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指腹為婚訂下的妻房?」
雲異雁點點頭。
這就對了。必是雲異雁不愛對芀,偏偏父母之命又違抗不得。
尹樵緣好生同情,姻緣天注定,沒法子啊。
「贀弟,娶妻娶德,也許那位小姐不中你的心意,但只要她溫良賢淑,必是你的良配。」尹樵緣衷心規勸,既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徒自抗拒又如何,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雲異雁搖頭道:「大哥,你誤會了。你以為她長得醜所以我不喜歡?她有個封號叫『江南第一美人』,你就知道她有多美了。不是我不喜歡她,我們倆自小一塊長大,感情再好也不過。但自從半年前她見了那個男人之後,就為他神魂顛倒,把我給丟在腦後了。」說著恨了起來,額上青筋浮露。
啊?尹樵緣睜圓一雙眼睛,事情發展好像不是如他想像。
雲異雁這樣一表堂堂,會有哪家女子不喜歡他嗎?
「說來真氣人。我那未來岳母不知在何時碰到她舊日無緣的未婚夫,當年那人不知為了何故,不顧婚約,丟下我未來岳母出家修道。我岳母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不久前她巧遇了那人,硬逼他要對當年之事給她一個交代。那賊道人當真可惡,說他有個徒弟,可以娶她的女兒。榕妹本來不肯,但她有一回偷偷去看了那個臭小子之後,回來就不理睬我了。還說我粗魯不懂情調,及不上那臭小子一根手指頭。」
愈說愈氣,一掌擊在樹幹上,枝上樹葉紛紛無聲掉落。
唉!這棵樹也沒得罪他呀!尹樵緣在心中默默為這棵無辜的大榆樹致哀。
不過話說回來,雲異雁所說的情節,怎麼這般耳熟?
好像,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
「大哥,你說我該不該一刀殺了那個貪花好色的賊胚子?」他的榕妹玉潔冰清,定是那個登徒浪子不好,勾引他的榕妹。
尹樵緣十分為難的說:「嗯,這個嘛,上天有好生之德,整天打打殺殺的,我看不是很妥當。依我之見,大家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一談,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你說是不是?」
「要我放過他,除非他不再和榕妹糾纏不清!」
「會的,會的。」他這個新認的義弟脾氣真火懪。
* * *
魚小榕押著無花果回到魚家莊,莊丁見小姐回來了,而且帶著一個瘦弱少年,衣衫礛褸,連忙向內通報。
「榕兒回來了?」魚夫人接到消息,喜不可言自內院蓮步而出。
魚小榕右足一擒,無花果向前摔了個狗吃屎,背上多了一個纖纖足印。她的鼻樑撞到地板,痡死她了,在肚子梩千遍萬遍又罵了魚小榕祖宗十六代。
「娘。」魚小杯撲進母親懷中,魚夫人摩挲女兒臉頰,愛憐不勝的道:「你瞧你,又瘦了一些,不是叫你別亂跑,你又上哪兒去了?」
「人家上奇山了嘛!」
「你又去見尹樵緣了?」魚夫人歎了口氣,她這個女兒像極了她,做事十足行動派,想到就做,一點也不考慮後果如何。
「嗯。我還把他徒弟給帶回來了。」玉指朝無花果一指。
「他?」魚夫人微微吃驚。
但兒無花果衣衫破得可以,背上全是血痕,整張臉半是塵土半是沙,恨本看不清長得如何。
「榕兒,你是怎麼對人家的?你看他──」魚夫人忙叫下人為無花果鬆綁。
魚小榕也不阻擋,人在她魚家莊,還怕她插翅飛了嗎?
無花果拍拍膝蓋慢慢站起來,憑她過去多年乞討的經驗判斷,想要逃出生天唯一希望全在這嬌軟滴嚦的魚夫人身上。
雙膝一跪:「夫人,小姐她──」用力擠出兩滴眼淚,裝哭嘛!這是她拿手絕活,八年來沒用過是有那麼一丁點生疏。
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避免塵土沾到了魚夫人一片衣角。有的人超級愛潔,不管魚夫人是不是其中之一,保持距離準沒錯。
雖然無花果又髒又臭,但是魚夫人一見到他,就打心底的憐惜。
「可憐的孩子,讓我瞧瞧。」拉起他轉了一圈,無花果背上一片血跡,魚夫人秀眉不忍的蹙起:「你怎麼了?傷成這樣?」
有望了。眼光特亮的無花果,一眠就辨出魚天人是她再穩當也不過的靠山。
「夫人,我叫無花果。」幾個丫頭「噗哧」笑了出聲,無花果假裝沒聽見。
臭師父,給我取這種見不得人的名字,害我被人笑。哼,這筆帳暫時寄下。
「我的師父得了重病。」親愛的師父大人,不是徒兒我存心咒您,您就先委屈一下。無花果絞著腦汁,努力編構極可憐的身世:「他不小心盵了毒草,差點小命都送掉,連頭髮都柀毐白了。嗚嗚……」兩滴眼淚說來就來,絕對有十足的說服力。
「我為了要替師父找仙丹來醫他的毒,所以下山來。我還沒離開奇山山腳,魚小姐跳了出來,說什麼我師父不肯娶她,也不肯見她,所以抓我當人質,說這樣我師父就會來找她了。你看,她捲著我的腳,把我放倒在馬後拖著跑,拖得我背上都爛了,我還以為我小命會沒了呢!」想起那時的情景,無花果這回的眼淚可是真的了。
魚小榕心腸算足一等一的硬,無花果半途中又涉溪又是石子路,真的差一些就見閻王去。任憑無花果如何哀求,魚小榕絲毫不為所動。好不容易才挨到魚家莊,是無花果命太硬,否則哪能見到今天的太陽?
瞧無花果的狼狽憔悴樣,魚夫人信這孩子信得十足心。女兒是她生的,什麼性子她不瞭解嗎?
「小榕!」魚天人怒形於色,無花果在心中大聲叫好:罵她!罵她!最好也把她吊起來狠揍一頓。
「你怎麼還是這麼任性妄為?你把人家綁在馬後拖著跑,萬一出了人命你賠什麼給人家?」魚大人疾言厲色。
魚小榕噘著嘴,俏麗的臉上滿是不服:「誰叫他不乖乖跟我走?」
「人家不願意跟你走,你就勉強人家?」
「我不把他抓來,尹樵緣根本不會下山。」那個死人頭,她不顧女兒家自尊,親自上山去找他,聽她說完來意,那張俊朗丰神的臉竟現出苦色。
「對不住,尹某從小就立志修道,誓願出家。令慈和家師的約定,尹某恐怕無法遵辦。」向她微一躬身,為難的笑了一笑。
魚小榕何曾受過這種奇恥大辱?她上奇山本來是想來瞧瞧尹樵緣長得是圓是扁,當他一回眸,卻是她先被他迷走了心魂。
天底下怎會有這樣不食人間煙火般的美男子?
退婚的念頭瞬間打消,有這般人才的男子為大,沒有一個女子會拒絕。
但,提出退婚的卻是他,理由還很可笑:他要出家修道?
最令魚小榕生氣的還不在這一點,尹樵緣初次見到她,眉毛動也不動一下,語氣再乎淡也不過的問:「姑娘,迷路了嗎?」
見到「江南第一美人」的她,他的眼底竟然不起一絲漣漪。太可惡!
他不願娶她是嗎?那她偏不放他干休,非鬧得他永無寧日不可。
「你想嫁我師父,不可能啦。」無花果翻了個白眼:「我師父他腦筋古板,我不知道看過多少女孩子迷上我師父,可他呀,看都不看人家一眼。他最愛的一件事就是說教,哼哼,你若真嫁了他,包準你不出七天便想收拾包袱走人。」
說來她還真有點本事咧,待在尹樵緣身邊八年,還沒被他煩死。
唔,她這麼說是有點不公平啦,說真格的,除開尹樵緣這個一輩子可能都改正不了的毛病之外,他對她真是好得沒話說。
「你跟你師父都是一鼻孔出氣!」魚小榕怒道。
想蒙她自動打退堂鼓?門都沒有。
無花果假裝嚇了一跳,躲到魚夫人背後:「救命啊。」
「小榕,瞧你,瞧壞人家了。」魚夫人回頭安撫著:「別怕,有我在,她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無花果趁魚大人眼錯不見,對著魚小榕大做鬼臉。哼!想跟我鬥?
「臭小子!」魚小榕大怒,紅索想也不想飛出去目標直取無花果。
魚夫人喝道:「小杯,你連娘都敢打?」
無花果吃過紅索苦頭,紅光一閃,她立刻驚叫一聲,躲到魚大人背後去了。
「他對我做鬼臉!」魚小榕跺著腳,一張臉氣得馥紅如蘋果。
無花果做出可憐兮兮的模樣,眼角掛著一滴淚:「夫人,小姐她在路上老是看我不順眼。」所以啊,你可千萬不要聽她的話。
也真奇,魚夫人對無花果一見面就投緣,忍不住要護衛她,板起面孔道:「以後沒娘的准許,你不准動他一根寒毛。」
無花果可樂了,有了魚夫人這座大靠山,她以後可不怕魚小榕虐待她了。
* * *
「小兄弟──」
「成了成了,我知道,我有手有腳,不用你們來服侍我,出去出去。」
雙掌推著兩婢出房,無花果「砰」的把門關上,門外兩婢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魚夫人派她們來服侍無花果更衣沐浴,現在……這可怎麼交差啊?
「你們走吧!我堂堂男子大丈夫清白寶貴的軀,是不能隨便供人家參觀的,洗澡我自己會洗,走走走!」無花果大嚷。
耳聽兩婢腳步聲漸遠,無花果這才放鬆心情,打量一屋子的華麗擺設。
嘖嘖嘖,這魚家很有錢哪!屋子梩好多東西金光閃閃,她這輩子見都沒見過。
解開破衣,跳進婢女早已準備好的熱水中。無花果大叫一聲,差點跳出來。
痛痛痛痡死我了!
熱水浸到她背上的創傷,如同在傷口上灑鹽,一陣陣的抽痛。
死婆娘!臭三八!
咬著牙冼完澡,無花果濕淋淋的爬出木桶,胡亂抓起布巾抹了抹身子。魚夫人很貼心,命家醫準備了上等的傷藥,她挖了一把,反臂抹在背上,也不知有沒有抹遍了。
這傷藥當真有效,但覺背上陣陣清涼,比先前好多了。
撿起魚夫人為她準備的衫子穿上,菱花鏡映出她秀美靈精的容顏。無花果又奇又有趣的湊上前去,左右端詳自己。
原來她長這副幙樣啊!
奇山上的生活清苦,尹樵緣一不做生意二不賣字賣畫,全靠砍柴賣草藥維生,日子不是怎麼好過。
山上半面鏡子也沒有,她只在水影中見過自己的長相。
無花果吹著口哨,坐在鏡前編著辮子,編著編著想起尹樵緣。
不知通師父在山上可好?他看見她留下的書信不知作何反應?他會不會下山來找她呀?
唉!想這麼多都是無用,他又不知道她被抓到魚家莊來了。
想到魚小榕一路上對她的凌虐,她的氣又上來了。
哼!想嫁我師父?作夢!
無花果在室內繞來繞去,拚命動腦筋要整死魚小榕。
想了好一會兒,覺得很難。現在她腳踩人家的地,頭頂人家的天,想打人家的主意,分明我死。
算了,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遲早有一天非叫魚小榕領教她的手段不可。
倒頭呼呼睡了一場大覺,起來時天色昏暗,婢女來叫門請她用膳。
揉揉惺忪的眼睛,這麼快?吃晚飯了?
蹭上床腳兩隻一東一西的布鞋,尹樵緣為此說過她幾次,無花果怎麼也改不了,乾脆放棄不再念,省得自己煩惱。
這個無花果從來不肯好好把東西擺好,屋子梩永遠亂得可以。幸好他們窮,家裡沒多少東西,否則尹樵緣可要被她氣量了。
到了小飯廳,魚夫人已經在等了。無花果換上乾淨的衣裳,露出本來的面目,魚夫人看了好生喜歡,笑著招手要她過來。
無花果一屁股坐在魚夫人身邊,魚夫人笑道:「好孩子,原來你長得這麼俊。」
無花果嘻嘻而笑,心裡好樂。從沒人讚她長得好,尹樵緣不重視容貌,一句也沒說過她生得好。
開口想回贊魚夫人幾句,尹樵緣平日的諄諄訓誡這時躍入腦海,於是她清清喉嚨,裝出老成持重的模樣,很謙抑的道:「多謝夫人謬讚。」
嘿嘿,這口氣身段學自她師父尹樵緣老人家,很穩重吧?
魚夫人見她毫不自傲,更加讚歎,道:「你真難得,一點也不驕矜。小榕,你要多學學人家,別把眼睛擺在頭頂上。」
無花果暗暗向魚小榕杸以一個挑釁的眼神,魚小榕聽母親贊無花果,心裡已不大樂意,這時又見到無花果裝鬼作怪,氣得七竅生煙,掤起筷子便往她要射去。
「小榕!你這是做什麼?」魚夫人發怒:「放下。」
魚小榕不甘不願的放下筷子,狠狠瞪了幾眼。
「來,多吃一點。」魚夫人夾了一大塊雞肉往無花果碗裡放:「你真瘦,在山上日子一定很清苦吧?」
苦?不會啦!尹憔緣有一手好廚藝,他可會做菜的呢!山上的野菜野菇又新鮮,哪一餐她不是吃上三大碗來著?可能她太好動,片刻都坐不住,所以才會不長肉。
不長肉也好,所以她師父大人才會到現在還未發現她是女孩子啊。
「娘,你幹嘛對他那麼好?」魚小榕又嫉又氣,她就看不出這臭小子哪點討人喜歡 。
「無花果又乖巧又貼心,不像你整天只會闖禍。」
對對對,無花果笑得眉眼彎了,論討人家的歡心,她無花果不是天下第一,也算第二。
魚小榕瞧她賊眉賊眼,桌子一拍,怒道:「不吃了!」
什麼嘛!有沒有搞錯,她是她親娘,她竟為個不相干的外人數落自己的女兒。
魚小榕懷怒而去,無花果佔了上風,大是得意。
「我這個女兒都給我慣壞了。」魚夫人有些頭痛。忽而換了話題:「無花果,你跟在你師父身邊多久了?」
屈指一數:「八年了。」
「你師父是個怎麼樣的人?」
「我師父啊?」提起尹樵緣,無花果雙眼發亮:「人才一等一的好,沒啥可挑的。眼是眼,鼻是鼻,天下第一等的俊。每回我跟他上市集買東西,街上的大姑娘小姑娘,嬸嬸婆婆阿姨,沒有一個不回頭看他一眼的。他呀,文武雙全,什麼都會,上自寫文章給人看病,到入廚房煮飯做饅頭,沒有一件事能難得倒他。」
「他性情如何?」
「好,好得沒話說,他說話總是斯斯文文的,像這樣。」學著尹樵緣說話的語氣,放緩速度。
魚夫人滿意的點點頭,她本來怕依女兒的性恪,若嫁一個個性剛直的丈夫,婚後必是大打出手,爭吵不斷。如今聽無花果說來,這個尹樵緣容貌絕俊,才華出眾,武功想來也不差,最重要的是脾氣極好,魚小榕自己又喜歡他,一定會對他服服貼貼。
她這般笑是什麼意思?無花果心中一凜,哎唷!不妙,她說錯話了。
「其實呢,我師父他呀,也沒我說的那麼好。」現在亡羊補牢還來不來得及?
無花果小心翼翼選擇措詞,怎麼樣才能抵消掉她前面所說的話?「他呢,很囉嗦,整天只會念人──」發現話很難接下去,尹樵褖這個人好像沒有任何缺點,心地光明如日月,持身謹嚴賽冰雪。
老天,你幹嘛那麼優秀?無花果心中大聲抱怨,害她想替他破壞這樁婚事的理由都找不到。
「他念你也是為你好。」反倒魚大人為尹樵椽說起好話來。
完了!她都還沒見到本人呢,要是見到尹憔緣,那還不喜歡得上了天了?
她真懊惱死剛才說了那一番大讚尹樵緣的話,有沒法子讓魚夫人把適才那段言語給忘了?
魚夫人拍拍無花果手指,微笑道:「我想你師父肯定是個好男子,光看他把你調教得這麼善解人意,師父還差得到哪裡去嗎?」
無花果乾笑兩聲。那你就想錯了,善解人意是我與生俱來的天性,跟我師父半點關係也沒有。
唉!傷腦筋。
* * *
魚夫人待她實在好得沒話說,每天一套新衣,穿在身上軟軟的好舒服。三餐大魚大肉,點心不斷,凡事只要喊一聲,不須她動手,自有人替她辦得好好的。
這種日子真是太棒了。
午後風涼,無花果遛到涼亭乘涼,清風拂來,池中的蓮香悠悠送至鼻端,咬了一口廚房精製的核桃糕,碎屑掉了一襟衣裳。
天堂也不過如此啊。
日子過得雖自在,尹樵緣的形影老是在她眼前晃蕩,尤其他那頭閃閃動人的銀髮。
「啊……」跳起來捶胸三百次,氣喘如老牛。
罪惡感徘徊不去,她的糊塗隨便,險些害死了尹樵緣。
「不行!我不能再待在這裡享福,我得替師父找仙丹去。」跳下石桌,她下定決心。
不過上哪兒找去?天下這麼大,她又不知道哪裡有仙丹。
「你在這兒鬼吼什麼?」
一回頭,魚小榕一身紅衣紅得刺人眼目,幹嘛呀?想嫁人也不用這麼大昭天下。
像她師父的白衣多麼雅致,乾乾淨淨的,看上去就叫人心曠神怡。
對了,魚小榕出身武林世家,向她探聽說不定會有消息。
「魚姑娘──」推上甜笑,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孰知錯個十足十。
「拍!」一記玉掌打得無花果頭昏眼花。
「魚姑娘是你叫的嗎?」魚小榕刁蠻又傲強的投來凜凜一眼。
臉頰好疼,燙得好似可以煎雞蛋。
「你怎麼動手打人?」手一摸,臉好像真的腫了些。無花果火大了。
「我打你又怎麼樣?」裙底腿無聲飛出,正中無花果胸口,五臟六腑劇烈震盪,
「 哇」的噴出一口血。
「你──你──」又氣又驚的無花果瞪著魚小榕。
「你居然敢打我?你不怕我去告訴你娘?」
「哼!我娘今天去大雲寺拜拜,三天後才回來,她沒告訴你嗎?」
難怪她敢這麼囂張,無花果暗暗叫糟。
「呵呵。」無花果擠出一絲苦笑:「魚姑娘,大家有話好說,都是自家人。」
「拍!」無花果又挨一拲,無數金星在天空飛舞。
「自家人?」魚小榕恨透了她。「誰跟你是自家人?你在我娘面前撥弄是非,挑撥我們母女之間的感情,你壞透了!我今天非割掉你舌頭不可。」左掌捏住她下巴,右手拔出靴間的匕首,陽光映出銳寒的冷光。
「魚姑娘,你要是傷我一根毫毛,你看我師父還娶不娶你?」無花果急急大喊。
匕首距離她嘴巴一寸之處時停住了。
這一寸已經差點將無花果的心給嚇停了。
這一刀刺不得。魚小榕柀氣昏頭了,一心只想教訓這屢屢跟她作對的臭小子。
她要真的刺下去,她跟尹樵緣的婚事也宣佈告吹了。
「可惡!」收起匕首,改以拳打腳踢。
雨點般的拳頭落在無花果頭上、身上,只怪她功夫太差,怎麼逃都躲不過魚小榕的攻擊。只得大叫:「別打了!別打了!」
魚小榕根本不理會。無花果大怒,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她這般打法,是她們結下什麼深仇大恨,她要把自己活活打死嗎?
急怒攻心之下,無花果也使出尹樵緣教她的武功相抗。只是她太不用功,一出手扎手舞腳,全無部位,右掌在魚小榕胸前拂了一把。
這招「日月同輝」若由尹樵緣使來,可比風擺清蓮,瀟灑無比。無花果此舉卻無異登徒子意圖輕薄。
魚小榕哪曾受過這種欺辱?脹紅了臉,羞怒難當,喝道:「無賴!」飛腿橫掃無花果腰脅,無花果抱頭叫道:「我不是故意要摸你──」
魚小榕聽不下她任何解釋,拳落如雨。
無花果逃出涼亭,魚小榕追了過去,無花果逃到一處井邊,情急智生跳上井緣,大叫:「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跳下去死給你看。」
魚小榕瞇眼一笑,一步一步走近她:「你跳呀!你有膽量你就跳下去。」
想唬她?她魚小榕可不是被嚇人的。
她不走?無花果抓著井繩,感受到身上各部位傳來的疼痛,這死婆娘好狠的心,她要打死她不成?
「喂!你別再過來。」
魚小榕又上前兩步,只要再一點,她就抓到無花果,她非修理得她跪地叫祖奶奶不可。
「啊……」慌張的移動腳步,孰知腳底一滑,整個人直往下落。
魚小榕大吃一驚,撲到井邊往下探,「撲通」好大一聲,無花果在井中載浮載沉。
「救命啊……我不會……游水,呃……」身子好重,兩隻手徒勞無功想抓住一樣東西救命,水底強大的吸力拉住她往下沉,往下沉……
「無花果!無花果!」
井底寂然一片,水波慢慢平緩。
魚小榕慌了手腳,放聲大喊:「來人啊!快來人救命!」
* * *
「救命,救命!」無花果只見一群水鬼拉著她腳往水底拖,嚇得她一驚而醒。
發現自己安然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薰著不知名香氣的被褥,摸摸手腳帶著溫熱,她沒死?她只是件了一場惡夢嗎?
不可能!夢哪有那麼逼真?
扯高衣袖,手臂上佈滿瘀青,疼痛隱隱發作,她就說嘛!魚小榕分明要置她於死地,她又沒昏了頭。
「哎唷!」動一下就好疼,魚小榕,你給老子記住,咱們梁子結大了!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圓臉少女端著一碗藥進來,無花果愣了一下,這少女臉生,她沒在魚家莊梩見過。
「你醒了?來喝藥好不好?」聲音嬌飛如黃鶯出谷,教人打心底舒服。
無花果冷冷看她一眼,端起藥來一口喝下,熱燙的藥汁灼了她的唇,呼痛道:「燙死我了!」
圓臉少女「噗哧」一笑,溫柔的道:「小心喝嘛!別那麼急!」
打不死我想改用藥燙死我?無花果憮然垂著眼皮。藥喝到快見厎才突然想到,這藥梩有沒有毒?
圓臉少女似能看穿她的心意,頰邊現起酒渦:「你放心,這藥無毐,常人吃了還能延年益壽呢。」
這麼好用?那天底下也沒有死人了。
「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對她這麼好?
把她打得半死不活,再來低聲下氣的懷柔她。她無花果脊樑硬過泰山,這招沒用啦?
「告訴你們家小姐,我無花果這點仇記下啦。她敢這樣凌虐小爺我,小爺我跟她這輩子沒完沒了。」無花果惡狠很的道。
圓臉少女又是一笑,但是不是討好,是──覺得可笑。
「你笑什麼?」無花果沒好氣。
不怕她?是,她是功夫爛,不過她有一個大靠山。等她師父一來,她要狠狠告魚小榕一狀,魚小榕想做她師娘,下輩子啦!
圓臉少女笑得極甜,叫人要對她發脾氣還真難。
「我想你是弄錯了,你以為我家小姐是誰?」
「不是魚小榕?」她比較想叫的是「死魚乾」,不過為了她的性命著想,保留點為妙。
「我家小姐姓龍,閨名叫銀絲。」
無花果驚異的睜大眼,說話也結巴了:「你們家小姐不是──不是魚小榕?那這梩是哪兒?」
圓臉少女展顏又笑,她可真愛笑。「你說呢?」
「別賣關子了。」有一種不妙的預感升起,昏迷前最後一個記憶,井水如潮淹沒自己,那時她身在魚家莊,而這少女卻說這兒不是魚家莊──她死了?不會吧?無花果臉色變綠。
「你別胡思亂想,不是你想的那樣。」圓臉少女笑著,她為何能看透她的心思?
「你還活得好好的呢。」
一聽自己小命仍在,無花果精神大振,她就說嘛,她福大命大,沒那麼容易死。
「那這裡是哪兒?」不是魚家莊,她就想不出這是何地了。
「這裡是──」
「叮咚」一聲輕響,珠簾分處,一個素衣麗人施施出現。兩人轉過頭去,圓臉少女欠身為禮:「小姐。」
無花果張大了嘴巴。
天底下竟有這麼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