他的爸媽出國旅遊,他才好方便下手。

   「沒關係,你方便就好。」花巧藜笑得辛苦。

   那塊屬於花幻塵的玉珮對她的吸引力太大了,她總覺得那是花幻塵和她之間最真實的連繫,所以她必須看看,看看那塊花幻塵所曾擁有過的玉珮。

          

          ★        ★        ★

    

   「又在看你的鬱金香了!」花巧蔓抱著小意凡拿著花卉書本猛K,不知不覺地跺進花室裡。

   一進門她就看到大妹對著剛開花的鬱金香猛瞧。

   「大姊,你不覺得這些鬱金香很漂亮嗎?」白的、紅的、橘的、黃的、粉的、紫色的鬱金香看得花巧藜眼花繚亂。

   「你培植的花,誰敢說不漂亮?」花巧蔓坐到她身邊欣賞這些讓人目不暇給的花中皇后。

   「少來!」花巧藜把小意凡接過手,讓花巧蔓得以輕鬆輕鬆。

   「我還是喜歡我的百合花多些。」

   「鬱金香花香沁人心肺,而且帶著孤絕傲世的冷靜之美,我總覺得造物主很特別,竟能造出這種奇妙又美麗的花朵。」巧藜把意凡的心手拉去摸鬱金香,樂得他呵呵笑。「姊……你對桑仲齊的恨,仍無法釋懷嗎?」

   「巧藜,不要在我的面前提到這個名字。」花巧蔓手上的書抖落,這問話來得太突然了。

   「姊,好歹他也是意凡的爸爸!」花巧藜望著懷中的小嬰兒清秀漂亮的臉龐,心中百感交集。

   花巧蔓氣憤地站起來,來回跺步。「他不是,自從他利用我來刺激丁芝倩以後,他就不再是我心裡愛的那個桑仲齊了。」

   「姊,別自欺欺人了,你明明還愛著他。」

   「巧藜,你忘了是誰害我高中畢業就從台北落荒逃回彰化的?又是誰害我放棄聯考,每天暗自飲泣的?」花巧蔓一想到過去兩年的痛苦,就恨不得宰了桑仲齊。

   「姊!你現在不是考上大學了嗎?而且又有一個可愛的小意凡,你實在不該太折磨自己。」花巧藜並不是袒護桑仲齊,而是不希望花意凡成為沒有爸爸的小孩,而且這樣做對桑仲齊的確是殘忍了些。

   他有權利知道花巧蔓為他生了個兒子,他也有權利參與他的成長。

   「我沒有折磨自己,我每天都過得很快樂。」花巧蔓的淚不聽話地滑下,明明口是心非。

   「姊……」花巧藜紅著眼眶摟住了她。

   自從那一年她從台北把脆弱得接近崩潰的姊姊接回來以後,她知道在老爸的不諒解及她們的抗爭中,原本心碎的姊姊更是疲憊不堪,要不是為了意凡,姊姊說不定……

   「巧藜,我現在沒辦法原諒他。」原本就十分脆弱的花巧蔓,此刻更是泣不成聲。

   「對不起,我不該惹你傷心的。」花巧藜陪著漾出淚水。「我只是覺得他是孩子的父親,應該有權利知道和參與意凡的人生。」

   「我的心好亂好亂,巧藜,不要逼我。」花巧蔓知道巧藜說得對,但是她就是沒有辦法原諒桑仲齊,也許有一天她會,但絕不是現在。

   「二姊!二姊!你後天要去爬山嗎?」花巧茜一蹦一跳地跳進來,她本來想問花巧藜關於古道的事,結果被她們兩個淚眼矇矓的哀傷模樣嚇著了,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怎麼了?怎麼淚汪汪的?」

   「沒事!」

   花巧藜拭去泛流的淚水,把花意凡遞給妹妹,便直瞪著她的鬱金香瞧。瞧著瞧,她突然把其中一朵半開的黃色鬱金香拔起來,惹得花巧茜大呼小叫。

   「二姊!你幹什麼?花好好的又沒惹你!」

   「我想帶一朵上古道,好紀念那些先烈們偉大的事跡。」花巧藜清洗著花朵,備做成乾燥花。

   「山上的花多得是,才不缺這一朵。」

   「山上沒有野生的鬱金香吧!」花巧藜不理她,專心地上藥劑。「而且,元月日是我十九歲的生日,我難道不能帶朵我最喜歡的花上山慶祝慶祝嗎?」

   「噓!」花巧茜趕忙摀住她的嘴。「人家說凡是九字頭的歲數都必須自動加一成,不能說出來,因為這很容易發生災難的。」

   「巧茜!你不信我做的事,卻信這種荒誕的傳說,我還真是服了你了。」

   花巧蔓不該有這種感覺的,但是她不喜歡妹妹這次的古道之行,而且一去就是十二天。「巧藜,我看你還是不要去好了。」

   「姊!」花巧藜不可思議她看著花巧蔓。「連你也信巧茜說的。」

   「寧可信其有嘛!而且你這次爬的不是一般的小山哪,是玉山這種高山峻嶺,叫我們怎麼不擔心!」

   「大姊,你也太誇張了吧!雖然『明九』是不太好,但也不至於到足不出戶的地步啊!」花巧茜反過來替花巧藜發出不平之鳴。

   「不是,不是因為這個,而是……而是……」花巧蔓不知道如何解釋心中的不安。「反正,我希望巧藜不要去。」

   「拜託你們別擔心了好嗎?我從專一爬山爬到現在專三了,台灣的大山小山幾乎都被我踏過了,拜託你們就別擔心了好嗎?」花巧藜搭著她們的肩膀極力保證著。「如果老爸發現你們這麼擔心,一定不會讓我去的,拜託你們行行好。」

   「二姊,我可沒反對,你不用求我。」花巧茜趕快撇清。

   「大姊——」花巧藜直求著。

   「你為什麼這麼堅持?」花巧蔓說什麼也無法釋去心中的不安。

   「因為據說這條古道保存非常完整,而且美不勝收,我們社團申請了三年才申請到入山證,機會非常難得。」

   花巧藜嚮往的神情,讓花巧蔓不忍違拗,卻又不放不下心。「但是……」

   「好了啦!大姊,你的煩惱總是特別多,二姊這麼獨立,一定能照顧自己的,對不對?意凡!」花巧茜把花意凡舉得好高,樂得他開懷大笑。

   「總算說了句人話。」花巧藜感激地摸摸她的頭。

   「也許真是我太多心了,巧藜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膽小的小女孩了。」感慨萬千的花巧蔓細細端詳著美麗的大妹。

   「是啊!我記得以前她和淚水是不分家的,」花巧茜報復地笑道。「而且膽子又好小,每次都黏在媽媽身邊,像足了跟屁蟲。」

   「我以前的確很愛哭。」花巧藜大方地承認道。

   「是什麼使你變得這麼堅強、冷靜的?」花巧蔓只知道十年前母親的去世給她很大的打擊,從此巧藜的個性就變了,變得堅強、獨立,不再事事依賴人。

   「記得媽媽去世前的那幾天,我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嗎?」花巧藜憶及慈母的種種,內心的思慕之情益發深刻。

   「記得,那時根本沒人能拉得開你,每次有人要拉你去休息,你總是又吼又叫,打人又咬人的,凶悍的模樣叫人害怕。」

   想到小時往事,花巧藜不好意思地笑笑,她那時的確像只受傷的刺嵋,見人就刺。

   「對不起,因為媽媽病重給我很大的打擊,我覺得我的世界好像會隨著毀掉了。」花巧藜感傷她回想那時的恐懼與驚駭。「你們知道嗎?媽媽去世的前一天深夜,突然清醒了。」

   「咦?她不是一直昏迷,直到去世嗎?」花巧蔓不敢相信,她記得母親死於癌症,而且去世前一直是昏迷的。

   「不知道,也許是迴光反照,也許是她聽到了女兒的哀泣吧!」花巧藜抹去模糊了眼睛的淚水。「反正她就是非常清醒地看著我,和我說話。」

   「她說什麼?快告訴我們!」花巧茜一向無憂無慮的臉上也掛著兩行清淚,滴得花意凡的衣服都濕了。

   「媽媽不停地向我道歉,說她以後再也不能保護小巧藜了,她慈祥的臉上都是憂傷,眼神是那麼擔心和不捨,我看了覺得自己很不孝,讓生了重病的媽媽掛念我,於是我忍住了淚水,同她保證從此以後小巧藜能獨立,也不再膽小愛哭了。」

   花巧藜的思緒不斷、不斷地飛向過去,一個明明害怕擔心的小女孩,為了不讓慈母掛念,故作堅強地倚在母親的床上發誓……

   「我的小巧藜,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能再保護你了,我很抱歉。」溫柔又有磁性的聲音裡有太多的自責與不捨。

   「媽媽,你放心好了,巧藜從今以後不哭了,巧藜會堅強,幫你和爸爸種好多好多的百合,還會幫媽媽洗衣、煮飯,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媽媽。」小女孩強忍著淚水,嘴唇直抖著。

   「巧藜乖,巧藜、巧蔓和巧茜都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媽媽會記得巧藜告訴我的話,我會永遠在花巧藜、巧蔓和巧茜的身邊陪著你們,告訴巧蔓和巧茜,當你們需要媽媽的時候,我就在你們的身邊,我就在你們心中陪著你們,你們……永遠不會孤單的。」

   「媽,等一下,我去叫巧蔓和巧茜來。」小女孩急著下床。

   「不,巧……藜,來不……及……了,我最……擔心……的漂亮女兒啊!你要記得你答應媽媽的話,要……堅強、獨立……不要再哭了,不然……我會……走得不安……心,答應……媽……」

   「巧藜會的,媽媽,巧藜不會再愛哭了。」小女孩為阻止淚水再流出來,緊咬著唇不放。

   「巧藜……乖。」

   花巧藜記得母親是含著笑容,看了她的小巧藜最後一眼後,再度昏睡,隔天便與世長辭了。

   「媽媽!」花巧茜哭得傷心,她抬望向天空:「你在我們身邊嗎?」

   花巧蔓摟緊了妹妹們安慰道:「媽媽說過了,她會在我們的身邊陪著我們,她會永遠在我們心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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