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於志成望著面前瞬時蒼白的小臉,緩緩點了點頭。
「我……我……」於藍張著嘴,腦際全然空白!
蘇玉群連忙上前擁著呆若木雞的於藍到沙發坐下,輕輕拍著她後背,「女孩兒總要嫁人的,爸媽都是為你好,應龍人很不錯啊,而且你們就早就認識了是不是?」
於藍抽了一口氣,還是說不出話來,眼眶早已應景般脹得通紅。於志成只當是女兒畏怯,便使個眼色給老婆。
蘇玉群會意,又摟著女兒親暱說:「你不知道哪,應龍長得一表人才,人又能幹,才這麼個年紀,半山豪宅也有兩層,另外的家產就不知有多少了,最重要他又這麼喜歡你。」更更重要的是,他是於家的財神爺!
「可是……可是……我我不想這麼早就……」於藍幾乎要哭了。
「傻孩子,你十五歲那年他就注意你了——」蘇玉群揚起臉感歎:「哎,這多浪漫啊女兒,有一個男人等著你長大,然後再娶你回家寵一輩子,這種幸運多少女孩子想都想不來呢。想當日我和你爸爸也是很艱難才走都一塊兒哦,所以直到現在他都珍惜我,對我好。」她一歪頭,向正在仔細聽著她們說話,但又扮作看報紙的丈夫甜甜一笑。
「十五歲?」於藍呆了眼。
「就是,現在這種世道癡情男是稀有品種呢,女人家遇見好男人要懂得及時抓緊,等到知道珍惜的時候,或許又碰不著這麼好了。」
於藍心亂如麻,待要鼓起勇氣力爭民主之時,卻見爸爸擺了兩下手依舊低下頭看報紙,便知道那就是「你什麼也不必說了,我早決定了」的終極判詞。
顫抖著腳步走回自己房間,小心關上門,把臉埋在枕間壓著聲音痛哭。半晌,她轉過臉輕抽著氣,摟著皮皮熊躺在床上發呆,腦海中,嘗試思索著關於許應龍的一切……想了半天,只記得他有張白淨得有點過分的皮膚,老是對她笑成一堆的臉孔,膩得像奶油一樣的聲音,造作得要命的風度……
她對他不熟悉,更毫無好感,怎麼能生活在一起,甚至……睡在一起?轟!想到這裡,於藍不禁抱頭呻吟,實在難以想像、實在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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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於藍又被叫至父母房中,面對另一輪疲勞轟炸。
「做父母的怎麼會不瞭解自己女兒的性格?你說說看,人家應龍前陣子天天接載你放學是為什麼?就是渴望能和你正常交往啊,但你有給過人家機會嗎?不止是說應龍,就算是任何一個男人約會你,你也一樣會用這種逃避的態度!我說得對不對?」於志成盯著畏縮的女兒,更是一針見血。
於藍坐在沙發垂著頭一言不發,心中雖不情不願,無奈天生嘴笨,明明拼湊了一個晚上的理直氣壯,來至嘴邊就化成一團慌亂了。
蘇玉群有些不忍,便緊挨著女兒坐下,拉過她的手輕輕揉捻著,「我們這麼疼你,絕不會害你的。應龍又有才幹又癡心的,而且對爸爸的事業很有幫助,乖女兒,你就答應婚事吧……」
「玉群你別再勸了!」於志成打斷妻子的話,別過頭盯著女兒,語中帶氣地說:「也不想想我們疼了你這麼多年,只是要求你這一次也不應允?沒有他我們家這幾年會過得這麼好?為這點就應該報恩了,更何況將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借助應龍!」
於藍緊抿小嘴,眼眶熱得難受,略一動,蓄了半天的淚就大滴滾了下來。
蘇玉群連忙起身往梳妝台拿紙巾,轉過背時狠狠白了丈夫一眼,然後一邊替女兒抹眼淚一邊低聲說:「這幾年爸爸公司的生意不怎麼樣了,全靠應龍幫他炒股票我們生活才會無憂,寶寶,你就答應爸爸吧,媽媽也求你了。」
於藍心裡明白,這不是他們疼不疼愛她的問題,而是他們的本性的問題。她敢肯定,即使自己真是他們的親生女兒,處於這種情形下,同樣會被安排嫁給許應龍的。
許應龍不是不好,也不是不優秀,只是,每次面對他時,她都會條件反射般地想避開。這已經不是能否去喜歡的問題,而是一種提不起要去喜歡的心理。即使在行為上勉強認同,內心始終背道而馳,一如她永遠不可能以最開懷的姿態立於人前,因為這是她的本質,她的秉性。
只是,這婚事關乎父親的事業、於家的將來,叫她如何能夠忘記十年的養育恩情?對她患病時的細心照顧?對她起居飲食的一絲不苟?
哭了一夜,於藍終於決定:讓父親繼續得到許應龍的幫助吧,只要他們開心,她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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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於藍還沒有梳洗就往父母房間走去——反正只是點一下頭而已。
垂著小臉,趿著毛毛拖鞋挪動在走道上。拐彎時,冷不防地撞在一堵硬牆上,牆是深綠色的,似乎還發出陣陣溫熱。她有點遲鈍地呆了呆,後退一步,抬起紅腫發亮的眼睛一看,是阿諾。
「噢,早晨……對,對不起……」聲音略帶沙啞,韋諾盯著她沒有說話。於藍垂了半天的頭,感覺他沒興趣要回應她一聲「早晨」了,便繼續垂頭往前走。
「用冰敷一敷眼吧,消腫的。」背後突然傳來他低沉的聲調。於藍一愣,回頭時,他已走遠了。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向她表示關心——奇怪哦,聽著很陌生,卻帶有一絲的……溫暖?立站在父母房門前,於藍望著他消失的方向,突然覺得心情沒那麼糟了。
爸爸一臉的喜悅和媽媽突然撲過來的擁抱讓她原本憂愁的心更放下了些。畢竟,他們一直都疼愛她的,為疼她的人而付出,有何不可?
晚餐極為豐富。於志成眉飛色舞,蘇玉群嬌笑連連,於藍強顏歡笑,娟姨一臉擔憂。
看著面前各懷鬼胎的於家人,韋諾臉上不動聲色,心底陰鷙冷笑——果然是狐狸本性,依然樂得坐享不勞而獲的美夢!既然上天讓我撞個正著,你的大限將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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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二點,於藍盤腿坐在床上發呆。一絲夜風滑進,米色碎花窗簾輕拂。窗外漆黑一團,隱匿著天地間詭異的變動,半月沾著縷縷浮雲,風過,一拉一扯,百般戲弄,彷彿只是不想看見慘白清寒的臉,在半空日復一日的枯燥。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低低的怪聲,彷彿像是有東西劃過她的門。想起家人都在,於藍壓下驚慌,繼續哀愁冥思。門外怪聲持續響起,於藍神經漸漸繃緊,猶豫片刻,光著腳輕輕躡至門後小聲地問:「誰——」
沒人應?猶豫半晌,為求證實,她悄悄開了門縫,伸出一張小臉……幾乎在同一時間,門一下被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閃了進來——背後的手隨即把門定住,再輕輕關上!
於藍嚇得尖叫,然而聲音尚未響起,嘴已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掩住。
「別吵,是我!」低沉的語調?她睜大眼睛一看,是阿諾!
見她略略鎮定,韋諾才鬆了手,自顧自按亮書桌上的蘋果型座燈。橙色的燈光下,那張並不英俊,卻線條冷硬的臉容清晰顯現,幽深的眸子正緊緊盯著她,閃動著一絲她看不懂的詭秘。
於藍緊張莫名, 「你你……為什麼進,進我房間……」話未說完,突然記起自己只穿著吊帶背心和短褲,睡袍遠遠搭在床邊,立即滿臉通紅,飛似的滾了過去,拿過睡袍將自己包個嚴實。
韋諾無視眼前雪白晃動的大腿,眼睛依舊幽沉詭異,數秒內便完全打量了充滿紫色系列香閨。目光略一停留,便選定在梳妝台旁邊的一張小沙發,大步過去坐下。
於藍小手緊擰,差不多站至露台的門邊,顫聲說:「你究竟有什麼事……」
「你怕?」
「現在……是深夜……」
「我今天一直想著於家即將來臨的喜事,居然興奮得睡不著覺,想找人聊天聊天。」他盯了她一眼,突然嗤笑,「也是的,因為于小姐釣得金龜婿,於志成今後自然財源滾滾了,高興是對的。聽說你那未來老公明天約你四處遊玩呢,所以你也興奮得睡不著?」
又是這種口吻了!每每先冷盯住人家,再來一輪冷嘲熱諷,然後嘴角微揚眼神複雜,整一個奸佞之徒的嘴臉。
「我,我的事與你無關……」
「即使嫁個你並不愛的丈夫?」
「你你……」分明是來湊趣兒的!於藍覺得小臉發熱,想要罵他幾句,又不知要怎麼罵才不至沒有火氣。
「別擺出一副受我欺負的模樣,說不定我是來搭救你呢!」他坐在沙發上,眼角一掃,順手拿了桌上的一隻水晶球在手中把玩。
「什麼……」見他一臉閒適,知他不會這麼快離開,於藍便慢慢挪至離他較遠的另一邊床邊坐下。
「我知你並不喜歡許應龍,也不想嫁給他,但礙於父母之命只得應承。」他瞥了她一眼,輕笑,「難聽些是逼婚吧。」
深夜到來,只為一再恥笑她將要下嫁並不喜歡的男人?於藍心頭一惱,要強地說:「我要嫁誰……不關你的事,請你……你馬上離開!」
「當然不關我的事了,不過,如果我送上一份結婚禮物以示祝賀,你可能更有興趣要和我聊下去的。」韋諾挑眉,十分意外「小老鼠」竟長了幾顆尖利的牙齒。
「哦,那……你你……直接交給我媽媽行了……」
原來是來道賀,誤會人家了。只是,為什麼她總感覺他怪怪的——
韋諾抿了抿嘴沒說話。半晌,他手中的水晶球突然「啪」的一聲跌在地氈上。於藍嚇了一跳,眼睜睜看著心愛的水晶球骨碌碌滾向床底,就是不敢過去撿起來。
韋諾的右手,突然多出了一個厚厚的牛皮信封,「啪」的一聲,他把信封扔至她腳邊,「于小姐,這就是我珍藏多時的賀禮,你要看得清清楚楚,仔細品評,至於時間,不是一個問題——」
於藍睜大眼睛看看地上的東西,猶豫著撿了起來。
眼角瞄了韋諾一眼,見他早已燃起一根香煙,裊娜的輕煙裡,看不清他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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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抽出資料,下一刻,眼睛倏然睜大!
裡面居然全部都是媽媽的資料,有出生證明,高中畢業的證書,幾張褪色的獎狀,兩本淺綠硬皮的日記,還有大疊的情書,於藍立即揉了揉眼睛,心中小鼓「砰砰」敲起——那男人不是爸爸。
最後幾張,是媽媽和那男人親呢摟抱的婚紗照片。
其中一張是男人站在身後親吻她臉頰的近照,媽媽穿著粉紅色的蕾絲訂珠禮服,臉上柔媚淺笑。於藍幾乎立即就肯定,那是一種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相片下部,寫著幾個龍飛鳳舞的鋼筆字:與心愛的玉群同偕白首,夫韋原。
於藍倒抽一口冷氣,體溫逐漸降低,背部的冷汗快速滲出。
「別讓精彩片段斷路了,好戲還有後頭呢。」依然是嘲弄的口吻,於藍卻赫然感覺語氣裡多了一份咬牙切齒。
她拿開照片,下面放著一個已經泛黃的白色信封,上面描著媽媽娟秀的小字:原收啟。
內容寫著:
原:
我已經找到一位能廝守一生的男子,也決定和他一起生活。謝謝你給我的愛和呵護,但我實在不能再忍受不專一的愛情,那樣對姐和我都不公平。
我急需一筆錢幫助朋友,現借去你二百萬港幣,如果我借此富有,必定把錢還你。你有這麼多的物業,相信也不會在平這筆錢的,畢竟我也陪了你兩年多。保重。
玉群留字 74年1月16日
真是媽媽的筆跡!於藍的腦袋亂得作一團,「怎麼會這樣……?」
「二十年前的二百萬港幣,按現在的市值,應該算多少錢?」不知什麼時候,他燃起香煙。飄起煙霧,使得於藍看不清他的臉,只感覺語氣越發陰鷙冰冷,「今時今日,錢我有,所以並不稀罕她會還我的錢,反而,我比較希望看見她穿著灰色囚服,站在監牢排隊等吃牢飯的樣子……」
「不不,那……個原是……是誰?」慌張讓她更加口吃。
「是我父親——」他突然嗤笑,「你大概估不到,我和你竟然是名義上的兄妹。本來嘛,她要勾引男人也罷了,但幹嗎要偷錢?在以前,這種勾漢倒貼的女人是要被浸死或問吊的!」他一邊說,一邊慢慢朝她走來。
「現現……在是文明社會!媽媽……有權找尋自己的……真愛,那些錢,既然說借,自然會還給你家的……你,你不要過來……」於藍臉如白紙,以為他要過來猛K自己一頓。
「還錢?」高大的身軀慢慢迫近她,語氣陰鬱詭異,「我一直覺得蘇玉群並不是一個心腸歹毒的人,而且還該死得可愛。」他俯身看進她的眼睛,「因為,她偷了人家的錢居然還留下紙條,哈哈,你說我是不是該多謝她,是不是不費一言一語,就能把她送進監獄?」
被他臉上的神色嚇住,於藍猛縮起身子往後面退去,「你……究竟想……怎麼樣?」偏後面是床頭了,退著退著,她整個人仰在床頭上。
韋諾欺身上前,右手突然掐著她的下巴,「要不是我爸爸求情……」
耳際又響起父親的低聲乞求:兒子,我愛她,別報警……從一開始就是我不對,千不該萬不該乘玉群喝多了酒時污了她的清白,那是報應,報應啊!
「你的報應不但賠上媽媽的命,還有妹妹的腳。」他狠盯著父親,腦中滿滿佔據了幾歲的妹妹捧著左腿在地上淒楚嚎叫的畫面……
十多年前,父親帶著他和妹妹避債至窮僻鄉村。一天傍晚,七歲的妹妹在山坡上守望父親身影時失腳摔在山坡下。如果不是他放學回來外出找尋,妹妹恐怕早已因為失血過多而成了一具屍體。
「前年開始,我爸爸的求情就已經宣告無效了。」
「為,為什麼……」
「因為他死了,死了!」
「啊……對不起……」於藍睜大眼睛,心底倏然觸及雙親離世的悲慘場面,更因為某些身不由已的悲涼,隱匿在內心深處的疼痛全數湧進,逐漸喚醒多年前的恐怖畫面,令此時的她幾乎陷入恍惚。
半晌,她努力定下心神,嚥了嚥口水,小聲問:「那……你想怎麼樣?」
「不要嫁給許應龍!用最決絕的態度!」韋諾冷然回答,「這樣蘇玉群就不用坐牢,你也不用嫁給一個不喜歡的男人,一舉兩得,是不是?我的好妹妹……」說到最後,他的語氣突然詭異。
「為……為什麼……」於藍睜大眼睛,「這對你……
有什麼好處?我突然覺得……你有很不簡單的企圖,也嚴重懷疑這些資料的……準確性,請離開……我要睡了……」雖然是不連貫的言詞,卻絲毫不糊塗。
韋諾抿起嘴角,「看不出小老鼠也是有利爪的!」
「別把我……我比喻成老鼠!」她更火了,天知道她最怕的就是老鼠。
「好——」他湊前,用中指彈了彈她的臉,「我和你打賭,明天蘇玉群必會成為晚報的頭條。然後會被請進警局喝咖啡……如果我贏,你得哭給我看。我輸呢,就把這顆人頭切下來送給你,好不好?」
「走開……」於藍猛打哆嗦,脖子使勁往後縮,卻「砰」的一下撞在床頭。
「嘖嘖,小心些,要痛要哭最好留在明天一塊來,對了,你家有沒有訂天天晚報?」
「你這個……」到底面對著面說不出衰人二字,「究竟想……怎麼樣?」
「我要你拒絕嫁給許應龍!不是暫時的推搪,而是永遠,你永遠不可能是許應龍的妻子!」
「那……那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他嗤笑一聲,「沒有好處,只是看得你順眼,所以拯救你。」
「我……如果拒絕爸爸,他會很……很生氣,這樣吧,你……把事實說出來的,爸爸一定會救媽媽的。」
「如果你說出去,他們會找人殺了我的……當年就是於志成鼓動蘇玉群偷竊我家的錢!小東西,你忍心看見好人被迫殺,壞人逍遙快活嗎?」他嘖噴兩聲,「不過,你沒機會說了。」
「為什麼……」後背已經一片濕冷,手和腳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為免你嫁給許應龍,你必須和我離開這裡!」
「不不,我……」
他打斷她的支吾,瞇起眼睛,「你可以為了孝順父母可以嫁給不愛的男人,同樣可以為了母親的安全跟我走,怎麼說你也是我的『便宜』妹子,我不會害你,只是要保證你不必嫁給許應龍,一旦他轉移目標,我自會送你回來。」
「你威脅我!我不會跟你走!」
「好,那就賭一盤吧。我有證有據,叫蘇玉群等著入牢吧,法庭見。」聲音驀然沒了調侃意味,冰冷陰鬱得嚇人。
於藍跌癱在床上,腦中突然回想起那天在房門前聽到媽媽和爸爸的吵鬧,媽媽曾頻頻提到欠了韋家的,現在把內容前後一拼湊,啊——她想不相信也不行了。
「好吧,我相信了……」她輕輕說道,目光焦距散渙的,「我可不可在明天向他們暗示一下再跟你離開?」
「你說呢?」他冷冷道。
於藍小臉一垂,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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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韋諾的指示下,她寫了兩封信。一封給父母,說不滿意婚姻故離家出走。另一封給許應龍,明確自己絕不會愛上他,更不會答應他的求婚!
「該起程了,小女孩,我的耐性一向不好。」韋諾瞄了一眼床上的小鐘,撩起窗簾察看漆黑的周圍。
「你要帶我去哪兒……」於藍束了件長風衣,擰著裝了各種證件的小手袋,百般不安。
「反正不會害你的……」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閃出房門……
順利出了於家,一路疾走。路邊的魚尾葵和洋紫荊樹發出「沙沙」的聲響。韋諾大踏步走著,於藍跑跑停停地緊跟在後面……路邊斜坡上半人高的雜草叢黑漆一片,風過,躁動起伏,發出「噓噓」的怪叫聲。慌張著回頭一望,身後的半山區住宅在夜空下恍恍惚惚,相互粘成一片奇形怪狀的影像。
三十分鐘後,於藍站在離家一里遠的海域碼頭。
一身便服,孑然離開居住了十年的家——即使在睡夢中,也從沒想過離家出走。而此刻……抬眼四顧,周圍依然漆黑,果然在夢中嗎?
趾頭被露水濡濕,傳來絲絲涼意——她愴然望向前方高大的背影,幻覺一下全被擊碎……一切都是真實的,她正一步一步地邁進全然陌生的、有可能讓她無所適從的世界。
一隻漂亮的小遊艇緩緩駛至,雪白的身軀在黑夜中顯得分外神秘詭異。
韋諾跨上搭板後,返身向她伸出手——於藍猶豫著,冰冷的小手快要觸及溫暖粗糙的皮膚時,雙腳突然再度發軟,無可抑壓的愴惶剎時直湧心頭……眼淚頓時洶湧而出……
「你你……真的不會害我……我嗎?」
韋諾漠然盯著她,不語,手仍然向前伸著。
「你……會害我嗎?」於藍不死心地再問。
半晌,他說:「不會……」
彷彿真的相信了他的承諾,於藍突然鬆了一口氣,
把一隻小手遞進他的掌心。
船艙不算寬敞。清一色的柚木鋪設,幾個圓圓的軟皮摟枕滾在地下,兩三件男用襯衫隨便搭在沙發背上。
茶几上橫豎著幾個空的啤酒罐。縈繞空間的是淡淡的男性陽剛氣息,以致於藍步人時,竟覺有點臉熱心跳。
「美麗的小姐,很高興認識你。」一個極好聽的男音突然響起,於藍一慌,無意識地就往韋諾身後縮去,一雙眼睛瞄向那位步人船艙、滿臉堆滿笑意的英俊男子。
韋諾神色漠然,無視於藍下意識的依賴,「他叫劉銳,是負責開船的船夫。」
「哦……你好……」深更半夜和兩個男人在一起,她更加侷促不安了。
「好了,你快上岸把事件弄妥吧,明天下午兩點我在西南海域頭等你。」劉銳一邊對韋諾說著,一邊用眨也不捨得眨一下的目光欣賞著眼前的害羞天使,那姿態十足一個能同時間進行思考、討論兼評估的智力型男人。
韋諾點頭,轉身大步走出船艙,登上搭板,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於藍慌張起來,轉身就要跟上去……
「放心吧,他會再來的,現在必須去於家露一露面,你父母才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劉銳倚在艙門,雙手抱胸閒閒說著,仍然不眨眼地盯著她的臉,「于小姐請坐,喝杯熱鮮奶?」
「謝謝……」
「我就是覺得,你適合喝鮮奶,呵呵——」劉銳笑著走開。
「呃?」於藍不明所以,呆站了一會,便在離劉銳剛才站立的位置最遠的沙發坐了下來。
半晌,一杯溫熱的鮮奶遞至她面前,看著她緊張畏縮的模樣,劉銳又笑,「放心吧,沒加料的,我和韋諾都是正人君子。」
「嗅……」於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接了過來。
見劉銳又再不眨眼的盯自己,只得訕訕說:「我……的臉有問題嗎?」
「哈哈,沒——」
「哦……」
「我好奇而已,覺得你像那類不食人間煙火的可愛天使。」面對這麼清純的女孩,韋諾那小於是如何想的?劉銳牽嘴一笑,突然非常想知道。
於藍不知要怎麼回答,只得笑了笑,雙手捧著牛奶輕輕啜著。
船緩慢行駛。於藍被劉銳領至一間舒適的小房子裡,內中有女性衣服和用品,甚至連衛生巾都有。像韋諾和劉銳那種大男人會去購置這種東西?於藍覺得好怪,嘴角淺淺笑了。
床似乎很舒適,於藍挨著床頭,卻又不敢完全躺下。待要快睡著時又惶然驚醒,然後彈起身子檢查門是否鎖了,發現真的鎖了,才安然半挨著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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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時,於藍發了一會呆,突然發覺自己除了一件長風衣外只穿著背心短褲,便在小衣櫃選了一件格子長袖恤衫,一條牛仔褲,偏又沒運動鞋配搭著,只得依舊穿了自己的涼鞋邁了出去。
她登上甲板,發現韋諾已經回來了,正坐在甲板上抽煙。劉銳手中拿著啤酒,兩人不知在聊些什麼,便立即侷促地站住,「早晨……」
劉銳回頭,看見她一身包得嚴嚴密密的,不由笑出聲來,「藍藍小姐,現在好像是七月天喲。」
旁邊韋諾斜睨了她一眼,沒作聲。
「我我……」她偷眼瞧了瞧韋諾,「要不要我……幫忙弄午餐?」
「歡迎之極!請移駕廚房吧,美麗的小姐,推開船艙旁邊的小門就是了。」劉銳立即笑瞇了眼。
雪櫃擠滿各種各樣的新鮮食物。於藍知道韋諾愛吃肉,便立即挽起衣袖投人工作,先動手燜了一鍋蒜香鴨肉,再弄了三個蔥汁鱈魚排,上面鋪上好看的菀茜,逐一端到小餐桌上。
似乎嗅到香味了,劉銳和韋諾一先一後走進船艙。
「嘩,你現在不像天使了,反而像最棒最棒的模範小妻子——唔——好味——」劉銳話未說完,衝到桌邊抓了一塊鴨肉便塞進嘴裡。
「要先……洗手啊!」她皺眉叫起來。
兩個大男人立即齊齊望著她!特別是劉銳,竟然一臉無法置信的神色。韋諾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坐下來張嘴就吃。於藍訕訕的,便坐在離他們最遠的位子上慢慢吃了起來。
飯後,劉銳鑽進駕駛室不知在調弄些什麼。於藍洗好碗筷後,跨上通往甲板的小梯,先霹出半個頭向上瞄了瞄,見韋諾屈腿坐在甲板上,左手支著身軀,右手夾著香煙的斜搭膝蓋。眼睛半瞇著,望向遠處起伏的山巒,海風吹拂著他的黑髮,幾絡髮絲半垂在額前,越顯得他的臉目模糊冷毅。
順著他的視線抬眼遠眺,幾座低矮的山影佇立遠處,數只低飛的海鳥拍打著有力的翅膀,在湛藍的水面輕旋低觸。看來這船並不是要駛往一望無際的外海,他們究竟要載她到哪裡去?
猶豫片刻,她輕輕踏上甲板。
與他相識差不多一個月了,並沒有聊過多少話。她不瞭解他,同樣也未真正的討厭過他,卻經常會為了他時而冷硬時而譏諷的口吻而無所適從,即使這些難堪對她而言並不陌生。
為什麼要跟他走呢,到現在,於藍仍然為自己下了如此倉促的決定而迷惘。
她一直記得,他那天在走廊上曾對她說——用冰敷一敷眼睛容易消腫。以他這種冷硬的性格,並不會輕易對人表露關心,而那句話,似乎就令她剎那認為,他會是一個好人,也不會害她的。
「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海風輕拂下,她的語氣流露出連自己也驚訝的安然。
「等許應龍做出放棄你的舉動的時候。」他沒回頭。
「我要怎麼才知道他……放棄了我?」
「他結婚的時候。」
「噢……」於藍垂下小臉,突然又抬起頭,「如……
如果他一輩子不結婚呢?」
「那就等你結婚的時候……」雖然膽小怕事,倒不是個傻瓜。
「啊……我我……結婚?」他不會熱心至帶她去相親吧。
他慢慢扭過頭,瞇起眼睛盯著她,「我會替你安排的,怎麼說也好,你是我妹妹呢,對不對?」
「以後……遇有我……不喜歡的事情,我……可不可以sayno?」
韋諾別過頭,沒有讓於藍看見他佈滿臉容的陰鷙,「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