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來得突然,也意外。
為免和她太早碰面,冠侯沙盤演練一番才推論並估計她會出現在大門附近花園方圓五里之地,所以他特意與另一名弟兄換崗。
此舉原則上並無它意,他只是還沒準備好與她再見面時的台詞,不想兩人見面時尷尬。
最易洩密的眼睛,今天已戴上墨鏡掩飾,所以來人絕對看不出他的心思。在萬全準備下,他以為,一切妥當。
身上帶著佩槍,來回巡視四周動靜。
離交接只剩半個小時,他剛鬆了一口氣,慶幸兩人在今天
還不會照面,哪知他的運氣背,幸運之神忘了眷顧他,不想見到的人終究還是出現在他面前,教他連閃的機會也沒——
「冠侯。」
她都開口了,他能不予理會嗎?很難。
想佯裝耳背、眼力差,聽不見、看不見也難。
站在原地,看著她移步接近,他絲毫不想挪動半步。
當她的人來到離他三步之距停下,他才禮貌性地向她問好。
「你回國了?」
「嗯,今天一大早回到家的。在夏威夷得知你受命駐守我家,我內心很激動……原本我還想一進門便過來找你,但你的同事告訴我,你下午才會上班,所以我到現在才過來找你。」
偌宜不想隱瞞自己的動機,也不顧忌讓他明白她的居心,她還在乎他、對他有情,也不怕他知道。
她的率真坦白,讓他錯愕不已。都這麼多年了,她還是沒有變……
在接手這項任務時,他已做過相當程度的心理調適,他告誡自己說,平湖無波,不該再起漣漪,所以他打算以平常心處之。
依現在重逢之下他仍平靜的心態看來,他的確成長不少,把持度也升級了不少。
「分手後仍是朋友,朋友見見面,我自然不排斥。」
她不認為他們之間已昇華為朋友,完全沒有愛情的餘燼了,尤其是今早和冬葦的一番話之後,她現在就對他倆的未來充滿了憧憬。
「我們之間除了朋友,過去的情意你確定已蕩然無存嗎?」
「確定」二字,他是不敢說,他只能說他已盡力去撫平傷痛,而今也由傷痛中重新站起來了。相同的錯,有必要再犯嗎?還是所謂的「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非得失去,痛苦過後才知珍惜嗎?那才真是可悲呀!
話說,人是愈挫愈勇的。可在感情方面,他沒有把握他也可以愈挫愈勇。
「偌宜,逝去的,何不放手?」
她不相信他真能心如止水,尤其在她那六年來無言地癡癡等待下,他猶能視而不見?
幽幽怨艾地哭訴她的悲:「你可以當它是逝去了,但我不能呀!你知道的,我是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下被迫與你分離的……而這六年來,雖然無法陪伴在你的身邊為你打氣,但我卻一直不斷透過管道去瞭解你的情況……因為成就孝恩,我忍痛犧牲我們的感情,為了與你有重逢的一天,我想盡辦法拖延這件婚事,現在我好不容易恢復了自由身,你卻想放棄我?你這教我情何以堪?你真的狠的下心嗎?別這麼殘忍對待我好嗎?我己經無法面對再失去你的苦,我真的沒有勇氣了……」
面對她血淚般的控訴,冠侯的心宛若飄浮在空中般不知何去何從。此刻,他想找個人商量,而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沈冬葦。
「我需要時間理一理這一切。」
「我願意給你時間,但求你給我的答覆——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答案。」
她不想給他壓力,只是她的未來全掌控在這一次了,她不得不逼緊他,給他點壓力。
***
偷閒回家一趟,沿路上,他做了好幾個假設,也平心而論自己的意願。結果是重織舊情的意願大概佔到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七十的心思是斬斷情緣,至於百分之十則流於沒意見,在斬斷情緣這麼高的比例情況下,他自然無心再續前緣了。
但偌宜的祈盼,是他決斷的致命點。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否則也不會在百般不願之下還是收容沈冬葦住進他的房子。
甫進門,屋內毫無動靜,內心突生一抹失落。
他還取笑自己發無名神經。她不走時,他想盡辦法,連夜裡作夢也想轟她、趕她,現在她走掉了,理應開心到放鞭炮慶賀才對,誰知他怎學人多愁善感了起來?
甩去這念頭,又開始了沿路製造垃圾的習慣,東一件西一件,只著一條內褲走進房裡。
「啊——」
這女人真會製造驚喜,當他以為四下無人,可以放輕鬆自在些、甚至裸奔也無所謂之時,沒想到她竟然是窩在他的更衣室內為他整理換洗好的衣服。
更令人血脈憤張的是,她竟穿著他的內衣式背心,幾乎全露地由小矮櫃攀上衣櫥的頂端,不知正在拿取什麼。
不管她想拿什麼,她的穿著、所在地點,都不應這麼暴露且引誘人犯罪。
由上往下看,似乎沒什麼,但由下往上看時,那就得看「大老二」能不能別丟臉,做出啥不雅的「舉」動了。
冠侯意識到鏡頭過於火辣,便迅速閃離現場,免得製造難堪。但她似乎很會糟蹋人,也挺會折磨人,一陣呼救聲又把他拉回戰場。
不過這一次,他穿戴整齊才出現,赫然發現她在玩特技。
「你在幹嘛?」
她雙手吊在衣櫥框邊,雙腳奮力掙扎地踢呀踢,腳邊一隻矮櫃因她使力不當給踢倒一旁去,故她成了空中吊人。
「救命!快……快來救我呀!」
打長眼睛能看人開始,就沒見過這麼笨的人!搖搖頭,攔腰粗蠻地將她給抱下來。
「你認為那樣的高度跳下來會死嗎?」
又消遣人!他呀,心腸真壞!好歹也看在她這麼辛苦為他整理房間的份上,受困時多少也給點關心,而不是用言語刺激她。
揉揉酸疼的手臂,嘀咕碎碎念:「你呀,再這麼惡劣,小心死了沒人理。」
別以為在他背後說些有的沒有的,他便會不知,他什麼不靈,聽力最靈!而且背後還宛若比別人多長只眼似的,所以能知背後搞的怪。
「你在碎碎念些什麼?」
「沒有啊!」
「還說沒有,我明明聽到你說,『你再這麼惡劣,小心死了沒人理』,你還敢說你沒說?」
冬葦吐吐舌頭,因被捉個正著而感到靦腆。但她說的可是事實哩,她在這個家沒功勞也有辛勞,他不但不感激她,還對她這麼凶,若哪一天她受不了而離家出走,依她看,他呀,絕對會「西烈烈」——就是慘兮兮啦。
「我若說沒有,你又能對我怎樣?」
嘴巴長在她臉上,他才沒那麼大本事指使她呢!
當然,他是沒法子對她怎樣.不過,他也要她莫忘,寄人籬下的是她不是他,她再這麼下去,那後果她可得自己扛!
「今天這事到此為止,還有,去換掉這一身衣服,女孩子家穿成這樣成何體統。」
「再不成體統也是你的衣服,還怪我。」錯不在她,錯都錯在他的衣服每件都那麼大,找來找去,只有這種最小,怕熱的她只好拿來暫用一下嘍。
她沒說錯,她的身材是很好,只是他的塊頭大,所以每件衣服對她來說都超大了點,穿在她身上就像小孩子穿大人的衣服一樣鬆垮垮的。但這也不能全怪他,他的房子原本就沒打算讓女人進來,是她冒失地闖進他的家、入侵他的生活,致使他的規律大亂,連帶人也跟著反常、易怒、粗蠻、不講理……這麼亂的生活,他都沒怪她了,她這個人侵者還敢這般囂張,全然忘了誰是主、誰才是客了。
「你真的很不講理耶,番婆!」
她若是番,他便是蠻番,兩人半斤八兩,誰也別想笑誰!再說,她番的程度不及他的十分之一,到底誰稱王封後,還不得而知呢!
不予理會地進入房內,並用力甩上門,將他的數落拋之門外。
***
耗到十一點,她實在餓荒了,也顧不得面子。
悄悄地打開門,打算當一隻半夜偷東西吃的小老鼠。
躡手躡腳,深怕驚擾他。
可是她發現,這屋裡不止她一隻小老鼠。
「你還沒睡?」
冠侯稍早時候也賭氣沒吃晚餐,餓了一餐。直到方纔,他再也忍不住了,他自承亂沒骨氣,但也沒辦法,他全身上下所需的熱量太大,光噬磨他的脂肪是不夠止饑的。
出來好一會,冰箱內的水果也被他啃光,他還是覺得餓。
照這情況看來,懶人是做不成了,但又不太想出門,就在猶豫的當口,有個人似乎也不得不加入『飢餓十一點」的行列。
「餓得睡不著。你呢?不睡覺出來幹嘛?」
冬葦頗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耶。」
黑履星亮地望著他,期待他的下文,看該如何解決他二人目前的迫切需求。
出門?現在的時間,只有小吃店仍在營業,他已沒膽再試驗自己的胃腸了,唯今之計只能——上Seven-eleven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找速食解饑了。
「看來,我們不能再漠視餓肚子這件事了。走吧!」
「走?上哪?」
她沒忘記昨晚的慘烈遭遇,莫非他還有膽再試一次?莫怪她疑問,昨晚的痛苦不堪記憶猶新,他再健忘也絕不可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我們不上小吃店,也不去路邊攤——」
「那……我們上哪解決?」
「上馬路旁最多綠綠招牌的地方。」
馬路上綠招牌最多的地方?那不是「西們已累們」嗎?那也賣飯及小炒嗎?不會吧?
「我看那裡面好像是雜貨耶,何時也擺攤子賣現炒啦?我怎麼都不知道?」
她還兀自責怪小花精們,給的消息不夠靈通。
就是她不知道才好,若讓她知道了,依他之見,Seven-eleven一定因她的烏鴉嘴,開不成不打緊,還得擺攤去,真成了二十四小時的小吃店了。
「走吧,再囉嗦,待會餓死的不會只有一個,而是一雙。」
他又來了,光咒他自己一人不夠,還得連她一同摻下去。
***
他二人已站在食櫃前商量有十分鐘之久,仍做不出個決定來,連店員也察覺他兩人行跡古怪,一隻手也已待命中,隨時準備視情況按下警鈴了。
「你想吃什麼?」
「隨便。」
「他們沒賣『隨便』這種東西。」
「我無所謂啦,你挑就好。」
「很抱歉,也沒『無所謂』這樣的東西,更沒『我挑』這一味。」
「你——」存心尋她開心也不是這樣。「我是尊重花錢的是
你,才會禮貌性地由你決定就行,誰知你不但不知收斂,還一而再、再而三扭曲我的本意,你——好壞喔」
不經意顯露她嬌羞恬柔的一面,萬般風情盡現。
「你以為我在逗你?」
「難道不是?」
冠侯面露詭異神色,笑看他兩人這一出笑劇。
心口一陣莫名的悸動脫出他的心防。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早已死寂的感情激素竟還有作用。但他也迅速將之歸諸於他一定是俄昏了頭才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不敢正面答覆,火速收刮似的草草搬了幾樣便結帳,動作之快,讓店員不光看呆,連手也險些觸動警民聯線鈕。
「總共兩百四十七元,收您五百……」結完帳並親切地提醒他:「若想加熱,微波爐在左邊直走便可看見。」
雖是例行服務台詞,但他真的想多觀察他二人的詭異古怪行止,也好奇他們若不是來搶劫的話,究竟是什麼樣的組合?
來到微波爐旁,冠侯熟練地將該加熱的速食送進爐內加熱,而冬葦只是非常用心地觀察爐內的狀況。
要命,哪有人這麼近距離、甚至瞪視著輻射量這麼強的家電看?
「你在慢性自殺,別這麼愚蠢行不行?少丟人現眼了。」
冬葦奉送他一記衛生丸,抗議他又開始口不擇言,也忘了給自己留口德。
回程,她宛若小媳婦似的落得遠遠的,賭氣不與他並行一齊。
冠侯倏然回頭撂話:「你若不想被我關在門外,你的動作最好加快點。」
又來了,每次都這樣!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他的恫喝,加快腳步,迅速跟上。
她鄭重聲明,其實並非她膽小,怕他會拋下她,只因現在這情況,不太適合賭氣,怕只怕又被他逐在外邊進不了門,屆時教她再跳一次樓,她可不干哩!
看她這模樣,令他發噱。
「若是怕,早該合作點,也用不著現在自討沒趣,欠罵。」
怕怕怕?她幾曾何時怕過誰了?若不是為了奪花將神之位,她現在也犯不著在此自找苦吃;更不用任他言語糟蹋,還得忍氣吞聲的,想來便覺委屈……
食物拿到了手,臨回房前.還不忘發洩一番——
「少自以為是充偉大,我才不怕你哩!」碰,門瞬間關上並上了鎖,教他想報復也沒了機會。
冠侯才不信她的馬後炮能有多大的威力,當她放屁似的不擱心上。
***
人在呂宅出勤,心卻全飄在家中那姓沈的身上。雖知,他這樣的行為很不對,但,家中的那位,對他來說,卻充滿了吸引力,足以讓他分神。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呼喚——
「冠侯。」
光聽聲音便知來人,只是,他不想見到她,尤其在他正專注品味與沈冬葦之間的喜怒之際,是以佯裝沒聽見,企圖走開,但偌宜已追上。
「我在叫你,你沒聽見嗎?還是你在躲我?」
冠侯不願與她正面接觸,只因他的眼睛無法面對偌宜的問話。尤其在她主動出擊後,他更是壓力倍增,也就更不想與她碰面了。
「不是,我只是專心在其它事上,所以沒聽到你在叫找。」
若今天這情況真這麼單純,那他們之間就好辦了。
「我相信你。」
「噢,不,你不可以相信我。」他無法承受她的信任。
他的話如潑她一盆冷水般,教她頓時清醒,但她不願這麼快便放棄,因為她有冠侯妹妹的保證。她想,她應再加強他兩人的關係才是,畢竟他們分別也有六年之久,生疏自是難免,她實不該要求他在一時半刻便重新接納她,並立即回到過去的甜蜜。
「冠侯——」
當她的手無意觸及他的肌膚,如變戲法般,他的手、頸全冒出一粒粒紅疹、並有逐漸擴大加深的趨勢……
冠侯頓時臉色發青、汗如雨下,二話不說便倉卒地迅速離去。
偌宜還沒弄清情況,手也尚未伸回,半舉在空中還未回過神來,自喃道:「怎會這樣?」
***
他以為自己這病症已痊癒了,怎知一碰上偌宜竟又復發了?他不解。
這是什麼情形?莫非他的內心仍有一部分困在挫折的情路上回不了魂?不會的,他已能泰然自若地看待這些事了呀!他肯定地這麼認為。但是現在即使他再怎麼找借口也無法解釋現在萬疹開放的事實。
「我先回去,我會調個人手過來。」
「冠侯,你又逢女災了?否則怎會——」若是這個原因,他們甘心替他加班。。
冠候苦笑以對。沒法了,他得先回去打針吃藥遮遮醜才行,否則不明就裡的還以為他染上了什麼髒病。
「辛苦你們了,我先走一步。」
回車庫取車,並迅速離開呂宅。
***
直到進了家門,他才記起家裡還有個外人在,但已來不及掩飾了,冬葦一眼便看見他的異狀了。
「你上哪?怎麼被盯得滿身包?來,我看看。」
冬葦如此親近於他,也親暱地與他接觸,奇怪的是,他的毛病不但沒加劇,反倒有消褪的現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今天沒去上班,摸魚爬山鑽草叢去了嗎?」
今天又不是休假日,再說,他只上健身房運動,不時興爬山、也不愛踏青,更沒笨到被蟲咬成滿身包,還不知閃人。
「別管我,走開。」
都說他脾氣該改改了,他還不聽,死鴨子嘴硬,他又龜毛不領情,這種個性最差勁了。
「我是很想小心使用資源,別浪費愛心,只是你知道嗎?我是真的關心你耶,你別再裝英雄氣魄了好不好,你這樣子很假,也很討人厭的。」
她終於露出本性了吧!他原本還想看看,她的慈悲為懷能撐多久,沒想到,不過三兩句話,便將她的虛偽醜陋給引發出來,人呀,終究逃不過本性。
「不喜歡沒關係,看不慣你也可以走呀!」
轉身進入房間,一點也不顧慮關心他的人的用心良苦。
***
「小花精,我不想幹了。」
一句不想,把花精們由享受樂園中給拉回。
「花神主子,您甘心就此罷手,不再考慮?」
她們不敢威脅主子,但也實在看不起半途而廢的主子。她們現在的生活很快樂也很無拘,故她們並不希望冬葦太早返回仙界,她們只是自私地想多玩幾年。
二來,花神主子是吃了多少苦頭才打入他的世界,現在說放手便放手,那之前的付出不全付諸流水了?
即使她們沒有多少功勞,但至少她們也提供了不少情報,怎麼說都算插過一腳。現在主子不幹了,那她們所花的精力豈不是全白搭了?
再者,谷冠侯不過是一時氣惱而口不擇言,主子怎能在這樣的窘境下放棄他呢?是以,她們只好拚命勸她了——
「花神主子,谷冠侯只是犯了老毛病,所以才會心浮氣躁、火氣大了些的,您就將就忍下吧!您不是說過,成大業要緊,不要耍性子嗎?況且您也早就料到這姓谷的並不好馴服不是嗎?再說,他火大,我們也有妙方呀,您可以熬退火湯給他去去火,火氣滅了,口氣自然清新。您也稍稍控制一下自己吧,未來的果實才是您最終的目標,話說『小不忍是會亂大謀』的,您要三思呀!」
仔細一想,花精們沒說錯,也滿有道理的,拼著花將神之位,也是她歸位花神一職以來,頭一次的考試。
季節司神給了她活動筋骨的最佳時機,並給她們十二位相當自主的發揮機會,她更該全力以赴才是。
只是每每思及他那副嫌惡的嘴臉及教人刺耳的嘲弄,她便喪氣、提不起勁來了。
小花精們嘻嘻笑。「有總比沒有好,不試又怎知成效?不過說句老實話,憑他那性子,光喝湯效果實在有限,依我看,您還是對症下藥好了。」
「可是他的脾氣晴時多雲陰陣雨,有時還會令人閃神不及來個青天霹靂,你們說,誰受得了他呀?忍氣吞聲的功夫,誰拚得過我?可是,他還是——死性不改!猶然痛恨女性入骨,才會三不五時找我碴、數落我,輕蔑、嘲諺的精采戲碼幾乎是天天上演的。」
至於這一點,沒啥大問題!
「主子,關於這點,我們可以澄清一下,谷冠侯也絕無此心,他只是嘴硬罷了,其實呀,他的內心可一點也不這麼想,他很在乎您的精神訓話哦。主子,您實在不該就此放棄他,您應該再接再勵關心他,讓他感受到女人其實也有不錯的,不,何止不錯,還頂極哩!要加把勁,用最誠懇、最溫柔的心去包圍他、融化他,直到他投降為止,到時您不就不用怕他不手到擒來、乖乖進到您為他設下的甕了嗎?」
光愛心溫柔便可令他降服?事情若可以這麼簡單,那她受更多的苦也甘願,怕只怕沒想像中的簡單。
「好吧,那我再考慮考慮看該怎麼做好了,你們走吧!」
咻,花精們得令後迅速成群結隊地消失了。
***
「叩……」花精們方走,她的房門就傳來敲門聲。
「誰?
隔著房門,冠侯鼓起相當大的勇氣來敲這扇門。「這房子除了你我外,還會有誰?」
說的也是,不過他想幹嘛?沒事敲她門,莫非又想來羞辱她,發洩剛才沒發完的下文嗎?
一邊耳際又冒出小花精們的話:「小不忍,則亂大謀啊,主子。」
勸諫迴盪在耳邊,不得己她只好打開房門,讓他進來。
「有事?」
現在的他已沒方才密麻的紅疹點點,也沒狂猛驃悍不可一世的氣盛。
他悔改了嗎?還是只是一時的懺悔心態,下回可說不定會再犯的?
「我過來看看,傷了你沒?」
「是看我傷得夠不夠,若不夠,可以再加深是嗎?」
不是她言辭犀利,是她完全無法掌握內心對女性充滿憤懣忌恨的他,現在究竟在想些什麼。她都這麼以身示範做超好的表現了,他幹嘛老將她歸類於蛇蠍的行列?
懊惱悔恨也無法消弭她對他先入為主的惡劣印象,但這一次,他真的抱持萬分羞愧的心態,衷心地向她懺悔。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唉!真是難堪。沒想到,再惡毒的話,都能隨心所欲地脫口而出,一句懺悔的話卻怎麼也出不了口。
良久得不到她要的悔意,她認了,也下逐客令。
「若你來,只會講『只是』的話,那,我聽見了,你也可以出去了。」
出去?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而來,怎能什麼也沒說便離開?那方纔的勇氣訓練不成了白費力氣?不行,既然來了,就絕不能畏縮不前。
「我……我是想向你道歉,並請求你的原諒,寬恕我的脾氣爆烈及口不擇言。」
恐怖哦,他如此誠心向她懺悔,會不會另有居心?她得小心才是。
「不會,我不會生你的氣,既沒生氣,自然沒什麼寬恕不寬恕、原諒不原諒的,倒是你真該好好改進自己的脾氣及口德,否則換是別人,早氣得掉頭就走了。」
若換成別人,他就會希望那人掉頭就走。
「你也看見了,我這一身紅疹。」
「誰知道道你究竟幹了什麼好事,染來這些討人厭又刺眼的毛病。」
他什麼也沒做,甚至沒碰,結果呢?呂偌宜碰了,他就成這樣了。
「其實這些不是染上的,而是因為我有懼女症,只要年輕女性碰觸到我,我的身體就會有失常反應,結果就變成這樣了。所以我一直很小心與你保持距離,就是這個道理。」
「這一次我被派駐呂炎璋議員的住宅當駐警,但你知道嗎?」
他的女兒曾是我的戀人,雖然我們已經分手了。但當年她卻傷我很深,我曾痛苦非常,幸虧我的學長——也就是你在警局看過的那位湯星宇,他適時伸出援手,將我拖離痛苦的深淵,而我也在那時才重新振作起來的。」
「本以為我已走出了那段苦情,一切都風平浪靜了,誰知卻莫名其妙地產生了懼女症,只要和女人碰觸,我全身就會起紅疹,而這毛病也已跟了我好幾年,尋遍中西醫,甚至赴大陸找藏醫仍改善不了這種怪疾。說實在的,它困擾我很久了,我也很煩,但相對地,它也替我帶來好處,我就曾經利用它來嚇跑一些騷擾者,還挺管用的哩。」ˍ
說著的同時,不知覺情況下,很隨意盡興地盤坐在地。
冬葦也不好再站著和他大眼瞪小眼,隨著他坐下來,平視交談,彼此也不會那麼累,如此更貼近、更坦然,也更無心防。
「可是,我也碰過你,就沒見你發病呀!」
「對,這就是我找你的主要目的。我也奇怪,我這情形百試不爽,從來沒有人可以解除,為何你本事這麼大?你碰了我,我也平安無事,這是為什麼呢?」
他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也曾將她歸類在安全下的一類,但這未免也太牽強了吧?
她既年輕又漂亮,那些上了年紀的歐巴桑及天真幼稚的小妹妹,怎能和她相提並論混在一塊談呢?
他們的疑問一致,只是她也不知,自己身上含有什麼特殊基因,有哪些免疫力,怎麼他的紅疹不因她的碰觸而齊放?,
「也許,我也該去檢查檢查了,說不定能從中找出解答哩。」
就在她說著的同時,冠侯赫然發現,另有一個方法讓他安全過關,那便是心理醫師口中的……
不用找了,他已找出蛛絲馬跡來解釋這狀況,只是若他講白了,唯恐她會想歪,而做出不妥當的聯想,而自己也會因這個答案而痛苦。
「我沒事了,先出去。」
「喂,你不是在懷疑我的免疫系統——」
「沒事啦,你也別想太多。」
眼見他來得突然又走得突兀,冬葦幾乎快控制不住脾氣破口大罵!他未免也太無禮了,要來沒通知,要去也沒告辭,當她這是哪裡?公共廁所也沒這麼來去自如的。
即使這裡是他家的一部分,但現在供她使用,他就得以待客之道來尊重她這個使用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說來便來、說去便去,毫不尊重她的客人權利。
瞪大眼,氣忿他的話只說一半,留她一頭霧水。
***
小花精們的電波又「嘩嘩」地出現在她耳畔。
「花神主子,您先別生氣,聽完我們的解釋,您便不生氣了。」
「你們又有什麼情報快訊了?」
「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不過,這句話也許您會中意聽。」
「現在什麼話對我來說都很刺耳。」
「刺耳呀,那咱不說,免得您不樂意聽,還怪我們多嘴,先走——。」
「回來,別賣關子。」她可事先說明,現在的她是很沒耐性的。
「您不是說……」
「說歸說,又沒說不聽,你們再吊我胃口,小心我將你們全撤換、到時候你們連聒噪的機會也沒了,還不快說?」
拜託她們也不知要和顏悅色些,小心她們心一橫,寧可換職也不願將實情告訴她,好教她悔恨沒聽見真話。幸好她們幾位花精度量還算大,也挺厚顏寡恥,不怕東削西剿,主子的恐嚇說辭,也因她們有此又賤又爛的性格,才得以在困難中生存下來。
「我先聲明,聽完了您不可以想入非非,也不可以採取行動,更不能動情。」
光聽這幾句,預感便很差:「那你們最好別說,我不想聽了。」
不聽怎行?很精采的,不行,貨既售出,概不退換,方才也是主子求她們,她們才勉強答應要說,現在她們非常想說,主子怎可再要求她們閉嘴呢?
「主子,這話已藏不住了,所以您只能選擇聽了。若當真為難,就請您勉為其難地痛苦聽下去。」
「你們敢強迫我?」
「有何不敢?我現在不就要說了,方纔我們一個不小心誤闖進他的內心,獲知谷冠侯他呀,方才情愫有了波動,不只如此,他還動了心,而令他動心的原因,就是您呀!他發現,他的厭女症竟有人可以破解,而那個人又正巧是您,所以他……嘻……」
聽她們在吹牛!他平時罵慘她,也痛恨得緊,那樣的人會對他的仇人產生好感?甚至動心?不可能的啦!
「去,是你們感應錯了啦,我可警告你們,別再來去自如地胡亂騷擾凡間人,要是再犯,小心我稟明『大老闆』,屆時,你們不光丟了官,還會受處罰,到時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們。」
有這麼嚴重嗎?不過是不小心,又不是蓄意的,季節司神若當真,還真的因此怪罪下來,她們可以抗告、可以申訴,就算平反也不成問題。
「要知有沒有,您可以自己去求證呀,拜拜。」
待她們走開,她愈想愈覺噁心,雞皮疙瘩也一個個冒出。
「會嗎?他會對我動心?不,不可能,除非他秀逗,而我也沒那麼想不開,還真的栽入凡人間的愛戀裡。」
撇開一切的胡思亂想,她告訴自己,絕沒那回事,也鄭重地警戒自己,不允許諸如此類的事發生,因為她還不想在人間戀上一遭!
花界清修的日子舒適好過,犯得著下凡間來愛個你死我活、刻骨銘心嗎?現在的她可以完全肯定地大聲疾呼——
不!她不感興趣,而且還立場堅決。
***
患頭疼!兩顆雙倍的普拿疼、諾克加強止痛也無法為他止疼。
先有呂偌宜想以舊情糾纏他再續前緣,現在又多了個沈冬葦後來居上,攻佔他的堡壘!完了,他的最終防線不保了。
他還想單身一輩子,才慶幸情關大劫已過,再來是否極泰來的康莊大道等待著他,哪知命運仍不放過折磨他的機會,讓他再度跌入愛情陣美人關中。
神啊,求你別再給他愛情了,他不要愛情呀!
但篤信無神論的他,神是不會理他的。
一想到明天又將面對最近老濃情蜜意猛攻他的偌宜,他便一個頭兩個大,苦惱不堪!
她的深情款款,是他最不想迎戰的,而冬葦的寬容,則是每個正常的男人都渴望的,可惜,他不算正常的男人……就算如此,他亦渴求。
若給他選擇機會,他會狠下心來什麼也不要,但如何擺脫才是他現在最大的課題,所以他決定先三振偌宜的癡心,再……
等等,等等!沈冬葦有說過喜歡他嗎?沒有,她從頭到尾都不曾,這一切全是他心中的魔障製造出來的假象,他實不該怪罪她才是。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疑心生暗鬼,自以為帥哥人人愛,自戀的水仙想法所致使。
揮去這一切假想,並嚴厲告誡自己,別想以花癡自居,也別再製造感情風波,一個人的生活很好,沒必要再去招惹愛神來攪亂原有的平靜。
「睡吧,踢開呂偌宜,拋掉沈冬葦,今晚她們誰也別想再騷擾我。」
愈是想強迫入眠,睡神偏偏不光臨,數羊也無法幫助入睡,想起身泡熱牛奶緩和神經,又懶……唉,只好輾轉翻它一夜,直到翻累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