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荻亞留在海神堡內未曾離開,但她顯得落落寡歡,總是面無表情,沒有太多的喜怒哀樂;可是每當看到波塞頓的滿身傷痕,一種微妙的心情變化就在心底不斷發酵著。
此外,她向塞瑞圖求得一席土地,供她種植珂蒂馬若花的種子。在她細心照料下,不到三天,種子便開出一個白色小花苞。花苞看來脆弱而嬌嫩,但卻沒有夭折之虞,因為屈荻亞觸摸過花苞,令她驚愕的是,此花堅硬如金石,絲毫不受水流與壓力的影響。
此時此刻,屈荻亞待在波塞頓的房裡,照著神醫的交代,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為他敷藥。
這些天來,他始終沒有醒過,原本粗壯的體格一寸寸消瘦下去。
雖是神人之軀,但復原的速度還是慢如老牛。屈荻亞一方面著急,一方面不安,總覺得波塞頓身上那些如蜈蚣般難看的傷疤與縫線,似乎永遠都不會平復;或許等他醒來,他會抓狂地勒住她的脖子大聲叫罵吧?
突然,有人開了門進來,屈荻亞回頭一瞧,看到塞瑞圖領著一個不知名的男人進入。
「你不相信就自己進來瞧吧,並非我故意擋著你,實在是波塞頓他……根本沒辦法見客。」
塞瑞圖緊繃著一張臉,讓東風神歐魯斯進來看個清楚。
歐魯斯一臉不信地來到床榻邊,在瞥了一眼屈荻亞後,接著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波塞頓。
「什麼?他……」歐魯斯震驚極了,難以置信地後退數步。
「海神他從數百丈高的火山上摔至地面,能撿回一命已是大幸,如今你要我請他去赴亞奧勒斯的約,豈不是強人所難?」
「但是……」歐魯斯仍舊無法從這樣的驚慌中回神。
「你再仔細瞧瞧吧,打從他受重創那天至今,他就沒醒過,即使天神們都派了人來幫忙,可他還是這個樣。好吧,假設今天他醒了,但就憑他現在這種狀況,你又怎能叫他去和亞奧勒斯單挑?分明就是叫他去送死。」塞瑞圖愈說愈生氣,還不時地瞪屈荻亞幾眼。
「塞瑞圖,我很能體會你的為難,可是……可是……亞奧勒斯這人是不能惹的,倘若三天後波塞頓不去赴他的約,那麼……我實在不能保證那個女孩還會不會有命活著。」
「關於這個問題,你應該去求助尼羅斯,因為她是他的女兒,他肯定會去解救她的。」塞瑞圖不得不硬起心腸說。
尼羅斯?這時,屈荻亞心頭一愕,忍不住岔了句詁。
「對不起,請問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問塞瑞圖。
塞瑞圖這才恍然想起。
「對哦,你也是「尼羅妲」之一,那麼由你去傳話最方便了。」
「她也是美人魚?」歐魯斯趕緊問。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們說話的樣子讓屈荻亞不由得皺起眉頭。
「伊南娜你該知道吧?她是……」
歐魯斯的話未完,屈荻亞就反應激烈地從椅子站起。
「伊南娜?伊南娜她怎麼了?」
歐魯斯被她的舉動給嚇了一大跳,呆愕了幾秒一時答不出話。
「伊南娜她到底怎麼了?你快點說啊。」屈荻亞氣急敗壞道。
「你……你不要那麼激動好不好?我的心臟禁不起這樣的頻率。」
「拜託別說廢話了行不行?伊南娜去風島作客,難道出了什麼問題嗎?」
「你跟她很要好?」
「我們是姊妹,感情一向也最好,你究竟說不說?」屈荻亞凶神惡煞地道。
「我說我說,你這麼生氣做什麼呢。」歐魯斯潤潤喉嚨,帶點心驚膽跳地說了:「事情是這樣的……我們風王亞奧勒斯,在數百年前開天闢地之時,一直是海神的內定人選,不過,由於波塞頓是宙斯的兄弟,在分配世界控制權時,憑著他特殊的身份得到海洋權。不用說,亞奧勒斯當然不爽啦,尤其他到最後只落得一個掌風權,對波塞頓更是有一股強大的怨氣在。
「這股怨氣鬱積了這麼多年還是久久不散,不巧的是,伊南娜到風島上作客被他知道,他當下便決定要以此威脅波塞頓與他單挑,分出個高下,好讓他心服口服……」
「那他把伊南娜怎麼樣了?」屈荻亞緊張地逼問。
「關於這點你倒是可以稍加安心,提格拉茲盡他所能地保護著她。她的處境暫時不成問題,可是,倘若波塞頓在三天後無法赴約,那麼連我都不敢保證亞奧勒斯不會抓狂。」
屈荻亞只覺腦子裡雞飛狗跳,疼痛得教她忍不住低叫。
「不!不可以這樣,伊南娜是無辜的,這樣的事情不該發生在她身上!」她慌張失措地轉而抓住歐魯斯。「雖然他只是個風王,但是他好歹是個天神啊,怎麼可以做出這種違背常理的事情?難道奧林帕斯沒人可以插手管這件事嗎?」她再望向塞瑞圖。
塞瑞圖無奈地搖頭。「天神也是人,同樣都有喜怒哀樂,恩怨、仇恨、嫉妒是在所難免的事,誰想插手,誰就倒楣。你想,誰願意蹚這種渾水?」
「可是波塞頓他現在重病在床,沒辦法去赴亞奧勒斯的約,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伊南娜任他宰割吧?」
「我也不希望海神的名聲受損啊,問題是……根本沒別的辦法啊;更何況,波塞頓會變成這樣該怪誰呢?」說到這裡,塞瑞圖心裡就有氣。
「根本就是你不想幫吧?因為你不喜歡我,所以你對「尼羅妲」也沒有好感,更不會想幫忙拯救了,對不對?」她大聲咆哮。
「不要對我吼!」塞瑞圖的臉色難看到谷底。「我已經說過我沒辦法,今天就算你叫得我耳膜破掉,我也幫不了忙。」
「一定有辦法讓波塞頓盡快復原的。他是海神,奧林帕斯的天神們難道忍心不救他?」
「他們已經救了,不然波塞頓不會完整地躺在這。」塞瑞圖忿怒道。
「既然救了就要救到底,為什麼不直接把他救醒過來?」
「能不能醒過來要靠波塞頓他自己,問題是──你到底鬧夠了沒有?」塞瑞圖真想抓只水母塞進她嘴裡,免得她在這兒吵死人。
屈荻亞硬生生地將到口的忿怒與不滿吞回肚裡。她知道這一切只能怪她自己,若不是她堅持要波塞頓去找海中花,他不會爬上伊利普羅達火山;若她沒有要求波塞頓不許使用法力,他不會從火山上摔下來而體無完膚。
她黯然地坐回椅子上,不發一語地凝視波塞頓,心中百轉千回,糾葛的思緒纏繞在一塊,根本無從整理。
歐魯斯站在一邊顯得既尷尬又無地自容,雖然找麻煩的不是他而是亞奧勒斯,可是他好歹也是風神一員,怎麼說都難辭其咎。
「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嗎?」儘管不想插手管這件事,但塞瑞圖又不想讓波塞頓的名聲蒙羞。「可不可以請亞奧勒斯延長期限?波塞頓是一定會赴約的,只不過現在的健康狀況實在不允許。」
「老實說,連我都不太肯定亞奧勒斯的人品如何,如果讓他知道波塞頓受重傷臥病在床,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塞瑞圖的火氣直往上冒,說話的嗓門立即上揚。「難不成他敢直接篡位不成?」
「我不知道,我不敢說。」歐魯斯趕緊搖頭。
「可惡,竟然在這個時候找碴,而且是用這種卑劣的方式,實在太過分了。」塞瑞圖氣得渾身發抖,在原地踱來踱去。
「那現在怎麼辦?」歐魯斯一張苦瓜臉,想到回去無法交差,還得面對提格拉茲那張哀怨的臉,他就想哭。
塞瑞圖背過身。
如果她的手上有重物,屈荻亞一定毫不猶豫往塞瑞圖的頭上砸,可惜她兩手空空,只能跟著生氣與著急。
「說不定波塞頓這一、兩天就會醒過來了,不是嗎?」歐魯斯突然樂觀地說。
「休想!」塞瑞圖粗魯地打斷他。「剛復原就去和人單挑,這我絕對不允許。」
歐魯斯被他這麼一喝,嚇得再也不敢說話了。倒楣如他,看著同樣無助與呆滯的屈荻亞,心想這個爛攤子該怎麼收拾?看來,還是先去通報尼羅斯比較實在吧。
夜半時分,倦意早爬上眼瞼,腫脹的眼袋黑黑一層,但伊南娜卻瑟縮著無法入睡。
儘管閉著眼,但她可以知道提格拉茲靜靜地凝視她,用他溫柔的眸子、認真的感情、不安的思緒。
她的心似被太陽照得暖烘烘的,甜意流竄體內,先前被擄的不安一掃而空。
還是放棄了入睡,她睜開眼睛,迎視提格拉茲充滿憐惜的眼神。
「睡不著?」他待在床邊,始終不曾離去。
「你呢?」她坐起身,仔仔細細地望著他。
他沒有回答,伊南娜感覺到她的手被一雙厚實有力的大手覆住。
「對不起,無端讓你受罪。」
她微笑,鼓起勇氣用另一隻手去摸他的臉。「又不是你害的,而且我沒吃到苦頭啊。」
「可是……你還是受到了驚嚇。」
「沒事啦,反正都過了,我這人很健忘的,已經不覺得恐懼了。」她天真地說。
「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你離開這裡的。」他信誓旦旦地說。
「不要冒險,好不好?我願意待在你身邊。」她將身子偎緊他一點。
「我也不想冒險,可是你待在這裡不是辦法,我很怕亞奧勒斯對你做出什麼事情來。」
「你會保護我的,不是嗎?」
「我當然會。」
「那就好啦,沒什麼好擔心的,而且我想海神波塞頓一定會赴約的,他那麼厲害,應該不至於連風王都對付不了吧?」
「我不知道,如果真如你所說,事情或許會簡化許多。」
此刻的感覺就像作夢一樣,伊南娜一直看著他,直到她發現他的臉離她愈來愈近,她不自禁地閉上眼……
提格拉茲總是溫柔如棉絮,他的吻又輕又淡,伊南娜忍不住環住他的肩頭,用力地回吻他。
他好像被她的舉止給嚇了一跳,但他又好像很高興,把她抱得更緊、吻得更熱切,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乾脆就滑到了床上去。
伊南娜暗自責怪自己的上圍過於龐大,以至於提格拉茲壓住她時,她幾乎要斷氣了,於是翻轉個身,換她壓在他上頭。
結果這麼一換,她看到了提格拉茲充血的眼睛與渴望的眼神。
她有些害臊,雖然早聽聞這種事是人之常情,可是,沒有經驗的她仍舊羞怯地面紅耳赤,全靠他半生疏的動作指引著。
「你會嫁給我吧?」
在火熱中,他在她耳邊吹著氣。
「嗯。」她點頭,把身上多餘的衣物褪去。
提格拉茲急促地手忙腳亂,眼睛也不大敢亂瞄;可是伊南娜有些不依,她最驕傲的就是她的上圍,他怎麼可以連正眼都沒瞧一眼?
「我是不是很熱情?」伊南娜抓他的手到她起伏的胸前。
他不說話,用吻堵住她的問題,掀起雲被覆蓋住兩人蠕動不停的身軀。
溫熱的觸碰中,不時傳來他們逗鬧的笑聲。
伊南娜怕癢,提格拉茲更怕癢,兩人想盡辦法避開敏感地帶,免得從頭笑到尾。
「你愛我嗎?」在快到達愛的邊界時,她嬌喘地問。
他重重吻她鼻尖。「我愛你,愛得想把你一口吞進肚子裡。」
繾綣的兩人,停留在幸福的山峰,永遠……永遠……不想下來了。
屈荻亞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再三確認了這朵珂蒂馬若花是真的開花了。
在水波晃動中,它的枝身與葉瓣也跟著左右晃動,但它堅韌剛強得沒有一絲損傷,在水中亦不會因過度的水壓而凋零。
真的很神奇,不是嗎?
她蹲跪在這朵花前,身心彷彿都受到強烈的撼動。
連一朵小花都活得如此認真,她又怎能馬虎?
想著波塞頓,想到伊南娜,生命的無常與無奈,比一朵花的生死還難捉摸。
她精神恍惚地起身,踱步回波塞頓的寢宮,神醫正好收拾完醫具準備離開。他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歎口氣便走了。
屈荻亞什麼都沒問。望向波塞頓,他面容愈來愈難看,枯黃肌瘦,黯淡有如乾枯的沙漠。
她靜靜地坐回椅子上,專注地看他,用手仔細觸摸他額骨上縫合的傷口。雖是小小的凹凸起伏,她卻能感覺到那分痛楚。
從百丈高的山上摔至地面,是多麼可怕的經歷。她就像個劊子手,無情地間接推落他。
無意識的,一顆晶瑩剔透的淚迸出眼眶,下滑成一條淚痕,弄濕了臉頰,滴到他的手臂上。
她的思緒在天人交戰中。
她希望他趕快甦醒過來,但又不忍心要他拖著受傷未癒的身子去與亞奧勒斯打鬥。可是,伊南娜需要人去救她,她不確定父親尼羅斯是否有辦法。
想了一個晚上,在黎明初升之際,她才趴在床頭沉沉地睡去。幾天下來的不眠不休,她的體力早已透支。
一隻虛弱的手,就在此時循著她的紅色髮絲,顫抖地、屏息地撫上她細柔的發頂。
他用她的髮絲纏繞自己的指尖,真實感受她的存在。在她緊閉的眼瞼上,睫毛又黑又長,哭腫的眼袋也有著殘餘的淚跡。
她是在擔心他?還是擔心她的姊妹?他微瞇著眼睛注視她、想著她。
從他昏迷到現在,對於外界的干擾他是有知覺的,但卻沒有餘力立即清醒過來回應。
這些天來發生哪些事、哪些人來了又去,他心知肚明、一清二楚,也正如塞瑞圖所言,他根本無能為力。
以他現在的體力去和亞奧勒斯單挑,太冒險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能夠打勝仗;再者,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還是個問題。
他傷得太重,重得超出他的預期,未曾想過連他這樣的神軀也會摔得粉身碎骨。
他痛,每一處傷口嚴重疼痛,但他用意志力對抗所有的痛楚。
就像現在,牽一髮動全身,剛縫合的傷口稍一不慎就會裂開,體內的器官比瓷器還要易碎,他再禁不起一點重擊。
可是,他是多麼高興她肯待在他床榻邊照顧他,不管她是出於內疚還是補償。
雖然因她而重傷至此,但是,他心中反而無比暢快。
因為他完成了她的考驗,他成功了。
他感到興奮、愉悅、滿足,沒想到全心全意去為一個人付出,是這樣幸福的事。
心中彷彿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告訴他:波塞頓,你做得真好,愛就是這樣,你總算明白啦。
本來扯動嘴角想笑,但一笑又痛得想哭,他不得不保持平靜,試著調養身體作息,讓傷口快些好起來。
不過現在的他還不知道亞奧勒斯這件事要怎麼解決比較妥當。他老早就明白亞奧勒斯對他的不滿與怨恨,只是他沒想到,他竟會選擇這種方式與他抗爭,實在太卑鄙也太下流了,虧他還是一介風王……
「哎喲!」
一不小心,他不慎扭到自己的手肘,牽動的痛楚讓他禁不住叫了聲。
屈荻亞在這一瞬間猛地驚醒。她霍然抬起頭,緊張地直視他。
醒了?他醒了?
她欣喜若狂地盯瞧著他,呼氣吐氣再三確認自己並非處在夢中。
「你……你醒了?」她又是開心又是惶恐地顫聲問。
波塞頓的表情顯得尷尬,他的另一隻手還抓著她的頭髮,便趕緊放開。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急促地起身,檢視他身上各處傷口。「要不要我去找人來……」
「不、不用了。」
「還是你……」
「我說了我沒事。」他大聲說。
她一愣,睜著無辜的眼睛,杵在那一動也不敢動。
「別誤會,我不是在對你凶,只是……你可不可以坐下來,不要那麼緊張?」他緩和了口氣。
她溫馴地點點頭,就著椅子坐下。
「你沒睡好?」他看到她憔悴的臉龐,不由得一陣心疼。
「對不起……」她抿唇別過臉,不敢面對他。「讓你傷得這麼嚴重。」
「是我自找的嘛。」他故作輕鬆地傻笑,儘管面目神經抽搐疼痛。「你不必自責。」
「那朵珂蒂馬若花……真的在海底發芽開花了。」
「真的?」他喜上眉梢。
「嗯。」
「那麼我通過了你的考驗,對不對?」
她很緩慢地點頭。
「你開心嗎?」
聽到這個問話,她怔了又怔,迎視著他詢問的目光。她內心波濤擺盪,掀起翻天巨浪。
她認真地與他四目對望,認真地點頭,認真地回他一個恬靜的笑容。
「我很開心,謝謝你。」
他也不管臉部神經痛得都快裂開,只是一逕地笑,開心的程度有如小孩要到糖吃般快樂。
「開心就好,我真怕你無動於衷。」
「怎麼可能無動於衷,我感動得……都快痛哭流涕了。」
波塞頓高興極了,在她莞爾的語氣裡,他知道他多少打動了她的心。
「對了,有關於你那位姊姊……」
「你知道這件事?」她錯愕道。
「我雖然昏迷,可是外界的一舉一動我清楚得很,所以你們那天的談話我都聽見了。」
「你聽見了?」
「嗯,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她……她叫伊南娜。」
「你跟她很要好?」
她輕輕點頭。「在所有姊妹當中,我跟她最好。」
「那她怎麼會到風島上去?」
「她是受西風神提格拉茲的邀請而去的。」她聳聳肩。「事實上,她很喜歡提格拉茲。」
「這可真是糟糕。」他的語調有些不穩,氣息也稍弱。「現在我這個樣子,說實在也沒辦法去救她呀。」
「我知道,你這樣的身體是斷不能勉強的。」
「可是你一定很希望我去吧?」他反問她。
她一時語塞又搖頭,心慌意亂地作不出回答。
「不用擔心,我會另想辦法的。亞奧勒斯違背了天理,總有人治得了他,至少他想取代我的這個宏願,是不可能實現的。」停了半晌,他又說了:「知道嗎?你肯來照顧我,我很意外。」
「這是我應該為你做的。」
「你想太多了,這朵海中花是我心甘情願為你去摘的,你不該有愧意才是。」
她怔忡,滿心疑惑。「你……你不後悔?」
「當然,我看起來像有後悔的意思嗎?」
「但是……」
他迫不及待地打斷她。「我這回是認真的,相信我好不好?」他緊張地口吃起來。「雖……雖然我過去喜歡過那麼多女人,但唯有你能讓我真正用心去愛,也只有你值得我這麼拚命,你知道嗎?」
他的一番告白模糊了心裡的界線、弄垮了防備,屈荻亞沒辦法抗拒情愫在沉浮的心海裡如花發芽。但她靜靜地不說話,也不讓任何表情出現在臉上。
在這個節骨眼上,說實話她不想替自己徒增困擾,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這些惱人的問題。
波塞頓對於她冰冷的神情感到有些難受與挫敗,他明白要真正打動她的心是件難事,只是,她就不能多給他一點希望嗎?
「放心,我絕對絕對不會勉強你,希望你不會覺得我冒犯了你。」
屈荻亞想告訴他;我沒有這個意思!但是……她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既然我已經醒來,我想你可以不用照顧我了,等會兒我讓塞瑞圖派人送你回去。」
「我……」
「至於伊南娜的事,你不用擔心,我保證會想辦法讓她平安回來。」
「等一等,你……我……我不放心你……」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希望我來照顧你?」
「我想你並不是真的心甘情願來照顧我,又何必勉強你自己?更何況我不會介意這種事的。」
「可是我介意。」她脫口而出。
「你介意?」
「是的,我介意,請你讓我留在這裡為你做些什麼。」
「有這個必要嗎?」
「至少我會比較心安。而且你現在這個樣子,確實需要有個人在一旁服侍你。」
「宮裡人手很多,不一定得讓你來服侍我,我不想讓你受委屈。」
「怎麼會委屈?我一點也不覺得啊。」
「你是怕我棄伊南娜於不顧,因此強要待在這兒?」
他微帶諷刺的語意教屈荻亞的心陡地一沉。
「不是的,我是擔心你。」
「擔心我?」
「波塞頓,你是我們海洋的靈魂領導,如果你的身體再出一次差錯,我縱使有十條命都賠不起。」
「沒關係,一命抵一命就行了,還能跟你雙宿雙飛呢。」難得他還有這個氣力開玩笑。
屈荻亞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就在此時,波塞頓的瞳孔驟地睜大並劇烈地一咳,從喉管深處的破裂口赫然吐出一大口鮮血來,而且是驚心怵目的黑紅色,他一瞬間便失去了意識。
屈荻亞恐慌地撲過去按住他的胸口,並且放聲大叫:「來人啊!波塞頓吐血了,快把神醫找來!」
守在外頭的衛兵聽到她的聲音,迅速前去通報勞瑟歐及塞瑞圖。他們知情後先行找來神醫,以第一速度趕至了波塞頓的寢宮。
「怎麼回事?」氣喘吁吁的,塞瑞圖面色凝重地瞪向屈荻亞。
「可不可待會兒再審問我?先救人要緊。」屈荻亞求饒地喊。
三名神醫動作敏捷地控制住波塞頓的脈搏與呼吸,然後餵他喝下仙液,再徹底為他檢查一次傷口。
勞瑟歐對屈荻亞沒有敵意,但他也感歎波塞頓老是喜歡一些不該喜歡的女人,雖然這個女的比以往那些女人漂亮且又仁慈了些。
不過,單從她給予波塞頓的苦難,恐怕又是極端的殘忍,真是最毒女人心啊。
「他怎麼樣了?」塞瑞圖著急地問。
「無礙、無礙。」神醫竟然面帶笑容。「波塞頓剛剛一舉將瘀積在胸口的廢血全數吐出,這對於他病情的癒合相當有幫助,而且他已恢復神智,只要這些天好好調養生息,以他這樣的神人之軀,不出幾天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真的?」他們喜出望外。
「不過還是得注意別讓他再受到傷害,否則就算是再神勇、再堅固的神人之軀,也是會生命終了的。」
「我知道,我絕不會再讓波塞頓去做冒險的事。」塞瑞圖斬釘截鐵地說,眼神有意無意地掃了屈荻亞一眼。
「那波塞頓現在是怎麼了?」勞瑟歐還是一臉擔憂。
「他太累了,必須再好好休息,我想我們就別再吵他。」
「那我們都退出去吧。」勞瑟歐頓了頓,又說:「就讓她繼續留下來照顧波塞頓。」
塞瑞圖皺著眉。雖然他並不覺得屈荻亞能扮演好這樣的角色,但他又不想讓波塞頓失望。
「你願意嗎?」他冷淡地問她一句。
她點了頭,看起來卻很憂鬱。
逃避不了的岔路,她的生命出現了好多的問號及抉擇。
寧願是是非題,也不要是選擇題。
對錯容易分,但選擇題的正確答案可能不止一個。
她迷惘地想不起任何排列組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