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舞月在紅磚人行道快步行走,為了趕時間,不停閃避從對面走過來的人。
總算,她在約定的時剛好到達目的地——司馬財團所屬的百貨公司。
遠遠地凌舞月就瞧見,司馬閻已經坐在百貨公司前的噴水池旁等待。
他和上次一樣,依然一襲破舊衣服。
凌舞月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步伐緩和,朝他走去。
因為她的心思全部專注於司馬閻的身影,以至於完全沒有發現不少擦過她身旁的黑衣男子,都快速掃她一眼,接著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過。
「司馬先生。」
司馬閻原先坐在池邊,若有所思的看著別處,直到凌舞月呼喚他,他的心神才收了回來。
「凌小姐。」
看到司馬閻的笑容,凌舞月發覺自己的心臟不受控制的急速跳動。
嗚!安靜一點!別跳那麼快!
「你很準時。」他一向欣賞準時的女人。
司馬閻站起身,看著眼前嬌小的女孩。
她應該整整比自己矮了二十五公分以上吧。
凌舞月盡量讓自己平靜如常的走到他身邊。「我們要去哪裡?」
「嗯……」司馬閻思考著可以去的地方。
他平常出入的餐廳和俱樂部,對於今天的約會來說,全都不適用。
「你想去哪裡?」司馬閻索性交由凌舞月去想;
在她煩惱的時候,司馬閻的眼神環繞廣場一周,附近光看到的,就至少有四、五個隨身保鏢在旁待命。
雖然他早就交代過今天不要有保鏢跟隨,但是在公司高層和保全人員的討論之下,還是留下幾個。
「最近聽說有好幾家八卦雜誌,都想挖總裁您的消息。所以還是請您帶著人以防萬一吧!」
秘書長苦口婆心的勸告,讓司馬閻也不好再堅持。
但是明明在約會,還有一堆人跟在身旁,這實在是——
「我們先去吃飯好了!去夜市好嗎?」
凌舞月考量到司馬閻的經濟狀況,欣喜的提出這個建議。
「夜市?」司馬閻的眉宇間皺了下,但瞬間又消失不見。
「嗯,你喜歡嗎?」
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因為司馬閻根本沒去過夜市。
於是,他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那走吧!」
兩人搭上大眾交通系統,司馬閻忙於回應凌舞月嘰嘰喳喳的說話方式,而他們不管到哪,保鏢都不著痕跡的跟著。
司馬閻看得清清楚楚,但凌舞月對於兩人其實是籠罩在保護網下,一無所覺。
夜市人來人往,每個人都衣著隨便的在路上行走,而且因為擁擠,不時要跟其他人肩並肩,或是錯身而過。
凌舞月卻對這種擁擠的情況絲毫不以為忤,不停在那些她說「非常好吃」,但擠到人山人海的攤子裡衝進衝出。
等到終於買齊所有想吃的東西時,她已經是氣喘吁吁了。
「太好了,我們找地方吃……」
話還沒說完,司馬閻便伸手將她手裡的袋子全數接過去。
意識到他沒有說出口的體貼,凌舞月的臉有些暈紅。
「要在這種地方吃?」
高大的司馬閻鶴立雞群的佇立在人群之中,雙手提著滿滿的塑膠袋,環顧身旁來來往往的人群,略帶不悅的說。
他實在難以置信,有人可以在這種又髒又擠,又毫無規劃的地方吃飯!
「凌小姐?」
見凌舞月沒有說話,他狐疑的低下頭,卻看見凌舞月愣愣的看著自己。
「你怎麼了?」
聽到他的問話,凌舞月這才回過神來,慌張的搖頭。
「不、不,沒什麼。你不喜歡在這的話,那我們走遠一點吧!再過去一點便是一所大學,坐在那邊吃也不錯。」凌舞月感到困窘。
剛剛那一瞬間,她看到處在人群之中的司馬閻時,心裡突然湧上一個想法——這個人不適合站在這裡。
他看起來像是慣處於上流社會的人……
不,她怎麼會這樣想呢?司馬閻明明只是個普通人。
「凌小姐……」司馬閻突然低聲叫她。
「叫我舞月就好……一直叫凌小姐,聽起來……怪尷尬的。」
聽到凌舞月的話,司馬閻遲疑了下,眼睛瞟向後方,突然下定決心說:
「……舞月,跟我過來。」他抓住她的手,迅速穿過人群往前走。
凌舞月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只能盡力跟上司馬閻流暢的腳步,在人群中穿梭。
「司馬先生?」凌舞月急促的發出疑問。
為什麼他們要走得這麼快?
「叫我司馬閻就可以了。」
司馬閻說完,眼睛往他們身後掃過一遍,確定保鏢們都被他甩掉後,腳步才稍微緩和。
從約會一開始,他就覺得被人跟得喘不過氣來,索性找一個人多的地方,讓保鏢們跟丟。
穿過夜市再繞過幾條街,便是國內知名一所大學。
夜晚的風沁涼如水,但是奔馳兩人,身體卻不知名的火熱起來。
直到腳步方歇,司馬閻溫暖的手才放開凌舞月。
那陣炙熱撤離後,凌舞月猛然察覺到,空曠的大學校園裡是這麼的冷。
她想問他為什麼要突然用跑的,但是在這樣的靜謐裡,她問不出口。
兩個人只是靜靜的,一塊走在寬敞的大學校園裡,感覺風吹來的氣息,以及樹葉沙沙的聲響。
直到司馬閻的聲音從凌舞月上方傳來,才打斷兩人之間流動的平靜空氣。
「你餓了吧?」
凌舞月點頭,司馬閻環顧四周,似乎在尋找可以坐下的地方,卻始終沒有一處讓他滿意。
凌舞月忍不住笑了出來,怎麼他這麼像個家教戾好的公子哥啊?
好像沒有隨地坐下過似!
於是,她乾脆拉著司馬閻往旁邊的階梯一坐,這才解除他的困擾。
凌舞月從塑膠袋中拿出一袋又一袋的食物。
「我買了滷味、豬血糕、燒仙草、炸雞塊……」
司馬閻懷疑的看著那些油膩膩的東西。
這些食物他都聽過,可是卻沒有吃過。
「你喜歡吃什麼自己挑。」
看到凌舞月熱心的望著自己,司馬閻只好挑了一個看起來最不危險的豬血糕,一口吃下去。
「如何?好吃吧?這家很有名,我還特別叫老闆多塗一些花生粉、甜辣醬,灑一些芝麻……」
司馬閻好不容易吞嚥下去,凝視了凌舞月良久,才勉強找出一個可以形容的詞語。
「唔……口味很……『特殊』。」
「那再多吃一點別的吧!」
眼見凌舞月把一樣又一樣的食物送上來,司馬閻只好每一樣都吃一些。
與其他自己吃,看凌舞月吃的樣子還有趣多了。
對司馬閻來說,不管豬血糕、燒仙草還是什麼其他東西,都是一樣,是加入過度調味料、食材粗製濫造的物品。
被精緻食物養慣的胃口,是不可能覺得這樣粗糙的東西好吃。
但是看凌舞月的表情,卻像吃著什麼天大的美味般。
「啊!好好吃!」
凌舞月幸福的喝著熱騰騰的燒仙草,司馬閻雖然覺得太甜,依然拿起杯子一口口的啜著。
「你喜歡……來夜市吃飯?」
「喜歡,多種口昧,任君選擇!這樣不是很好嗎?」
凌舞月的笑容,表示她真的心滿意足。
「是嗎?」司馬閻歎口氣,這種感覺他一輩子都不會瞭解。「你剛剛買那些多少錢?」
他習慣跟女人出門時,一切由他付帳。
但是他還沒掏出皮夾,凌舞月就搖頭不收。
「我請你。」
司馬閻愣住。隨即才想起他在她面前,是個連工作都沒有的男人。
「等你找到工作時,就請我大吃一頓,如何?」凌舞月笑瞇瞇的看著他。
司馬閻的臉上漾出笑容,像是一滴水滴入湖中,波痕越來越大。「沒問題。」
要怎麼做才好?包下五星級飯店或是包機到國外,甚至直接把司馬家最喜愛的大廚直接從瑞士請來——只要凌舞月開心就好。
見司馬閻微笑著凝視自己,凌舞月本來還掛著笑容的臉上,克制不住的飛過一抹暈紅。
她的羞澀化為一股逞強,反而心口不一的對著司馬閻說:「幹嘛看著我笑?」
司馬閻沒有回答,反而更加溫柔的凝視她。
本來還想說些話,來緩和他們之間的暖昧,當凌舞月想開口,卻感到自己呼吸困難。
司馬閻漆黑惑人的雙眼、高挺的鼻樑、英挺的唇,不知不覺越來越近,直到彼此呼出的氣息都清晰可聞。
「我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
司馬閻低沉的聲音,輕聲低喃,讓凌舞月無助的閉上雙眼。
接著柔軟的唇瓣重疊上來,有如最溫柔的愛撫,在凌舞月的唇上短暫停留、撤離,又再度壓上。
濃情蜜意的吻……
隨著凌舞月的眼神迷離,雙唇之間的空隙也越來越短、彷彿要掠奪彼此的呼吸一般,直到司馬閻喘了一聲,克制住自己率先離開。
凌舞月感覺自己被摟進寬大溫暖的臂膀,男性的胸膛上傳來淡淡、高雅的古龍水味。
但是,她已經沒有餘力去思考為何一個落魄的男人,還有時間去擦古龍水這回事。
他的手指在她耳邊發間來回撫觸逗弄,低沉的男音在她耳邊呢喃。
「我真是不懂……你怎麼會傾心於我?我什麼也沒有。」
「就是……什麼都沒有……才好……」
凌舞月依偎在他懷中,吐出話語,這才發現自己連聲音都如此不穩。
「為什麼?」司馬閻輕輕的撫摸著她光滑如絲的頭髮。
凌舞月默然,她不知是否該把自己最厭惡的家庭往事都說出來。
最後她選擇不說,只是淡淡的帶過去。「你有看過『麻雀變鳳凰』嗎?」
「沒有。」在司馬閻的人生中,工作就是全部。
好萊塢的電影他看過的話,一定是因為跟工作相關。
「嗯……有沒有看過也沒差……那只是在說,一個貧窮的女孩遇到一個商場大亨,最後嫁給他的故事。許多女孩都喜歡這故事,可是我卻討厭,討厭極了!」
凌舞月的記憶又回到小時候,瞬間,身體泛起細細的顫抖。
「麻雀變鳳凰下場絕對不會幸福!那只是一種幻想呀!有錢的男人不一定好,女人挑男人,男人也挑女人,有錢的男人只想找美女,而美女一旦年華老去,男人就會再去找更年輕的美女……」
司馬閻表情趨於嚴肅。「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
凌舞月身體一僵,掩飾般的笑了起來。
「我知道,這世界上本來就有好人、壞人,光是這種偏見並不能代表什麼。」
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啊!
「真是的,我們談這些做什麼呢?」凌舞月把話題轉開,她不想談過往的事,連想到都討厭。「我遇到的是你啊!」
「你會遇到一個改變你想法的人。」司馬閻自信的開口。
她不就喜歡他了嗎?既然她喜歡他,那麼他有沒有錢又能代表什麼?
凌舞月總不可能一知道他有錢,就厭惡他吧?
「或許會。」凌舞月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完全否定這種想法。
「會的。」司馬閻撫著她的背脊,有如安撫她的心靈。
溫柔的舉動,讓凌舞月在他懷裡安心的閉起眼睛。
★ ★ ★
等司馬閻送她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
凌舞月踏上自己所住大樓前的階梯,每走一格,就依依不捨的回過頭看他。
每次轉頭的時候,都可以看到司馬閻沉穩的眼眸在守護自己。
「快點進去吧!夜深了會著涼。」司馬閻提醒她。
「好。」嘴裡說好,但凌舞月依然在關上鐵製大門前,對他靦腆微笑。
回到家,凌舞月打開燈,迎面而來的寂寞充斥了整個房間。
這間房子是母親所遺留下來的。
三十多坪一個人住,太過寬敞。
凌舞月用她收集的各式大小玩具屋,填補這些空間。
她之所以這麼嚮往家庭,是因為太早嘗到寂寞的緣故吧……
凌舞月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母親遺照,淺淺的笑了。
「媽,我找到一個可以共組家庭的男人。」
對……絕對沒有比司馬閻更適合人。