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豪望著涼亭中的一對璧人,女的撫琴,男的深情相望,當年他也是這樣和他的夫人在梧桐花落的涼亭中撫琴談情,翻飛的梧桐花雨灑落在她的身上和琴上,然後又被縹緲的琴音給震飛了起來,她細白的指在琴弦上飛舞,清靈的音律從她的指間流洩而出,柔白的花兒在琴弦上翻騰,似是在和著琴音飛舞,那空靈優美的景象常令他看得癡了、癲了,望著望著他便忍不住將她擁入懷裡,吻著她輕聲啼唱的紅唇,就跟……
現在一樣!
可恨!公方浩竟敢這樣輕薄他的女兒!
上官豪憤恨地咬牙再咬牙,恨不得衝過去將那個正抱著、吻著他女兒的登徒子給痛毆一頓……不!打他一頓還不夠!應該先將他五花大綁,再丟進湖裡。
可惡!可惡!
公方浩才住進來沒幾天,他一口鋼牙已經被咬得微微鬆動,再繼續下去,他一口好牙怕不提早掉光了。
若不是羽兒也喜歡那傢伙,他早就……早就……那臭小子的手在幹什麼?他……他居然把手伸進羽兒的衣襟裡……
上官豪氣得火冒三丈,差點咬碎一口銀牙,手中暗器連發而出,直射向那雙該廢掉的祿山大爪。
公方浩一發覺週遭氣流的異動,一手攬住上官潔羽的纖腰,一個旋身,另一手已經接下了飛射而來的暗器。
仔細一看,不過是綠葉片片,雖蘊含著渾厚的內力,卻又無傷人之意,想必這暗器只為警告而發,而會發出這種暗器的人,想必也只有……
「啊!是爹爹!」
上官潔羽驚呼了一聲,隨即將羞紅的臉兒埋入公方浩的胸懷裡,爹爹必定是看見了浩對她……所以才氣得對浩發出暗器。
呀!真是羞人!竟然被爹爹看見她……
公方浩安撫的說道:「上官老爺雖然生氣,但那是對我,而不是對你,他不會生你的氣。」
「但是……」好丟臉啊!她以後如何面對爹爹呢?
「上官老爺也曾年輕過,應該能夠體諒我們的兩情相悅,不過現在來的這幾個恐怕就不能體諒我們了。」
公方浩雙眸一瞇,看著那四名神色不善的丫鬟遠遠的走了過來,不知道這梅蘭竹菊四大金釵怎會同時撇下揚夫人?莫非是要為羽兒惡整揚夫人一事,來為主母討回公道?還是揚夫人派她們來我麻煩的?
梅大丫鬟先是上前一揖,道:「公方公子,麻煩你放開我們表小姐。」
蘭大丫鬟接著福了福身,道:「表小姐,你將是揚風山莊的少夫人了,還是請你注意一下白個兒的言行舉止。」
什麼?!
相擁的一對愛侶同時震了震,驚愕地對望一眼,上官潔羽隨即回過身,精緻的臉蛋罩上了一層薄薄的怒氣。
「你們胡說八道些什麼?什麼揚風山莊的少夫人?」
「表小姐!」竹大丫鬟開口道:「這是夫人決定的,上官老爺想必不會拒絕,揚家與上官家的關係不比一般,親上加親也是理所當然。表小姐,請你要顧慮到兩家的顏面,別做出傷風敗德的事。」
說著,她不屑地橫了公方浩一眼,雖然知道公方浩的不凡出身,但是會對個未婚姑娘做出這等白晝宣淫的齷齪事,想必也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浪蕩子,說不定已經污了表小姐的清白了。
上官潔羽氣得臉色煞白,「姑母泱定有什麼用?我可沒答應!」
菊大丫鬟冷冷地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小姐,這事可不由得你拒絕啊!」
她心裡著實鄙視這位行為不檢的表小姐,若非她不檢點的行為已經損害到上官家的名聲,夫人也不會為了保護上官家,而委屈少爺去娶這麼一個荒誕不羈的妻子。
「喔?是嗎?」上官潔羽怒極反笑,「我倒是要看看,這事由不由得我拒絕!」
話畢,她一手抓住公方浩的手直往前衝,她要去問問父親,是否真要擅作主張地將她嫁給那個死板板的表哥?
「表小姐!」性格最直的竹大丫鬟馬上爆發出來,「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太……太……不像話了!」
公方浩淡淡地瞥了她們一眼,眼神雖淡,眼中冷到刺骨的寒氣卻足以令四大金釵噤若寒蟬。
這個浪蕩子居然也能擺出這種凜然氣勢……
「回去對你們家夫人說,上官小姐將會是我公方浩的妻子,她想要定下這個媳婦兒,就算是下輩子都不可能!」公方浩一彈指,四大金釵立即動彈不得,緊接著低頭看著上官潔羽,「別氣了!這會兒她們再也不能惹你生氣了。」
公方浩點了她們的穴道,教她們再也囉唆不得,阻止了上官潔羽對她們施毒,省得鬧出更大的風波,也算是救了她們一回。
上官潔羽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是幫我還是幫她們啊?」
「傻瓜!」公方浩輕彈她的鼻尖,「我不幫你幫誰?」他牽著她的手慢慢地走出涼亭,「不讓你動手,只是不想你再挑起事端,她們長居深宅大院眼界小,更沒有江湖人的灑脫與磊落,心眼又被層層的禮教所束縛,江湖人眼中的雞毛蒜皮之事便足以嚇壞她們,與其事事計較,不如視而不見算了。」
「我……氣不過啊!揚風山莊上下一個鼻孔出氣,他們瞧不起我,更瞧不起娘,我……我……」她忽地梗住了聲音。
她氣!她恨!娘當年就是被這些碎嘴子給逼走的,她們母女都已經離開這麼多年了,這些人卻還是不肯放過她們。
公方浩默然不語地握緊她的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他們公方家難道就比較平靜嗎?
出身豪門雖擁有了尋常百姓所沒有的富裕顯貴,卻也多了尋常百姓所沒有的煩惱——
「薪城上官又怎麼樣?揚風山莊?什麼東西嘛!很了不起嗎?想娶我?門兒都沒有!我死都不會進揚家門……」
「別說死!」公方浩低斥了一聲,向來溫柔的聲音裡有著從未有過的嚴厲,「別拿這個字眼來開玩笑!」
上官潔羽愕然,隨即想起他此刻垂死的親人。
「對不起。」她道歉,若非擔心她的安危,他應該趕回朝陽城才是,「我一時失言了。」
公方浩撫著她的臉,柔聲道:「我不愛聽你說這個字,這是個受詛咒的字眼,以後別說了。」
「你……也許你該先回朝陽——」
「然後放你一人留在這裡?我不放心,別說那個買兇之人還沒有查出來,我在這兒都還有人打你主意,我要是不在了,你不就立刻被迫嫁給別人?」
公方浩沉著臉,對於揚夫人的獨斷獨行他也相當不悅,但是為了羽兒,他不願意當面與揚家人起衝突,要整治他們,他自然有其他的方法。
上官潔羽想到四大金釵的話,咬著唇道:「我要去問爹爹,問問看她們所說的是怎麼回事。」
她好怕!怕四大金釵所說的是真的,若是真的話,那……
「放心吧!」公方浩輕撫著她的唇,「上官老爺若真是這麼討厭我的話,他早把我趕出薪城了,哪裡還容得下我?!」
上官潔羽仍是忍不住擔憂。「可是……」
父親一直表現得很討厭他,就差沒將他趕出門了,哪還可能會答應他們的親事?若爹爹有意將她嫁給表哥,她也不覺得意外。
「放心吧!上官老爺絕沒有親上加親的意思,況且——」公方浩輕啄她的唇,「我想即使揚夫人真有聯姻之意,那揚嘯風也未必肯娶。」
「咦?」
「他另有意中人了,還是你身邊的人。」
「我……身邊的人?」她瞪圓了眼。
「沒錯。」
公方浩忽地摸住她的纖腰,身形沖天拔起,幾個起落,來到一處雅致靜僻的院落。
咦?這是她的別苑,公方浩帶她回來做什麼?
只見公方浩抱著她竄上了一棵大樹,藏身在濃密的枝葉之間,粗壯的枝幹並不算長,硬是要擠坐兩人實在勉強,上官潔羽別無選擇地坐在他的大腿上,還不得不抱緊公方浩的頸項免得一個不小心摔了下去,雖然能坐在他的大腿上是很舒服……
不對!她在想什麼?他帶她來這裡做什麼?為什麼回到自己的院落還要這麼偷偷摸摸的?
才要張口詢問,公方浩已先一步地摀住她的嘴,接著她便看見雲巧慢慢地走了過來,嫻雅的臉兒有著沉重的哀傷,那是她從未在雲巧的臉上看過的表情。
雲巧怎麼了?誰欺負她了?難道又是揚風山莊的人?上官潔羽不由得憤怒了起來。
「噓……先別出聲,看下去,待會兒你就明白了。」
公方浩貼著她的耳朵悄聲地說道,溫熱的氣息吹進她的耳朵裡,纖白的頸項泛起了一顆顆敏感的疙瘩,他的唇角揚起一抹戲謔的笑意,他貼近她,鼻尖挑逗地磨蹭著她頸子上細小的疙瘩,引發她一陣陣的戰慄。
「別這樣!」上官潔羽瞪了他一眼。
公方浩佯裝不解地挑起眉毛,又貼近她的耳朵低喃:「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放、開、我!」
上官潔羽氣得想尖叫,可一來他還緊緊地摀住她的嘴,二來她也不想讓雲巧發現,公方浩知道她的顧忌,壞心地輕咬著她敏感的耳根,他熾熱的舌捲起她微涼的耳垂,惹得她一陣陣戰慄。
「羽兒,你好美,你癱軟在我懷裡的模樣,教我幾乎忍不住要吃了你……」他的大手悄悄移至她胸前的豐盈,微一使勁,掌中感受到她豐實的彈性,呼吸不覺粗喘了起來。
上官潔羽忽覺胸口一疼,低頭瞧見他輕薄地握住她一方的豐盈,她又氣又羞地推了他一把,自個兒卻差點掉下去,公方浩大手一勾,讓她緊密地貼在他身上,上官潔羽臉兒一紅,想再掙扎卻聽到奔跑過來的腳步聲,往地上瞧去,那人卻是揚嘯風。
他怎麼會來這裡?上官潔羽更覺得奇怪,揚嘯風並不喜歡她,平時能不見面就不見面,即使見到了,對她也是冷冷淡淡,這會見難道是來跟她聯絡感情的?不過他的對象——
「雲巧!」揚嘯風輕輕地喚,「我有話要對你說……」
雲巧轉過身來,恭敬地說:「表少爺,如果你是要問小姐……小姐這會兒不在——」
揚嘯風不悅地沉下臉,「我是來找你的!還有,我不是要你別再叫我表少爺的嗎?」
雲巧垂下眼,幽幽地道:「表少爺,雲巧……只能這樣稱呼你——」
「夠了!」揚嘯風低吼了一聲,「別想用這種方式在我們之間築起一道高牆!」
「表……少爺,我——」
「還是表少爺?你已經答應嫁給我,難道你想毀約?」
「雲巧……不配!」
揚嘯風嚴厲地說道:「雲巧,不管我娘怎麼說,我都要娶你為妻,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不許你逃避!」
雲巧仍是低垂著頭,殲弱的肩膀微微地顫抖了起來,一滴水珠滴落在她的繡花鞋上,揚嘯風知道她哭了,心裡既是氣憤又是無奈,拒絕母親為他安排的親事想必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他想要如願地迎娶雲巧,那更將面臨一場硬仗,在這時候他分外需要雲巧的支持,但是以雲巧的個性,她卻會是先退縮的那一個。
「我不許你不要我!」揚嘯風疼借地將她擁入懷裡,「雲巧,你不可以放棄我——」
上官潔羽看傻了眼。雲巧跟揚嘯風?雲巧怎麼會看上他?他們又是何時在一起的?
天呀!揚嘯風在做什麼?他……他……竟然吻了雲巧?!
那麼正經嚴肅的人也會在光天化日之下這樣親吻一個姑娘家?還吻得這樣纏綿悱惻……天呀!她是在作夢嗎?還是揚嘯風中邪了?
公方浩原本不想驚擾這對鴛鴦,但是他一看到上官潔羽驚愕到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的滑稽模樣,他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這一笑可就驚擾了樹下的一對交頸鴛鴦。
「誰?」
揚嘯風連忙將雲巧推到身後,卻看見白影翩然飄落,一時讓他誤以為飄下了一朵白雲,定睛一看,卻是他那個不肖的表妹跟……公方公子!
「是……是你們?!」
天曉得他該把公方浩歸類在哪一方?說是食客,可有哪個做客人的會像他這樣一天到晚亦步亦趨地跟著人家的閨女?說他是來當保鏢的,可看他不時對表妹毛手毛腳,就算保得了她的安全,卻也壞了她的名聲。若公方浩是真心喜愛表妹,又遲遲不見朝陽城派人來提親,真不知他是何居心?
揚嘯風雖然對這陌生的表妹頗有微詞,但也不願意見她遭人欺陵,可舅舅都沒吭聲,這會兒輪得到他出頭嗎?
上官潔羽可不管揚嘯風心裡是怎麼想的,她上前將雲巧拉到一旁,擔憂地說:「雲巧,你怎麼會看上他?天呀!你活得不耐煩了嗎?不管他待你好不好,光是他那一家子耀武揚威的孔雀就夠你受的了,何況還有那四大金釵在上官家都敢拿你當丫頭使喚,你若是進了揚風山莊,只怕更沒好日子過,你會被欺負的,哼!那四個插著羽毛扮孔雀的雉雞,瞧那趾高氣揚的模樣就知道主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揚嘯風見她越說越不像話,不由得火上心頭,「住口!再怎麼說,我母親也是你的長輩,你怎麼可以如此肆意批評?你這丫頭!未免太目無尊長了。」他趕緊將雲巧拉回來,免得被這丫頭給污染了。
上官潔羽哼了一聲,「尊長?那也得要你母親先做個能讓人尊敬的長輩,老這麼自以為是,只會讓人當她是個笑話!」
「你……」揚嘯風雖然知道自個兒母親的毛病,可他怎能容許別人這麼批評?「要是你能注意自個兒的言行舉止,我母親、你姑母也不必如此費心的想要為你遮醜,更不會想要安排這椿可笑的婚事!」
上官潔羽臉一沉,怒道:「我做了什麼醜事得要你們費心遮掩的?」
「你……公然與男子出雙入對,還摟摟抱抱……」
「敢問表哥剛剛對雲巧做了什麼?」上官潔羽怒哼了一聲,「可別說這事兒只有表哥才做得,別人的兩情相悅便成了不知羞恥的醜事!」
「我……」
揚嘯風頓時語塞,他受不了上官潔羽的江湖兒女作風,雖然他知道上官潔羽已經是相當收斂的了,可她仍然少了那份含蓄與嫻靜,尤其她對尊長的直言無諱,還陰損地對他下毒……
可她所憑的卻是一個「理」字,她的所作所為或許超越了禮教,卻還沒到禮法不容的地步,只是別人總是費心遮掩的事,她卻因為過於坦然而招致非議。
再說光憑她對雲巧所付出的關懷,為了不讓母親那四個貼身婢女拿鼻孔看她,她甚至願意尊雲巧為西席先生,這一點再有教養的閨閣千金也沒幾個能做得到。
揚嘯風忽然發現,自己對於上官潔羽的厭惡或許是來自於母親所給予他的偏見,也許他從頭到尾都錯待了這位小表妹……
「我……對不起。」揚嘯風靜下心來,「我想……我以前都是因為偏見而錯待你了。」想通了之後,上官潔羽尖銳的言行舉止似乎也顯得合理了許多,他甚至對這個陌生的表妹慢慢地產生了些許的憐惜之意。
「耶?」上官潔羽反倒嚇了一跳,「你……還好吧?」她這用鼻孔看人的表親居然會對她道歉?難道他中邪了不成?
揚嘯風輕笑了幾聲,「我當然沒事,我只是發現你這個小表妹也是挺可愛的……」
「咦?」上官潔羽又是一愣。
公方浩聽了心裡卻是警鐘大響。難不成這傢伙現在發現了羽兒的好,就對她另眼相看了?
他輕咳了兩聲,健臂一伸,把上官潔羽摟回自己懷裡,「既然誤會解開了,揚公子,不知道你現在打算拿雲巧怎麼辦?」他可別有了雲巧,還要覬覦他的羽兒,否則他可饒不了他!
揚嘯風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玩味地笑了笑,雖然家母必然反對,但雲巧只會是我唯一的妻子。」
公方浩不理會他唇邊戲謔的笑意,問道:「為了雲巧,你不惜與家人起衝突?包括你那位大權一把抓的母親?」
揚嘯風一聽到他提及自家母親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我娘的固執偏見必然會掀起一場風暴,但我娶雲巧的心意,無論如何都不會更改的。」
「其實也可以不用那麼麻煩……」公方浩笑得神秘且自信,「我可以讓你母親不但不敢再打羽兒的主意,並且還能讓她高高興興地將雲巧這媳婦兒迎進門。」
「喔?」揚嘯風劍眉微揚,有趣地說道:「我拭目以待。」
沒阻止別人欺負他母親應該不算他不孝吧!
想想,他那個眼高於頂的母親也是該受點教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