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將軍在拿到夏中修呈上的地形圖和破陣秘訣之後,簡直高興得合不攏嘴。
「好,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夜鷹,老夫這回倒要看看,你這只夜鷹還能插翅飛到哪裡去!」他陰惻惻地道。
「將軍,地圖和秘訣給你了,那你可不可以放我的祥兒離開?」夏中修卑微地請求著。
「放人?」
「是的。」為了唯一的兒子,他必須狠下心,不顧女兒的安危,夏中修實在也是萬分的不願意。
「可以。不過……」平西將軍眉頭高挑。「我怎麼知道你這地圖是真是假?所以你兒子還是必須留在府裡,直到抓到夜鷹為止。」
「將軍,這圖是夜鷹親手畫的,絕對不會錯的,請你放過祥兒吧,求求你。」他不住地磕頭。
「廢話少說,沒抓到夜鷹之前,什麼都不必說。」
夏中修面容慘澹,有些絕望。
夜鷹的武功有多高強,他不是沒聽聞,想抓到他何其困難。
「祥兒,祥兒——」他這個做爹的究竟該怎麼辦,才能救回心愛的兒子呢?
☆ ☆ ☆
「嘻嘻!呵呵呵——」
夏硯寧作了個美夢,夢中沒有殺戮和血腥,只有一片歡樂。
她爹夏中修仍是正直的好官,清正廉明;她娘雖愛叨念,卻是個疼愛孩子的好娘親;而她仍是父母捧在手掌心嬌寵的掌上明珠;差她十歲的弟弟夏硯祥也長大了,英姿勃發的帥氣模樣,不知迷煞了多少千金閨秀。
一家四口和和樂樂,過著令人稱羨的日子。
突地,不知何處飄來一片烏雲蔽日,瞬間,漫天的黑幕朝他們襲來——
「姊姊,救我……姊姊,救救我——」夏硯祥在一瞬間變回了孩童模樣,在平西將軍的爪牙大掌下拚命地掙扎,哭喊著救命。
「祥兒,祥兒啊……」她爹娘也哭得肝腸寸斷,連連磕頭求饒。
不,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夏硯寧不斷地搖頭。
「想救回你弟弟,就殺了夜鷹寨裡的所有人,殺了所有人——」平西將軍冰冷的話語猶如從地獄發出,令人寒徹心扉。
「不!別逼我,別逼我——」她哭喊著。
一夜之間,數十條人命,血流成河。
天啊,那是多可怕的事?!
不,她做不到,她做不到……
「做不到?那你弟弟和爹娘就得死。」平西將軍說出了最絕情的話語。
夏硯寧幾乎流乾了淚,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天啊,饒過她吧,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救我,救我,快救我、救我——」
夜鷹幾乎一夜沒睡,專注地凝視著她;瞧一下子笑,一下子哭,她究竟夢到了什麼,為何如此哭喊不休呢?
「醒醒,硯寧兒,快醒醒,那是夢,不管你夢見了什麼,都不是真的。」他輕輕地搖晃她,要她脫離噩夢的魔掌。
「不要,我不想殺人,別逼我,我不要……」
夏硯寧看到自己滿手沾滿了血腥,山寨裡的所有人全都七孔流血地朝她走來,要她償命。
「不要找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她畏懼地狂亂叫著。
「硯寧兒,快醒醒,醒醒!」夜鷹心疼地看著她冷汗涔涔、淚流滿面,更是執意喊醒她。「快醒過來,醒過來——」
「啊——」在一次驚喊下,夏硯寧總算睜開了眼。
「你怎麼了?」他關切地問。
在他充滿柔情的呼喊下,夏硯寧哇地一聲撲向他懷裡大聲哭泣。
「夜鷹,夜鷹——」她注訴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沒事了,沒事了。」夜鷹溫柔地將她攬入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安撫道。「有我在,一切有我在。」
是的,只要有他,她就是安全的!
對!對了,她必須警告他地圖的事,要他趁早作準備。
「夜鷹,那地圖——」聲音倏地戛然停止。
不!不能告訴他,若告訴了他,她爹娘和弟弟就會有危險,不能說,她不能說,絕對不能說……
「你想說什麼?怎麼不說了?」他低頭問。
「我……」她說不出口,只能睜著一雙淚眼汪汪的眼眸凝視他。
夜鷹深如幽潭般的眸子更加溫柔了。這可憐的小女人被折磨慘了,她的心怎麼這麼軟呢?
「告訴我,你為什麼如此純淨,美得像朵未染纖塵的雪花,讓我不由得只能專注你一人?」他的聲音中帶著憐惜和無奈,顯示他也曾掙扎過的。
「美?!」她自嘲輕笑。她不美,她好邪惡、好歹毒。
夏硯寧簡直痛恨自己。
「睡吧!別想那麼多了,一切有我,你只管信任我就是了。」他細心地讓她偎入自己懷中。
「但是,夜鷹……」
「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夜鷹輕哄。
夏硯寧累極了,不知不覺在他溫柔的話語下,再度沉入甜甜夢鄉。
這一回,噩夢再也欺近不了她,因為她的身邊——有他。
☆ ☆ ☆
「什麼?」
「我說要你們全部離開。」夜鷹再次重申。
「全部離開?全部——離開?!」
眾人一陣惶恐,全都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他這一突如其來的決定。
「老大,莫非真如胭脂所說,夏姑娘她……她真的將地圖流出去?」萬豪豪邁的臉上一片難以置信。
「那又何干?」夜鷹閒適地問。
「當然有關係,你是為了擔心那些兵官攻上山來,怕我們受到傷害,才會執意趕我們走,對不對?」大家都是數年一同出生入死的戰友了,他瞭解的。
「不會吧,大寨主,若你早知道是如此,就不該讓夏姑娘將地圖帶走。」某個濃眉大眼的漢子道。
「你們這是在質疑我的話?」夜鷹冷凜的黑眸一瞅問。
「屬下不敢。」眾人齊聲道。
「很好,那就立刻走。」
「大哥!」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他質問道。
「老大,山寨有難,我們豈可獨自逃走?留你一人?」萬豪豪氣干雲地道。「若那些官兵敢殺上來,我萬豪第一個應戰。」
他雖然不滿夜鷹太過縱容夏硯寧的做法,但是對於這個大哥,他是打從心底心服口服的。
「我們也是!」
夜鷹深邃的眸子凝望了所有人一眼,才緩緩開口道:「算了!讓你們知道也無妨,我準備和硯寧兒在此長相廝守了,兩人的世界裡,容不下其他。」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皆面面相覷地互望。
「老大,你……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吧?」萬豪不敢置信。
「這是事實,信不信由你。」夜鷹斂眉揶揄地輕笑。「當然,我也不反對你們自欺欺人,把我想成一個捨己為人的『好大哥』。」
聞言,現場眾人沉靜,一片鴉雀無聲。
突然由外走進一條嬌小的身影,打破了這陣沉默。
「寨主。」青兒微微地欠了欠身。「您找青兒有何事?請吩咐。」
「你也跟他們一起走吧!」夜鷹平靜地下令道。
青兒張開了小嘴不明所以地望著他,直到萬豪解釋了一切,她才瞭解。眼淚即刻掉了下來。
「寨主,讓我留下來照顧夫人,我不會阻礙你們的,請你讓我留下來照顧夫人吧!」她苦苦央求道。這些日子裡,她和夏硯寧雖名為主僕,但事實上情同姊妹。
「不,硯寧兒有我照顧就可以了,你也一起走。」夜鷹冷然地道。「大家立刻走,天亮之前,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們任何人!」
丟下了話語,黑色的身影一閃,人已經不見了。
眾人恐慌不已,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嚇了心魂。
「怎麼辦?二寨主,看來大寨主是認真的啊!」
「就是!」有人憤恨地道。「都怪夏硯寧那女人,若不是她,大寨主也不會讓我們離開。」
「沒錯,真是紅顏禍水。胭脂被驅走了,連我們也落得這種下場。」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抱怨著。
「現在多說又有何用?」萬豪歎了口氣道。
「二寨主,你是不是有什麼能讓大寨主回心轉意的好方法?」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有,只有一個方法。」
「什麼?」
萬豪苦笑地搖頭。「除非世界上從沒有夏硯寧這個人。」
☆ ☆ ☆
「山巔風大,站在這裡多危險?」夜鷹溫柔地為她披上了貂裘,並將她小小的身軀收納入自己懷裡。
「為什麼?為什麼要趕走他們?」夏硯寧覺得自己真是罪大惡極,背對著他,她難受地問:「你知道一切,原本你可以阻止我的不是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他柔情款款地道。「我只是想換得你歡顏罷了。」
夏硯寧轉過頭來,一雙帶淚的水眸凝望著他。
「能不能……能不能別對我這麼好?」她承受不起。
山寨裡的人走了也好,至少可以保住性命。但是這一份深切的情,卻不是她能背負得起的啊!
「我可以答應你任何要求,就是這點——我做不到。」他低沈的嗓音猶如最美的醇酒。
「夜鷹——」這固執的男人。
「硯寧兒,告訴我,你喜歡這裡嗎?」他的語氣輕快、愉悅得不得了。
大手觸摸著她玉雕般的容顏,仔細地端視她,更加愉悅地發現,那道被胭脂所傷的疤痕,似乎已經看不見了。
夏硯寧真不懂他,她一點也不懂這個多情的男人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喜不喜歡又何妨?」她幽柔地輕歎。
反正將軍就要派人攻上來了,這裡……即將滿目瘡痍啊!
「當然有關係,若你喜歡,我們就一直待在這裡,直到生命的盡頭。」他愛憐地輕擁著地再度問:「告訴我,你喜歡這裡嗎?」
夏硯寧凝睇了他好久,才點下頭。「如果可以的話,我多希望啊!」
「呵呵!那就好,你心似我心。」
低下頭,他溫柔地吻住了她的唇,像是要傾盡一生的愛憐,是那麼極盡心力地呵護——
夏硯寧知道,這也許是他們此生最後的一個吻了,她也拋開了矜持,熱情地回應他,像是要將他的身影深刻地烙印在心裡,等待下輩子的追尋。
夜鷹更加愉悅,他喜歡她這種不顧一切的熱情回應。他捧住她的臉蛋,由深而淺地挑逗她,撩撥她所有的感官——
就在兩人深陷情慾之中無法自拔下,夜鷹突然停住了動作。
「夜……」
夜鷹指腹輕輕地刷過她被徹底愛憐過的紅唇,露出一抹莫測高深的笑。
就在這時,突地,一大群人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來到他們面前。
「惡賊,快快束手就擒,要不本副將絕不寬貸!」一個身材魁梧,滿臉不可一世的男人帶領一大群官兵,站在他們面前叫囂。
久等了!夜鷹表情平靜,嘴角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們。
副將?夏硯寧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莫非他就是將軍府的副將王澤——她的未婚夫?
「你……你是誰?」夏硯寧心底雖然早有個底,但她仍想確定。
「本副將乃平西將軍手下猛將,王澤。」他驕傲地回答。卻在看清夏硯寧那如花的容顏後,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天啊!這賊窟裡竟然會有如此人間絕色,真是不可思議。
呵!居然有人會如此大言不慚地稱自己為「猛將」,若不是他看夏視寧的眼神太過褻瀆,夜鷹真怕自己會忍不住被這蠢蛋惹笑。
王澤!真的是他。沒想到爹娘竟然會為她定下這門可怕的親事。夏硯寧縮向了夜鷹身後。
「還不快快束手就擒,本副將脾氣可不太好。」王澤已經迫不及待想和那美麗的女子說說話了,自然得趕快解決眼前這黑衣男子。
咦!黑衣男子,莫非他就是這山寨裡的頭頭——夜鷹?
這名字讓他膽戰心驚,可為了不在手下面前漏氣,只好擺出正襟危坐的姿態。
夜鷹手環著胸,看著眼前叫囂的男人,覺得荒唐可笑極了。
從頭至尾他都站在這裡,完全沒有移動或逃脫的意念啊!
「夜鷹,快!你快逃,你快走啊!」夏硯寧可沒她這份悠閒,她知道夜鷹與將軍府的恩怨,他若落入平西將軍之手,將軍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逃哪裡去?」王澤怕人真給逃了,回去不好交代,趕緊下令。「快!快把夜鷹這賊首給我抓起來。」
眾官兵一聽到夜鷹的名字,原本想上前抓人的腳步全部立刻收回。
聽說他曾打敗過天下第一高手耶,這種人他們哪裡抓得住。
「還不快抓人,你們杵在這裡當死人啊?」王澤氣急敗壞地大叫。「快給我抓人啊!」
夏硯寧更加緊張了。「走啊,走啊,你怎麼不快走?他們就要來抓你了。」
她使盡所有力氣,卻還是無法撼動他分毫。
「夜鷹,難道你真要在這裡等死?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快走,快走啊!」她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我若走了,你家人怎麼辦?」夜鷹歎息地提醒。
對喔!家人,她如此千方百計,不就是為了要救她的家人,山寨裡的人都走光了,若夜鷹也走了,那麼她家人該怎麼辦?
「你——你真的都知道,你知道……」難道他早就識破了她的詭計?可,他怎麼都不說,還縱容她胡來呢?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呀!
「抓件他,快給我抓住他呀!」王澤氣急敗壞地踢了身邊倒楣的官兵一腳。「你們這些蠢東西,若沒抓到夜鷹,你們就等被將軍殺頭吧!」
橫豎都是一死,眾官兵在聽到他這麼說後,也只有硬著頭皮拚了。
「別動,我……我們要抓人了。」一群官兵可笑地在夜鷹身邊比了上百種威猛的姿勢,就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抓住他。
夜鷹眼皮輕翻,像這樣沒膽的廢物,真不知道如何上戰場殺敵,他簡直快被這群膽小的官兵給惹惱了。
邁步走上前,所有團團圍住他的人立刻退開,讓出一條路。
「我跟你們走。」夜鷹看不過地冷聲道。
一群官兵差點沒跪下向他磕頭道謝,立刻欺上前欲抓住他。
「住手。」他冷冽的眼神射向欺近他的人。「我自己會走。」
「是,那就請……不!走……走吧!」官兵們也很好商量,反正沒人有膽跟他正面衝突,這樣是最好的了。
夜鷹那雙深如黑潭的眸子,最後又深深凝視了夏硯寧一眼,才轉身走開。
「夜鷹——」夏硯寧喊住了他的腳步。
他別過頭來,立刻接住了那化作彩蝶翩翩飛入懷中的女子。
「我……」夏硯寧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已五味雜陳的情緒,只能淚眼以對。
「保重!」夜鷹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再輕柔地將她推離了懷抱,轉身又走了。這一次頭也不回。
而眾官兵就像在眾星拱月般,也小心翼翼地跟隨在他左右。
夜鷹,夜鷹——
夏硯寧哭倒在地,心痛不已。
是她,她是兇手,竟然親自將心愛的男人推入死谷,她怎麼如此心狠手辣?怎麼如此歹毒?
孤獨的山寨,飄零的身影,那低低的啜泣聲,令人心疼地不忍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