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段修眉同凜季秋一腳踏進凜園大門時,就被人團團圍住了。當然,段修眉被排除在包圍圈內。
「凜先生,第E114號工程進行到一半突然被當地政府否決……」
「凜先生,A國政府以反傾銷為名義禁止我們的家電產品輸入該國……」
「凜先生,B地區發生暴動,我們的員工都被圍困在那兒……」
「凜先生,凜三爺故去了,請問他的繼系人選是……」
一大堆人,一大堆的問題,段修眉在旁邊看得都頭暈。人群中,凜季秋冷著臉,一邊有條不紊地下指令,一邊向大廳走去。長時間的旅途奔波令他的臉色變得蒼白而疲憊,但其他人卻視而不見。
段修眉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眼中逐漸浮上一層怒意。這男人事事爭強好勝,他就不懂珍惜一下自己的身體嗎?也不知哪來的動力,她拋開所有形象闖進人群中,一把拉住凜季秋,冷靜地面向已經被她懾住的眾人,「抱歉,你們當家旅途勞頓,請讓他先休息一下。」
凜季秋甩甩沉重的腦袋,驚訝地看著她突兀的舉動,忘了提醒她自己才是這兒的主人。他確實是太疲倦了。一陣突然的昏眩襲了過來,他閉了一下眼睛、忍住,不讓自己的疲態完全顯露出來。
段修眉環住他的手,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馬上二話不說地拉著他就走。眾人等不到凜季秋反對她,只有眼巴巴地看著他們揚長而去。
※※※
兩人一路默默地走到凜季秋的院落前,段修眉停在了門口,沒有再跟進去。「你趕緊去洗個澡、睡一覺,不要理他們那麼多。你把他們寵壞了,讓他們都不懂自行決斷。」段修眉殷殷囑咐著。她不像凜季秋那樣事必躬親,她喜歡將事情分工給屬下,自己稍稍從大局上把握一下就行。
「你也累了,在這休息好再走吧。」他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陰影。不管她突然跑到中東為的是什麼,但他知道,正是因為回程的路上有了她的相伴,他才沒有崩潰。
想一下,段修眉還是微笑著拒絕,「不了,我習慣在自己的床上睡覺。」
「是嗎?」凜季秋喃喃低語,心裡有種留她下來的衝動,但他明白這不合時宜。
「好好休息。」段修眉不放心地再囑咐一遍。以他的性格,再跑回去任人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會的。」他現在還有太多心情要整理,確實需要睡一覺補充一下精神。
段修眉轉身要走。
「哎……」心一動,凜季秋握住了她的手臂。
「怎麼了?」忍住身上莫名的燥熱,段修眉力持鎮定地回頭問,很怕自己紅了臉讓他瞧見。
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凜季秋觸電似的收回手。
「再見。」他僵硬地握緊了右手。精神怎麼這麼恍惚呢?看來他真的是急需休息一下呢。
「哦。」不知道為什麼,當凜季秋鬆開手時,段修眉的心中竟有些失落。搖了搖頭,她匆忙地離開了,腳步快得讓人以為有什麼東西在迫她。
很倦、很睏,困得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但凜季秋還是堅持在昏昏沉沉中洗了個澡。奇怪的是,好不容易可以上床休息了,但原本已倦得麻木的腦子裡又湧現出一幕幕往事,驅逐著那濃濃的倦意。一如往常,凜季秋努力地將心抽離,努力地控制住所有的情緒,不再去碰觸那些舊事,不再去感受它們。也許是太倦了吧,這次的心防太脆弱了,竟然讓這些事情鑽進了他的心裡,然後再也沒辦法趕走它們。不可以再想了!凜季秋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迅速地穿戴好走出臥室,向大廳裡仍在等待他的人走去。
看到他的出現,眾人的臉上都有著如釋重擔的表情,但是他們再也不敢那樣一擁而上了。也許是被她嚇住了吧?凜季秋心底浮出一絲笑意。
「先說暴動那件事吧。」凜季秋將倦意和那些畫面拋諸腦後。先前在眾人的七嘴八舌中,他已大致理出個事情的輕重緩急,一坐下,便不再浪費時間了。六個小時很快過去,深夜十二點多的時候,他總算將所有局面穩住了。
目送眾人紛紛離去,凜季秋坐在椅子上倦得不想站起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的一生怕就是如此了。之所以不願意放棄,正因為他在這異常的忙亂中可以暫時地遺忘過往的一切吧。
「老爺,茶。」凜季秋放下按摩太陽穴的右手,接住男傭遞過的參茶,一時間有些失神。這麼多年來,和他人除了公務的往來,剩餘的就只是這種「對話」了吧。他突然有種衝動,想問一下男傭是否會覺得寂寞。醒過神來,凜季秋自嘲地一笑,淺啜一口參茶。他恐怕是永遠做不來「出格」的事吧。
突然想起段修眉突然出現在滿天風沙裡的那張臉,是那麼明媚。或許就只有那一刻吧,當時他真的覺得,如果能做一下「出格」的事也不是不好的。想到此,一個淡淡的微笑融化了他素來嚴厲冷漠的臉。
※※※
大年初二那天,一向是十一大家族聚會的日期,也算是件盛大的事了。按例是由各大家族輪流做東,出席的都是家族中當權的人物。大家也借此機會互相探探底細,交流一下似真似假的情報,美其名曰「交流感情」,何樂而不為?
凜季秋卻最怕每年的這個時候。由於凜氏的地位崇高,使各大家族對他恭順有加,但他對這種眾星拱月的熱鬧實在是敬謝不敏。幸好大家已習慣了他那張清高而鮮少表情的臉,絲毫沒有覺察到他的不耐,不過,就算察覺了又如何呢?
遙遙地看著在自助餐桌前來回了上十回的段修眉,凜季秋對她近乎「厚顏無恥」般利用人的本事真的很欽佩。靠著有段訓這個盾牌在為她周旋,她看起來挺自在的。這時,大廳的一旁傳來了鋼琴聲。凜季秋微不可見地皺一下眉,勉強聽出是《致愛麗絲》。
「咦,這也可以拿出來玩?」段修眉不知什麼時候溜到了他身旁,發出噴噴的感歎。
凜季秋不感興趣地瞥了那邊一眼,暗自慶幸有人幫他吸引走那一大堆的人。「你不吃了?」看了看兩手空空的段修眉,凜季秋接過侍從遞上的香檳,問她。
「我無聊時才喜歡吃。」而且越無聊吃得越多。
「現在有什麼有聊的事了?」他不以為這令人聽到生厭的曲子在缺乏技巧的彈奏者手下能引發出什麼「有聊」的事情來。
「你身邊那一堆人終於走了,我和你有得聊了。」她在這裡實在是找不到什麼談話的對象,不過,好像在別的地方也沒找到什麼。
凜季秋微微一笑,拒絕承認她這話說得讓他覺得很貼心。
「請容我說點八卦。」雖然她平時說的也不怎麼正經。
「有關今天的主人樂家?」他對她肚中的小蛔蟲比較熟。
「你能想像那位……」她指指那個在彈鋼琴的少女,「也有資格被稱為樂家的『寶貝』嗎?」
「什麼寶貝?」他鮮少關心這種事o
「樂家的『寶貝』樂景宜呀,不過幾年前她離家出走了。想不到現在出了這麼個貨色,也配叫『寶貝』。」她很喜歡樂景宜,覺得「寶貝」的頭銜在被人玷污。
「何必理人是非。」他對別人的事情絲毫沒有興趣。
「八卦而已嘛。」她一半為了無聊,一半在為樂景宜抱不平。那陽光般的小姐姐是她少年時景仰的對象。
「女主人來了。」凜季秋淡淡提醒她。一聽這話,段修眉立即恢復了溫柔可親的樣子。不過說句實話,她五官明媚細緻、皮膚白皙,確實適合做淑女扮相。
「樂夫人好。」段修眉對著向她走近的女主人微笑。凜季秋則是冷淡而不失禮節地微微一側身。
「兩位當家新年好。」樂夫人樂緋盈向他們盈盈一笑。段修眉不得不再次驚歎她的美麗細緻。小時候,她就知道樂家有三個讓大人連連稱道的美麗孩子。一個是樂景宜,樂家人人寵愛的「寶貝」;一個是樂緋盈,無懈可擊的完美女子、樂家實質的當家,
從她四年前掌權起,樂家的聲望日益高昇,實力僅屈居於凜家;而樂緋盈所嫁的樂家名義上的當家,則是第三個美麗的孩子。段修眉鮮少能見到他,據說他目不能視,一直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但每次的驚鴻一瞥,都令她從心底認為他和樂緋盈是天生的一對。
三人彼此寒暄幾句後,樂緋盈轉身想去與他人周旋,又似有所思地頓住,依然是盈盈淺笑的樣子,「段當家,舍妹景宜現在在愛爾蘭。您要是想和她敘敘舊的話,我過兩天把詳細地址用郵件發過來?」
「太謝謝您了,樂夫人。」段修眉喜出望外。看著樂夫人漸漸融入另一堆人群的背影,段修眉吁了一口氣,調皮地看向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凜季秋,「很厲害的夫人呢。」表明樂家並非對傳聞中離家出走的樂景宜毫無掌握,所用的方式也很婉轉呢。
「所以,少在背後議人是非。」他看不慣她對別人興趣濃厚的模樣。
段修眉吐吐舌,這男人冷嘲熱諷的功夫一流。
「樂緋盈是很厲害,不過她心不在此。」凜季秋將酒杯放下,突然開口說道。
「她不喜歡讓樂家飛黃騰達?」她不覺得樂緋盈是這樣的人啊。
「她沒這個心,只是在應付場面而已。」所以他才對樂家沒什麼提防之心,如果當家的人心不在焉的話,這個家族很難拔尖的。
「那她掩飾得很好。」她剛回到這個權力世界,只能暫時同意凜季秋的意見。不過,段修眉還是想像不出樂緋盈這麼完美的女人會有什麼使其無法集中心力的事。
「最近不去乘地鐵了?」他問得風淡雲輕,臉亦偏向另一側。
「不去了。」世界上再也沒有讓她將自己放逐在人群中的東西了。
看著段修眉輕鬆的笑容,凜季秋的眼裡多了絲研究的意味。他不確定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儘管平常他對她的心思都是一目瞭然的。
「哪天我們去坐過山車?」段修眉突然有了玩樂的興致。
「『過山車』?」他皺眉,這個名詞對他是全然的陌生。
「嗯。」段修眉興奮地點點頭,「很刺激的!」
「你喜歡刺激?」他以為她比較喜歡偷懶。
「也不是……」段修眉拖長了聲音,她也不知道自己會開口邀請他。其實她一直很期待坐過山車的,特別喜歡那種被人抱著從高處俯衝、一路誇張地尖叫,卻知道身後有再安全不過的溫暖保障的感覺——或許她一直期待的就只是這種感覺。
「好。」凜季秋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答應她,或許是因為她臉上那抹再明白不過的孩子般的嚮往吧。
「咦?」段修眉不敢相信他竟然會答得那麼乾脆。
凜季秋依然面無表情,「我說好。」她那不敢置信的樣子真是好笑。
「你答應了啊。」段修眉的聲音中不自覺地多了份撒嬌的意味。
「我答應了。」凜季秋微微勾起了唇角。
這一幕,撞進了某些人的眼裡,不免帶有些深意了。至少,段氏當家與凜氏當家關係很好便是了不得的新聞了吧。再用男女之情的角度來看呢——大家的臉色不免變了又變。
宴會散去了,段修眉和段訓坐在了回家的車中,兩人都沒開口說話。因為段修眉是那種吃飽喝足就懶得開口的人,所以段訓只好自己來打破沉默了。
「和凜季秋相處愉快?」段訓的聲音聽不出有什麼個人意見。
段修眉懶得說話,閉著眼點點頭,算是肯定。她和凜季秋在一起時從來不會覺得時間很難磨。
「不要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以免是非。」段訓嚴肅地警告。
段修眉輕輕一笑,有些滿不在乎。
「私下裡交情越好,表面越無須顯現。」段訓的「金剛經」有開念的趨勢了。
段修眉睜開眼,衝他一笑,這一笑盡顯不羈,「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居上位嗎?因為可以少理人的是非。」
「錯,居上位者責任重大,最要理人是非。」段訓趕緊糾正她的觀念,心中暗驚她這陌生的樣子。
「我自然會把分內的事做好。至於其他的事情,別人愛說便說去。」段修眉仍是滿不在乎。
「別人豈止是說說而已,暗中的小動作不知有多少。」段訓有些氣她的冥頑不靈了。
「我若被別人的小動作擊垮,只好自認技不如人了。」比奸詐嗎?她的道行也不淺啊。
段訓無言以對。修眉從小便總有歪理來說服人,只有在他面前時,她從未有過這種放肆的姿態。會不會是她受凜季秋的影響太深了?「總之,你們起碼該避避男女之嫌。」話一出口,他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果然,車內響起段修眉誇張的狂笑。段訓尷尬地看看前頭司機的背影,不再開口。
※※※
時間迅速地過去了。春節過後,段修眉開始全心全意地投入作戰狀態,努力地要將段家帶出低谷。凜季秋則是保持一貫的繁忙。兩人的接觸充其量只能是一個短短的電話問候,又或者是某些場面的匆匆相視。但三個月過去後,有關凜氏當家與段氏當家的「親密」在眾人口中似乎已不再是「傳聞」,儘管當事人從不以為然。
「嘿嘿,這就叫袒裎相見吧。」太平洋的某一處沙灘上,段修眉全身被沙粒蓋得嚴嚴實實的,只剩下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部,嘴角掛著得意的笑。
與她處於同樣境遇的凜季秋扔給她一記冷眼,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聽這女人的話,利用寶貴的偷閒時間跑這來受罪。
「你看,我們這群人……」段修眉困難地轉動著脖子,示意他看周圍的「同是天涯沙浴人」,「在這熱沙之下難道不都是幾乎一絲不掛地袒裎相見嗎?」
凜季秋只能認為是熱沙將血都逼上了她的頭部,才會讓她的大腦運轉出現障礙。
看到凜季秋一副受害人的模樣,段修眉不由得自我檢討了起來。她只是聽說「沙浴」可以排毒,所以才一時興起地拖著他跑過來的,但現在連她都覺得無法忍受這種高溫虐待了。顯然凜季秋的耐心也已告罄,自顧自地招呼在旁邊服務的工作人員過來幫他將沙鏟走後,起身就往太陽傘下的躲椅走去。
「喂,好歹打個招呼吧。」段修眉見他這樣,只好也讓人把自己從熱沙中解救出來。兩三下脫去外衣,段修眉僅著黑色比基尼,無視於週遭驚艷的目光,大步向凜季秋走去。
看她俯臥在躺椅上,凜季秋不自覺地拿起防曬油在她身上塗抹起來。「你上個月又搶了凜氏一件大case。」凜季秋一邊在她背上輕抹,一邊淡淡地開口,語氣裡聽不出身為凜氏當家應有的指責,反而帶有讚賞的意味。
「我利用了你以前給我看過的資訊嘛。」而那些東西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段修眉毫不否認這一點。
「還把人家CEO給征服了。」他還記得那個美國男人臉上驚艷的表情。
「好說。接這個case時,段氏的實力剛剛好。我只不過運用了一下我小小的個人魅力,給段氏再多加一點分數罷了。」只是一點點女人的迷人風采而已,更重要的是她背後代表的財團的實力,那男人再色也不會不懂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
「慢慢開始會玩手段了,嗯?」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凜季秋實在沒辦法有那種與榮有焉的感覺。
「哇!」段修眉痛呼出聲。察覺到他一絲絲的不贊同,她不自覺地為自己解釋:「我又沒有故意魅惑他。」
「只是知道他喜歡美麗的東方女人後,迅速決定換掉段氏的前線人員,決定親自出馬而已,嗯?」他輕柔的聲音透出一絲危險。
「我只是對症下藥而已嘛。」而且那個美國男人對她也只是單純的欣賞而已。
凜季秋懷疑自己派給她的那個「教師軍團」當時都教了她些什麼。「段氏現在依然風平浪靜?」他決定換個話題,而且他不以為段氏裡的人會輕易地全面服從她。段志義走是走了,可還有個暗中掌權十年的「老奶奶」呢。
「他們不行動,我也不好追著問吧。」段修眉在他有節奏的按摩下舒服地瞇起了眼。
「你要記住,在權勢面前是沒有什麼骨肉親情可言的。」不只是因為人的慾望,而是只要是自己的東西,就可以憑本事掙回來,不必忌諱太多。他只擔心她忘記這一點。
段修眉沉默了,她不知道他們會做到什麼地步,也不知道自己會反擊到什麼地方。私下裡,可能她還是在奢望什麼都不要發生吧。
「我最初掌權的幾年,族裡有一撮人處處和我作對,最後我放逐了領頭的人,他是我父親的弟弟,我惟一的親叔叔。」在凜季秋幼年時,大半的時光都是這位叔叔陪伴度過的。但一山不容二虎,當野心衝破親情時,一個人會採取的手段會是如何殘忍,他當年也是一忍再忍後才知道的。
「念舊情?所以對他再三姑息?」以他的性格來說,她難以想像他會隱忍至此。
「不。我只是說,即使親如血親,也不要手下留情。」他不以為自己當年的手段是姑息,他只是在伺機行動而已。
段修眉笑一笑,不再和他爭辯,反正冷漠無情也很符合他的形象。
「記住了?」收起防曬油後,凜季秋再次叮囑她一遍。
「嗯。」算是吧。
「我今天下午三點前得趕回曼哈頓,你呢?」兩人從沙灘浴場提供的簡易浴室出來後,段修眉一邊用毛巾擦乾頭髮,一邊問凜季秋。
「我明點下午三點前回凜園。」凜季秋一邊回答,一邊不自在地皺皺眉。他總覺得身上沒有洗乾淨,對段修眉永遠能隨遇面安的態度很是奇怪,她好像很適應這種簡陋的設施似的。
「回旅館後再洗一次吧。」早知道他有潔癬,段修眉無奈地搖搖頭。
對於她的問題,凜季秋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哎,你說……」想到什麼,段修眉興奮地打了一個響指。對於她的話,凜季秋發現她的小動作真多。
「哎,我們現在坐飛機去曼哈頓,逛逛街吧。」她對曼哈頓街頭的豐富多彩早就嚮往不已,那是自由藝術人的天堂呢。
「沒興趣。」他的時間不會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就當陪我?」放下毛巾,段修眉有些撒嬌地看向他。
「陪你浪費時間?」在沙子裡悶上一個小時已是他的極限。
「不是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工作才是正確之道好不好?」她哀歎。
「我只會把時間用在我喜歡做的事情上。」扣上襯衫的最後一粒扣子,凜季秋冷漠地瞟她一眼,「毛巾給我。」皺起眉,他伸出右手。
「喏。」幹嗎這麼凶巴巴地看她?
接過毛巾,凜季秋走向她,用毛巾裹住她半干的頭髮,輕柔地擦乾,「頭髮一定要擦乾!」沒見過這麼沒常識的女人。
「哦。」他的手勁剛剛好,很令人享受,此刻被他嘮叨點也無所謂。只是,周圍的空氣怎麼在慢慢變熱?剛才在沙灘上讓他按摩時也有這種感覺。她的皮膚裡的每一根神經都變得很敏感,口也變得漸漸乾渴,難道不是因為沙子的熱力嗎?
「行了。」凜季秋突然將手中的毛巾一扔,先行離去。
段修眉的手撫著燥熱的臉龐,呆呆地看著他突然的舉措,忘了回應。
※※※
他一直很有克制力的。他一直確信這一點。他很清楚自己身為男人的生理反應,但卻從不放縱自己,大概是因為他無法接受和任何沒有感情的女人發生最親密的關係吧,在這種心態下,克制住自己的反應既是尊重別人,也是在尊重自己。可就在剛才,在那燥熱的空氣中,加上指下柔軟的觸感,實在令人難以自控啊,他惟一能做的只有逃開。喉中乾澀的感覺又回來了,凜季秋握住眼前的一杯冰水,一飲而盡。
「凜先生,您身體不舒服嗎?」一直坐在旁邊的一個顧問擔心地看著凜季秋陰暗不定的臉色。他剛剛已經連喝了八杯冰水了,是暈機了嗎?
「沒有。」凜季秋閉上眼,靠向椅背。也許休息一下能讓自己恢復正常。
「凜先生,你之前要我查段志義的事,這是一份最新的調查結果。」顧問知道凜季秋對此事的重視程度,很怕他一覺醒來後,怪自己耽誤時間。
凜季秋聞言立即睜開眼,坐起來瀏覽手提電腦中的資料。迅速看完後,他的臉上不禁浮現一絲淺笑。果然不出所料!
看到這個笑容,坐在旁邊的顧問不禁打了個寒噤。凜先生這種獵人式的微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可是每次看到時還是覺得很可怕,「由於段氏現在的產權歸屬並不確定,所謂當家也只能相當於財產管理人而已。段志義和美國這家集團很有可能會在段氏的體制問題這方面大作文章。」顧問認真負責地作出分析。段氏和其他各族不同,做當家的不擁有家族財產的所有權,如此一來,那位美麗的現任當家的命運實在令人擔心啊。
「這樣也好。」段修眉該狠下心來斬草除根了。以她的個性,不被人這樣逼到窮途末路,是不會反擊的。
看著凜季秋悠閒自在的樣子,顧問驚訝地睜大了眼。「這樣也好」嗎?還以為段氏當家和凜氏當家關係很好呢。
※※※
要在一個靠血緣、忠誠等因素進行維繫的家族中談產權問題實在是個難題,而且對於目前的段氏而言,這還是個扯不清的法律事宜。等到好不容易在法庭上扯清了,段氏的元氣也已經傷得差不多了。一個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家族再陷入這種事端,其命運將會如何坎坷,段修眉相信段志義不會不知道。可他偏要提出「在法庭上見」的話,也不過是因為有個美國集團在他身後替他撐腰而已。
所以說,她真的不想對段志義動手,因為這太污辱她的智商。那個集團要的絕對不會是破落的段氏,最多只是想找個好控制的國外子公司而已。而她堅信,在自己和段志義之間,那個集團有充分的理由去選擇她這個強而有力的工作夥伴,而不是日落西山的傀儡。現在已經不流行玩殖民擴張那套了。
「段訓,我真的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在車子裡,捧著手中剛簽回的合作協議書,段修眉向身旁的段訓歎口氣,「可我也沒多少慈悲心腸就是了。」她老實地承認這一點。得饒人處且饒人,因為「不饒」要花很多的心思,沒必要太累。可是有時候,還是要費點心思來永絕禍患的。她只不過就是在業界公佈了段志義的不良信譽,以家族的名義凍結了他們一家人可以使用的資金。除去其他小動作,單這兩項就夠讓他們生活在水深火熱裡了。
「老奶奶會有話說。」段訓只是如實地警告她。
「也只是說說嘛。」她不會讓這些話發生效力的。段氏在她手上日益復甦是有目共睹的,大家不會那麼笨地在她有利用價值時轉而去支持別人的。畢竟她和他們都在一條船上站著呢。
「你怎麼突然有這麼多可周轉的資金?」段訓在她和那個美國集團簽約時才知道這一點,他之前還真的不知道段氏有這麼大的能力和別人搞如此壯觀的項目。當段修眉突然拿出那一大堆可周轉資金的證明時,他真的嚇了一跳。
「呵呵。」段修眉懶得提是凜季秋的幫忙,免得又遭段訓一頓教訓。儘管凜季秋的幫忙條件十分苛刻——借貸利息高得驚人,但現在又有誰會像他這樣冒險地在段氏上投注這麼一大筆資金呢。想必此舉也遭到了凜氏不少族人的反對吧,雖然他一字未提。
「是凜季秋吧?」沉默一會兒,段訓直視著前方,開口問道。無須段修眉的證實,他的語氣已經十分肯定。
「呵呵。」猜到就猜到吧。反正錢已經借到手,吐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偷瞄一眼段訓再度沉默下來的臉,段修眉發現自己越來越抓不住段訓訓人的鐘點了。不理這些了,該思想怎樣稍稍地報答一下凜季秋了。之所以說「稍稍」,可不是因為她小氣哦,只是能力所限、無可奈何嘛。
※※※
「好久不見啊。」電話裡傳來的聲音穿過長長的時空仍掩不去其主人的那份熟悉的自負。
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話筒,凜季秋用眼神屏退了身邊所有的人。
「不說話?以不變應萬變嗎?不愧是我的好學生。」對方的聲音再度傳來。
凜季秋依然沉默,明白那個男人決定捲土重來了。這麼多年了,那個男人終於找到擊潰自己的契機了嗎?
「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後,你必須在凜氏自動消失,否則……」笑聲從話筒那端傳來,似乎對驅逐凜季秋這件事有著十足的信心和把握。
凜季秋不由得冷笑一聲。「他」確實很會記恨啊,竟然把自己當年說的話原封不動地搬出來。他和自己兩個人為什麼總是這麼像呢?「我不認為現在的凜氏會經不起任何的風浪。」凜季秋好整以暇地回答,內斂的自信瞬間釋放出來。
「呵呵呵,記得我說的話嗎?對於強大的敵人一招就要置他於死地。我不會給你機會翻身的。」
「謝謝!」至少這個人還認同他這個「強大的敵人」,只是,「他」哪來的這種自信?莫非——
「代我向你母親問好啊。」對方丟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馬上掛斷。
凜季秋心中一凜,不由得閉上了眼睛。那件事終於被「他」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