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薇薇清醒時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痛。
睜開眼看了看四周,活靈活現、黑白分明的大眼在發覺房內無人後,原本楚楚可憐的模樣,眨眼間便不復見。
失算,真是太失算了。虧她平時還自詡為諸葛神算,料事如神,怎麼這一回卻栽了這麼大的一個觔斗?
要是讓「暗夜」的人知道了,不知道會被當成笑話取笑多久?
原本,她只是想小小摔一下,讓自己很「自然地」扭傷腳踝,誰知道那草叢底下的坡會這麼陡、這麼崎嶇、這麼令人站不住腳?
她的確是打算施展苦肉計,想借此與黑閻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畢竟,有人在他的地盤上受傷了,這個做主人的多多少少也要關心一下吧?更何況她還是那個故意引起他們注意的人。
所以,她單車的位子放好了,時間也抓准了,就連馬濤會不會注意到她今天的缺席也都已經先大膽假設了。
可惜,就只差一點沒算準,而光是這一點,就夠她受的了。
看看現在的她吧,全身裹得像木乃伊似的,只差她的臉沒遭殃而已。
動動身體想起來喝口水,從胸口傳來的一陣疼痛讓她又倒了回去。
該死,肋骨斷了!
胸口的疼痛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額上的秀眉都快打死結了。
黑閻一進門就見到她捂著胸口,皺眉喘氣的模樣。
她那強忍疼痛的倔強模樣,勾起了他心中難得的憐惜之情。
他剛毅冷酷的臉部線條柔化了不少,自他身上透出的氣息也少了幾分冷寒。
「很痛?」黑閻皺起眉,靜靜地看她。
廢話!齊薇薇在心裡咕噥一聲,都傷成這樣了還不痛嗎?
她在心裡把話罵完,才將視線放在對她說話的人身上。
「你……是誰?」眼前男子容貌令齊薇薇一時口拙,視線也忘了收回。
眼前的男人……怎麼形容好呢?
他像是金城武、王力宏、木村拓哉的綜合體,也就是說,俊美的男人該有的五官長相,他都具備了。
「黑閻。」他想,應該不需要對她自我介紹吧,他們之間不會有什麼交集的。
齊薇薇一聽眼神一亮,原本因為痛楚而下彎的唇形再度上揚。
真讓她見到他本人了,好不容易啊……
不過,他比她想像中冷酷許多,俊帥許多,也精明許多。
一個人有幾分能耐、幾分本事,從眼神就可以看出端倪。
看看他,那一雙彷彿能洞悉人心的眼神,如果她只是簡單的小角色,恐怕早在他的眼下無所遁形。
可惜,她可沒這麼簡單。
「你救了我?」齊薇薇盡量不讓疼痛的表情浮上。
他仍是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你住哪?怎麼聯絡你的家人?」連回答她的問題都免了,直接切入正題。
想丟下她嗎?哼哼,齊薇薇心中賊兮兮地笑了。請神容易送神難,更何況是她這一尊大佛?
「這是哪裡?」
「醫院的個人病房。」
齊薇薇點點頭。「謝謝你救我,等我的傷養好了再親自登門致謝。」她對他露出虛弱的微笑。
「你還有事要忙吧?再見。」
她在趕他走?!這樣的結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可以的話,你離開醫院前可以通知護士來一趟嗎?」齊薇薇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這樣子不太方便按鈴。」
沉默了一下,黑閻還是問出口。「有什麼事嗎?」
「我想辦出院了。」
「出院?」黑閻微揚的嗓音隱含著難以置信。
「你傷成這樣要出院?」
齊薇薇眼眶-下子紅了起來,積蓄的淚水又在她堅強的眨眼間收回。「我不能住院。」
開玩笑,這十秒鐘之內掉眼淚的本事,她可是學了很久呢!
「理由?」
她咬咬唇,猶豫著要不要說。「我不能把錢浪費在醫院。」
「說清楚。」黑閻雙手環胸,模樣十分嚇人。
「我是自己存錢到法國來學畫的,必須將開銷減到最小。」她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還流利得很。
「不將身體養好,你怎麼學畫?」黑閻隱忍著怒氣。
他有時候還真搞不懂這些所謂的藝術家,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
沒有健康的身體,什麼都是空談,這樣簡單的道理他們難道不明白嗎?
「我……」現在她該說什麼呢?「謝謝你的關心,我會照顧自己的。」言下之意就是她還是想出院。
「你……」黑閻警告地微瞇起眼睛。「你給我好好地待著,我明天來看你。」
「可是……」
「沒有可是。」黑閻冷冷瞪她一眼。「我會派人盯著你的。」
「喂,喂!」齊薇薇對著他的背影喚了兩聲,仍是無法讓他回頭。
在房門關上的剎那,她唇畔的笑容好得意,好詭譎。
病房中,醫生、護士、黑閻與馬濤都到了。
「她睡著了嗎?」馬濤放低音量說著。
「我給她開了止痛藥與鎮靜劑,讓她睡一會。」醫生回答。
「喔。」馬濤明白地點頭。「傷成這樣一定很痛吧。」
「這位小姐很勇敢,即使在換藥的時候也沒聽她叫痛。」護士佩服地說道。
護士的話,讓黑閣不自覺地將目光放在她身上。
他說過今天會來看她,他來了,可惜她卻睡著了。
這一點,讓他的心緒有些波動,因為自己原本是想要讓她知道,他是一個言出必行、說到做到的人。
而護士的話也證實了他對她的印象,她的內在絕對不似外表般柔弱,說不定還有著比男人更堅韌的毅力。
像她這樣一個外柔內剛的女人,的確讓他對她另眼相看。
她,讓他感到好奇。
「醫生,她的情況到底如何?」馬濤關心地詢問著。
她是他和總裁調動直升機,好不容易才送到醫院醫治的人,當然要關心一下。如果她的情況並不樂觀,那他們豈不是白忙一場了?
「斷掉的兩根肋骨需要花費一點時間才會復原,頭部的外傷也處理過了,有沒有傷到腦部,得再住院觀察幾天才知道。」醫生頓了一下又交代著。「出院後得特別注意,不能有太大的動作,以免影響到肋骨的癒合。還有外傷的藥要天天更換,消毒與殺菌的工作也要仔細,要是受感染可就麻煩了。」
護士替齊薇薇換好點滴。「你們是她的家屬嗎?」
「不。」黑閻回答得乾脆。
「我們有一些資料要填寫。」護士有些為難。
「能聯絡到她的家人嗎?」
「這些可能要問她才知道,在將她送醫之前,我們並不認識彼此。」馬濤實話實說。
之前雖然天天見到她,可卻連一句話也沒說過,應該稱不上認識。
「有什麼問題嗎?」黑閻看著護土。
黑閻的注視讓護士有些臉紅。「呃……因為她沒有社會福利卡,也沒有任何資料可查詢,我們可能要先收一筆保證金。」
他朝馬濤使個眼色,馬濤隨即會意。
「這當然,我現在隨你去辦。」這種小事交給他馬濤就行了。
「明天我再過來看她。」醫生交代了護士一些注意事項後便先行離開。
馬濤也隨著護士去處理事情,房內就只剩下齊薇薇與黑閻,他站在床邊冷冷地注視著她良久。
她和「她」就外貌與神韻而言,的確相像,但是個性卻是南轅北轍。
「她」文靜嫻淑,嬌弱惹人憐,是一株必須捧在手中細心呵護的花朵。
她則外柔內剛,自立自強,像一株踩不死的雜草,永遠不會向命運低頭。
為什麼不認識她,卻會對她下這樣的評語?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應該是這樣的一個人,而自己應該不會看錯。
但是,就算他對她的評斷是正確的,那又如何?
他們兩人就像是兩條平行線,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是怎樣的人,似乎都不關他的事,不是嗎?
哼!黑閻給自己一個嘲諷的冷笑。
因為她的外貌,他已經花費太多時間在她身上了,這根本不像他的作風。
長得相像又如何?
她絕對不會是「她」,也不可能變成「她」——他的「她」。
黑閻眼神一冷,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病房。
***************
騙子、騙子、大騙子!
齊薇薇噘著嘴坐在床上生悶氣。
什麼明天來看她?人呢?都已經過了四天子,這四天他沒來,他的特助馬濤倒是天天都來。
拜託,她要設計與親近的對象又不是馬濤,他天天來報到,說什麼是代替他老闆來看她?這樣的辛勤探望,她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叩叩!敲門聲響起。
齊薇薇臉色一整,原本不悅的神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看看時間,來的應該還是馬濤。
「請進。」
「齊小姐,午安。」進來的果然是馬濤。
「我就知道是你……你是不是把來看我當成例行公事?不然怎麼每天都這麼準時?」齊薇薇半開玩笑地問。
馬濤尷尬地笑了笑。「是嗎?我自己倒沒注意。」
經她這麼一說,馬濤回想起黑閻這幾天要他辦的事情似乎少了一些,而且總是在差不多的時間告訴他沒事了,要他去忙自己的事。
去忙自己的事?他哪有什麼自己的事要忙?
他要忙的都是總裁交代的事情而已啊。
所以,每當總裁這麼說之後,他就會趁這個空檔到醫院探望齊薇薇。
難道,總裁是刻意挪出時間讓他來醫院的?
也就是說,總裁每天都在提醒他來看齊小姐?
這樣想來,總裁也不像表面上那樣的漠不關心嘛,即使他嘴裡不說,但實際上還是無法不去關心長得像「她」的齊薇薇小姐。
看來,有這樣長相的人,注定是總裁的弱點與致命傷啊!
「馬濤,你說過我摔下被那天,剛見到我時嚇了一大跳,為什麼?」他說過的這句話,讓她耿耿於懷。
「因為你長得跟我一個認識的人很像。」
「真的?」齊薇薇摸了摸自己的臉。「有多像?」
馬濤想了一下。「如果不是很熟的人,可能一時也分辨不出誰是誰吧!」
「這麼像啊……」她笑了。「有機會的話我倒想見見她,看我們之間到底有多相像?」
「恐怕沒這個機會。」
「為什麼?」其實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因為她已經去世了。」
「哦。」她沉默了。
並不是對「她」的去世感到遺憾,而是馬濤的話證實了她之前的想法。
「暗夜」調查黑閻所獲得的資料中,有一張他女友的照片,她也覺得照片中的女人跟自己有幾分相似,但因為距離太遠、拍得模糊,她無法看得更清楚。
如今馬濤的話讓她心中一喜,如果不善加利用這一點的話,她就是天底下最呆的呆子。
「她……是你的情人嗎?」她故意這樣問。
「不,她是總裁的未婚妻,可惜……」馬濤也覺得造化弄人,世事往往不能盡如人意。
「你家總裁很愛她嗎?」
「當然。」這個答案是無庸置疑的。
齊薇薇眼中精光一閃,她下一步的計劃已經有了方向了。
「可是,我見過他一面,只覺得他冷冰冰的,很難想像他會愛人。」
「總裁的個性是冷了點、話少了點,看起來似乎不太容易與人親近,可是當你瞭解他、認識他後,就會知道他的好,也會喜歡上在他身邊工作的感覺。」馬濤替黑閻說話。
「這是你自己的感覺吧?」齊薇薇對馬濤的話有些質疑。
和黑閻敵對已經五年了,每當他搶了她的生意時,她就會恨他恨得牙癢癢的。所以馬濤所說的心情,她無法體會、也沒有機會去體會。
「不單單我,大家都是這麼想的。」馬濤的語氣突地轉為擔心。「大家還為了如何讓總裁走出傷痛而傷腦筋呢!」
是嗎?齊薇薇在心中竊笑。
這也是她的目的,讓他走出傷痛,繼續與她為敵。
「你說,總裁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像他去世的未婚妻而討厭我?」
「怎麼會?」馬濤提高音量。
她裝出一臉無辜。「一定是的,他一定是討厭我,才會派你來看我。」說著露出一抹苦笑。
「你不用再來看我了,我的情況很好,不久之後就可以出院了。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
「齊小姐,你不要這麼說嘛,總裁絕不是你想的那樣。」對於她的誤會,馬濤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沒關係的。」她安慰著馬濤。「他本來就沒有來看我的義務,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齊小……」
「謝謝你今天來看我,回去開車要小心喔。」
她可是在下逐客令了呢。
馬濤愣了一下。「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齊薇薇扯辱一笑,不給任何回應。明天的事,誰知道會變成怎樣?
既然這招苦肉計無法再發揮作用,她就必須捨棄它了。
***************
「她不見了?」黑閻眉一揚,臉色冷凝地看著馬濤。「說清楚。」
被黑閻這麼一看,馬濤開始緊張起來了。
跟著總裁這麼多年,總裁的脾氣他還會不清楚嗎?
暴風雨前的寧靜大家都知道,而現在正是那一段寧靜時期,教他如何不緊張?
「今天我去到醫院時,在病房找不到齊小姐,詢問護士之後,護士說她已經自己辦出院了。」
馬濤硬著頭皮報告。
「她已經可以出院了?」黑閻雙眼一瞇。
他雖然沒去醫院看她,但是馬濤每天都會向自己報告她的情況,他記得她現在的情況並沒有好到可以出院了。
「當然還不能。」馬濤也覺得奇怪。「護士說齊小姐堅持要出院,她也沒辦法拒絕。」他從口袋拿出一張支票,呈到黑閻面前。
「這是什麼?」黑閻看了支票一眼,心中一緊。
「總裁替齊小姐付的保證金。因為她已自己結清了所有費用,醫院便將支票退還給您。」
好一陣子黑閻並不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支票看。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也想不出一個渾身是傷,獨自到法國學畫的年輕女孩,怎麼會如此輕易地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荒唐!真是太胡來了!
像這種不知道生命的可貴、不懂得珍惜生命的人,他又何必為她擔心?
可是……心中的那一股鬱結煩躁又是為了什麼?
「這些天她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嗎?」
馬濤回想了一下,想起一些事,正猶豫著要不要說。
「說。」黑閻命令著。從馬濤怪異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一定有蹊蹺。
「我想,齊小姐恐怕是誤會了。」
黑閻看著馬濤不說話。
知道黑閻的意思,馬濤繼續說。「齊小姐以為總裁沒去看她是因為討厭她,還叫我也不用去了,她不想造成我們的困擾。沒想到今天就找不到她了。」
「她為什麼會這麼認為?」黑閻詫異於她的敏感。
他是不想見她沒錯,但並不是討厭她,而是……
「她知道自己長得像您的未婚妻這件事了。」
黑閻眼睛一閉,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一提起「她」,他的心就會痛上一次。
「總裁?」
「知道她住哪嗎?」
「不知道。」馬濤有些困惑。「齊小姐不見之後,我派人調查過她。她是在加拿大出生的華裔,畢業於柏克萊大學,父母於十年前的飛機意外中喪生,留下她一個人獨自生活。她經常獨自出國,足跡遍世界各國,行蹤飄忽不定。」
「問過這附近的旅館或居民了嗎?」之前她天天到這兒畫畫,住的地方應該離這兒不遠才對。
「找不到任何資料,也沒有人見過她。」
「是嗎?」有趣,大有趣了!黑閻黯黑的眸中閃著挑戰的光芒。
一個活生生的人難道會憑空消失不成?還是她的出現,根本就是計劃好的、是有目的的?
那麼,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先不管她目的是什麼,有一點她做到了,她已經成功地引起他的注意了。
「通知紐約總部的人,把齊薇薇的底細查出來。」黑閻冷冷地下指令。「還有,把她給我找出來。」
既然她想跟他玩,他很樂意奉陪到底。
只是,在他的遊戲規則中,可不容任何人中途退出。她既然加入了,何時結束這個遊戲,可不容她一個人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