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忐忑的她來到院內的櫃檯,本想請問白雪莉被送到哪間病房?卻見到潘子達穿著醫生白袍,跟一名護士走了過來,然後,像不認識她似的,經過她時,居然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往對面的電梯走進去。
她愣了愣,眨眨眼,在電梯門即將關上的剎那,她才回過神來,跑了過去,但門已經關上。
奇怪了,他幹嘛扮醫生?都什麼時候了?
「你來了!很好!」
突然,他的聲音又出現在她身後,她的眉一皺,飛快的轉身,但立即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他居然好端端的站在她前面,那——她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沒錯,他是穿著這身牛仔襯衫、牛仔褲,可是剛剛的潘子達卻是一身白袍……
是她眼花,還是看錯了?
她想也沒想的就轉身,拚命的按電梯的鈕,再抬頭看著電梯上方顯示的樓層燈示,一見電梯還是一直往上後,她放棄電梯,往另一邊的樓梯跑,但才跑了幾步,就被潘子達給扣住手,不得不停下腳步。
「別想逃,咱們得好好的算一下賬。」潘子達挑眉看著她。
「可是,先等一下。」她的直覺告訴她,得先去確定那個醫生的長相,這件事非常重要,但是潘子達就是不肯放開她。
「等?!你知不知道你闖禍了?」
夏喬安愣了愣,不解的看著他。
「雪莉傷到脊椎,傷勢不輕。」他裝出一臉凝重。
「怎麼可能,哪有這麼嚴重?」會不會是白雪莉故意陷害她?她剛剛說話都還中氣十足,不像受重傷的樣子。
「她的下半身癱瘓,行動不便了,所以她要我負責她的下半生。」
下半身?下半生?夏喬安不知該說什麼?她這會兒思緒混亂,還有一大半的思緒都在剛剛那名穿著醫生白袍的「潘子達」身上。
「這全是你造成的,我想知道你打算怎麼辦?你又要怎麼補償我?」
「我不知道,我會盡力工作,賺錢賠她。」她直覺的回答。
「她不要錢,她只要我跟她在一起,怎麼辦?」他故意再問。
怎麼辦?她哪曉得?
潘子達抿抿唇,「既然我的下半生都要因為你而被犧牲了,你難道不必也跟著犧牲?你才是罪魁禍首耶!」
「怎麼犧牲?」她有些被搞迷糊了。
他眸中露出一抹笑意,「陪我上床,滿足我的慾望。」
「好——」她點頭,但意識到他說了什麼,她嚇得又搖頭「不好,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我胡說?她的下半身癱瘓,怎麼跟我上床做愛?所以慾望這檔事兒,當然得由你負責了。」他說得理直氣壯。
「我?由我——」她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
「不然呢?這下半輩子,你要我當和尚?」話語一歇,他的手機突地響起。真是的,誰來攪局?
不得已,他只得先接手機,結果竟是老趙。
「呃——雪莉的情形……」他瞥了夏喬安一眼,往上走到另一層的樓梯間,背對著她後,這才將白雪莉的情形跟趙爺爺說。
「白雪莉沒啥大礙,這一跌是跌在泥土上,倒是受到較多的驚嚇,嚷著頭疼,所以留在醫院觀察兩三天就行了……要來看她?不用了!你已經帶小蕾上計程車,快到了?那好吧……她在五樓,五O八號病房,對……」
夏喬安趁他離開去講電話時,又跑到每一層樓去瞧瞧,看著會不會再看到那個穿醫生白袍的「潘子達」。
她失望了,可,就在她認為眼花時,驀地,她看到那名穿著醫生白袍的「潘子達」從一間病房裡走出來,正跟一名看來像病患家屬的人說話。
仔細一瞧,他長得很像潘子達,但是氣質絕對不同,他看來文質彬彬、溫柔有禮——
完了!她倒抽了口冷氣,她好像真的搞錯人了,但為什麼有人長得那麼像呢?除非是雙胞胎——
她皺眉。雙胞胎?
不可能,若說這個醫生是歐建帆,那他們也不同姓。
姐姐的對象就是這名醫生嗎?直覺告訴她,他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始亂終棄的人,倒是潘子達還比較像薄倖的花心大少……
看到他跟那名護士往她走過來,夏喬安的心跳加速,瞪著他,看他會不會是潘子達假冒的?還是——
應該不是什麼鬼魅吧!
外面太陽那麼大……
就在他離她僅有三步遠,潘子達講完電話,看不到她,馬上四處找,在五樓看到她時,他快步的走了過去,但也很快的煞住了腳步。
「怎麼會?」他難以置信的瞪著眼前這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
這若非眼前這個男人穿著醫生白袍,跟他的穿著不同,他真的會以為自己是在照鏡子。
夏喬安聽到他的聲音,轉過頭,看到是潘子達,再轉過來,還是潘子達,她來回的看著一模一樣的兩人,有一種要昏倒的感覺。
而那名護士也傻眼,吶吶的道:「呃——這——歐大夫——」
「歐?」夏喬安覺得自己真的要昏過去了。
甫到這個醫院服務才一天的歐建帆也很錯愕,他怔怔的瞪著眼前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你是?」
同時間,一旁的電梯門開了,跑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爹地!」從電梯跑出來的夏蕾一眼就看到面對她,穿著醫生白袍的歐建帆,她笑嘻嘻的跑過去抱住他,卻發現他渾身一僵,覺得怪怪的,於是抬頭看他,「奇怪,爹地,你怎麼變成醫生伯伯了?」
她一轉頭想問小媽咪,卻見小媽咪的身邊也站了一個爹地。
她來回的看著他們兩人,搔搔頭,被搞迷糊了,「為什麼?為什麼有兩個『爹地』呢?」
這時,老趙也走了過來,在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少爺後,他嚇了一跳,張口結舌,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歐建帆怔怔的看著這一群人,目瞪口呆。
因為不僅眼前這一身牛仔裝的男人跟他長得一樣,連抱著他的小女孩的五官跟他的也幾乎沒什麼不同。
老天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 ☆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傳說,就是雙胞胎即使分散了,總有一天,會再相逢。
此時,醫院的院長室裡,坐著院長歐承凱、副院長葉音吟,也就是歐建帆的父母,歐建帆、潘子達這對雙胞胎兄弟,還有夏喬安、夏蕾、趙爺爺等人。
歐承凱夫婦剛剛將當年潘子薇生下雙胞胎的事一一道來,因此,這會兒室內是一片寂靜。
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與這個故事的震撼中。
老趙拭了一下淚水,小姐懷的竟是雙胞胎,他不知道,因為小姐去產檢也不曾提及。
而當年的情形,甫遭喪女之痛的老爺,衝到婦產科醫院後,忿怒的抱了一個小男嬰就離開了,老爺跟他這個追上前去的老僕都不知道,還有另一個雙胞胎哥哥被另一名護士抱去餵奶了。
由於老爺曾氣憤的撂下話,說他不要這個害死他女兒的孩子,要將他扔到育幼院去,所以也沒有人告訴他們還有另一個男嬰。
當年替潘子薇接生的歐承凱夫婦一直都沒有孩子,得知潘思遠要將孩子扔到育幼院,所以他們就將雙胞胎哥哥留下來撫養,填了出生證明,報了戶口,搬到南部後,在歐建帆讀完大學的那一年就移民澳洲,在那兒落地生根。
直到幾個月前,他們夫婦受邀回來接掌這家醫院,他們才再次踏上台灣這塊土地,而歐建帆則是昨天才從澳洲回來。
他今天才剛到院上班,但一切就是這麼的巧……
潘子達跟歐建帆互相凝睇,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他們是雙胞胎兄弟!
一臉斯文、醫者氣息濃厚的歐承凱已經七十歲了,他看著眾人,再看看他一直引以為傲的養子,「其實建帆跟我們生活三十個年頭了,他並不知道他不是我們親生的,絕大多數的人也認定他是我們親生的,而我們的確視他如己出,用心的栽培他。」
歐建帆點點頭,笑了。
夏喬安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看著坐在她前面的夏蕾,再看看歐建帆,「我想知道跟姐姐在一起的人是不是你?」
他點點頭,「怡安是我這麼多年來唯一交過的女朋友,在移民前幾天,我們瘋狂的在一起,之後我出外,還有書信往返、打過電話,幾個月後,她忽然跟我提分手,說她會寂寞,所以她交了一個新的男朋友——」說到這兒,歐建帆俊美的臉上仍難掩黯然神傷。
「那是姐姐不想拖累你,她懷孕了,在別人的異樣眼光中辦了休學,找了一份工作,開始為生產住院費用存錢。」
「她為什麼不告訴我?」
「那你應該去問姐姐,因為不管我怎麼問她,要她去找那個下種的男人負責,她什麼也不回答,只是拚命的工作工作……」想到那時年輕的姐姐挺著大肚子在幾家速食店、餐廳來回工作,她不禁紅了眼眶。
她的個性是如此,總是那麼自傲,她是真的不想拖累他!歐建帆覺得很對不起她,但是——
「她是個傻瓜,她一人扛著孩子的重擔,她那纖細的肩膀能扛多久?」歐建帆的口氣有著火氣也有著強烈的不捨。
「你會去找姐姐吧?」
「當然,而你——」他的目光移到夏蕾的小臉上,「你是不是該——」
「爹地!大爹地,好棒啊,我有大爹地、大媽咪、小媽咪、小爹地,而且還有爺爺、奶奶、趙曾爺爺,還有在美國的外曾祖父,我有好多好多的親人了,小媽咪、小爹地……」
夏蕾衝到歐建帆的懷中又叫又跳,一直到她一手拉住夏喬安的手,一手拉住潘子達的手時,大家才搞清楚她口中的「小爹地」是誰?
只是潘子達的眼神閃爍著饒富興味的眸光,夏喬安則尷尬的移開目光。
這下子真相大白,那些過去的舊賬,這下子不知道該怎麼算起呢!
令她鬆了口氣的是,潘子達跟歐建帆這對兄弟,找了間咖啡店去聊彼此的生活點滴,才讓她得以逃過一劫。
第二天一早,歐建帆立即搭機前往南非,眾人都有共識,要夏喬安先不通知姐姐。
她也贊同,不然,那個執拗的姐姐會不會先跑了,她沒把握……
因為怕雙胞胎的故事在電話裡說不清楚,所以趙爺爺先飛回美國去跟老爺報告詳細情況。
他本想要小蕾跟他一起走的,但因為小蕾不是潘子達的女兒,而是歐建帆的女兒,小蕾以大爹地跟大媽咪都在南非為由,不願跟他走。
不過,不蕾寫了封信請趙曾爺爺交給她不曾謀面的親曾爺爺,還附上了一張最漂亮的照片,讓他帶回去。
她相信外曾祖父看了她的信後,就不會堅持她去美國了……
☆ ☆ ☆
美國舊金山
白茫茫的濃霧將舊金山大橋整個籠罩,但天空仍是美麗的蔚藍色。
金碧輝煌的別墅客廳裡,潘思遠聽完老趙講述的雙胞胎故事後,正在看外曾孫女夏蕾寫給他的信。
親愛的外曾祖父:
我跟你說,不是小蕾不去美國陪你,而是台灣這兒有好多小蕾的親人、朋友、同學,我若到了美國,他們看不到我,一定會難過的,而我看不到他們,一樣也會哭的。
你是我的外曾祖父,一定捨不得我哭,所以我不回去,你一定也不生氣,對不對?
如果可以,請外曾祖父來看我好不好?因為我也不想外曾祖父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待在美國,你來這裡,有小蕾,還有好多好多的人陪你玩,你一定不無聊的。
雖然沒見過你,但是小蕾一想到你是我大爹地、小爹地的外公,我就好愛你哦,你一定要來哦。
想見你的寶貝外曾孫女敬上
看完了信,潘思遠剛毅嚴肅的老臉上隱隱浮現一抹笑意,再看看照片上那張一看就是鬼靈精怪的美麗臉蛋,他的笑意更深了。
雖然還沒有面對面的見過這個小娃兒,但她真的很像他的女兒,那抹貼心也是一樣的……
「老爺,你會去台灣吧?」雖然才離開台灣十多個鐘頭而已,但老趙已經很想念那個可人兒了。
聞言,潘思遠的眉頭一皺,很不高興的瞪著他,「你知道她信裡寫什麼?」
「呃——因為小小小姐才剛上小學沒多久,很多字都不會寫,所以她要我寫給她看,她再照著寫,但信裡的每一句話絕對是她自己的意思。」
雖然如此,但潘思遠一想到這封小外曾孫女的信被他分享了,他還是感到一些些的醋意。
可是回台灣?他不知道,他還有沒有那個勇氣?
只是再想到女兒留給他這個老頭子的竟然是一對雙胞胎兄弟後,他的眼眶又有些微紅了。
是女兒在天上保佑著這對小兄弟吧,讓他不致有遺憾,被他忽略的雙胞胎哥哥也由一對善良的醫生夫婦撫養長大……
其實,一個跟子達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他想看,至於小蕾,這個像極了他女兒的女孩,他更想看……
但台灣是個傷心地,怎麼大家都在那個地方相遇了?!
「呃——老爺,歐院長特別要我轉告老爺一件事,就是他不會介意小少爺……呃——就是歐建帆小少爺認祖歸宗,讓他改姓潘……」
潘思遠長歎一聲,搖搖頭.「不用了,若不是他們夫婦倆,我那個孫子也許早就死了,也許成了地痞流氓,甚至乞丐,」他看著窗外的藍天,「既然上天這麼安排了,我這個活了快八十歲的人還跟人家計較什麼?」
老趙點頭笑了。老爺變了,也許是長年的孤寂將他那跋扈強勢的脾氣給磨平、磨柔了,但未來的幸福已經看得到了。
☆ ☆ ☆
從真相大白後,潘子達就發現,有人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尤其在白雪莉出院,他回到台北後,更明顯。
趙爺爺飛去美國未回,洋房空出來,他又從唐波羅的新女朋友賴雅琪的口中得知,夏喬安被炒魷魚了,所以他就好心的讓她跟小蕾住到那裡去,反正那兒原本就僱有一個傭人。
但是,每次他去找小蕾,她一定尷尬的跟他點一下頭,就窩到房間去,要不,就是出門去,更誇張的是,她一定在他離開後,才會回來。
有時候,他說好要過去的時間,她就在五分鐘前,先行離開了。
這一連好多天,他是沒看過她,也懷疑沒有工作的她,到底到哪兒去混?
要得到答案不難,將最近春風滿面的好朋友叫到辦公室來,叫他去探探賴雅琪的口風就行了。
「不用問了,她四處去應徵,但大環境不佳,還沒找到工作,對你又感到愧疚不已,所以沒臉面對你,你來的時間,她都在外頭壓馬路,若是走回來時,看到你的車子還在,她就又去逛,但沒錢買東西,純萃是看看逛逛而已。」
「這是你的女朋友告訴你的?」
「當然。」唐波羅笑得可得意了。
終於讓他遇上一名識貨的真命天女了!
雅琪覺得他胖雖胖,但胖得好可愛,也因為如此,他展開追求火力,天天接她上下班,果然以真心感動了她……
「聽說你跟她第一次見面,就是批評你的好朋友我,讓她對你產生好感的?」潘子達的話立即讓他臉上的笑意僵在嘴角。
「呃——呃——」
可惡,一定是他那個妹子出賣他的!
「算了,其實那時候是我的態度真的不好,也怪不了你怨我。」他站起身,唐波羅鬆了口氣,卻見他拿了西裝外套,轉身就往外走。
「去哪兒?」
「下班了。」
「下班?不是才下午兩點?」唐波羅也只能這樣說說,誰管得了他這公司大頭目。
潘子達開車到了鬧中取靜的洋房門口,頂上的太陽仍烈,氣溫三十八度,但他下了車,拿了鑰匙開門進去,卻發現裡面沒開冷氣,悶熱得很。
他聽到樓上傳來聲音,於是他往樓上走,竟看見夏喬安的房門半開,裡面也沒吹冷氣,而是有一台小型的電風扇在那轉啊轉的,吹著熱呼呼的風。
但夏喬安的表情很好,可以說很美,讓人感覺不到那股悶熱。
心靜自然涼,也許就是她能保持臉上笑意的原因吧。
夏喬安突然感到一股熾烈的眸光凝睇著自己,她飛快的抬起頭來,一看到他就站在門口,臉上的笑容一僵,急忙拿起求職欄的報紙、皮包走向他,「呢——我要去應徵了。」
她想越過他,但他卻將房門佔住大半,她出不去,「呃——」
「你難道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他眸中帶笑的問她,俊俏的臉上有一抹打趣的賊意。
她的心卜通卜通狂跳,臉微微發燙泛紅,「什麼話?」
「譬如說,對不起?」
夏喬安潤潤乾澀的唇,「對不起。」
「為什麼對不起?」他又問。
「呃,因為以前種種,就是我錯將你認定是小蕾的爹地的種種。」
「很好,你知道就好,那不該給點補償嗎?」
她的心跳愈跳愈快,而且他似乎靠她愈來愈近,近到她的額頭都有感覺到他的呼吸。
她好慌,想也沒想的,便以最快的速度側身閃過他,跑出房門,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梯,衝了出去,「我急著要去應徵,來不及了,再見!」
她驚惶失措的聲音從樓下傳了上來,潘子達俊俏的臉浮上一抹笑意,他走到陽台,看到她匆匆忙忙的跑出巷弄,消失在他的視線。
「膽小鬼!」
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他一定要讓她好好的看著他,不准逃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