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習慣在週六的下午到這家咖啡店喝杯咖啡,因為這裡的咖啡昧道很好。
老闆無論客人再多,靠窗的那個位置總是為他保留。
一進門,他就有不好的預感e因為他看見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是他的災星,這似乎已經成了定律,每次和她接觸到,準能帶給他莫大的災難。
他剛想掉頭離開,吧檯裡的老闆已經舉手向他致意,另一手同時打開了他專用的咖啡豆罐子,開始替他烹煮特製的咖啡。
她也看見了他,幾乎同時的,她的那個啄米雞腦袋立刻垂了下去——假裝沒有看見他,或者不認識他。
利目一瞇,他突然改變了主意,不走了。
他從她的身邊走過去,她的腦袋低得差點鑽進脖腔裡去。
既然她努力地扮演路人甲,他也沒什麼興趣給她個禮貌的點頭。過去的一個禮拜內,她避他如瘟神,電梯裡、走道裡,每次碰到他,她都努力地假裝看不見他。是!他是修理了那只臭貓,但是她也不必這麼努力地將他當作路人乙。而他非常肯定她並非在記恨,她是那種連恨別人的勇氣都沒有的女人。惟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女人的膽子小得令他連不齒她都不齒。
她是被嚇到的。
店裡非常安靜,咖啡的濃香靜靜瀰漫,咖啡機輕輕地咕嚕著。
匡啷!咖啡杯落地而碎的巨響打破了一下午蘊積的寧靜。
「看你幹的好事!」
薛蟠的頭沒抬,眉己經糾結了起來。他討厭女人的尖叫、無論是何種形式的尖叫。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他也討厭女人的道歉,特別是這種唸經似的道歉。
果然,只要有那個女人在,他就連喝杯咖啡都不得安寧。
「我的包,我的夏奈爾的包……」女人的尖叫已經有些歇斯底里。
薛蟠的目光一瞥,看了眼那個慘遭厄運的夏奈爾的包。是,包上面的CHANEL是很醒目,可惜夏奈爾今年沒這個款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的話,警察都可以去休假了。薛蟠冷哼。除了對不起之外,她還能拿出什麼實質性的解決方案?
「我、我會賠償你的……」
果不其然,對不起之外,這是她的第二句僅會的台詞。碰到每個人都只會講這兩句話的女人是怎麼苟延殘喘到現在的?他真的很懷疑。他才和她做了一個月不到的鄰居,她欠他的錢,嚴格來講,如果他真的要她賠的話,把她賣個一萬遍都還不清。「你自己說的!這個包是今午的新款!我己經用過幾次,就算打九折,兩萬好了。」
兩萬?哼!路上的詐騙犯都比那女人客氣些。
「我……我沒有那麼多……錢……」
薛蟠高度發達的耳朵清晰地接收到她的囁嚅。那女人是不是豬啊?她真的要賠?要賠的話,至少也應該讓對方出示發票,至少也應該討價還價一番,人家說多少她都信啊?如果她不是豬的話,他情願去跳樓!不管她!關他什麼事?他可不是什麼大善人,雖然她是他的鄰居,而且還欠了他口頭上的五萬元債務(他從來都沒有指望在他的有生之年能夠收回這筆債務),讓她去死吧!這個世界一的笨女人少一個清靜一個,免得留下卵子去危害下一代。
「好吧,看在你態度這麼好的分上,你有多少先給多少,剩下的寫張欠條給我。」
薛蟠的牙齒咬得腮幫子都酸了。那個笨女人真的把錢包裡的錢全翻出來了,而對方毫不客氣照單全收,連一塊錢的幾個硬幣都不放過。
「哪!還差一萬七千九百九十六塊,這是欠條,你在三頭簽個字,把你的地址電話全給我留下來,半年內還清,否則我們法庭上見!」世間充滿了欺軟怕硬得了便直還賣乖的人,即使是再善良的人,碰到比自己軟的柿子,也很難不去掐一下。更何況是這路貨色的女人。
薜蟠的鼻子開始出氣。她還真要簽字啊?!
砰!
巨大的拍案聲把全店的人都嚇得屁股跳離凳子五厘米高,十幾個腦袋齊齊朝向窗口處,那裡立了個男人,夕陽的逆光把他週身的怒氣蒸騰得格外醒目。咖啡店裡的冷氣開得很足,但是在他的怒氣下,連南極的嚴冬都抵擋不住要融化。
幾個大步,他就已經停在了糾紛的中心點。
「發票拿出來。」他的聲音比貓頭鷹更加不祥,「即使要賠償的話,總要看看發票。」
素來橫行霸道欺負人慣了的女人不知怎的,被那而飛眼睛一瞪,腳就開始打哆嗦了,要死了,這個男人的眼睛會放高壓電,害她的心臟差點麻痺。「掉、掉了。」她還能擠出這幾個字來連自己都好欽佩自己。
「那就到商店去對價。」
「我、我這個是在巴黎買的。」女人猶自在他的高壓電擊下垂死掙扎。
「是嗎?」那個余渺渺領教過了數次的可怕笑容再度出現在俊美的唇線上,「什麼時候?哪家店?」
他打了個電話。
「坐下。」下巴點點對面的凳子,那女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慌忙坐下來,全無剛才威風八面的囂張樣。「再過半小時,巴黎那邊就會把那一天那家店的顧客銷售名單FAX過來,到時候是多少,我們一定賠你多少。」他坐得輕鬆自如,臉上還有笑,是一種最最商業的笑,笑得同桌的兩個女人如坐針氈。「如果你願意等的話,你可以馬上拿到全額的賠償金。現在,女士,請把身份證拿出來。但是,」前一秒鐘他還笑得無害眾生,後一秒鐘已經是陰狠得令人想用盡全力尖叫大叫狂叫,然後去跳樓,「如果到時候,那張名單上沒有你的名字,我可以以詐騙罪讓你吃個幾年官司,我絕對沒有嚇唬你。」
那個女人跳了起來,一秒鐘都沒有耽擱地落荒而逃。薛蟠一個眼神過去,拉門的小弟立刻攔截。
「小姐,您還不能離開。」笑得春花燦爛的小弟將女子一步步逼回到桌邊。
這次薛蟠可沒有讓她再坐。「錢拿出來。」
女人乖乖地掏出剛才詐騙來的錢。薛蟠抽出一百塊,「拿去,夠你再去買一個了。」
余渺渺自頭至尾都沒有機會吐一個字。突然地,情勢在他加入後就峰迴路轉了,而且以全勝結局。待她回神,他已經收拾完東西,給了拉門小弟一百塊小費,提著包消失在馬路對面仁愛公寓的大堂裡。眼前,是失而復返的那堆錢,她三分之二個月的薪水。
「小姐,」老闆賣力地擦著她面前一塵不染的桌子,「你和薛先生……呵呵………」
「他是我的鄰居。」渺渺還在夢裡霧裡不能清醒。
「哦,呵呵,呵呵呵……」老闆笑得好詭異。鄰居嗎?只是鄰居嗎?那個男人可不是會敦親睦鄰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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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畢竟幫了她……他好凶好可怕……他到底是幫了她……但是他那麼可怕她連和他說話都不敢……但是做人要知恩圖報……但是她真的好害怕……甫出電梯門的薛蟠就看見自家門口立了個陷人嚴重思想鬥爭中的陀螺,轉來轉去轉個不停,一隻手也是舉上舉下地半天拿不定決心去敲門。
「有事嗎?」
吧唧。她手裡的東西應聲落地,掉在門口的地毯上。
寒光一凜,在地上那坨黑乎乎的東西上停留了半秒鐘,再上調到她的臉上。她已經變成了蒼白的鬼,滿頭冷汗。
「對……」
「閉嘴!」趕在她開始念對不起的緊箍咒之前,他斷聲喝止,「這是什麼?」
「巧……•巧、巧克力、蛋、蛋糕……」
「我知道這是巧克力蛋糕!」他的牙齒忍不住廝磨,「我是問你拿著這個該死的東西在我的門口幹什麼!?」
她腳一軟,可憐那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巧克力蛋糕再度遭受來自臀部的蹂躪,徹底稀巴爛。
為了表示感謝。這句話在她的喉間翻來覆去百轉千回,就是無法衝破顫抖的牙齒和雙唇出去,最後化作一聲驚恐的嗚咽,她落荒而逃。
他死死瞪著那扇砰然緊閉的門,怒氣的鍋爐房激烈沸騰。他媽的,那個女人的膽子是用什麼做的?空氣?豆腐?燉蛋?他眉未皺手未抬,她就己經嚇成這個樣子!雖然他已經被別人怕慣了,但是像這個女人怕成這個樣子!還真是史無前例,史無前例得令他氣得冒煙。過了片刻,門悄悄地打開。余渺渺偷偷摸摸探出腦袋。
「喝!」她手裡的簸箕和掃帚應聲落地。他居然還站在那裡,兩隻眼瞪得像巴克維爾獵犬,目標赫然是她沒錯。這次她沒膽逃跑了,因為他的眼睛告訴她,如果她膽敢再逃一次的話,定會死得淒慘無比。
他從鼻子裡哼出冰冷的烈焰,長腳一邁,黑雲已經罩頂。長手一伸,斷了她的退路,他俯下身來,氣勢更加驚人。一發現她就要再度坐上地板,立刻拎住她的衣頡、碰好門上有個鉤子,順手就將她掛上去。很好,這下她除了有膽選擇鼻孔朝天外,無論哪個角度都必須和二強對眼鼻對鼻了。
「好了,你可以開始解釋你剛才在我的門口徘徊然後把我的地毯毀於一旦然後又莫名其妙逃之夭夭到底是他媽的怎麼回事?」砰一拳悍然砸在她耳朵邊的門板上。震得她腦袋嗡嗡響。
他、他、他真的好可怕,他這麼近地逼視著她,灼熱的怒氣噴灑在她的臉上,眉那麼粗,牙那麼白……其實,他是個挺迷人的男子,渾身的男人味,還有一雙非常顯著的會放電的桃花眼,只要他不要老是這麼恐怖……她忽然有些失神,突來的念頭令她的臉心虛地燃燒了起來。
如果她在五秒鐘內再不回答他的問題而繼續用那種死魚眼睛瞪著他的話,他發誓將會把她從這裡扔到西伯利亞去。
他從來不打女人,這個原則從在娘胎裡就建立了起來,但是面對這個女人,他發覺自己的拳頭不受控制地發癢。
「為了……那……店……謝……」她的回答即使是他這個耳朵超級靈敏的人都聽得肝腸寸斷。砰又是一拳砸在她的耳朵邊上,兩道惡煞眉逼近一寸,「講話不要講在喉嚨裡!」
她嚇得立刻氣息全無。
「講吧!」
「為了對那天在咖啡店的事情表示感謝。」壓迫之下,她的口齒居然流利得令她自己都吃驚。
「這不就對了?」他滿意了,巨靈掌一探,將她從鉤子上解放下來,「我不吃甜食。那是什麼味道?」
是她煲了三個小時的黃豆排骨湯。她並沒有邀請他共享這鍋湯的計劃,計劃中,只是要送個她親手烘培的巧克力蛋糕作為謝禮,怎知道事情居然發展到了和這個可怕的男人同坐一桌享用她精心調理的午餐。而且是在這個可怕的男人的房間裡。
因為她的房間太小,小得就和他的浴室差不多,會影響他進餐的慾望。這是他說的。所以她只能乖乖地將她的午餐貢獻到他的餐桌上。
滿清十大酷刑加起來也無法比擬她在他虎視眈眈下用餐所遭受的痛苦。她頭不敢抬,目不敢斜,正襟危坐,必恭必敬,如坐針氈,味同嚼蠟。
「你叫什麼?」他忽然開口。
叮!她手裡的湯匙應聲落人湯盤中。
「余、余渺渺……」
「把頭抬起來,看著我說話!」
她不敢不從。將一張慘白的死人臉抬起來,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遵從他的命令,即便如此,也只能做到用死魚眼看著他。
他的臉色好可怕,而且正在瞪著她。
上帝啊,看在我每個禮拜都有去教堂做禮拜的分上,請你賜一道閃電下來把我劈死,讓我下次死個痛快,不要在他面前遭受這種凌遲之苦吧,阿門。
「說吧!」她的合作令他的臉色微霽。
說會麼?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心裡在想什麼。這個女人的臉像沒有窗簾的窗戶,一目瞭然。
「隨便聊聊。」他再盛了一碗湯。
隨便聊聊應該聊些什麼?她的表情如是說。
「說說你自己。」
我?怎麼說?她的表情如是說。
砰!三秒鐘之內失去耐心的湯碗悍然重捶在桌面上,入木三分。
叮叮噹噹!余渺渺的筷子調羹碗盤亂作一團,倒的倒,傾的傾,掉的掉,逃的逃。扶了這個,丟了那個,撿了那個,又碰倒了這個,手忙腳亂,兵荒馬亂,水漫金山。薛燔冷眼旁觀著,剛剛冒出來的火氣奇跡般的居然熄了下去。他雙手環胸,看著她自己在那裡足足折騰了五分鐘,終於擺平了那些盤盤碗碗杯杯筷筷,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他新換的地毯又毀了。這個女人果然是他的災星。
但是,這一次,他居然沒有發火的慾望,相反,他居然還能挺平靜地看著她。她當然不敢抬頭看他,腦袋垂得快要擠進胸腔裡去了。
「你吃飽了?」他淡淡地哼了句。
她聲不敢吱,頭悄悄地點。
「泡茶。」
她立刻起身,手腳快快地去泡了杯茶奉上。
「捶背。」
她趕緊端了個矮凳,站在上面賣力馬殺雞。
「切水果。」
「開電視。」
「放洗澡水。」
「去遛狗。」
他動動嘴皮子,把她支使得像只陀螺滿天飛。她連吭也不敢吭一聲,——照做,被那只巨大的松獅犬拖著滿小區狂飆,差點斷氣。好不容易那只精力旺盛的狗終於累了,終於主動要求回家,她已經累得比那條狗還像狗,恨不能馬上倒地去死個痛快。可是,她還不能死,她還得把這隻狗送回那個惡煞男人處。想到還要去面對那個男人,她的頭皮就波濤洶湧地陣陣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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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剛舉起來,門就開了。惡煞男堵在門口,剛洗好澡,全身冒著蒸氣,頭髮上的水滴滴答答掉在她的頭頂士止,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
「回來了?」他的聲音不高,卻令余渺渺毛骨悚然,「有個問題想問你,麻煩你配合回答。」
他靠得不近,聲音也不大,表情也不凶,甚至是有溫柔的,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腿開始聽從本能的驅使,簌簌地打顫?
「請問,我和你是什麼關係?鄰居?朋友?還是,你在暗暗地愛慕著我?」
余渺渺的屁股應聲落地,心臟被那個單詞嚇得爆炸了。
「我說中了?」他蹲下來,照樣俯瞰她。淺淺的笑勾上了薄薄性感的唇角,如果不是眼底裡的冰寒,他足夠稱得上友善了。
余渺渺拚命搖頭,愛慕這個男人?天老爺,讓她死了先!
那抹笑在眼底的一片蕭殺裡格外刺骨冰寒。「如果產是,你旭何解釋今天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嗯?」
怎麼解釋?需要解釋嗎?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時間去分析她為什麼要做那些事情,只知道他叫她做什麼,她就趕快去做了。這個男人太強悍了,她只是下意識地服從強者的命令罷了。
「還是,因為你弄髒了我的地毯,所以心生愧疚,無論我吩咐你做什麼事情你都會無怨無悔地達成?」他好心地提供一個解釋。
余渺渺慌忙點頭,頭剛點到一半,瞥見他陰沉得像要下冰雹的臉,又立刻停止。好、好恐怖。相信他都可以聽見她吞口水的聲音。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欠我的,不僅只是下條地毯吧?」他笑得無害眾生,一口白森森的牙在她恐懼地聚焦成了一點的雙眼前晃動著。
余渺渺懷疑自己怎麼還能不昏過去。
「你給我進來!」偽裝的平靜終於土崩瓦解,他巨靈掌一探,像老鷹抓小雞一樣就將她拎進了屋,抖手丟在了沙發上,余渺渺只來得及驚叫了一小聲,泰山已經壓頂而來,將她壓得一口氣喘不上來,眼白一翻,差點昏厥過去。
他就在她鼻尖前一厘米處,噴著熔漿的鼻孔,千手觀音也解不開的眉結,白森森的牙齒,滿鼻子的男人氣息,滿眼的男人器官,在她的驚駭裡放大成了十萬倍的恐怖效果。
「我看,你還是用身體償債算了。」
他瞪著她,她也瞪著他。
「你以為這樣瞪著要強暴你的男人,他就會放過你了?還是你的膽子小到連反抗的膽量都沒有了?」他媽的,這個女人簡直是來挑釁他原本就不夠多的耐心,膽小如鼠唯唯諾諾逆來順受沒有原則沒有主見,害他一看到她火氣就會自動朝上飆,一直飆一直飆,飆到他腦門發熱火山爆發,拳頭癢癢得直想打她一頓。如果不是他從不打女人的話,看今天她下不下得了地!他不光是看到她就火大,連聽她講話都受不了,蚊子都比她的聲音大一倍,還是那句老話,這種女人是怎麼活到今天的?像她這種種類,是怎麼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人類社會裡生存下來的?現在他就要奪她清白了,她居然還能如此鎮定地,不,不是鎮定,是懦弱地不叫不反抗,正常女人早就應該叫得滿大樓的人都來看熱鬧了吧?
等一下——
他探手在她眼前晃動,一下,兩下,三下。
他奶奶的!他怒極而笑——她居然給他再度睜著眼暈過去了!
「你在幹什麼?」一個溫柔得快要滴出水的聲音在他背後敞開的大門處響起。
薛蟠回頭,臉上仍掛著那個怒氣沖沖的笑容。
門口站著個白衣如雪的天使,懷裡抱著一隻肥得肉疊肉通體漆黑的貓咪,如果他的眼睛沒有問題的話,這隻畜生應該就是神奇失蹤了一個禮拜、破壞他百萬傢俬、被他痛打了一頓、沙發上昏迷女子的那只寵物。唯一有點區別的是,一個禮拜前那只頑劣得人見人憎的惡魔貓現在溫順、乖巧地躺在天使的懷抱裡,渾身散發著一種與天使同樣純潔的光芒。
「你在幹什麼?」那個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的聲音再度問。聲音的主人有著與聲音一般天使的臉龐,一張可以令男人跳樓令魔鬼懺悔的天使臉龐。如果這世上有可以稱之為完美事物的話,眼前就有一個。
天使勾起了抹淺淺的笑,為了那抹笑,成千上萬的男人可以拋頭顱灑熱血,而她卻只是那樣笑得又無心又無辜又單純又可愛地微微側著頭笑望著他,笑著道:「如果可以,可否把渺渺還給我,我找她有事。」
他花了半分鐘才從天使的光芒裡清醒過來,意識到她嘴裡的渺渺意指在他身下睜著眼正在昏迷不醒的女人。
他快速起身,忽然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雖然他的本意絲毫沒有要侵犯她的意思。
「她又昏迷了?」天使不知何時飄到了旁邊,美眉微皺地垂目瞅著死不瞑目的余渺渺。
又。看來天使和這個昏迷的人很熟。
天使揚起頭,清澈的美眸在他臉上兜轉了一圈,展開一個更加天使的笑容,向他伸出小手:「你好,你就是渺渺說的那個新鄰居吧?幸會,我是龍若水。」
天使的笑具有強烈的感染力,薛蟠不由地就伸出了手,在巨大的手掌和纖小雪白的手指即將碰觸的瞬間——「不——可——以——」
眼前一花,兩人之間瞬間多出了一堵牆,劈里啪啦一陣無影手過後,薛蟠的手背上多出了十幾個紅紅的手印。
「小子!活得不耐煩了,我們龍家的人你也敢碰!」
「大哥,別跟他廢話,不管他有沒有真的欺負到了若水,先痛扁他一頓再說!」「這小子看起來皮粗肉厚的,打起來一定很舒服。」
「呵呵,就是,很久都沒有動拳頭了,今天我們也不要亮傢伙,肉搏就好,如何?」 「我不參加,我討厭打架。」
「老二,你少假正經!」
「我們七個打一個嗎?」
「笑話,我們龍氏七傑七個打一個,傳出去不笑掉我們一世英名?」
「但是打群架比較有趣耶!」
自稱是龍氏七傑的七個男人當他是死人一樣在他面前碟碟不休地自說自話,討論要如何如何痛扁他,而且越爭越激烈,越爭越擺不平,索性就在原地動起了手腳來.頓時刀光劍影拳來腳往,把他的房間變成了武鬥秀現場。
而薛蟠正巧也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別人都在他新買的沙發椅子餐桌上踩來踩去,在他新刷好的牆壁天花板上飛簷走壁蓋腳印,把他的花瓶檯燈落地燈打得七破八爛了,他自然不可能坐壁上觀。
「住手——!」
刀光劍影拳打腳踢飛簷走壁頓時全部停止了動作。
薛蟠的「住手」兩個字也堵在了喉嚨口,和那七個男人一樣訝然加啞然地看著站在窗口的天使女孩。
「你們再打,我就從這裡跳下去。」天使女孩含著天使的笑容說著溫柔似水但是卻令七個男人立刻收斂的句子,「跟人家道歉。立刻。」
下一秒鐘,薛蟠的金手已經被七個男人輪流反覆握過了數十遍,如果天底下有什麼言語能夠形容他在這一天裡所聽到的道歉的話,那麼不妨用滔滔長江水滾滾黃河流三千尺瀑布落九天吧!
「龍若野。」
「龍若渡。」
「龍若無。」
「龍若人。」
「龍若舟。」
「龍若自。」
「龍若橫。」
「他們是我哥哥。」龍若水笑著總結,「我們路過,順便上來看看渺渺。」薛蟠靈敏的耳朵接聽到從那七個男人中某個嘴裡發出的嘀咕:「誰要來看這個沒用的女人。」
「但是看來渺渺一時半會還沒法甦醒,所以可不可以讓我們在這裡打擾一會兒?等等,」天使秀眉微蹙,真真可以令男人心疼,,「你好像是那個——」認出來了。余渺渺的鄰居居然是個名人,很有名的男人。
他咧開笑臉,笑容裡有威脅。
龍若水也回以一笑,知道他的規矩,除非他願意露面的公開場所,碰到他最好當作不認識這個人。呵呵,近看本人,比屏幕上更加好看。渺渺艷福不淺,居然跟這個男人做鄰居。只可惜……瞅瞅昏迷的好友,龍若水收歎口氣。她好像一點都不享受耶。
〞咖啡?茶?」
「茶就好。」
除開他有名的臭脾氣容易使人心臟超負荷之外,他其實算是個挺有教養的男人。
「喂!喂喂!」薛蟠腳尖踢踢昏迷的余渺渺,「起來泡茶,有客人來了!」
倒!
呵呵。龍若水摸著鼻子笑,他們看來很熟喔!
余渺渺果然悠悠醒轉,口中長長歎了口氣,睜開眼睛,入目就是薛蟠的凶眉,驚喘一聲,她的眼白開始又開始朝天翻。「慢!」晴天霹靂一聲大喝。快!快得不能再快,正蹺腳雷熱鬧的龍氏七傑還未反應過來,嬌嬌小小的龍若水己經被一隻巨靈掌拎到了余渺渺鼻子前面。「看一眼!」他可不要新買的沙發上始終盤桓一個以半小時頻率昏倒的女人。「嗨!是我。」天使若水很配合地招招小手。
余渺渺定睛一看,一口氣轉了過來,不昏了,雙臂上伸,攔腰抱住了若水,像八爪吸盤,差點沒鑽進若水的肉裡去。「若水,你來救我了……」眼光一轉,瞥到龍氏七傑橫眉豎目!「嗚……」眼白一翻,再度進人昏厥倒數十秒階段。
「你再給我昏過去看看!」晴天霹靂的暴吼聲中,若水的懷裡一空,余渺渺的左腳已經落人了巨人的大掌之中,腳朝上頭朝下,耐心超級差的男人忍無可忍地開始瘋狂振臂搖抖。「啊!哇啊啊啊一」
「你再敢給我昏過去試試看,試試看?!阿?來啊!來啊!敢再昏過去我就把你從窗戶丟出去!」
龍若水百分百相信這不是危言聳聽。這個男人一身蠻力,八十幾斤重的余渺渺在他的手裡就像小雞一隻,隨便拎,隨便搖,扔出窗戶簡直是太沒問題了。
余渺渺被他顛得披頭散髮頭暈腦脹,一陣陣的酸水膽汁朝下奔流,叫得淒厲無比,和著薛蟠沖天的咆哮,令龍家八兄妹都掩耳皺眉。
「兄弟們,保護若水,撤!」龍家大哥一聲令下,七傑迅速簇擁著妹妹離開噪聲污染源。
開玩笑,這麼暴力的場面怎麼可以來污染天使妹妹純潔的眼膜?那個女人是生是死,干他們屁事?全天下的女人都可以幫,就這個女人,幫她做什麼?早八百年就該死的人了,幫她做什麼?叫得再大聲點啊,最好把那個男人惹火了,直接從窗口扔下去,免得老是來麻煩他們可愛的小妹。哦,對了,這隻貓也要順便歸還,讓它和主子死在一起,黃泉路上也有個照應。
「喵——」被從天使舒服的胸部處拎出的肥貓慘叫著在空中飛啊飛,飛啊飛,吧唧!落在了最最不該落的地方上。
薛蟠的動作全盤凝固。
余渺渺得以逮到機會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想吐,好想吐,比暈了十天船還要難受。
她忙著收魂,沒空去看上頭發生的事情。
上方,戰況正激烈,如火如荼。
薛蟠正奮力和巴在他臉上死活不放的肥貓力扯,一隻手不夠,他鬆開鉗制余渺渺腳踝的手去扯肥貓的尾巴。
「哎喲!」余渺渺慘叫一聲,倒栽蔥種在他的腳底下。與此同時,他成功地將肥貓從他的臉上扯下來,隨著一聲慘叫,肥貓飛到了對面的牆壁上,隨即驚天動地的咆哮聲響起。
金星還在頭頂轉啊轉,余渺渺又被踢了一腳,像個球一樣咕嚕嚕滾出好遠。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頭在哪裡,她才發覺那聲咆哮加詛咒的主兒正滿屋地追打肥貓,肥貓被他追得只差沒飛簷走壁了。
啊——別過來!別過來!她眼睜睜看著肥貓朝她這裡彈射過來卻無力躲開,然後,烏雲罩頂,她抬眼,驚駭欲死的眼珠裡映出他凌空撲來的龐大身軀,一張猙獰的臉。
轟隆!
嗚——
窒息。
窒息的原因有很多。有他的體重,有胸腔裡被壓搾得蕩然無存的空氣,有他惡狠狠的血絲密佈近在咫尺的牛眼,有在他臉上肆意縱橫的貓爪,有他粗重噴灑的熱氣……太多太多了。「啊——救命啊——」
樓下,龍若水仰起頭笑盎然,燦若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