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這麼一雙清澈坦然的眼神會是心術不正之輩嗎?
「表妹是嗎?」揚嘯風深深地看著她,「我是你的表哥揚嘯風。」
「表哥……是嗎?」上官潔羽發現她看不透揚嘯風的眼。
揚嘯風點點頭,「若是當年你沒跟著舅母流落江湖,我們便能早些認識了。」
看著眼前娉娉婷婷的少女,眼底卻沒有一般姑娘該有的溫柔婉約,微透著不馴的眼直勾勾地打量著他,揚嘯風略微不悅地蹙起眉頭。
真不像話!姑娘家怎麼可以這樣直盯著男人看?即使是對自己的親人也不該如此,看樣子,舅母是將她那一身草莽氣息傳給了表妹。
舅母真是不該!若是草莽出身的她無法適應豪族的規矩,至少也該把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之後才走,再不然也得產下女嬰後,再將她送回上官家,而不是讓表妹跟著她混跡江湖,習得一身江湖豪氣、莽氣,卻沒半分大家閨秀的溫婉含蓄,這要她如何適應得了豪門巨室的繁瑣規矩?
這些年,若非兩家人苦心隱瞞舅母的出身來歷,否則光是舅母的身份恐怕便足以嚇壞許多貴胄,而表妹身上所散發的草莽氣息更足以令她飽受他人的側目,無法被眾人所接納,要她如何在那深宅大院中獨自生活?
揚嘯風沉吟半晌,開口道:「表妹,聽說你昨兒個受到惡徒的攻擊,可知道對方的身份?」
「那不是一般的惡徒,而是領賞殺人的七煞堂殺手!」上官潔羽細細地看著他,想從他的眼中找到些許訊息,但是她失望了。
「七煞堂?你是怎麼惹上那批煞星?」揚嘯風直覺地以為這是舅母所惹來的禍事。「舅母知道此事嗎?她怎麼說?」
「娘還不知道,我沒告訴她。」上官潔羽雙眉微蹙。是她的錯覺嗎?這位表哥的話語裡似乎對娘頗有意見。
「為何不告訴她?舅母應該知道這批殺手所為何來,得要她告訴我們事情的原委,我們才知道該如何解決……」
「事情的原委?你認為我受攻擊是因為娘與人結怨?」上官潔羽不悅地瞪著他。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娘都離開那麼久了,他們就是不能改變對娘的歧見嗎?
「若非如此,七煞堂怎麼會對你下手?」
「這事與娘無關!」上官潔羽微怒地道:「娘不是那種闖了禍就將後果交由旁人承擔的人,況且能花錢雇七煞堂的也不是只有江湖人,反倒是重利輕義的商賈常是七煞堂的金主!」
可惡!怪不得當年娘要離開,不問青紅皂白就自以為是地妄下結論,她可憐的娘當年是受了多少委屈才離開的?
揚嘯風皺著眉頭,「我不過說了幾句,你就這麼不高興,哪家的閨秀像你這樣?」
上官潔羽冷哼一聲,「有哪個做子女的,能夠任憑他人這樣不明是非地批判自己的母親?任憑他人將莫須有的罪名加諸母親的身上而不辯解?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名門閨秀?」
揚嘯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確實不該在真相未明之前便懷疑舅母,只是我著實想不透這你一個年輕姑娘受到暗殺的理由,因江湖恩怨而受波及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理由,這樣的懷疑應該還算合理吧!」
上官潔羽傲然地揚起下顎,「那只是你膚淺的愚見,我倒是覺得,就在我遇刺不久,竟然與表哥投宿在同一家客棧……這未免太過巧合了,巧得讓人無法不起疑。」
「你……」揚嘯風愣了一下,慍然地瞪大眼睛,「你懷疑我……」
真是污辱!江湖人就是江湖人!
上官潔羽冷冷地挑眉,「我這是合理的懷疑,正如同表哥你先前所做的猜測。」
會做壞事的,就只有她們母女嗎?自以為是的紈褲子弟!
「你……」揚嘯風搖頭歎息,「你這性子再不收斂些,將來恐怕很難見容於公婆……」
上官潔羽咬牙硬聲道:「這事就不勞表哥操心了!」
「我當然得操心!」揚嘯風義正詞嚴地說,「我得幫你挑夫婿,為你安排一椿好姻緣!」
「你說什麼?」上官潔羽驚怒地看著他。「為什麼你得要幫我挑夫婿?我的姻緣好壞……與你何干?」
揚嘯風說道:「雖然我不姓上官,但總是親戚,再加上雙方密不可分的合作生意,我們兩家的關係不比一般,尤其我母親更擔心不懂大戶人家規矩的你會鬧出令上官家難堪的笑話,再說你也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舅父不希望你嫁給江湖人,這次不但是要你回來認祖歸宗,也是要為你訂下一門親事……」
其實他會想幫上官潔羽安排親事,也是因為自個兒的娘親似乎有意親上加親,若他不能盡快幫這小表妹選定夫婿,他恐怕就得在母親的「淫威」之下被迫迎娶這野丫頭了。
「什麼?」上官潔羽失聲叫嚷,「原來你們是打這主意?」
揚嘯風雙眉緊蹙,「姑娘家說話這麼粗魯,不合禮教!」
「我都快被賣掉了,還管你合不合禮教?!」上官潔羽這會兒早忘掉雲巧這半年來所教她的規矩禮節,「我的親事毋需你來操心!你別想我會讓人隨便安排我的未來!」
「婚姻大事自當聽從父母之命,容不得你做主!」揚嘯風沉著臉道:「雲巧這半年來都教了你些一什麼?你這粗野無禮的模樣,哪裡像個大家閨秀?你這會讓上官家丟臉的!」
上官潔羽怒極反笑,「既然怕丟臉,又何必要我回上官家?你以為我希罕嗎?」
憤怒已讓她失去了理智。大家閨秀?所謂的大家閨秀就是要這般任人欺陵不得反抗?這樣才叫做合規矩?
「你終究是上官家的千金,不回上官家你還想去哪裡?」揚嘯風說道:「舅父也是擔心你的將來才會做此安排。」
上官潔羽眼兒微瞇,突然櫻唇微微一彎,笑得含蓄而優雅,「多謝表哥的關心,不過,表哥年紀輕輕地便一肩扛起揚風山莊的生意,長期勞累於身體有傷,再要你操心上官家的家事未免太過,表哥還是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吧!」
「什麼?」揚嘯風先是被她柔美的笑容給迷惑住了,一時竟沒聽出她言語中的嘲諷。
「表哥!」上官潔羽上前幾步,一臉認真地看著他,「表哥,你臉色有些蒼白,是否太過勞累了?」
「我?」揚嘯風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臉,觸手一片濕冷,眼前突地一黑——
☆ ☆ ☆
揚風山莊少莊主突染急病,陷入昏迷!
雲巧一聽到這消息,頓時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怎……怎麼會這樣?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生病了?」她又急又擔心,請了大夫過來也診斷不出個所以然,只說揚嘯風是在睡覺。
分明是庸醫!哪有人說睡就睡的?根本就是昏厥了!但好好的人怎麼會昏迷不醒呢?
「別擔心了,雲巧。」上官潔羽沒啥大不了地說道:「只要是人都會累,累了就會想睡覺,何況是表哥這樣的大忙人,你就讓他多睡幾天嘛!」倒是她,可有得忙了,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可是……」雲巧不太能夠接受這說法,而且揚嘯風這一病倒,也讓她想將兩人湊成一對的計劃給打亂了。
「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就親自去照顧表哥吧!」上官潔羽不著痕跡地道:「我不方便親自照顧他,你就替我去照顧表哥吧!」
「小姐……」雲巧面色一喜。原來小姐也很關心表少爺,這樣一來他們就有機會了!「好!我去看看表少爺!」
她輕快地走了出去,心裡已經開始計劃著兩人的婚禮。
上官潔羽暗笑地看著她雀躍的背影,確定雲巧已走得不見人影,她也立刻起身,走到隔壁房間。
若她估計得沒錯,那個人也該醒了,而她——
可有個重要事情要找他幫忙!
☆ ☆ ☆
公方浩的確已經清醒了,才睜開眼睛,就聽見走到門前的腳步聲,他直覺地又閉上了眼。
上官潔羽推開房門,走到床前,看見他仍是雙目緊閉,不覺有些奇怪。
還沒醒?難道是她高估了他的功力?
上官潔羽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看著看著她的臉兒又紅了。
她是怎麼了?難道她那天拿錯了藥粉害自個兒也中了毒了?可有哪一種毒是會讓人臉紅的?她不記得她曾經配過這樣的毒方啊?
上官潔羽搓搓雙頰,看見他仍是昏睡未醒,伸手要探他的脈象,指尖才一碰到他的肌膚,一隻大手閃電般地扣住她的手腕,上官潔羽驚呼了一聲,身子一軟,趴跌在公方浩的身上。
軟玉溫香撲滿懷,公方浩心神一蕩,差點順手將人家拖上床,及至想起眼前的姑娘正是他昏迷前所看見的女子,他才暗暗地鬆了口氣,但觸手的柔軟細膩卻又令他捨不得放開她。
「姑娘,你是……」
好美!公方浩深深地望入她略帶驚慌的幽瞳中。絕美精緻的五官帶著精靈又嬌媚的神態,微透著香氣的凝脂雪膚,幾乎令他忍不住要一親芳澤。
「放開我!」男性的氣息薰得她滿臉通紅,她又羞又怒地往他胸口一槌,「你還不快點放開我——」天呀!她這樣趴在一個男人的身上成何體統?
公方浩手一鬆,她連忙退到床尾,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待會兒還想要他幫忙,她就先餵他一頓毒藥。
公方浩著迷般地看著那雙驚慌的翦水幽瞳慢慢地滲入怒氣,再強自鎮靜,卻滿是不悅地瞪著他。
「公子,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她不悅地揉了揉被握痛的手腕。
「救命恩人?!」公方浩一怔。是他聽錯了?被救的人不是她嗎?!
上官潔羽肯定地點點頭。「公子遇襲昏倒在路旁,是我命家僕將公子運送到這間客棧休養的,可也算得上是公子的救命恩人吧?」
咦?
「你剛剛說什麼?」他不死心地再問一次。「你……救了我?」
不會吧?這姑娘是不是弄錯了?
「沒錯!」上官潔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不然你現在還昏倒在路邊呢,怎能躺在這張乾淨的大床上?」這話她倒是沒騙人,若是沒有她的解藥,中了迷藥的他,這會兒還沒醒呢!
這女人!
公方浩不可思議地瞪著地,「我記得姑娘才是那個被殺手圍攻的人吧?」
「公子若是不出手,那群殺手也未必動得了我,可公子出手了,又因而中毒昏迷,我若是不救公子,那未免說不過去。」上官潔羽說得理直氣壯,似乎還嫌他多事出手,還累得她不得不救人。
公方浩挑起眉毛,慢慢地說道:「那麼……姑娘是希望我能報恩了?」
「我——」她眼珠子一轉,「雖說受人點滴自當湧泉以報,但施恩莫言報卻也是應該的,我只不過是希望公子能夠幫我一個小忙。」
「什麼忙?」
「我……」她突然紅了臉,「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我……」公方浩看了她一眼,「複姓公方,單名浩。」
「公方公子,我想請你送我……到薪城——」上官潔羽輕輕地說。
「薪城?那有什麼問題!」
公方浩爽快地答應了,可找個護衛送她回薪城卻不是上官潔羽真正的目的。
「我……」上官潔羽頓了頓,「我是薪城上官府之女上官潔羽,因為某些因素,我從小便隨母親離開了薪城到雲南定居,這是我初次回到薪城,也算是認祖歸宗,但是……」
上官潔羽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她的計劃,公方浩卻以為她是擔心昨日的殺手。
「姑娘別擔心那些黑衣殺手,我會保護你的。」
「我……我不是要公子的保護——」想起昨日的意外,上官潔羽不由得表情凝重了起來,「七煞堂的殺手會盯上我自然不是毫無原因,我……想查出主使者是誰。」
公方浩微微一怔,不明白她一個豪門千金為何識得江湖中最神秘凶殘的殺手組織?她一個姑娘家又為何受到殺手的暗殺攻擊?
「姑娘認為有人不想讓你回上官府?」
上官潔羽低下頭,「這只是個人的猜測,也許……也許我猜錯了也不一定。」
雖是從未見過面的親人,她總還希望能夠保留一些對親情的幻想。
公方浩眼神透著同情,「如果……姑娘沒有猜錯呢?」
「其實認祖歸宗與否……這事對我而言並不重要……」上官潔羽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說道:「我從小跟著母親在雲南長大,上官府對我而言是陌生的,在我的心裡根本沒把自己當成上官家的人,更不想要上官家的一分一毫,但是血緣關係是斷不了的,如果能夠……至少能夠為彼此留一條退路……」
若對方真的做絕了,那麼即使她可以不計較,出雲宮可是有仇必報,疼愛她的段剛表哥更不可能放過他們的。
「侯門深似海——」公方浩不禁感歎,他們公方家雖在朝陽城呼風喚雨,不也是有著難解的家族糾葛。「送姑娘回到薪城之後,如果你想轉回雲南,我也可以再送你一程。」反正他暫時不準備回家,到哪兒都行。
「公方公子,謝謝你。」上官潔羽感激地一笑,臉兒忽然又紅了。「還有……我想請公子……」
「還有?」
上官潔羽的臉色更紅了,「公子家中……可有妻妾?」
「沒有。」公方浩唇角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沒有妻妾,也未曾訂親,不知在下還有什麼地方能為姑娘效勞?」
這位姑娘似乎不同一般的富家千金,尋常女子即使遇上了傾心的對象,也萬萬不敢親自探問對方這些私密的事情。
「公方公子……」上官潔羽突然膽怯了起來。她會不會太天真了?雖然只是權宜之計,但由姑娘家提出這種要求,畢竟太過於驚世駭俗了,她……會不會被他瞧不起?
公方浩微笑道:「姑娘但說無妨,只要公方浩能力所及,一定為姑娘辦到。」
「你……真的?」她抬頭瞥了他一眼。
「在下人格保證。」他俏皮地朝她眨眼。
「那麼……」上官潔羽低垂著頭,連耳根都紅了。「回到薪城之後……」她咬著唇瓣,細如蚊蚋的聲音逸出粉嫩的櫻唇,「我希望公子能夠……能夠……向家父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