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小雨滴滴答答地作響,天才剛亮,雨卻開始有加大的趨勢。
冷奇又往煙灰缸捻熄一根煙,五官陰鬱得和外面的天空一般低灰。
在突然發現自己愛上又綺時,她才十五歲。
那就像一記當頭棒喝!向來在女人群中來去自如的他,竟會愛上一個情竇末開的少女?可是事實又的確是如此。每每見到那位黑髮明眸的人兒打從他面前經過,或微笑著跟他打招呼,他滿腔激動得只想狠狠摟住她,在她紅唇印下深情的吻。無數限制級鏡頭的女主角都變了,換成她清純溫柔的臉龐。
衛又綺卻從沒察覺他的異樣。
冷奇則是用盡所有的理智和那種心蕩神馳的感覺作戰。十五歲的少女可以有很多種風貌,而衛又綺卻偏偏就是以那種成熟的丰姿中透出的那股稚氣吸引他。
那時他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震撼的心靈拒絕接受這項認知。他竟然會對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有著成人的慾望?且是那麼兇猛得無力招架?瘋狂而又令他亢奮。
那年的暑假尚未結束,他便匆匆找了借口離開台灣,企圖忘懷這種迴盪不已的情態,再度投身紐約冷酷而忙碌的生活。
大學剛畢業,他就和爺爺冷日新大吵一架,丟下繼承人的頭銜離家出走。翌日冷日新便宣佈堂弟冷焰為接棒者。
他那時只有一個念頭,去台灣!他逃到台灣來,梅姑張開溫暖的懷抱,溫熱了他那顆疲憊的心。
他那段期間借居在梅姑那兒,無形中也增加了和又綺碰面的機率。漸漸的,他心底的排斥漸漸轉化成無法抗拒的愛戀,他想,這是老天老早就安排好的吧?人要與天爭,太難。
「情人眼中出西施」是句千古名言,分毫不差地印證在他身上。
衛又綺一點也沒注意到他。在全鎮女孩都將迷戀的眼光鎖定他時,她偏如老僧入定不為所動;然後,冷奇發現張家章也在追她,他在舉棋不定之間,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愈走愈近,才發現為時已晚。
至今冷奇仍不明白當時自己的懦弱從何而來。他看著衛又綺為張家章綻放出羞澀而甜美的笑容,胸口的郁妒便徹夜難眠,為自己白白失去的機會懊喪無比。
他以最快的速度在台北一家小型製片公司謀得剪輯助手一職,便搬出了海姑家。新工作的忙碌讓他暫時忘卻了煩惱,卻依然平息不了一顆熾熱的心。
然後,命運讓他看到那一幕。
那天他連夜開車回來探望梅姑,遠遠就望見燈火通明的屋子。
「阿奇。」梅姑的鄰居潘伯正氣惱地站在門口,老臉脹得通紅。
「潘伯。」冷奇急忙趨近,以同樣不解的眼光打量著屋子;他還沒下車就聽見震天撼地的搖滾樂大作。
「這太過分了,」潘伯操著濃厚魄口音忿忿不休地叨念。「阿章三更半夜地不睡覺,叫一群人來吵,吵得我也不能睡。」
家章三更半夜帶朋友來家裡開party?梅姑怎麼可能容忍這種事。「梅姑不在家嗎?」
「她昨天就說要去看朋友,說要一、兩天才會回來。」
原來張家章是有備而來,乘著梅姑外出時作亂,這太胡鬧了。
冷奇好不容易安撫住潘伯的情緒,再三保證他會處理。他拿出備份鑰匙開了門,旋即蹙起濃眉。
張狂的喧鬧由客廳一路蔓延至整棟屋子,樂聲、人語、酒精、煙味四處瀰漫,嘈雜得能媲美紐約皇后區的酒吧,他真是懷疑這些人的耳膜怎麼還沒被震破。
解鈴還須繫鈴人,張家章那小子躲哪兒去了?冷奇心中直犯著嘀咕。他在樓下的狂歡宴中找不到家章,便很自然地上樓尋找。
張家章的房間沒人,但梅姑寢室的門是虛掩著的。
冷奇試探性的輕敲了一下門,沒多加思考便一把推開。
張家章赤著胸膛,牛仔褲半解著掛在腰上。
衛又綺躬身仰臥在床,一臉蒼白地正拉攏自己的衣襟,墨藍色的百隻裙凌亂地被掀捲到白晢的大腿上……
同樣的夜晚,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衛又綺也陷入了痛苦的往事之中。
衛又綺多年來一直都在痛恨自己一時的失足。她想不通,十六歲的自己怎會欣賞張家章?還答應跟他試著交往?一直到那晚鑄成大錯…‥
「今晚到我家來,我們有一場美妙的宴會。」
事隔多年,她仍記得他殘酷的誘惑邀請……
十六歲的少女焉知事情的輕重好壞?衛又綺當時開心之餘只覺刺激無比。那可算是她第一次受邀參加宴會呢,她興沖沖地由衣櫥挑出她自認為最慎重、最漂亮的墨藍色百褶裙套裝,瞞著雙親說要到某位女同學家住宿,就這麼溜了出來。
當她抵達梅姑家,一開始,一切的事情都是那麼正常。張家章慇勤有禮,大家擠在小小的沙發上吃零嘴、喝著飲料,音樂聲量不算很大,真的是一場熱鬧聚會。
她不記得場面是怎麼失控的,只記得原本宏亮的交談聲開始加大到幾乎刺耳的地步;更不用說那種瘋狂到毫無忌憚的搖滾樂聲。此外,空氣中開始擴散出的煙味也令她難受。
她很想開口說她要回家,卻又怕別人笑她長不大。
有人遞給她一杯半透明的紅色飲料。很涼,而且甜爽潤喉,不知不覺的,她一杯喝掉又要了一杯……
那是種法國的葡萄酒,入口甘醇,但後勁很強,她由靈魂之窗望出去的世界慢慢失焦,形成天旋地轉,模糊一片,腳底下踩的地板飄浮成雲端。她一直微笑,不停地笑著。
「又綺。」張家章一把摟住她的腰,她迷迷糊糊地咕噥一聲。客廳大過嘈雜,她幾乎聽不見張家章在對她說什麼,只能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唇片,咕咕咕咕又笑了起來。
然後她任張家章帶著她走,上了二樓,被拉進梅姑的寢室。
那時她半醉地任張家章樓著,一直到他的手摸上她的胸,並試著將她往床上推倒,才意識到事情不大對勁。
「你在做什麼?」
她驚惶的叫聲並沒有使壓在身上的男孩住手。相反的,他赤著充滿血絲的雙眼,扭曲的臉孔,猙獰地逼近,軀體的重量粗魯地壓上她。
她想放聲尖叫,一隻充滿汗味的手卻劈頭堵住她的嘴巴,想要扭動掙扎的雙腿被他緊緊的夾住…‥
一切都結束後,她麻木地聽著張家章得意洋洋、醺醉十足的笑聲;一種得手的勝利,明明白白地昭示著自己有多愚蠢,在她無法思考、極度驚駭的情形相較之下,喝了酒又抽大麻的張家章倒顯得清醒又得意,而他徘徊在她半裸身軀的眼光令她羞慚。
就在這個時候,門突然被打開了。衛又綺呆呆地看著冷奇,後者用一種不敢置信、憤怒而鄙夷十足的眼光回視她。
※ ※ ※
「孩子,親愛的,聽說你身體不舒服,你還好嗎?—」梅姑關切的聲音源源不絕地從話筒傳了過來。衛又綺設法打起精神應付著。
「梅姑,沒什麼。我……我只是吹了些風。」經過昨夜和冷奇的對峙,衛又綺真的沒有足夠的精力應付新的一天。
她打了通到托兒所告假的電話,消息也不知怎麼就吹入了老人家的耳裡,引來了這一通關懷得令她不怎麼自在的電話。
說真話,衛又綺並不是真的討厭梅姑,相反的還覺得梅姑那種隨時隨地散發出的母性非常溫暖。但自從十六歲的那一夜之後,她便從不正視梅姑的臉,也許是種羞愧;也許是轉移性的痛恨…‥反正,她和這位長輩愈來愈疏遠……
十六歲那個錯誤的夜晚,最令人值得安慰的是張家章的酒醉。
諷刺而又殘酷的一點。
張家章是籍著酒意強暴了她,卻也因酒意將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但是,依然有人記得這件事:她自己,以及冷奇。
她當時震驚得無法為自己辯駁什麼,僅能看著狀似清醒,實則酣醉的張家章正努力為自己向冷奇解釋。他說她是心甘情願地和他上樓來,而一對年輕正常的男女朋友發生……親密的關係又有什麼不對?
※ ※ ※
「我的天,家章。」她對冷奇的咆哮記憶猶新。「你怎麼可以把你媽的房子搞得一團亂,姑媽回家不氣死才怪。」
衛又綺突然格格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在那對表兄弟的詫異眼光中爬下床,走入浴室將自己反鎖在裡面。
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得不停掉淚,唇舌間都嘗到了淚水鹹味。
為什麼不該笑呢?大好笑了。十五分鐘前,她正遭人強暴,而闖進來的人非但不是個屠龍英雄,還是個落井下石的傢伙——
「又綺?又綺?你還在聽嗎?」
「啊?」
「阿奇應該有告訴你吧?週六的午茶派對?」
「呃——」
「你會來嗎?」老人家提出誠摯的邀請。「你不來,梅姑可是會傷心的。」
※ ※ ※
「哦,你到台灣啦!」石品湄打著呵欠的嗓音像極貓咪呢喃。
冷奇微微一笑。隔著半個地球,透過電話在心中勾勒出他事業上的夥伴形貌;她的確是像只慵懶的小貓咪。
「昨天我才從西班牙拍完MTV回來,時差還沒調過來呢!」
誰不知道凡事講究「快、狠、準」的石品湄,只要一開始拍導畫面,便著魔似的欲罷不能?三十秒的廣告為了求好,也可能花上三個禮拜琢磨。
「聽說西班牙的男人都很熱情?」這句問得非常一本正經。
「是啊,棒極了!」石品湄嬌笑一聲。「他們每個人的小屁屁都性感得像詹姆斯.龐德。」
「……」
「…‥」
雙方同時沉默一秒鐘,一秒鐘後又爆出漫天散地的笑聲。
「去你的,品湄。」冷奇抹掉笑出來的殘淚。
「謝謝。」石品湄含笑,一本正經地回答。「你在台灣度假不是度得好好的?敢問閣下打電話給小女子有何指教?」。
「…‥」冷奇無聲,思索該如何開口。
「如果閣下沒事尋小女子開心,恕小女子失陪了。」
「不不不,等一下!」一鼓作氣的,冷奇發現自己正滔滔不絕地在敘述自己和衛又綺之間所發生的事,連長達十多年的思慕竟也一股腦兒的宣洩了出來。
但是他很有理智地保留了十二年前那一夜變故,這事關個人隱私。
「……」
「品湄?」
「無聊!」石品湄興趣缺缺,居然還傳個呵欠聲給他聽——特別響亮的那種。
「我說阿奇兄,您換點別的來聽聽如何?夠無聊的。」
「石品湄!」他想問的是一點建議,不是諷刺。
儘管真的滿諷刺的。
「好嘛、好嘛!可是真的很無聊啊!我聽來聽去就是一個大大大白癡暗戀一個女人;愛人家愛了長達十多年之久,卻連句話也不敢吭出聲。」
「石品湄!」
「好吧,sorry!可是我哪句話說錯了?」
就是因為沒有,所以冷奇連個反駁的著力點也找不到。
「謝謝你的意見。」他悶聲悶氣的。「有沒有人說過你那張嘴是把燒刀子?」
「有哇,歡迎你加入他們的行列。」石品湄非常愉快。
「你喲!」又好氣又好笑的,冷奇的口吻溫暖中滿含愉悅。「長這麼大了還亂講話。」
「我哪有,你譭謗我唷。對啦,那你和那位小姐八字有一撇了嗎?」
「還早啦!」思及衛又綺那張清麗的臉,冷奇忍不住在心中又歎了口氣。
「怎麼啦,阿奇兄,你還有什麼問題?」
「沒事。」
匆匆結束和石品湄的通話,他的心情不但未能稍加紆解,反而更加沉重。
※ ※ ※
「聽著,沒什麼好害怕的。」衛又綺瞪著落映在粉撲鏡面上的蒼白臉孔。「你只要走進梅姑家,和梅姑見個面、閒聊幾句,告訴梅姑說你還有急事,然後先告辭走人就行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溫習著預先擬定的腹稿,一直到自己覺得夠鎮定冷靜才下車。鎖好車門後,她忍不住又佇立在原地。她猜自己的神情是有些恍惚。
一線璀璨的陽光刺痛了她的眼,但那股暖度卻無法從她身上暈開,她身上每一個毛細孔都冷得收縮。
小鎮上常常有家庭舉辦這種小型聚會,通常衛又綺也很喜歡參加,因為它通常溫馨又愉快,她都能玩得很盡興。但這一次……
「又綺,這裡這裡。」遠遠的,梅姑就發現她的蹤影,熱情地用力揮手。
「嗨,梅姑。」衛又綺自覺笑容僵得都能裂出縫來,非常不自在地接受梅姑的擁抱。
「過來見見家章和莉容,又綺。這是我的心肝寶貝佳玲和佳恰。」梅姑喜孜孜地一一介紹她的兒子、媳婦及孫女。
衛又綺茫茫然的,對梅姑的話置若罔聞。張家章的雙胞胎,這個男人的孩子!她瞪著那兩張一模一樣的孩子臉孔,心中那一抹極力壓抑的痛楚又再度浮現。
她別開視線,不料卻遇上另一雙專注的黑眼珠,莫測高深地看著這一幕「相見歡」。
難道冷奇在觀察她的反應嗎?怎麼,他依然相信她和張家章會藕斷絲連嗎?
她悲慘地在心中對這種情況欲哭無淚。
她那些一準備告辭的台詞到哪去了?
「來嘗嘗我特製的酸梅湯及炒牛奶球兒,包準你沒吃過。」主人絲毫沒有察覺客人的不對勁,一股兒好興致拉著她到擺置茶點的長桌旁。
儘管心情很差,梅枯的點心仍引起她高度興趣。
「怎麼樣?好喝吧!」梅姑很自豪地揚起頭。
「真的很棒,梅姑。」一位女士欣羨地討教。「你是怎麼做出這種濃濃涼涼的味道兒?」
另一位女士又插口道:「不,教我做炒牛奶球才是真的。」
受人捧場讚美真是令人心花朵朵開,梅姑大方地公開點心的秘方。「炒牛奶球兒的作法很簡單,把牛奶用白醋凝聚一下,加個蛋清下去炒,不能用砂糖,得用冰糖……」
衛又綺悄悄退出人群,想不動聲色地離開梅姑家。看來,只好事後再掛通電話向梅姑致歉了。
她轉身,就聽見男士堆那兒爆出一陣笑聲。她忍不住多望了一眼,冷奇英挺的身影便驟成視覺的焦點。
貂皮一般光滑的黑髮直瀉於他結實的肩膀,和剪裁合身的白色休閒裝相得益彰
以前衛又綺總覺得留長髮的男人和娘娘腔及叛逆是劃上等號的,可是在冷奇身上卻居然顯得成熟而又那麼理所當然,男人味十足,完全跳脫出她腦中先入為主的印象。
身在人群中的冷奇,就算不講話也是個發光體,人們自然而然地往他身邊聚攏。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彷彿都帶著光芒。
相較之下,不停灌著啤酒、企圖引人注目般不停地大聲談笑的張家章便……呃,講難聽點就是遜色、不能比,就連她在這麼遠的距離也能觀察出張家章對這位堂哥所帶的些微敵意。
那是出自於人類天性的東西。當你自知比不上別人所散發出的一種不自覺的敵意,它的名字叫嫉妒。
「又綺,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發呆呢?」另一位大大很好心地詢問。「你還好吧?」
「沒事。」衛又綺大夢初醒般地眨眼。好奇怪,她居然白白浪費了「逃亡」的大好機會,而一直盯著冷奇的側面猛瞧。「我只是……」完了,梅站正好抬起頭來看著地,衛又綺頓時有作賊心虛的感覺。「沒什麼,我,呃,只是想去一下洗手間而已。」
她敷衍的笑笑,在梅姑觀察的目光中逃入屋內,真的衝進了洗手間。
每當她一緊張就會忍不住反胃。頓時,嘔心的感覺爬滿整個喉嚨,直衝腦門。她彎下腰,無法克制地往馬桶開始嘔吐。
「哦——老天爺。」感覺像胃裡的東西全被挖出來一般。衛又綺揉揉蒼白的額頭,雙手撐著瓷製的洗臉始,竭力壓抑住那股嘔吐的慾望。
她掬捧著清水拍向臉龐,然後虛弱地步出洗手間。
「哈囉!又綺。」
※ ※ ※
在衛又綺最糟的噩夢中,再壞也壞不過這一幕。
她在無數的深夜中,就是被這串得意洋洋、近乎變態的大笑驚出了一身冷汗,然後睜著眼,無言到天明。
張家章其實也算得上是個帥哥,而原本仍含一絲稚氣的臉龐,經過歲月的洗禮,如今已變得精明幹練。
可是衛又綺卻看穿他的本性,那股傲慢、自大;更在多年前就領教過這個男人的殘酷。
「好久不見了不是嗎?嗯,你現在可真是個大美人。」張家章邊說,邊緩緩趨步往她靠近。
像受到催眠了一般,衛又綺僵挺著雙腿,一步也動不了;一方面卻在心中尖叫著,抗議著張家章的節節逼近。
「從以前我就覺得,你很漂亮。」
衛又綺聞到刺鼻的酒味。他又喝醉了!黑眸充滿了厭惡及恐懼——
不要!。
「你還沒結婚吧?我沒看見你手上戴任何戒指。你知道嗎?如果不是莉容早懷孕,我才不會那麼快放棄單身生活呢。唉,放棄和像你這種美女約會的機會真是可惜」張家章竟然愈靠愈近。
「哦,小綺,原來你在這裡。」
衛又綺和張家章同時回頭看著冷奇走進來,他的神情輕鬆愉快,對她綻放的笑容是如此愛憐而溫柔。
張家章彷彿酒醒了大半,往後倒退了一大步。
如果衛又綺此刻不是如此震驚,肯定會對張家章這種退縮的行為嗤笑。
冷奇優哉游哉地走到衛又綺身旁,不著痕跡地將手搭到她的腰上。
充滿了宣告天下的佔有意味。
「我沒什麼惡意,阿奇。」張家章以過於大聲的音量自我辯解起來。「我只是想和又綺聊聊天,我不知道你和又綺——」
「莉容似乎在找你。」冷奇只說了一句話就打斷了張家章預備啟口滔滔不絕的狡辯。張家章有些尷尬地住了嘴,悻悻然地轉身離開。
衛又綺麻木地任他摟住自己,頭往後仰,倚在他的肩上。
舒服、安全。
思緒遊走得出的結論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怎麼可能呢?衛又綺無法克制地開始發抖。
「放開我。」她的叱責抗議是那麼軟弱無力。
「是你自己抓住我的手臂不放,又綺。」冷奇不疾不徐地指出這一點。
像被火燙到一般,她趕緊收回了手。但身體正想抽開時,卻又被他緊緊按住。
「在這種情況下,還是讓我扶著你走比較好,又綺。」冷奇輕聲說道。
「我哪有什麼情況——」
「害怕而且虛弱。還是你要告訴我你得了非洲瘧疾?所以身體才抖得像要一塊塊地散掉?」冷奇的低喝充滿了質疑及命令的語氣。
她突然生氣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是說,難道你以為是我故意勾搭那傢伙進來的嗎?你以為我是什麼?我會去破壞他的婚姻?告訴你,我不——」
「夠了,又綺。」冷奇簡簡單單地回答。「我從剛剛就看到現在。」
衛又綺被他的答案愣住了。「如果你還以為——」
冷奇搖搖頭。「我都瞭解了,又綺。」
「我不瞭解——」
「又綺,」他以一種哄勸孩子的安撫口吻道。「我看到你看著家章的表情及反應,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你相信我?」這種信任來得太快也太容易,她反而不太敢相信。
「又綺,你能走嗎?你別在這兒昏倒。」
昏倒?
「我不會昏倒。」她咬緊牙關一字一句將話說完。「我為什麼會昏倒?」
「很高興知道這一點。」冷奇的表情看起來非常認真,令她納悶。「那麼,你想離開這裡嗎?我一定要扶著你走。」
「不用你扶我。」衛又綺抗拒著。「我可以自己走,你只要離開我的視線。」
冷奇不理會她。
「我自己有開車來。」
「我不會讓你開車的。」
「什麼?」
「在你這種情況下,不能——」冷奇扳正地的身子,面對著她。「不要跟我爭,你——」
他正面對著花園的落地玻璃門,眼尖地看見有幾個賓客已好奇地頻頻注視過來。糟了,梅姑朝一洹裡走過來了——
毫不猶豫地,他輕輕佻起街又綺的下巴,唇柔柔地覆蓋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