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嬉鬧著的紅雁,劉清姝不禁會心一笑,果然是孩子一個!劉清姝含笑牽起兒子,拍拍圍過來的大狗,看著這個和兒子瘋成一塊兒的女孩。
「姑姑抱抱,姑姑玩玩!」白雲開顯然玩得還不過癮,對紅雁揮動胖胖小小的手臂。「玩水水!水水!」
「水水!」紅雁跟著附和。劉清姝好笑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於發現他們為什麼會處得這麼好,瞧他們說話的方式竟然一模一樣。
她羨慕紅雁,鮮少有人在長大後,依然保有一顆赤子之心。
「不行喲,要吃晚飯了。」
白雲開乖乖地不再說話,任母親牽著走。倒是紅雁躊躇了好久,依依不捨地盯著那澄清的水面半晌,才趕緊跑步跟上那對母子。
廚房中亂成一團,連紅雁都可以感到氣氛十分不尋常。
「秋水,這道粉蒸獅子頭交給你了。」銀嬸那瘦小的身體竟抬得動那麼大一盆熱氣騰騰的食物。紅雁趕忙跑到窗台那兒,看著秋水將木盆安上馬,嬌叱馬兒翻蹄遠去。
不止秋水,好幾名年輕的姑娘推門而入,也同秋水如法炮製。一道道菜就如此被端走,揚長而去。
「你在看什麼?」一身白袍的白奇哲,一進廚房就看到紅雁將小臉貼在玻璃上,左望右看。
「呀!」紅雁看見是他,便咚咚咚跑過來,藍眼中盈著好多好多疑問及興奮。
「今晚我們要在外面吃飯。」白奇哲當然知道她想問什麼,自然地回答。「走吧。」
紅雁歡呼一聲,連蹦帶跳忙跟上他。在外面?原來可以把這些好吃的東西搬到屋子外面吃。為什麼呀?
「你要帶她去參加「交春」?」劉清姝陪著二人走向馬廄。
「她也是家中的一份子,不是嗎?」
在冰雪中的北大荒對歡迎春的影子是相當重視的。春天中有三件大事——「交春」、「春集」及「春防」。「交春」是指一種祭祀天地的典禮,每家牧場都會在草原上選擇一處地點,向東設立香案,由場主主祭,感謝皇天后土保佑牧場整年平安,同時也祈禱今年會事事興順。
今年由於白父仍在休養身體,故主祭者由長子白奇威代理。
「倫哈卡貝」今年在祭祀地點架起了一堆特別旺盛的營火,以一株巨大的櫸木為燃料。在儀式完了之後,再圍繞這堆營火舉行野宴。這是特殊而豐盛的一餐,人們在營火四周鋪上皮座墊,取用古老精緻的木製餐具。
在皎潔的月光及熊熊的營火下,人聲鼎沸,觥籌交錯,但是大部分的人仍將眼光好奇地投注在一個金髮女娃身上。
紅雁是和白家二少共騎一匹馬來的,光這一點就令尚未見過她的人為之側目;再加上那頭突出而亮麗的髮色,更為她的來歷增添幾許神秘。而更令人意外的,就是白奇哲對她的呵護態度,那可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紅雁,那個是酒,不要動它。」他不贊成地拿走她手中的木杯。
「酒?」紅雁也當真乖巧地任他拿開。
「對。」他拿了一碟小籠包放入她手中。
「二少爺,這位姑娘……」一個年輕牧工詢問,以欣賞的眼光看著她吃東西時津津有味的姿態。
「紅雁。」白奇哲突然厭惡起眼前這個年輕人,至於原因倒也說不上來,他只想趕快把對方打發走。
「哎,你還沒見過咱們家的紅雁?」白奇威饒富興味地插上一腳。「紅雁來,跟這位大哥打招呼。」
「大哥好。」紅雁的嘴巴還含著食物,說起話來模模糊糊。
「你好,我是郭翼展,叫我阿展就可以了。」很顯然地他對紅雁是「愈看愈呷意」。
「阿展。」紅雁是很聽話的,立刻依著叫了他的名字。
「紅雁,去那邊玩。」白奇哲不太高興,不著痕跡地想遣開她。
「好。」紅雁乖乖站起來,往他指點的那三隻看來凶狠無比的巨大牧羊犬跑去。郭翼展擔心地站起來想追,白奇威卻笑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不用擔心。
沒幾秒,紅雁已和那幾隻狗玩得不亦樂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郭翼展欲奪佳人芳心,也興致勃勃地跟了過去。
這一幕落入白奇哲的眼中,愈看愈不是滋味。
「瞧你死瞪著別人。」白奇威還在一旁不識相地撩撥。「阿展不會傷害她啦。你不覺得他們很配嗎?」
「哪裡配?」這句話是從白奇哲鼻孔中噴出來的。
「阿展年輕、勤勞、脾性也很溫和,而且他們年紀差距也只有二、三歲。」白奇威故意加重語氣,而一陣格格的清笑聲像是為他的話助陣配音。
兩人不約而同地望過去,紅雁及郭翼展打鬧似地在地上糾纏成一團,姿態甚至顯得有些曖昧。
「嘖,嘖——」白奇威還沒「嘖」完,白奇哲就條然起身,大踏步往前走去。
紅雁很快就發現白奇哲的動向,她還來不及推開扑打在一塊的郭翼展,就被臉色鐵青的白奇哲粗魯地一把拉起。
「白奇哲?」
白奇哲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狠狠瞪了郭翼展一記,就把紅雁拖回營火邊坐下。他沒注意到全部的人都啞口無言地看著這一幕,沒注意自己的舉止有多霸氣,沒注意自己是多麼親匿地摟著懷中纖小的身軀。
秋水抖著微顫的手,輟飲了一小口酒,嫉妒與憤怒交雜,使她氣得差點把酒抖灑出來。為什麼?她在心中吶喊著。為什麼是她不是我?為什麼是她,不是我?
從十歲那年,隨父親一起到「倫哈卡貝」做事時,她幼小的心靈就只裝得下白奇哲一個人。他冷峻優雅的氣息佔滿她的腦海。她努力學會每一件事,告誡自己培養可人溫柔的個性,盼自己成為配得上白奇哲的姑娘,她花了全副心力。
回頭,看我,她在心中無聲地吶喊。看我一眼,我愛你啊;請回頭看我!
白奇哲正拂開一些貼在紅雁臉頰旁的髮絲,動作溫柔而體貼。
那個小白癡!她憑什麼得到哲哥哥的注意力?她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不知不覺地,她又灌下滿滿一杯酒。
如果……秋水雙瞳浮出些許矇矓,如果沒有那個小白癡……
紅雁輕輕呵出一聲睏倦,長長的睫毛愈垂愈低。
「累了?」白奇哲將她擁緊一點,自然且輕柔地為她披上自己的斗蓬,讓溫暖包裹著她一塊入夢。
「紅雁睡睡……」她的小手抓緊他的衣襟,迷糊中仍不忘給他一抹笑,而後緩緩進入夢鄉。
白奇哲就那樣抱著她好久好久,像在守護什麼無價之寶一般。
而且唇邊始終掛著一?center>
。
春季趕集是整個北大荒一年一度的大事。
從嫩江分支倫哈卡貝河往東南大約行走半日光景,從遠處就能看到一片雄偉輝煌的琉璃瓦建築。如果你在一片廣大無邊的草原中,突然面對著這樣一片豪華的建築,必定會興起一股時空錯亂之感。這就是大喇嘛廟寧江寺,也是所謂的「春集廟」。據說此廟的成立,白家的老祖宗白玉書出了不少的力。
我為故鄉日日長歌啊,
我為故鄉朝朝思慕啊,故鄉在銀亮亮的白雲後,
故鄉在藍晶晶的穹蒼下。
的克阿瑪貝的我!
的克阿瑪貝的我!
一對蒙古兄妹正載歌載舞,配合著馬頭琴奏出的旋律,輕快曼妙地表演著。
熱鬧的歌舞表演拉開了序幕,放眼所及都是人潮。顎倫春獵戶攜家帶眷,在馬背上駝滿貨物,由深山密嶺中迢迢穿行遠至。更有不少虔誠的蒙古香客不遠千里前來,另有東北各大都會的觀光者、蒙漢各族的生意人,遊獵四方的索倫獵人等等,全都來共襄盛會。
「聽。」當白奇威一行人抵達時,人聲喧鬧沸騰到達最高峰,把從沒見過這種場面的紅雁給嚇呆了。
「誦經大典已經開始了。」
永恆不變的誦經梵音,是一首熟悉、莊嚴的旋律,洗滌聽者的心靈,令人有如臨仙境的安詳。一群群穿著華麗架裝的喇嘛恭敬肅穆地屈膝跪坐在蒲團上,口誦經詞,恍若不曾留意身旁世俗的一舉一動。
「什麼什麼什麼?」好奇寶寶又開問了,馬都還沒勒住,人就想跳下馬背,幸而白奇哲及時伸出鐵掌抄起她。
「不用那麼心急,我自然會好好帶你逛逛,這裡人太多了,跟好我。」
來趕集的人們都要先去參拜寧江寺,然後才去逛市集。白家一行人由白奇威領頭,在寺廟中逛了許久;一路上最靜不下來的就是紅雁:她不是「啊」、「噫」、「唔」、「欸」、「噢」連連發出驚歎,就是「什麼什麼什麼」,頻頻發出沒人聽得懂的問號。所幸還有個相當瞭解她的白奇哲在,否則全隊的人馬遲早會被這個小女娃搞瘋。
當大伙巡禮完畢,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準備步出寺廟之時,廟前廣場上誦經的喇嘛們也已告一段落,正要進廟休息片刻。其中四五個成群結隊的小喇嘛吱吱喳喳說著話,從他們身邊擦過。
就在兩隊人馬交錯而過之時,其中一個小喇嘛突然停下腳步,迅速轉過身,令其他小喇嘛不得不跟著停下。
「這位施主。」
白氏兄弟依然在討論採購事宜,跟隨的眾人誰也沒注意到那聲叫喚。
「施主,請你等一下。」
咦?這回兄弟倆終於知道,原來小喇嘛叫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那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喇嘛,等他揚起下垂的睫毛時,每個人心中均微微一驚,為那對翻白失明的瞳光深感惋惜。
這麼個好模好樣的孩子,竟是個瞎子。
「小師父有何指教?」雖然對方瞧不見,白奇威仍然有禮地抱拳作揖。
小喇嘛的臉循音調整方位,沒幾秒就搖起頭來。「我不是要找您,施主。」他的手往旁邊一點,令人驚奇地,他竟指中白奇哲。「而是這位施主。」眾人不禁心裡起毛,這個小喇嘛可是個瞎子呢!竟然還一指指中了他們白家二少,實在是玄到極點!
「我?」白奇哲懷疑地眺起眼。「請問有什麼指教?」他的口吻有些不耐煩。白奇哲對於「鬼神」之說,一向是抱持「不相信」但也「不否定」的態度。畢竟「河水不犯井水」,白奇哲相信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就沒有什麼好忌諱的。但這個小喇嘛無緣無故指中他,卻使他一天的好心情消散而去,好像有什麼不吉之事似的。
小喇嘛也不以為忤,只是微微一欠身。「施主是否方便借一步說話?」
「哲弟?」白奇威濃眉也開始打結,這小喇嘛好生神秘哪!
「沒關係。」他低頭看著紅雁。「你先和大哥去吧,我稍後趕上。」
「不要。」紅雁固執地纏住他的手臂。「紅雁要等等。」
白奇哲的眼胖充滿了柔情,凝視著她。「紅雁,聽話。」
「紅雁要等等。」
真是拿她沒轍。
白奇哲還想再勸她些什麼,小喇嘛就先行開口。「沒關係,這件事也和這位女施主有關。」
那雙空白的瞳孔滑過她的臉龐,引起白奇哲莫名的猜測。他幾乎要懷疑起那雙眼睛是否真的盲了。為什麼左一聲「施主」右一聲「女施主」,好像什麼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似的。
於是白奇威便帶著其餘眾人先行離去。
「小師父有何指教?」
小喇嘛微微一笑,繼而慎重開口。「敢問施主最近是否剛逃過一劫……這位女施主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吧?」
有道是真人不露相,這位小喇嘛說不到三句話,白奇哲對他的看法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原先,他還以為對方是信口開河地想要一點捐獻的銀兩,現在不禁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一絲羞愧。
「實不相瞞,敝人我方才見到施主時,已算出兩位共有三次劫難。」
「看見」?白奇哲下意識地望向小喇嘛的臉。
「有很多事不但需用眼觀,更需用心觀。」小喇嘛彷彿洞徹他的心事似地又加了這麼一句。
「那麼小師父所說的劫難是……」
小喇嘛似乎沒注意到他的詰問,逕自「打量」起紅雁,後者輕輕「噫呀」一聲,往白奇哲懷裡偎得更緊。
「這位女施主出身不凡,一直在等有緣人的出現。」小喇嘛似在告訴白奇哲,又似自言自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唉。」
「白奇哲!」紅雁覺得眼前這個穿著怪衣服,生著怪眼睛的陌生人好可怕,趕緊一頭鑽入他的懷中,白奇哲不得不扶穩她。
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白奇哲再抬首,已然無處可尋小喇嘛的蹤跡。
在遼闊的集場上處處氈幕櫛比,每個商人均就地為攤,在蓆子上擺滿各式各色的貨品。這一攤一攤組成的縱橫臨場街道,蔓延出數十餘里,頓時顯得人壅馬塞。凡來趕集的人們,都搶先著賣出自己所帶出的貨物。而白奇威今年精心培養出一群淑女馬,溫馴而又美麗,最獲關內的商人歡心。住在關內的大富人家喜歡養幾匹小馬來騎騎玩玩,這種淑女馬對他們來說再適合不過。
正在和人說價錢的白家老大見弟弟趕了上來,急忙用力揮高手臂要他過來家畜的交易場。「倫哈卡貝」是著名的良馬牧場,一年中交易販售成功的數量,足以令其他馬販眼紅。
紅雁不曾停歇地東瞧瞧、西望望,很快就褪去對白奇哲的黏勁。再加上白奇哲專心於和對方討價還價,不知不覺中便忽略了這個古靈精怪的娃娃。
對紅雁來說,這豈只是劉姥姥進大觀園?這可是她頭一回見識到人類的「趕集」呢!人群中,不時可以看見一名金髮垂辮的紅衣少女,她一會兒跑到珠寶攤前,拿起一支珠釵插戴;一會兒又跑到玻璃器皿攤前,學其他婦女端詳起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她自得其樂地逛著,嘴巴中發出咿咿唔唔的小曲調。
「來來來,來來來,各位大嬸大娘!好吃的桂花糕喲,這可是關內有名的張記果鋪的特產,來來來,帶您的小哥兒小姊兒來嘗嘗!」
是那陣由遠而近的鍾鈴聲吸引了紅雁。糕果攤前滿是婦女及孩子,大人們也喜歡讓孩子來此逗留,盡可能讓孩子有機會品嚐不同的美味點心。陳皮梅、山喳果、粟子糖,還有由西洋進口一大塊一大塊的巧克力,最是引人注目。
「姑娘別客氣,吃吃看啊,我小吳的東西好吃又便宜。」那個管著攤子的年輕漢子,見到來了個這麼嬌滴滴的客人,一眼便瞥見她簡單卻價值不菲的穿著,及身上所佩戴綠中帶翠的玉珮。看起來這姑娘非富即貴,招呼起來也格外殷切。
紅雁也不客氣,東挑西揀抓了一把又一把,每嚼到一樣新鮮滋味就高興得直點頭。
「姑娘,您也把這一樣打包回去吧。」小販見她吃得得意,打鐵趁熱,她嘗過哪一樣零嘴就自動幫她打包一樣,等紅雁終於養飽了她那顆大胃,打包的零嘴也堆得有小山那麼高了。
「姑娘,我小吳算你半個銀元就夠了。」面對笑靨生俏的小姑娘,誰都會心花怒放的。可心花怒放歸心花怒放,生意還是得做!哈著笑,搓著手的小販見對方始終沒有掏腰包的動靜時,臉上的笑可就愈來愈硬,已經快掛不住了。
「姑娘?」
「什麼是銀元?」紅雁困惑地看著這個小販,一面又往口中扔進一顆粟子糖。
「姑娘!」小販可發急了。不會吧?他做生意走遍關內關外,瞎貓碰上死耗子,他遇上一個吃白食的?
「我可是做小本生意的,如果你那些不想帶走是沒關係,可是你已經吃下去的東西,總該付錢吧!」生意人什麼都不怕,就怕吃虧!
「什麼什麼什麼?」紅雁問道。
「什麼「什麼什麼什麼」?」小販被問得一頭霧水,只好反詰。
「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什麼」?」她更高上一竿。
「姑娘,您究竟在說什麼呀?」小販真的開始急了。
「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什麼」?」敢情紅雁覺得新鮮,玩上癮了。
天老爺可憐見的!他不會流年如此不利,遇上一個瘋子吧?不過就算如此,地也非得扳點本錢回來不可!主意一打定,小販的眼光就溜呀溜向紅雁脖子的玉珮上頭,打起它的主意。說時遲那時快,他伸手一抓……
「哇!」紅雁不料對方有此舉動,差點避不開襲向頸部的那只毒手。白奇哲的話她可是謹記在心。既然連自己都不可以拿下來的東西,又怎麼可以讓別人拿走?她一肘撞向小販的肚子,惹得對方哎哎叫。
「你這婆娘!」想都沒想,小販一巴掌就甩了過去,畢竟男人力氣大了一些,紅雁被掌風掃跌在地面上,她愣愣地睜大了眼,委屈地扁起嘴巴,淚如海潮蓄滿整個眼眶。
「痛痛……」她被小販氣呼呼的臉孔嚇到了,倉皇地發現人潮有逐漸聚集的現象。
「你還好吧?」一雙大手輕輕扶她起身,聲音充滿溫柔愛憐。
「白奇哲!」她驚喜地抬起頭,卻意外發現對方並不是呵護她的黑髮男子。
來人雙眉在她喊出「白奇哲」時微微一挑,露齒一笑。紅雁被動地任由他拉起,被他置於一邊。
「哎,有話好說,大家都是出來「產」財的,和氣「產」財嘛。」
「「生財」。」小販忍不住出口糾正,這個外國人說漢語的腔調雖字正腔圓,可是成語卻用得亂七八糟。
「對對對,和氣生財。」男子露出親切的微笑,從腰際的錢袋掏出一樣物事,不偏不倚地丟入小販懷中。
赫!所有的圍觀者隨著小販一塊張圓嘴巴。一兩——金沙?
小販馬上恢復做生意的笑臉。「謝謝大爺。」
「錢夠嗎?」
「夠夠夠夠。」事實上他得連擺三天攤子才賺得了這麼多,小販忙不迭地抓緊錢袋,似乎深怕男子會突然反悔。
男子對紅雁燦爛一笑。「你想吃什麼就去拿吧。」
紅雁遲疑了一會兒,看了看小販努力堆滿的笑臉,硬是搖了搖頭拒絕。
「不要?」男子好笑地看著她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自己的髮辮,似乎她的頭髮是很好玩的玩具一樣。「為什麼?」
「怕怕。」雖然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卻使人輕易感覺出她的懼怕。在一旁的小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既然怕怕就不要去了。」男子拉著她擠過人群。「來,我帶你去玩。」
紅雁原來應該興高采烈地如一隻飛翔的小鳥兒,但是此刻她卻忽然想到了她一直遺忘了的那個人——她用力抽回她的手。「不要!」
「為什麼?」男子十分意外,他看得出來,這個女孩子對週遭事物強烈的好奇心。
「白奇哲!」對啊,白奇哲!她要回去找他。她慌張地四下張望,依然沒見到那張令她心安的冷峻臉孔,忍不住哀叫起來。
「白奇哲!」
白奇哲是誰?男子想著。「別哭了,姑娘,至少你要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也比較好找人,不是嗎?你叫什麼名字?」
「紅雁。」她抽抽搭搭地發出細微的聲音。
「紅雁?」他的神情微微一凜。火紅色的鳥!俄國有這麼一則優美的神話傳說……這個女孩究竟是什麼來歷?金髮白膚訴說著她俄國的血統,可是打扮卻是道道地地的中國人?「我叫尼可拉斯,朋友們都叫我尼克,你也這樣叫我好了。」
「白奇哲……」紅雁似乎根本沒聽見他說的話,細細柔柔的哭聲不歇,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正當尼克束手無策之時,一陣慌張且匆促的聲音傳了過來。
「紅雁?紅雁?」
八成就是那個「白奇哲」了。尼克有些悻悻然地找著聲音來源,紅雁卻比他更快一步,飛奔向那個永遠會呵護她的男人。
「白奇哲!」她撲入他寬闊的懷中。
尼克端詳著那名黑髮黑瞳的男子。只見他原來冷峻的一張俊臉瞬間轉柔,為他的俊美增添柔情而誘人的色彩。男子一把摟住紅雁,神態有說不出的放鬆及驚喜。
話說白奇威兄弟倆好不容易和買方談妥了雙方都滿意的價格時,白奇哲才鬆了一口氣。沒想到一顆大石才放下,另一顆大石又壓了上來——佳人何在?紅雁竟然不見人影!
這一驚非同小可!雖然明明知道這個好奇寶寶可能是見到了新鮮事物一時好奇而跑開,但是人這麼多這麼亂,難保不會出什麼亂子!他千沒想到萬沒料到,自己氣急敗壞地跑過來,竟看見他的紅雁在別的男人懷中!
「紅雁!」他不知道自己的喊叫包含多少倉皇及……嫉妒,直到她撲進自己懷中,整顆心才恢復了平穩律動。
尼克頗覺有趣地看著這一對璧人——嗯,男的俊偉女的嬌柔,他不禁津津有味地為這對佳偶打分數。
「紅雁怕怕……怕怕……」紅雁無法解釋剛剛發生的那樁「小販驚魂記」,但她知道,只要見到白奇哲,天大的事都不用她操心。任何事物,任何人都無法帶給她那種白奇哲才有的安全感。
「這位先生是……」白奇威拿一雙虎眼瞪著這名不速之客。金髮飛揚、藍眼生輝,尼克的玉樹臨風有著獨樹一格的瀟灑。
「我是個幸運的路過者罷了,紅雁是你們的……」
「舍妹。」白奇哲可沒兄長那麼客氣。「是你嚇哭了紅雁?」他立即擺出一副拚命三郎的模樣。
尼克不想死得太冤枉,趕緊把才才的情形重述一遍。
「原來我們錯怪你了,請原諒舍弟的魯莽。」
「沒關係……只是,她真的是你們的妹妹嗎?」基因突變也不會這麼離譜吧?而且尼克愈是端詳那張純真的容貌,愈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她是白家的人沒錯。」白奇哲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鄭重聲明著。
「是嗎?」尼克的表情明顯帶著失望,隨後又與白家兄弟寒暄了幾句,便準備告別。臨走時,他仍依依不捨地凝視著紅雁。
「我真希望你是……」尼克忽然冒出半句話來,又硬生生地打住,改口道:「白兄,我先告辭了。」他斷然地轉身,融入人群中。
白奇哲看著那頭金髮消失無蹤,聽見紅雁咕噥了一句。
「尼克。」
傳入他耳朵時,音量細微,卻清晰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