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已經接連下了好多天,我的心也跟著天氣陰霾了好多天。昨晚的氣象報告明明說今天會是個好天氣的,唉!
「啊!」我的歎息轉為驚叫,連忙退後兩步。可還是來不及了,我被一部經過的車子濺起的泥濘潑了一身。
返到騎樓下,我低頭檢視著白色洋裝「淪陷」的程度,心情一如其上的污漬,又灰暗了許多。我又看向天空,這,能怪誰呢?真要怪,恐怕也只能怪自己,老是這麼心不在焉地。
癟了癟嘴,我注意到行人號志已經亮起了綠燈。算了,管它什麼天氣,什麼泥濘的白洋裝,上班去吧。
正待舉步通行時,突地一個男子橫身擋住我的去路。
抬眼望夫,是個陌生人。沒理會他,我向左跨了一步,想趕在紅燈亮起之前通過馬路。
「小姐。」這一回,他索性叫住了我。
看了他兩秒鐘我才問道:「你是叫我嗎?」「對。」他的表情好嚴肅。
「什麼事?」實在想不出他會叫住我的理由。
「那部車是我的。」他指了指前方路旁的一部深色轎車。
看看車,又看向他,遲疑了一下才回答:「哦。」他是為了向我炫耀嗎?不會吧?
「剛才不小心濺起泥水弄髒了你的衣服我很抱歉。」他微擰著眉看著我的衣服,頓了一下,似在思索。然後,他說:「這樣吧,這套衣服多少錢,我賠你好了。」
說著,他真的掏出了皮夾。
我怔住了。這位先生是童子軍嗎?反正也沒人追究,他幹嘛來自首?
「五千夠不夠?」他亮了幾張藍紫色的鈔票在我面前。
我睜睜地看著他。我想,他不是童子軍,他是散財童子。
「不夠?可是我身上只有這麼多現金了。」他皺著眉,頓了一下才又說:「這五千你先收下,我……」
「我接受刷卡。」我有些好笑的看他。見他又要開口,我連忙舉起手阻止他的單口相聲。我啥也沒說,他怎麼能自彈自唱得如此盡興?雖然最近手頭真的有些緊,可我還是推卻了這一筆「意外之財」。
「衣服我回去洗一洗就好,用不著賠了。」定定地看著我兩秒鐘,他又抬手看了腕上的表一眼,微擰了擰眉頭。
「要不然這樣,你這衣服在哪兒買的,我請人再買一套還給你好了。」
「這衣服買不到了。」這是去年的款式,他如果買得到我就要去告那家專櫃。
「小姐,我趕時間,要怎麼樣……」
「我也趕時間。」我連忙打斷他,因為發現我們似乎引起路人的注意了。我想,問題大概出在他手上那幾張鈔票。那些路人該不會以為我們當街在「交易」吧?這樣下去可不行,我想了一下,掏出自己的皮夾抽了七百元給他,又從他手中抽了張千元鈔回來。「喏,這三百元算是衣服送洗的費用,多不退,少不補,從此以後我們兩互不相欠。」
他看看手上多出的幾張紅色鈔票,又看看我,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不過沒時間理他了,再次亮起綠燈,我得快過馬路。我舉起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就這樣了,拜拜,我得去趕車了。」
說完,我連忙跟著人潮穿過馬路。可到了對面,愈接近公車站牌,我的腳步就愈慢了下來。我低下頭看看身上的「土黃色」洋裝,實在不想就這麼進辦公室。回去換衣服嗎?我連時間都不用看,鐵定是來不及的。我一向是趕在最後一秒鐘才出門的那種人,方才被那位先生一攪和,我九成九已經趕不上打卡的時間了,再回去換衣服的話……對呀!反正已經遲到了嘛。我的唇揚了起來,既然遲到,我索性不到。
看了看表,應該有人已經進辦公室了,我就近找了支公共電話,編了個理由請假。
打了電話之後,突然覺得一片海闊天空。一反方纔的沉重,這會兒我踏著輕快的步伐打算回宿舍補眠去。
回到宿舍,精神卻好得離譜。算了,我換下身上的衣服,打算來個大掃除。
擰來了抹布我又突然想到,大好假日,軌這麼浪費太可惜了吧?想了想,扔開抹布,跑下樓去買了早餐和報紙。再回到宿舍,我啃著早餐,攤開報紙,搜尋著好看的電影。
早餐吃完,心裡也有了主意。慢條斯理地,我還是拿起抹布在屋裡隨便擦了擦,反正距電影開演時間還早。磨躋得時間差不多了,我才換上輕裝簡衫,背起大背包,並不忘帶著要送洗的洋裝出門去。接下來,我一整天的青春都耗在西門町的電影院裡。連看了三場電影,看得我頭昏眼花的,連吃晚餐的胃口都沒了。
第三場電影看完正逢下班時間,我怕與下班的同事撞個正著,硬是在西門町裡晃到了七點才搭車回去。正巧下車的地方有一家連鎖麵包店,我鑽進去買了些東西,以免晚上肚子鬧空城。結帳時,忍不住,我又叫收銀小姐弄了支牛奶霜淇淋給我,我最喜歡吃這家麵包店的牛奶霜淇淋了。
提著今晚的點心,我歡天喜地的捧著霜淇淋走出店家。只是才一出門,手上的袋子就滑了一下,差點落地,我連忙低下頭將它抓好。說時遲那時快--我撞到了人。而且更糟的是,手上的霜淇淋有一大半都沾上了他的西裝。
看著面前的深色西裝上有著一大片白色霜淇淋的印子,我在心中叫苦連天,遲遲不敢抬頭面對西裝的主人。可,我總不能與他在這兒耗上一輩子呀。
在心中數了聲,我認命地抬起頭來打算俯首認罪。而這一瞧今我楞在當場--不會吧?這麼巧?他竟是早上開車濺濕我的那個男人。
呆楞了兩秒鐘,我才抬起手指指他西裝上的污漬,吶吶地向他道著歉:「對不起。」
他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測,完全看不出來他在想些什麼。
我從皮夾掏出了三百元雙手奉到他面前。
「這三百元,還你。」
此時的我不禁慶幸自已早上沒有收下他那五千元,看他這身行頭必定所費不貲,搞不好,得在五千後面多加個零才擺得平。五千與五萬,兩相加減下來,我得損失四萬五。那麼大筆數目,等於是扒了我一層皮。
他沒說話,也沒接下我手上的鈔票,還是那個高深莫測的表情。
我發現他似乎在注意我的衣著,我立刻想到了早上那件洋裝。「那套衣服已經送洗了,這三百元還你。」我又說了一次。
「不用了。」他總算開了尊口。
我小心謹慎地打量著他,忖度他的想法,可我什麼也瞧不出來。想了想,我將三百元收了起來,又抽了張五百元的鈔票遞了上去。
「這五百元,算是你西裝的送洗費用。」
我不知道西裝的送洗費用是多少,不過我想,應該是會超過我洋裝的送洗費吧?不管怎麼說,人家早上可是風度十足,非常誠懇地要賠償我的,現在我也不能小氣呀。
見他仍沒有收下鈔票的打算,我有些遲疑地說:「我很想賠你一件西裝,可是我恐怕賠不起耶。你就勉強一點,湊合著收下這五百元,好不好?」
他看了我一會兒才開口說:「不用了,這衣服本來就該送洗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然看到他眼裡有笑意。就當是錯覺吧,我又向他確認了一次。「真的,不後悔?」
「不用了。」他的回答依然不變。
「好吧。」我將錢收回皮夾中。這可不是我小氣,而是我最近實在是有些拮据。並且再這麼推拉下去,恐怕別人將他誤會成牛郎了,我也是為了他的名節著想。
事情算是解決,我也該走人了,可是他似乎沒有離去的打算,我也不好先走。我真的好累而且想吃霜淇淋。又呆站了會兒,我決定不理他了。不過我的禮貌周到得很,我向他深深一鞠躬,說了聲:「對不起。」然後才轉身進店裡去。
不過,才剛跨出一步我又停了下來。我從背上的背包中掏出了包面紙,轉身交給他:「對不起,你就先拿這個擦一擦吧。」
說完,我不再猶豫,買我的霜淇淋去。
***
伴隨著「天鵝湖」悠揚的樂聲,一堆白色身影在台上飄來漾去的,可我卻完全感受不到一絲絲優雅的氣息。現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努力地撐著自己的眼皮,想辦法不讓自己昏睡過去。
努力維持著清醒倒不是想看清台上在表演些什麼,我只是唯恐睡著了,一個不小心流口水還打酣那可就糗大了。
這次俄羅斯巴蕾舞團來台演出可是我期盼許久的。狠下心買了最貴的票,好不容易盼到了今天,我卻無心欣賞台上的演出。因為,我真的累壞了。接連著幾天的失眠,戲劇院的空調與沙發又是如此的舒適誘人,加上昏暗的燈光,今我久違了的瞌睡蟲竟挑在這個時候紛紛來襲,真恨。
好不容易涯到中場休息時間,燈光大亮,我用力眨了眨眼,連忙起身到化妝間去洗把臉。我可不想錯過這場表演,即使只看後半場也好。
洗了臉,活動活動,我的精神完全恢復了。距下半場開演還有許多時間,神清氣爽地,我慢慢踱回去。不期然,在入口處遇見了認識的人--算是認識的人嗎?好像也還不算,就是日前被我的霜淇淋弄髒了西裝的男子。
他也看到了我,我揚起笑與他打招呼:「嗨,好巧,你也是一個人來的嗎?」
他緩緩揚起一道眉,看了我一會兒,他的唇角也微掀了起來。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我說錯什麼了嗎?我以眼光四處掃瞄了一下,他確實是一個人沒錯呀。也或許,他的同伴上洗手間去了吧?算了,那不干我的事。
擺擺手,我說了言不由衷的話:「很高興遇見你,我先進去了。」不待他反應,我便閃人了。
剛坐下一會兒,我右邊座位的人也回來了。無意間的抬頭一瞥令我怔了一下,原來他就坐在我身旁,而我竟然不知道,難怪方纔他的表情那麼奇怪。
抬手將頭髮撥到耳後,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好巧,又碰面了。」
這次,他的笑容更明顯了些。
我無心留意他的笑是否有嘲弄的意味,因為我注意到他手上有節目的簡介。我差點就遲到,根本沒時間去買簡介,匆匆忙忙入場,也所以沒注意到他就坐在我身旁。上半場我是有看沒有到,完全不知道台上來來去去的白色人影在做些什麼。他手上的簡介或許能幫助我更快進入狀況,瞭解這次的演出。
遲疑了兩秒鐘,我指了指他手上的簡介問道:「這可不可以借我?」
「可以。」他乾脆地點了點頭,將簡介交給我。
接下東西,道了謝,我便埋首於文字與圖片之中。看了會兒,我察覺到右方傳來的視線,抬起頭看他,卻發現他的視是停留在簡介上。或許是感覺到我的注視吧,他也看向我,揚了揚眉。
我笑著搖了搖頭,又繼續看著簡介。沒多久,再次感到他的目光,抬起頭,與上回相同。或許是我多心吧?不再理會這麼許多,我又低頭看著手上的東西。不過我才看了一下,燈光就開始閃動,隨即,下半場開演。
這畢竟是從小到大耳熟能詳的故事,雖然沒看到上半場,對於下半場的演出我依然不費吹灰之力便進入了狀況。
完美演出的舞劇落了幕,我才想到,方才忘了將簡介還給他。站起身我轉向他,將簡介遞還給他。「謝謝。」
「不客氣。」他伸手接了下來。
然後,我們之間陷入了短暫的尷尬……這麼說似乎不太恰當,我覺得尷尬的好像只有我自己,他可是泰然自若的。看了看周圍往外移動的人群,我朝他笑了笑,輕揮了揮手。「拜拜。」接著,我便隨著人群往外走了出去。不過才一出大廳我便楞住了。
下雨了?不會吧?今天一早我才把包包裡的折傘拿出來的。
仰望著天空,不知道該不該往外走。下著大雨,我又沒有傘,這麼出去不出兩秒鐘就會淋成落湯雞。可是,我左右張望了一下,其他人都陸續離開了,我繼續站在這兒也不是個辦法。
「你沒帶傘?」一個男聲突然出現在我耳邊。
我轉過頭去,是他,有幾面之緣,方才又坐在我隔壁的男人。我扯出個笑望了望天空。「嗯,被騙了,早上天氣很好的。」
他輕揚唇角,撐起自己的大黑傘。
「來吧,我送你一程。」
「謝謝。」我趕忙躲進他的傘下。
「你要去哪兒?」走了幾步他問我。
「前面站牌。」我指了指站牌的位置。
他點點頭。往站牌的路上他沒再說話,我也是。
到了站牌,我躲進棚子下,對他擺了擺手。「謝謝。」
他沒說話,點了點頭,撐著他的大黑傘離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幾秒鐘,我才轉過身去面對公車駛來的方向。等了好久,其他人都陸續上了車,我等的公車卻還沒有來。
好想像別人一樣,坐計程車。可是我掂了掂自己的荷包,算了。我現在身上的現金湊一湊恐怕還不到一百五。歎了一聲,我只得乖乖的繼續等我的公車。
突地一輛深色轎車停在我面前,我連忙退了兩步,唯恐地上噴起的泥濘弄濕了我。不過,這位仁兄的技術倒還不錯,幾乎沒有濺起什麼水花。既然安好無事,我也就沒再理會那輛車,繼續引首盼望我的巴士。
「我送你回去。」一陣男聲讓我的視線又投向面前的深色轎車。車窗搖了下來,我這才發現車主人就是方纔的男子。
他要送我回去?遲疑了一下,我笑著搖搖頭。與他共用一把傘是一回事,上他的車又是另外一回事。雖然我長得不漂亮又沒錢,可是天知道這位仁兄的大車是不是就是賣了幾百個像我這樣平凡的女孩換來的。
「不用了,謝謝,公車就快來了。」我又搖了搖頭。
他看了我一下,竟然開了車門下車朝我走來。
他的舉動令我一驚,我連忙看了看左右,還好,還有幾個人。
來到我身邊,他說:「要不然,你搭計程車,我幫你記車號好了。」
眨著眼看他,我會意過來他似乎已經發現我並不信任他。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不過有件更尷尬的事我考慮著要不要說。「這麼晚了,你還要繼續等公車嗎?」他抬手看了看表。
「嗯……」我也不想呀,可是……「我沒有錢。」天!我竟然真的說了。
他一怔,臉上有了淡淡的笑。然後,他掏出皮夾拿了張一千元的紙鈔給我。
瞪著面前的錢,我又看向他,連連搖頭。他怎麼老要拿錢給我?
「等會兒他們都上了車,只剩你一個人怎麼辦?」他以眼光掃了掃周圍所剩無幾的人。「何況你又沒帶傘。」
他說的好像有道理。可是……又一班公車來了,仍不是我要等的。那輛車載走了幾個我等車的夥伴。看著大雨中公車的背影,我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將他手中的一千元接了下來。
「謝謝。」我吶吶地向他道謝。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好心要送我一程我拒絕了,這會兒卻拿著人家的一千元去搭計程車。
他扯了扯唇,算是回應我的道謝吧?然後,他轉身替我招了輛計程車。
待上車後我才想到還錢的事,我連忙從車裡探出頭來。「我要怎麼還你……」
「不急,有機會碰了面再給我。」
那和不還有什麼兩樣?天知道我下次遇到他是哪一年的事。「可是……」
「司機先生不耐煩了。」他俯身在我耳邊小聲地說。
我連忙往前座看了一眼。還好,司機先生沒有慍色,不過我也不敢再繼續磨蹭。匆匆對他說了句:「下次碰了面,我再還你。」說完,便讓司機開車離開了。
***
推著車子漫無目的的在超市裡晃著。
罐頭區……餅乾區……飲料區……我又退回了餅乾區。
在餅乾區從頭走到尾,我搜尋著「可能」會想吃的餅乾。這是我的一個壞習慣,總愛堆積一堆餅乾零食。不過多半我是吃不完的,總是開了封,放了些時候,潮了,軟了,就丟了。可我還是愛買,所以我老是存不了什麼錢。
底層的看了幾回,都不是我愛吃的。抬起頭看向架子的高處,啊,有了。好不容易發現一個能夠引起我購買慾望的商品,我伸長了手,想將之取下。可任憑我用盡全身的力氣,連腳都踮起來了,還是差一點,怎麼就是構不到。
我有些氣惱地瞪著那包餅乾。這些人是怎地,對矮個子歧視嗎?盡將東西往高處堆。
我又試了一次,還是拿不到。
靈機一動,我一臉若無其事,同眼睛卻瞟來掃去的,探察著四周動靜。
好極了,沒人。我有些賊兮兮地笑了,一腳跨上貨架的底層,打算爬上去拿……一隻大怪手先一步將我的餅乾拿走了。我愣了一下,連忙收回腳,打算回頭與大怪手的主人理論。那已是最後一包了。
同過頭,我怔了一下,然後,笑了。大怪手的主人正是那個巧遇多次的男子。「嗨。」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好巧。」
他卻搖了搖頭。「一點也不巧。」他將手中的餅乾丟進我的推車中。
我看了看推車中的餅乾,又看向他。
「我是幫你拿的。」他指指推車中的餅乾說。
又愣了一下,我笑瞇瞇地向他道謝:「謝啦!」
我又推著車向前走去,他也跟著我走。來到飲料區,我在蕃茄汁前面停了下來,他也停在我身邊。我轉過頭問他:「你也住附近嗎?」在這附近巧遇他幾次,可在超市碰面,這倒是第一回。
「嗯。」他拿起一罐葡萄柚汁往我推車裡丟。
我瞪著那瓶葡萄柚汁,他想要我請他嗎?斜睨了他一眼,算了,反正才幾十塊錢。我自己也掃了五六瓶的蕃茄汁到推車裡。
「對了!」我停下掃蕃茄汁的動作,看著他。
他揚起一道眉看我。
我也沒說話,打開皮夾掏出了一千元遞給他。
「這是上次你借我的一千元,謝謝。」
他看了我手上的鈔票一眼,微揚起眉。「你以為我是來找你索這一千元的嗎?」
「本來就該還你的,只是我不知道你住哪兒,這些日子又沒機會遇見你。」
他扯了扯唇,接下鈔票,揣入口袋中。
按著,我又繼續往前走。這一次不是漫無目的的,我想起了自己該補充的東西--衛生棉。我平時一定會確定家中的「存貨」,一有短缺立刻補齊,免得臨時急匆匆的。
雖然我有習慣固定用的牌子,同每回來到超市,還是會往架前猶豫了半天。總想換個牌子試試,磨蹭半天,每次拿的依然會是以前常買的那個牌子。這,也是逛超市的樂趣。
不過這一回在女性用品前停了幾秒鐘,我連猶豫的機會都沒有,又將車子推著繼續往前走。有個幾乎算不上認識的男人站在身邊,我的手怎麼地無法伸向那些女性商品。
「你不是要買那個?」走了兩步他問我。
我裝沒聽見,繼續向前走。
「如果你要買,我可以避開的。」他語帶笑意。
我回過頭朝他咧出一個假假的笑。我要買,我當然要買,可不是現在。就算他避開了,他還是知道我買了些什麼。雖然每個人都知道那是女性的必備用品,可是讓一個陌生男性確切地知道我買了它,我還是覺得怪怪的。
來到泡麵區,我毫不猶豫地丟了兩包碗麵到推車裡。然後,又繼續搜尋著其它口味的面。
他的動作讓我停了下來,瞪著他--他將我放進推車裡的面又拿回架上。
看了他一眼,我又去了另外一種口味的面下去,一樣,被他拿了起來。
「你幹嘛?」我不解地看著他。
「泡麵很不健康你不知道嗎?」他像告誡小孩子似的。「吃這麼多泡麵當心變木乃伊。」
「泡麵方便嘛。」而我,竟也像個孩子般地伸辯。然後,我扯出個笑。「其實變木乃伊也沒什麼不好,可是我不要放在金字塔。」
「那你要在哪兒?」他失笑地問。
「丟海裡去就好啦,何必那麼麻煩。在金字塔裡,搞不好還會被一堆勞什子的考古學家挖出來展覽什麼的,死了都不得安寧。到海裡餵魚也是美事一樁啊。」說著,我一邊推著車往前走。
他也跟著我。走了幾步,他突然笑了起來。
我奇怪地看向他。
「你一向都這麼無憂無慮的嗎?」
「誰告訴你我無憂無慮了?」我睞了他一眼。「你剛才不也瞧見了,拿個餅乾都這麼困難,這樣的人生怎麼可能無憂無慮?」
他又笑了。
不理他,我又拿了一些被我相中的商品,將車子推往收銀台。
結完了帳,我有些吃力地提起兩個袋子。天!一共有四個袋子,我每回上超市就像在打仗。
突地他伸手接下我手中的提袋,用下巴指指檯子上的另兩袋。「你提那些。」
愣了一下,我將收銀台上的東西提了起來。這兩袋輕多了。
「你買這麼多牛奶喝得完嗎?」他一邊走一邊問我。
「嗯。」我搖頭晃腦地點了點頭。「我喜歡喝牛奶。」
「你也喜歡喝酒?」他提了提手上的袋子。
我想起了方才買了一小瓶的淡白蘭地。難怪他提的兩袋東西這麼重,一堆的果汁、牛奶、罐頭,還有酒。
「女生不能喜歡喝酒?」我算不上喜歡喝酒,可是我也不喜歡男性有雙重標準,自己喝個十加侖叫做豪邁,女人喝了一口就叫隨便。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我沒有這麼說,也沒那個意思,這只是個很單純的問題。」
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我自己小心眼了。我搖了搖頭回答他先前的問題:「不算喜歡,那是加在牛奶裡的。我睡前習慣喝一杯牛奶。」
走了幾步他突然笑著看我。「你像個小孩子。」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看過哪個孩子在他的牛奶裡加白蘭地嗎?」
「我不是說……」他沒有說完,只是笑著搖搖頭。
我也沒有追問,因為我突然想起他的葡萄柚汁還在我的袋子裡。我停下腳步。「分贓分贓。」
「什麼?」他也停了下來。
「你的果汁呀。」我用提著袋子的手指指他的袋子。
「不急,回到你住的地方再拿。」
我怔住了。「你要跟我回去?」
「當然。」他點點頭。「要不然這些東西你怎麼辦?」
說的也是。我癟了癟嘴看著我們兩人手上的東西,平時我不會買這麼多的,今天大概是因為身邊有個聊天的對象吧,不知不覺就堆滿了整個手推車。而且以前還有摩托車可以負擔重量,可最近那台小車怎麼也不動,修車行的老闆宣告它年老失修,壽終正寢了。
這麼些東西我一個人確實是搬不動,可我也不放心讓一個陌生男人去我的住處。
「放心,我不是壞人。」或許看出我的猶豫,他笑對我保證。
我覷了他一眼。哪個壞人會說自己十惡不赦的?
「而且--」他拉長了音看我。「我早就知道你住在哪裡了。」
我又瞪大了眼看他。「你知道?」
他指了指前方的轉角,說:「從那兒轉進去對吧?」
我看向他指的轉角,又回頭看他。他真的知道。
「走吧。」他笑著率先邁開步伐。
頓了兩秒鐘,我也小跑步的跟上他。
一路上我們沒再說話,我還在擔心他的人品呢。
來到住處,我用鑰匙開了門,走在前頭登上樓梯。他或許知道我住哪棟樓,可不會知道我住哪一層。到了六樓宿舍門前,我猶豫了一下,考慮著要不要讓他進門。不過我隨即透過鐵門看到室友在屋內走動,有人在,我就放心了,再次以鑰匙打開鐵門。
「租的房子?」跟著我進屋,他問道。
「嗯。」我應了聲算是回答。自學生時代我便租屋住在這兒,頂樓加蓋,除了下雨時雨打在屋頂的鐵皮上吵了點,偶爾漏一兩滴雨,夏天時熱了點,這兒倒也沒什麼不好,所以我也懶得搬,一直住到現在。
來到我的房間將門打開,我跨進房裡將手中的東西擱在地上。回頭看向門外的他,我又開始猶豫了。這回不是怕他心存歹念,而是我的房間又小又亂,除了床,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坐,而我是絕對不曾讓他坐上我的床的。所以,我到底該不該讓他進房間呢?
他真是善解人意,輕易化解了我的難題。
「先把牛奶冰起來。」他看了看,將裝牛奶的袋子交給我。
我接下袋子,同時告訴他:「把東西放在地上就好了。」然後我走出房間將該冰的東西放到擠得不能再擠的小冰箱裡。
事情做完了,再面對他,那種尷尬又回來了。
「走吧,我請你吃飯。」他再一次化解了我的尷尬。
「為什麼?」他幫我的忙,怎麼又反倒要請我吃飯?
「我將你的晚餐拿起來,我就有義務張羅你今晚的食物。」
想了會兒我才會意他說的是泡麵。我點點頭,同意了與他一塊兒晚餐。不過,我心裡是打定主意要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