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挺的鼻樑隔開兩道墨灰濃眉,配上白皙澄澈的肌膚,活脫脫是從古羅馬神話裡走出來的神者,俊逸而完美。
在衣擎天的身上已不復見那又臭又髒的「軀體」模樣;那是在他吃得膩飽,身體也是又搓又揉又泡過澡,就連廚房,湯瑋浴也請人打掃的一塵不染,所有的一切經過一個下午的折騰忙碌,好不容易恢復到「正常」的狀態。
還好,總算來得及救他這一次。
呼!湯瑋浴吁了好大一口氣,放鬆的心情裡似乎也帶有些許僥倖的運氣。
交到衣擎天這樣一個朋友,他真不如是幸還是不幸?
衣擎天是他打小在美國一起玩大的好朋友,雖談不上是生死之交,卻是唯一可以推心置腹的知心好友。
衣擎天的背景跟他這個從小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少爺不同,衣擎天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當他還在襁褓中就被遺棄在中國神父的教堂裡。及長,神父交給衣擎天一封信,那是當日他母親丟棄他時所遺留的唯一信物。
信中內容寫得言不及義,全是些對不起之類的話語,對衣擎天的身世之謎並沒有任何幫助,唯一從書寫的文字是繁體中文字來判斷,衣擎天的母親大概是台灣人。
所以,衣擎天認為自己應該是東方人,他上美國的華裔學校,同時接受美、中兩國語言。
本來,他也這麼認同衣擎天的想法,畢竟他的外貌看起來跟一般東方人無異——黑頭髮、黃皮膚。直到有天他愕然發現衣擎天的眼瞳有抹淡淡的藍,他吃驚地告訴了衣擎天。
衣擎天卻聳高他濃密的棕眉,輕道了句:「是嗎?」
那句淡淡的回答裡,卻道盡他對自己身上混合了兩種血液的無奈及無力感。
而他那張充分表現出混血兒的俊逸外表更使他備受欺凌。
一個窮苦的孤兒已經夠可憐了,眾人還窮追猛打地指罵他是無父無母的雜種,特別是當他愈大,五官輪廓就刻劃的愈深刻,皮膚也不若小時的麥黃,漸漸白皙起來,還有那對似大海的眼珠,再再提醒他、刺激他的情緒。
好在衣擎天並未因此而變得偏激乖舛,在神父的愛心照顧和引導下,他發展出一條屬於他自己的路。
衣擎天天資聰穎,又好涉獵各類書籍,舉凡資訊、財經、語文、醫務……只要是書本到了他的手上,他就變成一個廢寢忘食的書獃;而他吸收的速度之快,用過目不忘來形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項天賦異稟,在他十二歲那年成了他最有利的生財器具。
那天,湯瑋浴不過只是想秀一下父親買給他的生日禮物——一組全世界流行的game,推出一個多月,沒有人能過關斬將,到最後一關拿神秘禮物。
而衣擎天坐下來不到一個鐘頭就破了最後一關,並且開始對遊戲軟體設計感到興,甚至鑽研了起來。
一個月後,衣擎天就寫出一套遊戲,震驚該知名遊戲軟體公司,從此成為該公司的專屬工程師,緊接而來的是可想而知的名利雙收富裕生活。
他搬出重新修整過後的教堂,住進高級華廈——因為神父認為他長大了,必須學習獨立生活。
但誰都沒想到,那竟成為他惡夢的開始,同時也變成湯瑋浴無窮盡的麻煩。
衣擎天好死不死的竟是個生活白癡,尤其當他沉迷在某件事的時候,他不許任何人打擾,甚至不需要任何食物,不吃不喝,非常專注,直到事情完成,他才會恢復所有的感官知覺。
他餓慌了,卻不知如何找食物飽自己;他髒死了,卻懶得去整理自己,消耗殆盡所有的精氣神,卻只會躺在床上,不會求救。
第一次發現他「陳屍」在屋裡的湯瑋浴簡直嚇死了,趕緊把他送到醫院打營養針,好不容易救回他一條小命。從此,湯瑋浴成了他的另類保母。
湯瑋浴給他一支專屬手機,裡頭只有湯瑋浴的電話號碼,要衣擎天隨身帶著,在任何緊急的情況下,只要按下鍵,他,湯瑋浴就會出現來救他。
從此這就變成了陋習,救了衣擎天。但是沿用了數年,從衣擎天畢業到就業,危機並未完全過去。
去年,忽然有一天,衣擎天跑來跟湯瑋浴說:「我要放棄這裡的一切,到台灣尋根。」
「那很好。」湯瑋浴為他祝福,畢竟那是衣擎天從小的心願。但他也著實為他擔心。「沒有我的照顧,你打算怎麼過?」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聽說台灣請菲傭很方便的,她會照顧我的衣食住行。」衣擎天信心滿滿地說出他的計劃。樂觀開朗地攏著湯瑋浴的肩膀,又說:「再說,我也不能依賴你一輩子啊!」
衣擎天就這樣憑著一股衝勁飛到台灣,開始了新生活。然而他所有的信誓旦旦言猶在耳,湯瑋浴卻在這一年裡接到他求救的電話達三次之多,而這一年才過了一半而已。
「你這次又發生了什麼事呢?」
第一次,湯瑋浴不放心地跟著衣擎天來台灣,替他打點一切事物;第二次,因為菲傭囂張得爬到衣擎天的頭上,他趕來處理撤換菲傭的問題。那這次呢?
「蘇菲亞國菲律賓了。」衣擎天漫不經心地說著,他貪戀酒液的芬芳,一杯接一杯地品嚐著。
這機會太難得了,湯瑋浴一走,他就只能等到下一次才能嘗到酒液的辛辣跟醇甜,而那又不知是阿時,所以他得把握機會。
「回菲律賓?她憑什麼丟下你不管?我們訂過契約的!」湯瑋浴溫文的眼出現一抹難得的氣焰。「走,我們到仲介事務所去討個公道。」
湯瑋浴二話不說拉著喝著酒的衣擎天就要走。
「等……等……」衣擎天見一杯好酒就這樣溢灑在他的新西裝上,心疼極了!
湯瑋浴見好友一臉懊惱,他鬆開手,心底明白衣擎天難過的絕對不是他昂貴的新西裝,而是那杯廉價的酒。
「瞧你粗魯的,白白浪費了我的好酒。」
粗魯?湯瑋浴頗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為了一杯酒,竟然批判他最最引以為傲的翩然風度。
「對不起。」湯瑋浴口裡道歉,眼底卻毫無誠意。在他為他擔心不已的同時,衣擎天只在乎他手邊的那杯酒。
「蘇菲亞懷孕了,只好回菲律賓去待產。」
「那要多久?」湯瑋浴問得急切。
他這次從美國趕來,只有四天的假期。這半年的分離,他的變化也很大,脫離了湯家祖業的庇佑自力更生,過著讓人使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行動自然無法像以前自由。
「她現在懷孕八個月了,生完小孩、做個月子之後,要大半年喔!」衣擎天搔著頭說著,一邊仍不忘要酒保添酒。
「你別光顧著喝你的酒。」聽完了衣擎天的話,湯瑋浴沮喪不已。四天如何抵半年?就算現在要找適合的人選,四天的時間實在有限!
怎麼辦?湯瑋浴苦惱地搶下衣擎天剛添的酒,一飲而下。好棒的酒,難怪衣擎天那麼愛喝。
兩人就這樣一杯接一杯喝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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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瑋浴與衣擎天這對知心好友把握難得的輕鬆時分,暫拋煩惱,把酒言歡,大喝特喝,喝到凌晨時分漸有醉意,才捨得離開PUB。
走在路上,秋風輕送,冰冰涼涼,頓時消退了不少迷茫的醉意。
湯瑋浴深吸一口氣,他愛極了今晚的愜意跟舒暢,有別於美國汲汲營營的忙碌生活。他望著衣擎天和他一樣快意的臉孔,眼底閃過一抹黯淡。
再快意的時光,還是有曲終人散那刻到來。他仍須告訴衣擎天,他脫離家族自力更生的事,他只有四天假期的事情……
萬般不願殺風景的湯瑋浴勉強地開口道:
「擎天,我有事……」
「瑋浴,你等等。」衣擎天望著前方,看也不看湯瑋浴一眼,三步並作兩步往前面的巷子飛奔而去,留下一肚子活的湯瑋浴一臉愕然。
「你幹嘛!」弄不清楚狀況下,湯瑋浴只好跟在後頭緊迫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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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巷裡——
唐容緊緊咬著流出血來的下唇不放,清晰的痛楚有助於提醒自己千萬別昏了過去,讓眼前這兩個凶神惡煞有機可乘。
「看不出你小小年紀膽子這麼大,敢偷我們老大的錢包!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們兄弟倆。」
「就是說。老大既然把你交給我們,我們不好好利用利用,怎對得起自己。」
兩名惡煞一臉貪婪邪惡地逼近渾身是傷的唐容,他連連退了數步,腳跟碰到了牆角,他明白自己已無後路可退。
真真倒楣!初出茅廬竟是出師不利,恐怕要身先死了。
今天要不是餓昏了頭,也不會隨便找個人下手,不但被人贓俱獲,狠狠地被揍了一頓不說,現下遇上這兩個戀童癖的變態傢伙,連清白也要不保了。
唐容拚命抓緊衣襟,身子顫抖得似落葉飄零,他以僅剩的理智準備抵死反抗,卻怎麼也敵不過虛弱的身體。依著牆,他慢慢蹲低身子,糊糊渙散的眼瞳裡重疊了數個垂涎猥瑣的惡徒向他伸出魔掌。
不要啊!
爸!媽!你們在天之靈,可要保佑唐容別讓惡人欺負了去。
「Stop!」
千鈞一髮之際,衣擎天大聲喝阻了兩名惡漢進一步的侵略行為。
他首踏出PUB門口,就撞見一雙如子夜漆黑的眸子正帶著絕望的恐懼,散發求救無門的無助柔弱。
那抹無依的孤獨,吸引了他全部的視線,腳步更不自覺的跟了上去;看到眸子的主人渾身是傷的倒在牆邊,他的心臟莫名地揪緊了。
兩名惡漢回頭一探,一個白淨的外國人竟敢壞了他們兩兄弟的好事!他們廢話不多說,反正也聽不懂那人說什麼,一左一右夾攻的圍住那人。
衣擎天對著他們露齒一笑,友善地說:「有話好說嘛!」
一兩名惡漢霎時愕住。搞什麼,原來講國語的,那就更沒什麼好顧忌了。
看他西裝筆挺的模樣,嘿嘿!有錢人哦!彼此對望了一眼,他們又惡向膽邊生。
「他。」其中一位惡漢比比牆邊奄奄一息的唐容,又指指自己,然後比了個錢的手勢,說:「他欠我們錢。」
有鑒於對方是個外國人,他還特別強調錢的手勢,一次又一次,一副財迷心竅的賊德性,用蹩腳的英語直嚷著:「Monny,Monny,你懂嗎?」
衣擎天憋了一肚子的笑意,用字正腔圓的標準國語,說:「他欠了你們多少,我替他還。」
兩名惡漢聽了高興得手舞足蹈。看來是釣到大魚了。他們獅子大開口,說:「一萬元。」
那發育不良的小子是偷了錢,但不過就一千多塊,而且也沒有偷過手。嘿嘿!
「沒問題。」衣擎天大方地從皮夾裡掏出一萬元現金給兩個惡漢。
發財了,遇到個大凱子!兩個惡漢見錢眼開,膽子就更大了,非常「搖擺」地說:「一萬元不夠。」
「不夠?你們不是說一萬元嗎?」衣擎天詫異。
「你沒聽過利息嗎?」兩名惡漢惡聲惡氣地說。
好脾氣的衣擎天這會也生氣了,這分明是敲詐嘛!
本來他打算用錢擺平,看來不打上一架是解決不了了。好在他好吃好喝了一下午,體力恢復了不少。
他想像著書上武打明星李小龍的架勢,擺了個馬步,準備大幹一場。
兩名惡漢豈會怕他,拿到了錢,他們也沒吃虧,再說他們早習慣了這種欺凌的壞事。一個欺身,兩人包抄了衣擎天。
所有的一切都不利文弱的衣擎天,眼見他就要跟牆角的唐容一樣挨打,湯瑋浴一個左勾拳便擊落了只差一公分就落在衣擎天臉上的攻擊,一惡漢瞬間就像皮球似的被踹得大老遠,肉身碰到牆壁才落下,當場哀號不已。
湯瑋浴身手之快,另一惡漢都還弄不清楚怎麼一回事時,湯瑋浴早已恢復到文質彬彬的斯文模樣,一手隨意搭在衣擎天的肩上,用輕率的語調,說:「擎天啊!我剛才已經打電話叫警察了。」
哇!惡漢心一慌,顧不得同伴的安危,急忙轉身要逃。
「等等!」湯瑋浴一個箭步,阻止惡漢的去路,扯了一個招牌溫雅笑臉:「錢呢?」
「喔!」惡漢立刻掏出一萬元,轉身又想逃。
「不,還有你兄弟呢?」湯瑋浴諷刺地睇睨著他。大難臨頭各自飛,這也叫兄弟?真是笑話!
惡漢不好意思地扶起同伴,狼狽不堪地快步逃走。
湯瑋浴望著抱頭鼠竄的惡漢,莞爾。
一句話不就擺平了嗎?何需多來的贅言和動手動腳,還有那一萬元!已經不是大少爺的湯瑋浴很龍體會金錢的萬能,衣擎天還真捨得,非要好好的說說他不可。
「擎天,不是我要說你,對付那些個小人,你大可不必這麼浪費……」
湯瑋浴轉頭打算好好數落跟教育衣擎天一番,誰知他早就什麼也不在乎的蹲在剛救下的小乞丐身邊,用溫柔寵溺的表情全神關愛,壓根兒就忘了他的存在。
「你……醒醒。」衣擎天心疼地擦拭小男孩臉上的血跡,輕輕喚著小男孩。
他……看起來特別的嬌小,大概只有小學生一般大吧!怎麼會淪落街道受欺凌呢?
唐容攏聚模糊的意識,隱約聽見有人輕聲叫喚他……爸!他嚶嚀,痛苦而不安,他下意識地揪緊衣襟。不要……他什麼都沒有了……
一滴淚無聲息地滑下唐容的臉頰。
「別怕,別怕,你已經沒事了。」衣擎天溫柔地擦去他的淚珠,將他瘦小的身子擁進懷裡輕撫著。
那陌生溫柔的聲音又在喚他了,輕輕柔柔的,好像天使的天籟。
他死了嗎?到天上了嗎?他微微張開一條縫,看到了一張白淨的臉對著他笑得好燦爛,剎那間溫暖了他的心。
天使嗎?是爸爸請天使來救他了。
唐容伸出手,緊緊地攀著天使,再也不放手了。安心使他再度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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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真的想養他吧!」湯瑋浴一臉淡漠的表情跟質問的語氣探問著衣擎天。
他救下小乞丐帶回家不打緊,還像黏上黏皮糖似的,一黏上就抱著不肯放。
湯瑋浴不是不明白衣擎天豐沛的情感與廣博的愛心,但若只是以往的小狗、小貓就算了,現在可是個人耶!
更何況,小乞丐足足睡了一夜又一天,眼見夕陽西下、落日餘暉再現,還是不見他轉醒。這對又白白浪費了一整天光陰的湯瑋浴而言,自然心情不會好到哪裡。
「你不覺得他很可憐嗎?這麼小就在街上流浪。」衣擎天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小男孩的身上。不知怎麼的,見到他無依的求救眼神之後,他就怎麼也捨不得離開他。
「同情可以,但就是不能留下他。」湯瑋浴刻意板起臉孔,嚴峻地說。他一眼就看穿了衣擎天博愛無度的想法,又說:「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照顧的人是沒有資格可憐別人。」
「你這個無情的生意人。」衣擎天怨懟地回頭瞪著他。
再度聽到好友的批評,湯瑋浴覺得又好笑又好氣,諷刺味頗重的回應說:「很不幸地,就是我這個無情的生意人救了你。」
他雙手環胸,人站的筆直,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似平靜無波,但衣擎天已經感覺到他的情緒十分低落。
「你生氣了?」他惹毛了他!
「沒有。」湯瑋浴很快否認。
「有,你有。」衣擎天看出湯瑋浴的心情,直言不諱地又說:「你不只是生氣而已,還顯得很毛躁。什麼事讓你這麼著急?」
湯瑋浴不動聲色地輕佻了下眉頭。
他自認在情緒的管理自律甚嚴;從小被栽培為企業接班人,即使在盛怒中也要保持內斂冷靜,這才不會讓敵人有機可乘。
而遲鈍的衣擎天卻一眼看穿他所有的偽裝!沒錯,此刻的他的確煩躁不已,後天他就得回美國去了,而照顧衣擎天的人還不知在哪裡,屆時,他怎麼可能丟下衣擎天不管,自己獨自回美國去呢?
「我明天……」
就在湯瑋浴打算好好跟衣擎天談談,同時床上的人兒也發出一聲嚶嚀,吸引了衣擎天全部的注意力。
「嗯——」
「他好像要醒了。你等等再說。」衣擎天轉身,關注床上人兒。
他很不舒服地擰著眉頭,一臉的痛苦。衣擎天輕輕按摩著他的眉心,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漸舒放眉上的結,再度沉睡過去。
衣擎天這才又回過頭,問湯瑋浴:「說吧!究竟你是怎麼了?」
湯瑋浴幾次張口欲言,都被他的分心打斷,明白此刻的衣擎天一心繫在床上的小乞丐身上,現下對他說的再多,恐怕也是對牛彈琴。
「沒什麼,你好好的照顧他。」莫可奈何之下,湯瑋浴決定一切。還是等小乞丐醒來再說。
況且,關於小乞丐的身份,還有待進一步確認。他驀然憶起小乞丐身上有張身份證,好像叫唐容什麼的。
與其等在這裡乾著急,不如去做一點有用的事。他對衣擎天說:「我出去買些吃的東西。」
不待衣擎天反應,腳跟一旋,湯瑋浴離開了房間。
******
湯瑋浴離開了之後,衣擎天又等了好久好久,等得眼皮又酸又累,正要打起瞌睡時,床上的小男孩眉睫動了動。
衣擎天像發現一本好書那般興奮難抑的大叫:「喂,你醒了嗎?」
一直處在寧靜時空中的唐容對耳邊突如其來驚叫聲感到不舒服,他不安地動了下頭,卻讓衣擎天更加情緒高亢激動,搖晃起單薄的身子。
「喂!你睡了好久,快點醒來嘛!」
唐容嘟囔了聲,像是不滿抗議企圖將他搖醒的力量,但似乎沒有太大的作用,因為身於搖晃的愈來愈厲害。
好討厭喔!擾人清夢。
唐容倏然睜開了眼。是誰硬是來打擾他的美夢?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安穩地睡上一大覺。
「你終於醒了?」
映入眼底的是一張白淨含笑的溫柔臉龐,是救他的天使在對他說話耶!
「我死了嗎?」唐容忍不住問。現在是不是在天堂?天堂是什麼樣子?天使住的又是怎樣的地方?他倦澀的眼不禁好奇地探看四周。
藍黑相間的書櫃、藍灰色系的電腦桌椅,甚至他躺著的床亦是白底鑲藍條紋的床罩組合,這個房間沉鬱在一片藍的色調中,簡單而生硬的線條,有著純男性陽剛的味道。
天使的房間,怎麼這麼奇怪?
「沒有,你沒有死。你好好的活著。」衣擎天笑得好開心。
「真的嗎?可你不是救我的天使嗎?」
「天使?」衣擎天得了下,隨即明白他的意思,解釋說:「我不是天使,這裡也不是天堂,不過是我跟我的朋友救了你沒錯。」
天使說他不是天使?唐容聽得好迷惑。他搖頭晃腦,努力搜尋記憶,組織天使說的話……
「我跟我朋友把你從兩個惡棍手中救出來,你想起來了嗎?」
惡棍!唐容的腦海裡浮現片斷的記憶,那張猥褻猙獰面孔、想欺侮他的傢伙……倏忽,他的警戒心一起,防備地盯著衣擎天,身子不自覺的往後—直一直退……
「你不用怕,你已經安全了。」衣擎天以為他仍處在當時的恐懼中,欺近身,想給他一個溫暖的懷抱,一如他昏迷時。
陡地,衣擎天撲了個空。唐容側過身,一躍而起,閃過了衣擎天。
唐容怔怔地俯視著天使面孔的衣擎天,心底難受了起來。
他就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父母突然離世,讓他小小年紀一下子見識到社會黑暗面,太多偽善面孔,表面上笑著說歡迎他,背地裡恨不得賣掉他、吃掉他、欺侮他、凌辱他……
哼!什麼天使,簡直是披了羊皮的惡魔!
唐容揮動他的小手小腳,拼了命的捶打在他腳底下的衣擎天,配合他拿在手上的最佳武器——枕頭,更加如魚得水;就像對付欺凌他的人一般,絕不留情的狂打。
完全沒有防備,以致措手不及的衣擎天,被這一陣莫名其妙卻著實有份量的拳打,攻擊得只能像只鴕鳥地躲在棉被裡。
一陣混亂的踢打,終於在衣擎天快要被打出內傷之際,停了下來。
他等了好一會兒,沒動靜,才稍稍探出頭來,望著唐容上氣不接下氣地喘吁吁瞪著他。
衣擎天對著唐容嗔怒的容顏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這可惡的色鬼,竟還敢衝著他笑!唐容舉腳朝衣擎天那張俊臉不偏不倚的踹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衣擎天一個反手,抓住唐容的腳丫子往下扯。沒料到會遭反擊的唐容立時摔跌在床上。
衣擎天立刻撲了上去,將唐容壓制在他精壯的身子下,兩隻雄臂同時箝制他準備反擊的頭。
「你這小子真是粗魯,這麼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嗎?」衣擎天慍怒地對上唐容嗔怒脹紅的小臉。
說也奇怪,對上唐容那張清秀的小臉,瞬間氣惱消退了一大半,心底竟揚起另一股麻酥麻酥的感覺;既而是傻愣楞的笑,完全忽略了唐容被制肘卻仍是只帶刺的刺蝟啊!
全身被壓制得動彈不得的唐容陡地一個屈膝的動作,正中衣擎天下腹的重要部位,他痛得鳴呼哀哉,身體時失去支撐的力量,倒垮在唐容瘦骨嶙峋的身上,兩人幾乎是臉貼臉、胸貼胸、腿貼腿……
「你這個老烏龜,敢佔我的便宜!」唐容稚嫩尖細的聲音,在驚慌無措之際更顯高分貝,異常的刺耳。
「我救你回來卻被你打得像個豬頭,我佔了你什麼便宜?」衣擎天滿腹委屈地抱怨。
「大色狼、大豬頭、老烏龜……去你的,離我遠一點!」唐容不斷地扭動身子,捶打衣擎天的胸膛,伸出他的貓爪抓花衣擎天的臉。
「哎喲!好痛!」衣擎天的臉上多出了幾條血紋,痛得他嚎叫不休。
為了不讓自己身上再添無謂的傷口,他的臉離唐容的爪子遠遠的,使出全身的力量,雙臂強壓在唐容凸起的胸部上,氣憤不平地咆哮:
「你夠了!我沒有同性戀外加變態的戀童癖,你大可停止你的攻擊。」感到他胸前的凸起,衣擎天倏地瞪大眼。
明明他就骨瘦如柴,活像個小難民似的,怎麼可能會有凸起的胸部?但那柔軟摸起來雖小卻有堅挺的觸感,又是那麼的真實,教他不得不開始相信他是個真真正正的——女孩。
衣擎天求證的眼神從唐容凸起的蓓蕾落到她羞憤而避開的臉上。
「你……是……女的?」她的臉好紅,紅得像煮熟的蝦子。衣擎天結巴、瞪眼、臉上佈滿驚愕。
「放開你的髒手!」冷斥的聲音仍然高亢。
「是……是!」經唐容的提醒,衣擎天連忙放開手,身體似彈地跳離她數步遠,但落在軟綿的床上,一個不穩,他腳步顛躓往後一傾,瞬時跌個四腳朝天的滑稽樣。
衣擎天連滾帶爬的爬出房間外,撫著撲通撲通跳個停的心臟,努力平息頭昏腦脹的刺激。
天啊!怎麼會變成這樣?衣擎怎麼也不懂,他……他怎麼會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