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馬桶上瞪著手上的驗孕筆,那再清晰不過的兩條線──盒子上說兩條線代表懷孕。
懷孕……她真的懷孕了!
她完全傻了,整個人動彈不得地定在馬桶上。
她一直一直都是很小心的啊!
身為一個稱職的情婦,計算生理期、避開危險期從來都是很要緊的工作,而她也從不懈怠。她已經如此戰戰兢兢了,怎麼還可能懷孕?!怎麼可能?都是海音那張烏鴉嘴,怎麼會那麼巧就剛好被她給說中了咧!
「親愛的?你進去很久了,我們還要不要去吃飯?」孫達夫敲敲洗手間的門提醒她。
她立刻想起了他幾天前的反應,他不會高興她懷孕的,他根本不希望她有小孩。
可是……那時候只是臆測,現在卻是貨真價實的,也許面對一個真正的小生命,他會有不同的反應也說不定?
他們是相愛的吧?是吧?彼此相愛的兩個人有孩子是很正常的事,換作任何男人都會感到欣喜若狂才對……
可是……他們真的相愛嗎?
「哈囉?裡面有人嗎?」
「等等,我馬上出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息自己激動的情緒。此事非同小可,她絕不能慌了手腳,更不能在此時此刻崩潰。這一定要……一定要小心謹慎處理,勝負就在此一舉了!
打開門,孫達夫正帶著不耐煩的表情等著她。「你最近是怎麼搞的?以前你從來都不會讓我等的。」
歐亞若甜蜜地笑著攬住他的頸項。「不要這麼小氣嘛,女人有時候是麻煩了一點,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唉,麻煩動作快一點好嗎?訂位的那家餐廳從來不等人的。」
「好,馬上來!你給我十五分鐘,我給你一個所有男人都羨慕的夜晚。」她甜膩地獻上一枚熱吻,纏綿悱惻、熱情非凡。
孫達夫有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你沒事吧?吃錯藥?」
歐亞若給了他一枚白眼,嬌嗔道:「唉喲,孫先生,您也太難伺候了吧,對你好你也嫌棄哪?」
「嘖嘖,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對對對,像我這樣的狐狸精,幾時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也很難說咩,說不定等一下就坑你一條百萬鑽石項鏈,哼!」
孫達夫笑了起來,上前擁住正坐在梳妝台前的她,吻著她細白修長的頸項,深深聞著她身上的香氣。「要是我付得起的話,不要說百萬,千萬我也願意……」他的手不安分地溜進她的薄衫內,輕撫著她柔嫩的肌膚,引來她陣陣迷亂輕吟。
「嗯……」他輕笑著不斷輕啄她的嫩肌。「你最近的反應真誘人……突然熱情了起來……」
這句話像是冰水一樣澆醒了她,歐亞若微微一笑,嬌俏的舌輕輕舔過他的唇瓣。「別不安分了,否則訂位真的會被取消唷。」
「也許我的餐桌換個地方也不錯……」他的眼光誘惑地飄向一旁的大床。
「不行,今天晚上很重要呢!」
「今天晚上很重要嗎?」孫達夫有點失望的撫著她的頸項。他的手修長勻稱,比女人的手還好看,可惜就是冷了些。
「你乖乖陪我去吃飯,晚上回來自然還有『宵夜』。」她俏皮地笑著,輕輕拍掉他的手。
孫達夫滿意地凝望著她酡紅的雙頰,唉,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此媚人啊!「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是的……迫不及待,她也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她將自己精心雕琢成一個美麗的娃娃,高挑而細緻,陶瓷般完美的臉龐在燈光下顯得毫無瑕疵。她要他無法抵抗、要他意亂情迷,她要在最美的燈光下、最棒的氣氛下讓他聽到這個美麗的訊息──
他們就要有個孩子了!
屬於他跟她的、世上獨一無二的一個珍貴的寶貝!
孫達夫,「孫氏企業集團」的第二代掌門人,豐富的政商背景再加上龐大的家族企業,是眾所皆知的政商名人。
他還很年輕,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正是男人最為吃香的時候。他不但外型帥氣迷人、風度翩翩,談吐之間所散發的貴族氣息更讓他顯得與眾不同,他可不是渾身銅臭的商人,而是許多名媛淑女的目光焦點。
大家都知道這樣的男人「已婚」的身份只不過是個幌子,他身邊從來沒缺少過女人。交往過不少知名女星的他,身價只有愈來愈高,只更令拜金美女們前仆後繼、趨之若鶩罷了。
再過幾個月就要舉行選舉了,孫達夫矢志參選且志在必得,這是眾所皆知的消息。先是立法委員,然後是行政官員,然後市長……
一條亮晃晃的康莊大道就在眼前,而且近在咫尺,孫達夫要是平步青雲,也是所有人意料中的事。
這正是她費盡心力爬到現在這個位置的主要原因,這樣的男人無論多難以駕馭,也都不過是個男人。
她,歐亞若,也並非池中之物,她是所有男人最狂野的夢想、最綺麗的幻境。年輕貌美只不過是一小部分原因而已,想想美麗如黛安娜王妃怎會輸給卡蜜拉那樣其貌不揚的女人?最重要的當然就是手腕。
她花了一年才接近孫達夫,又花一年慢慢鯨吞蠶食他的生活,再花一年掌握住這男人所有的秘密,如今,她已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在手腕上,誰能與她爭鋒?
誰說美麗的女人沒大腦?沒大腦的女人再怎麼美,都只是櫥窗裡中看不中用的洋娃娃而已。就如同孫達夫放在家裡的那位名媛夫人,家世背景再好、容貌再怎麼明媚出眾,還不是一樣要獨守空閨。要能屈能伸、能理解男人所有需求的女人,才夠格成為孫達夫的女人。
可惜……她似乎低估了孫達夫的冷血,或者該說她低估了孫達夫的演技,她怎麼也想不到能說出那些甜言蜜語的男人,居然會在瞬間翻臉!
她將自己裝扮得如此美麗,但再怎麼美麗的陶瓷娃娃、氣氛再怎麼美好的法國餐廳、再悠揚無比的小提琴聲,都對她一點助益也沒有。
聽到這消息時,晶瑩剔透的高腳水晶杯停在半空中,他的表情僵硬得有如失敗的雕像。他錯愕地瞪著擺在他面前的驗孕筆,彷彿那是世界上最恐怖、最上不了檯面的東西。
「快拿走它!」他嘶聲低喊。
歐亞若的心不由得一寒。
「拿掉他!」
「你說的是這個?還是這個?」她修長的指尖點點桌上的驗孕筆,又拍拍自己的肚子。
「都是!」
儘管早就有想過這樣的答案,但歐亞若依然無法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又開始有種噁心想吐的感覺了,但並不是因為她剛剛吃下去的牛排,而是因為眼前這男人的嘴臉。
他認真無比地傾身向她,「告訴我,你會拿掉他!」
「我不會!我為什麼會?」在她腦袋還沒轉過來之前,她已經自動回答了這個問題,而且回答得毫不猶豫、毫無轉圜餘地。
「你不要鬧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孫達夫痛苦得整張臉都扭曲了。他忍耐地閉上了眼睛,扭曲的情緒在他臉上畫出鮮明的法令紋,讓他頓時顯得蒼老。
「這是故意的吧?就像上次一樣只是個測試。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測試愛情?這世上沒有任何愛情是禁得起考驗的!」
「你懷疑我說謊?」歐亞若不怒反笑,她的唇角真的浮起一絲冷笑。「你也看到了驗孕筆的結果了──」
「我聽說有些女人會上網去買孕婦的尿液,為的就是測試男朋友的反應──」
一聽他這麼說,歐亞若猛然起身推開椅子,顧不得旁人訝異的眼光,轉身就走。
而他沒有追上來。
她真的以為他會追上來的!他沒有理由不追上來啊?他們相戀了一年多,她當他的情婦已經一年多了!他沒有小孩,他的婚姻有名無實,他口口聲聲說與他的妻子之間早已沒有愛了……
那麼他為何不追上來?為什麼呢?他們是相愛的吧?她愛他……不是嗎?
夜涼如水,離開了法國餐廳站在街頭的她,突然顯得如此無助!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著自己依然緊實的小腹,指尖輕輕地碰觸那裡的肌膚──這裡有個小小的生命正在成長──她冷冷地抿起了唇,現在恐怕已經不是孫達夫一個人的意願問題了。
這很老套,也很卑下,可是這是女人最原始的武器。
她不會輕易讓步的!他們也拖得夠久了,現在有了這無法取代的武器,她絕不能就這樣放棄!
想到這裡,她的手無意識地輕撫著下腹,美麗的唇微微抿出一道堅決的弧度,她,歐亞若,也不是省油的燈!
「往下彎,輕輕的,不要太用力,對……慢一點……」
好痛!分不清楚到底是心痛、背痛,還是肚子痛?
懷孕還可以繼續做復健嗎?如果他的大手再往下一點、再用力一點,小孩會不會就這樣夭折了呢?
「你的背肌好緊張。」
他的聲音裡有著憂慮,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以想像他那兩道濃得像是毛毛蟲似的眉毛已經緊緊交鎖。他寬厚的手掌輕貼著她的背緩緩揉弄,但卻無法讓她放輕鬆。
「怎麼了?工作壓力太大了嗎?上個星期都比現在好。」藍天傑鬆開了手,狐疑地望著她。
她憔悴地低著頭,跟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判若兩人。藍天傑不由得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嘿,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叫醫生?」
「我沒事……」
只是很想哭。已經連續失眠兩天了,她的身體跟心理壓力都已經到達頂點了。她輕輕地抬了抬眼睛,藍天傑那雙寫滿了關心的眸子就在眼前,不知怎地,那眼神瞬間擊潰她所有的防衛。
如果孩子的父親也能用這種眼神看她……可惜那只是她的癡心妄想,這幾天孫達夫根本當她是毒蛇猛獸一樣躲著她!在他們不得不見面的時刻,他甚至連多看她一眼也不願意,連講電話的聲音都是冰冷的。
孫達夫明白地告訴她,如果她堅決要留下這個孩子,那他們兩人的關係就到此結束,從此恩斷義絕再無可能。他甚至對她下達了最後通牒,不拿掉小孩就別想再待在他身邊,她連工作都不保了!
她想過要把事情鬧大,讓孫達夫的妻子知道這件事;甚至想過去找孫家的長輩,孫達夫至今沒有小孩,他們不可能放任他親手謀殺自己的小孩才對……
但是她完全錯了!孫達夫才不過四十歲,他將來有孩子的機會多得是,孫家的人眼前所想的只是如何讓孫達夫快速的在政治圈竄起,此時此刻他們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名胡攪蠻纏還懷有身孕的情婦來攪局。
在這次的事件上,她是完全輸了!
如果她不想就此被踢出局,唯一的辦法就是快快拿掉小孩,趁孫達夫對她還沒有絕情絕意之前,努力挽回他的心。拿掉這個小孩,將會讓孫達夫更加憐惜她,讓她距離「孫太太」的寶座更近一步。
她肚子裡的孩子一直就是個籌碼,問題只是要如何運用這個籌碼……他只不過是個籌碼,一個壽命短得可憐的籌碼……
一陣噁心的感覺突然向她襲來。
歐亞若猛然推開藍天傑,踉蹌地往外衝去。
「歐小姐?」
藍天傑錯愕地被推倒在地上,看著她倉皇失措的腳步,他顧不得復健中心其他人訝異的眼光,立刻跳起來追了上去。
復健中心在教學醫院的最後一棟,一座小小的花園就坐落在復健中心的角落。歐亞若很快鑽進林蔭茂密的小林園中躲藏起來,她希望那裡沒有人,更希望時間可以立刻停止轉動,她真的需要冷靜的想一想。可惜時間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需要冷靜而停止轉動。
她不斷地發抖,環抱著自己的雙手抖個不停。天氣並不冷,午後的陽光甚至透過樹葉間隙撒落點點金光,但她的心卻好冷好冷。她彷彿可以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臟一點一點結冰的聲音……
不,她的心臟早在前兩天的夜裡就已經結成冰,現在她聽到的是心碎的聲音,一點一點崩裂、一點一點瓦解。
不遠處追出來的藍天傑默默地看了她幾秒鐘,隨即轉身找了台飲料機投了兩瓶罐裝咖啡,慢慢地走到她身邊將咖啡遞給她。
歐亞若有些訝異地抬頭望著他,然後帶著一絲感激之情接過溫熱的咖啡罐,好奇心讓她忍不住開口,「天氣這麼熱,你給我熱咖啡?」
「因為你看起來很需要一點溫暖,我不能擁抱你,但起碼可以給你一罐熱咖啡。」他溫言。
「我看起來很需要溫暖嗎?」歐亞若逞強地笑了笑。「我只是痛得受不了而已。」這也不算謊言,只不過她痛的部位與他所想的不同罷了。
「會讓你這麼難過,想必真的是痛得不得了。」藍天傑不置可否地坐在她身邊。
「你又知道什麼了!」她立刻惱怒了,有種被識穿的惱怒。
藍天傑卻只是好脾氣的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我想你今天已經不打算繼續做復健了,對吧?好好保重自己,我們下次見。」
下次?不會再有下次了,這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歐亞若僵硬地回他一笑。「謝謝你的咖啡。」
「別哭了,狂野女的形象還是比較適合你喔。」藍天傑朝她眨眨眼,眼底有著溫暖的笑容。
歐亞若忍不住歎息失笑著。是啊,她多麼希望時光能倒回兩個星期之前,狂野豪放又沒大腦的模樣真的比較適合她!
可惜她已經回不去了……她的預約掛號時間就快到了,再過不了多少時間,她就要到婦產科去拿藥。
從此她的生命再也不同,因為她將親手殺死她肚子裡的小生命。
走到小庭園外,藍天傑不由自主地回頭。孤單獨坐在一叢深綠中的歐亞若,看起來有種奇特的悲傷,她仰著頭,空洞的目光望著天空中看不見的某一點……他幾乎被打動了。
藍天傑扯動唇角露出一抹苦笑,一定是他想太多了,像歐亞若這樣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有什麼悲傷?又怎麼可能懂得什麼空洞、什麼內涵?她只是一隻野貓,一隻美麗且有著銳利爪子的野貓而已。
「你真的決定了嗎?」
醫生歎息地望著她。他怎麼能不看她呢?她哭得如此悲傷,如此美麗的女人卻哀痛得叫人心碎!
「我真的不能……留下他……」
歐亞若哽咽地低著頭,她沒有勇氣看醫生的眼睛,沒有勇氣看任何人的眼睛,她怕裡面會寫著「兇手」兩個字。她想說服自己這是最好的選擇,甚至是唯一的選擇,她想說服自己每天都有人墮胎,但她就是做不到。
醫生只好輕輕地點頭。「我可以理解……請在這上面簽名,等一下你就可以到產房去領藥了。吃過藥之後不要立刻離開,明白嗎?先在醫院觀察幾個鐘頭,然後兩個星期之後再回來診察看看是否排乾淨了,你一定要記住……」
醫生接下來的話她完全沒聽進去,她只是哀泣著簽了名,心痛萬分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護士領著她走出看診室,她都還哀泣不止。她望著診療間外面坐著的孕婦們,為什麼她們臉上都有笑容?為什麼她們看起來如此美麗,如此動人?看著她們撫摸自己肚子的模樣──
她心如刀割!
「產房在六樓,你一個人可以嗎?」
護士有些憂心地望著她,她真的哭得太慘了!可她既然如此悲痛,為什麼還要拿掉小孩呢?年輕的小護士不太能理解。看她的穿著打扮入時又摩登,該不會連一個小寶貝也養不起吧?
「我可以的。」她告訴護士,也告訴自己。她努力想忍住哭泣,卻完全無能為力,她真的沒想到自己會哭得這麼這麼慘!
慢慢地拖著腳步離開婦產科,她舉步維艱地往電梯方向走去,淚水依然無法遏抑地不斷往下掉。
她該找海音來陪她的,也許有個人在她身旁,她就不會感到如此孤單無助了。但她不能,海音不會贊成這件事的,她更不能要求海音跟她一起變成謀殺小孩的劊子手。她就要失去一個孩子,不能再失去一個朋友!
醫院的電梯口有許多在等待的人,他們紛紛用奇異的眼光注視著她,她敏感的認為那些眼光裡隱約寫著批判,讓人難以忍受。他們都知道她要殺掉自己的孩子了嗎?全世界都知道了嗎?
她轉身離開電梯,走進了樓梯。空無一人的樓梯間,提供了她喘息的空間,她迫不及待地點起一根煙。
她的手不斷顫抖著,因為羞恥、因為猶豫、因為痛苦……
孕婦吸煙可能導致胎兒體重過輕及早產──雪白色的美麗煙盒上打著這麼一行小字,過去從來都看不到的字,現在居然變得如此醒目刺眼!
但是她的胎兒不會早產,他根本不會被生出來……
思及此,她的肚子彷彿遭受重擊,她整個人蹲在地上緊緊地抱住肚子,完全無法遏抑地哭了起來。她得用力摀住自己的唇,才能阻止那一聲聲充滿痛楚的哀號衝口而出。
「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咪對不起你……原諒我……」
這一生,從來沒這麼痛過。
她到底在痛什麼呢?她從來都沒想過要一個孩子,甚至幾天前她都還把這孩子當成一個籌碼、當成一種逼迫孫達夫就範的手段而已,那為什麼現在又變得如此難以割捨?
聽說孕婦很容易情緒化,她現在一定就處於這種階段吧?事實上她根本不該這麼痛的,事實上只要哭過這一場之後,她的腦袋就會清醒了,她會發現自己現在做的才是最好的選擇──
樓梯間傳來腳步聲,有人走過來了。可是她什麼都顧不了,什麼羞恥、什麼面子都已經不重要了,再過不了多久她就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小孩,此時此刻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別人如何看她又有什麼要緊呢?
她的眼淚繼續奔流著,彷彿要把身體裡所有的悲傷全都沖洗乾淨似的,但是她知道今天流的淚水只是一條小河,未來她還會流出如同汪洋大海般的眼淚。這樣的傷痛幾時才會停止?她沒有勇氣去衡量。
「歐小姐?」有個男聲訝異地喚她,他很快來到她跟前扶住她的肩膀。「怎麼了?你還是不舒服嗎?我馬上送你進去找醫生──」
歐亞若再度抬起淚眼,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高興看到這一張熟悉的臉,縱使那張臉的主人屬於藍天傑,一個她只見過兩次的男人。
她哇地一聲痛哭著撲進了他寬廣的胸膛裡,所有的悲痛化成緊緊揪住他衣領的雙拳。
她所有的理智都已經被自己的淚水給淹沒了,所有的尊嚴與驕傲也早已經消失無蹤,她甚至聽不到自己哀哀切切哭泣著說了些什麼,她只記得藍天傑的懷抱很溫暖,只記得藍天傑輕撫著她的背的大手好溫柔。
她到底哭了多久?她根本記不得了,只是當她終於恢復理智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